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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竟有如此刁奴,诬陷主家,真,真是人心不古,天雷殛之。”陈良翰狠狠诅咒道。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落在丘聚眼里,又多了几分把握。“许是诬告吧,不过东厂既得了讯,说不得要走遍过场,得罪处还请陈主事海涵。”
“你,你们欲待如何?”陈良翰终于露出慌张模样。“搜!”丘聚一挥手,一帮如狼似虎的番子涌入了陈府。“丘聚,我乃朝廷命官,你敢擅入搜查,可知晓王法所在?”陈良翰高喝道。
“给咱家讲王法?”丘聚冷笑一声,朝天一拱手“东厂奉钦命办差,责在侦缉百官不法”放下手斜睨了一眼陈良翰,丘聚道:“陈主事,你大得过天么?”
“你”陈良翰无话可说。正当陈良翰无言以对之时,忽听得府外一阵狂雷般的马蹄声,似有大批马队赶到,随即便是一阵人声嘈杂。丘聚向身后扫了一眼。背后两个戴尖帽的番子几步窜到府门前,开口喝问:“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地,两个倒霉蛋便忽地一下倒飞了回来。丁寿闪身而出,在两人背心处一捺,消了二人身上暗劲,两个番子才安然落地。丁寿定睛向府门前看去,只见大批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分成两队鱼贯而入,府门前立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右脸从额头到脸颊一条蚯蚓般伤疤使得面孔狰狞,腰间插着一双镔铁判官笔。
另一个三十来岁,英气逼人,斜背着一对月牙护手钩。料想这二位便是适才出手的人,丁寿正要问是何方神圣,丘聚已经踱步上前。
“呼延焘,齐元放,两位大驾都到了,想必牟帅虎威不远。”两个汉子四目相投,侧身闪到两边,现出一位身穿紫袍的五旬老者,浓眉大眼,不怒自威。“丘公公,老夫牟斌已然至此。”
老者声若洪钟,神态威猛。陈府客厅。东厂丘聚与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相对而坐,呼延焘、齐元放与丁寿分别在二人身后立定。主位空空,陈府主人陈良翰立在厅中对着二位尊神奉茶递水,小心伺候。
“牟帅来得好快。”丘聚道。“数万锦衣儿郎不能白拿俸禄,东厂耳聪目明,老夫岂敢人后。”牟斌低垂眼帘,漫不经心。丘聚一指堂前的陈良翰“刑部的官,他闵朝瑛都不凑这个热闹,牟大人未免太上心了吧。”
“事涉刑部,闵部堂自当避嫌。”牟斌扫了一眼陈良翰。“说得好,风闻牟帅千金与陈府夫人私交甚笃,尊驾可要避嫌?”牟斌捻须微笑:“丘公公此言差矣,小女与人交好与老夫何关,锦衣卫奉皇命办差,光明磊落。牟斌为国执法,此心无愧。”
“这么说,牟帅打定主意阻挠东厂办案了。”丘聚沉声道。“此言又差,东厂办案也是皇封差遣,老夫岂会干涉”牟斌笑答。“牟大人”陈良翰慌了,连忙出言。
牟斌摆手止住陈良翰的话头“不过陈主事毕竟朝廷命官,官居六品,东厂这样大张旗鼓进府搜寻,官声有碍,若是有些收获也就罢了,万一”
牟斌话锋一转,阴声道:“万一两手空空,少不得要受反坐之责。”丘聚静默,紧绷的脸上突然挤出一丝笑意“寿哥儿”后面的丁寿躬身道:“属下在。”
“牟大人的话你都听明白了,若是查不出什么,咱家少不得要将哥子你交给锦衣卫治罪。”丘聚半真半假道:“你可想好了。还查不查?”
尼玛,老小子是想让二爷顶缸,丁寿心中咒骂,有心不沾这祸水,再瞧那几个锦衣卫与陈良翰面上得意之色,把心一横,干了,这时候一怂,以后在东厂也没法混了。
“禀公公,东厂既然皇命在身,又岂能惧祸自保,查!”丘聚似乎也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好,带人去搜吧。”
“慢着。”牟斌端起青花盖碗,轻轻啜了一口茶“丘公公,咱们都是琐务缠身的,也不好一直在陈主事府上耽搁,总要有个时限才好。”
“一个时辰。”丁寿咬牙道。陈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丁寿打赌办差,自不会关照手下人留分寸,这帮番子发起疯来,恨不得将陈府掀个底儿朝天。
丁寿带了一队人直奔后宅,边走边吩咐道:“细细地搜,看看有没有地道暗室,何处有新土翻检的痕迹,总之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
番子们轰然领命,四散而去。丁寿仔细打量陈府后院,回廊曲折环绕,庭院楼阁布置典雅,池塘假山逸趣横生,看来陈良翰家底颇丰。丁寿四处打量一番,便进了陈良翰所住院落,见一贵妇人已在立在院内。
“妾身程氏见过大人。”妇人道了个福礼。“芳驾可是陈夫人?”丁寿连忙还礼。妇人点头。
丁寿又施了一礼“夫人乃敕命安人,在下不过东厂走卒,失礼之处,还请海涵。”程氏忙道:“大人乃奉命办差,何谈私礼,请入内奉茶。”丁寿见这妇人仪态端庄,姿容秀丽,举止间颇有礼节,暗道自己不会真被小玲那丫头给骗了吧。
房内正堂挂了一副中堂山水,正中是一张围屏罗汉榻,两侧小几上摆着一对官窑瓷瓶,堂下有四把花梨木的官帽椅子分列两边,脚下则是一水儿的一尺见方的水磨青砖。
程氏请丁寿入座,茶点上过之后,开言道:“丁大人来此可是因小玲那丫头的缘故?”丁寿称是。
“唉,那丫头模样可爱,人也伶俐,不过是一根金钗,若是讨赏,给她便是,主仆一场,何苦伤了情分。”程氏一副痛心疾首。“在下有一言,夫人可否作答?”丁寿探询道。“大人请讲。”“听闻府上以前已失踪过几个婢女,可是实情?”
“说来惭愧,妾身治家不力,府内下人多有手脚不干净的,见了后宅一些细软首饰,见财起意,卷款私逃是常有的。”程氏面带自责。“可有报官?”丁寿小心观察妇人神色。
“往哪儿报啊,拙夫就在刑部行走,平时又是个爱面子的,忧心张扬出去,惹得同僚耻笑,便认了这霉头,谁料却给了别有用心人以口实。”
程氏喟然长吁,颇有无奈。丁寿看了半天,没瞧出什么不妥之处,抱着一分希望,道:“恕在下唐突,可否察看下夫人卧房。”
“这个”程氏面露难色,无奈点了点头“清者自清,大人请便。”丁寿举步由堂前明间进了次间,一张紫檀雕花的大梳妆台立在右首,银镜明亮耀眼,想来这是程氏的梳妆之处。左首隔窗下摆着一张竹榻,这应是小玲这侍婢所睡的,榻上干干净净,并无寝具。
榻前正对着一扇朱漆小门,想必是陈氏夫妇的卧室,丁寿犹豫了下,扭身道:“夫人请。”程氏莞尔“大人公务在身,不必顾忌。”
“得罪了。”丁寿告罪一声,推门而入。里间卧房内摆放着一张榉木雕花的拔步凉床,立柱上挂着粉色纱幔,床前矮几上一尊三足熏香炉烟雾袅袅,如雾如障。
这两口子倒挺会玩情调,丁寿腹诽四顾,墙四面是新粉刷的白壁,墙角摆放着三个朱漆黑边的杉木衣箱。
丁寿疑窦丛生,走了过去。三个衣箱上都上着锁,且有图纹雕字,第一个衣箱上书的是韩愈的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丁寿点了点头,再看第二个“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有意思,第三个衣箱上刻的是首五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尊夫不愧是进士出身,书香门第,这起居坐卧,处处离不开文人墨韵啊。”丁寿对着身后的程氏笑道。
“大人说笑,这几个衣箱都是外子订做的,他身上那股迂腐酸气,便是妾身也常受不得呢。”程氏掩唇轻笑。“打开瞧瞧。”丁寿一指衣箱。“什么?”程氏错愕。“打开箱子。”丁寿一本正经重复一遍。
“这里尽是女子私密之物,大人怕是观之不妥。”程氏有些抗拒。“丁某前程都压了进去,还有什么不妥的。”丁寿歪头示意“打开,别等丁某用强。”
陈良翰卧室。程氏面色发白,丁寿步步紧逼。“打开。”丁寿成竹在胸。程氏不情不愿地取出钥匙,将几个箱子上的锁都去了,冷声道:“自己看吧。”
丁寿上前,啪、啪、啪,将三个箱盖全都挑开,然后傻了眼睛。这肚兜全用细线,该是苏绣,那条大红亵裤应是潞绸的,啧啧,这件霞影轻纱若是披在身上若隐若现,欲遮还露,那是怎样一副光景,咳,想哪儿去了。
丁寿神色讪讪地深施一礼“在下唐突,夫人见谅。”程氏冷哼一声,再无方才客气。“寿哥儿,时辰快到了,你这里如何了?”外间响起丘聚等人的声音。
“老爷”程氏掩面奔了出去。陈良翰见自家夫人哭着从里间卧室奔了出来,后面跟出的丁寿脸色尴尬,当时便变了脸色。
“姓丁的,你可是对我夫人行非礼之事?”天可怜见,我这回可真的什么都没干,丁寿连忙上前解释。陈良翰听后虽然依旧忿忿,终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安慰妻子。
“好了夫人,丁铛头也是公事公办,情有可原,莫再哭了。”查案讨个没趣,丁寿也是窝火,对着门外喝问道:“搜到什么了没有?”“禀四铛头,一无所获。”戌颗领班“恶豺”石雄进屋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