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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寿睁圆了眼睛,奇道:“不苦?那看来是要请戚将军给你们再加些操练名目了”戚景通守身持正,治军森严,从不徇私,当管营号头以来选军练兵无日懈怠,神机营上下军兵对其又敬又怕。
此时听了丁寿的话暗暗叫苦,立即就有人七嘴八舌道出“辛苦”、“求将主莫再加操”等语。
丁寿哈哈笑道:“辛苦便好,今日勤操苦练多一分,来日沙场对敌便多上一分活命机会,不管为国为民,还是为家为己,万不可有所懈怠,便是哪天不吃这碗饭了。
有这一身本事傍身,去到街上跑马卖解,也能比那些耍把势的样子货们多赚上几钱!”众军哄笑,只觉这位丁将军没那许多大道理,说话直来直去,甚对脾性,是个妙人。
离了此处,戚景通又引着丁寿去看五千下营的马军操练,戴若水悄悄凑到丁寿身边,低声道:“小淫贼,我看那个什么李隆的大枪戳法娴熟,可不像是会失手的样子”
丁寿轻笑一声:“那是自然,凭他那杆大枪的戳法力度,真要如杀仇怨般不留余力,仅那一戳便能要了杨淮的命。”“你是说他是故意的?”戴若水杏眼闪动“那你适才为何不揭穿他,还要给他打赏?”
“人家确是未违军令,只因那飞来一枪我便处置,倒显得丁某小气,”丁寿耸耸肩,满不在乎道:“况且枪法习练不易,李隆那手”青龙探爪“枪势已达一发透壁境地,阵仗中定是个破甲的好手,用人么,略其细而求其大,有一技之长者皆可为我所用,这就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听着丁寿大言不惭,戴若水抿了抿唇,敛眉道:“可他是伤了同伴骗你的赏银啊?”“所以我让他把赏钱吐出一半来,还拿话点拨了他一下,他识相就该晓得怎么做了,再者说”
丁寿向前面引路的戚景通处使了一眼“这位也是用枪的高手,你当李隆那点小伎俩瞒得过他,既不当面点破,我又何苦做这个恶人!”
戴若水这才晓得丁寿适才对李隆话中有话,自己竟还担心他被人骗了,真个杞人忧天,恼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心眼儿太多,也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和若水你说的自然句句是真,至于那些大头兵们半真半假咯,比方说这群厮杀汉要真要去街头卖艺,九成九会被那些打花架子的同行们挤兑得饿死!”
扔下这句话,丁寿扬长而去。戴若水愣了片刻,嗔恼地一跺脚:“缺德!”快步追了上去。“老爷安好。”
闻得丁寿到来,麻全立即跑过来参见。丁寿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麻全须发间夹杂的尽是粟米草籽,打趣道:“你这夯货又去马厩里打滚儿了?”
麻全搔搔头,呵呵傻乐:“托老爷福,小的如今睁眼是马,闭眼也是马,白日里陪着它们在泥地里翻腾,夜里听着它们鼾声入睡,日子过得从没这般快活惬意!”
“将你这厮派来这儿,可不是单让你快活的,世显,营中战马如今饲养得怎样?”丁寿转头问道。
戚景通肃穆的神情中终于浮现了几分笑意“托恩帅洪福,麻全针对营中马政提了许多见解,又定制养驯之法,如今营中战马喂养得宜,踪蹲听令,待过些时日当能驯得进止触物不惊、驰道不削,四蹄迈行皆有章法、既疾且稳的境地,届时骑军可任驱驰调度,景通想见,照此下去。
便可请将五千下营军马恢复旧数。”一听还有更多马儿可以看顾,麻全喜得抓耳挠腮,急问道:“敢问将军,何时增进新马?这战马可是精贵得很,和人一般,须得选好马种,小心饲养,最终方可成器,马虎不得啊!”丁寿笑骂:“你这夯货只晓马经,不通人事,恁多战马一天一斗的豆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的多了若是筹措不出饲料来,我拿你剁了去喂马不成!”
麻全心思简单,又是与丁寿府里厮混惯了的,听了训斥也不在意,摸头憨笑道:“只消能养马,就是把我做了草料,小人也无二话。”“真是憨憨,你都做了马料,还谁人去喂马!”
丁寿心知自家这个马夫满脑子都是养马喂马,说多了也是纠缠不清,索性道:“你且耐心等着,那马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总得太仆寺那里贸得新马,才有的给你调拨吧!”
麻全不情不愿,垂头嘟囔道:“老爷恁大本事,让太仆寺的官儿听话还不容易,尽是推搪之词,待哪日真用骑军之时,马不堪用吃了败仗,可莫怨是小的坑害之故!”
“打你这张臭嘴!”二爷还指着神机营给自己争脸呢,出师未捷你就先来个乌鸦嘴,丁寿气得直想抽人。
戚景通急忙劝阻“恩帅息怒,故谓马者,人之命也,麻全也是好意提醒,慌不择言,恩帅勿要与他计较。”
麻全见势不好,抱头溜之大吉,丁寿气道:“瞧瞧,瞧瞧,有这样当差的么,走时连安都不请,到底谁是谁老爷!”
“麻全性情憨直,并非有意为之,末将亦有纵容之过,念其养马辛劳,恩帅就网开一面吧。”
戚景通说的也是实情,营中按职位不同,揖跪皆有定例,行少行多俱是触犯军法,少不得要棍棒伺候,幸好麻全在营中专职饲马,没有正式军职在身,否则以他粗枝大叶的性子,怕是早被打得皮开肉绽。
丁寿吐出一口浊气“他这糙人也的确不适合营伍,暂时无人可用才将他顶上,世显你受委屈了。”
“恩帅言重。”不过麻全这鸟人说的话也确有几分道理,太仆寺那里我是该花些心思,大明马政弊端非只在这军营之中,二爷可别要紧时候被太仆寺那群家伙卡了脖子,丁寿摩挲着下巴暗中寻思。
戚景通不知丁寿把主意又打到了太仆寺上,引着丁寿上了校场高台,一声令下,众军又开始分别演示弓马骑射与冲阵砍杀,霎时间校场中人喊马嘶,铁蹄阵阵,往来驰骋,好一番雄壮声势。
丁寿看得兴高采烈,忽然想起好像漏了什么,侧头道:“世显,这近兵远兵步战骑战都看了不少,怎地未见有火器习练?”
戚景通面露窘态,垂手道:“此乃末将谋划不周,本月操练的火药铅子俱已告罄,军士暂无从习练。”丁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欸,这等小事你又何必急着揽过,再去兵部请拨就是。”
“这”戚景通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你我关系非比旁人,世显有话但说无妨。”
“好教恩帅知晓,按弘治元年定例,凡军器除存操备之数,其余皆入库,京营春秋操演所用盔甲、枪刀等件俱军器局开操关领,歇操归还,火器管理更为严格,一应神器每件皆书营司队伍姓名,如遇上操,则令各军神枪等手照名给领,拨给火药马子铅弹等物,赴营从实射打,待到住操之日送局交收,如有炸破不堪者,告明看验交缴,另铸给用,如系个人损毁,则要惩治赔偿。”
“这也是应有之义,有何不妥?”丁寿在南京可是吃了流出火器的亏,对严格管理再赞成不过。
“并无不妥,只是唉!”戚景通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神机营以往操练荒疏,所拨铅药本就不比京营,末将又不愿见众军士饱食终日,急于求成,屡有加操,故而铅药等物耗用勤了些,若不再精打细算,恐耗不过春秋操演。”
丁寿了然,说白了就是训练量跟上去了,后勤物资没跟上,不过这种在戚景通看来的难题对他而言不过小菜,宽解道:“世显安心练兵,此等琐事交我来办。”“又累恩帅费心。”戚景通面带惭然。
“说的甚话,你这一天到晚长居营中,费的心思可比丁某多多了。”丁寿说笑一句,又摇头叹道:“不过堂堂神机营,竟有一天会为了火药之事发愁,还真是今不如昔,江河日下啊!”戚景通同样感慨万千“遥想当年,太祖高皇帝起兵和州,都督焦玉进献所制火器,太祖观其势若飞龙,洞透层革,盛赞用此取天下如反掌,此后南征北伐,天下归于一统,太宗文帝三犁虏庭,延置神机诸营,以都督焦玉掌管,监制火器,专习枪炮,是以武功远迈前王,抚今追昔,怎不教人汗颜”
“焦玉?”这名字陌生得很,丁寿眉头微扬:“可是东宁伯先祖?”戚景通欠身回道:“东宁伯先祖襄毅公为天顺年间得爵,且其家为归化达官,与焦都督并无关联,据末将所知,其并无后人在朝为官。”
“哦?历经高祖文皇二帝,且有如此军功,为何其人其事不见经传?”丁寿好奇,朱八八也就算了。
能从他手上活下来的功臣勋贵都是夹着尾巴的超级忍者,那朱小四可是出名的体贴部下,难道也会犯下晋文公的蠢事。“这末将却是不知了。
据军中皆传焦玉本是贫贱出身,武夷山中偶遇仙长传书,得窥火器之道,不过大明定鼎百余年来所传兵书之中并无火攻之术刊行,也是一桩咄咄怪事。”戚景通拧眉不得其解。
“想不出来便不要想了,时候不早,该看的也都看了,茎阳那边想必酒宴已然备齐,先祭五脏庙,席上我还有事要说。”
丁寿并不在意焦玉和他的手中所谓的火攻奇书,不知古人是不是温良恭俭的儒家品德作祟,凡是写点什么兵书战策都要托些玄学来历,不是偶遇仙人传道就是从哪个莫名其妙的外国人处听来的,总而言之就不是自己写的,有毛病找他们去,想来焦玉也难脱此类。
且不管焦玉碰见的是真神还是假仙,以二爷发展的眼光来看,一百五十年前的火器著作便当时真有先进性,也早被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抛在脑后,谁他娘还去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