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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雀道人确实愣了一下,他身份摆在那里,而且和言悦色,又动之以情,又晓之以理,再又胁之以威,别的什么都不说,于异就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也该收手了是吧,所以于异乍下杀手,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哪有这么不管后果的,这世上就没这号人啊?不过到巴衙内一死,于异急退,他终于就反应过来了,那个火啊,刹时间是直冲九天,脑中一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了,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杀了于异,他的火焰刀是打不到于异了,可他有宝啊,火雀道人的名号不是白得的,伸手一掏,把火雀掏了出来,捏诀一指,那火雀本来飞得就快,再有火雀道人灵力相助,当真快如闪电,只是一瞬便追上于异,正中于异背心,透背而入,从前胸钻了出来。
于异在血遁中急掠,完全没有防备,否则以他的绝狼爪,即便架不住火雀也至少可以挡一下,可他完全没往这上面想啊,只觉后背一热,眼前一亮,一道火光从前胸射出来,竟是只麻雀儿,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就象是一团火,他还奇怪呢,是什么灵异?麻雀也成精了?这世道。忽觉身上一痛,痛感这会儿才来呢,然后就觉全力脱力,驾不住血遁,身子往下栽去。
他这时刚好遁到西林观后山的峰顶,下面是一道绝崖,这一栽,便直往崖下栽去。
西林观地势选得好,依西山而建,观前平坦,山后却是绝崖,山水汇聚,形成一道暗流,于异从数百丈高空栽下,扑通一声,几乎是直栽入河底,也幸亏了这条暗河,真要是摔在地面上,那还不摔成了肉渣子?
这一摔,惊天动地,河中鱼跃虾跳,个个惊心,却惊动一物,这物大头环眼,身扁体滑,叫如婴儿,似鱼非鱼,似蜥非蜥,山民给它取个名号:娃娃鱼。这娃娃鱼却是有年头了,体长丈余,虽未成精,已有灵气,水波一荡,它便闻得味道不对,于异是舔食了地狼丹的啊,那血味儿特异,知道是难得的美食,哗一下便窜了出来,于异身子刚从水底往上升呢,给它一口叼住,咬着一条腿,便往自己巢穴里拖。
堪堪拖到穴边,山涧上忽地钻过来一根山藤,为什么说是钻呢,因为那山藤竟仿佛是活的,人抽出来是抽,它这是以头带尾,象黄鳝一样一扭一扭的过来了,所以说是钻,那山藤钻到于异身边,一下缠住了于异身子,便往后扯,这下那娃娃鱼恼了,口里夺食啊,岂有此理,口中呜呜,怪声嘹亮,便如愤怒的婴儿——婴儿若给抢了奶头去,就是这种味道,同时四肢用力,拼命回抢,一时间到是势均力敌,娃娃鱼借着地利呢,爪子扣在岩缝里啊,想不到的是,那山藤居然有帮手,无声又钻过一根山藤来,又缠在了于异身上,这会儿缠得不好,缠着了于异脖子,箍着就扯,可怜的于异,成鸭脖子了,不过于异这会儿不知道,别说鸭,鹅都不急,可娃娃鱼急啊,急得哇哇哭,那声音响亮,半山腰上的火雀道人都听见了,他以为娃娃鱼是在抢食于异尸体呢,也不免念了声无量天尊。
山藤也急,居然又钻过来一根山藤,所以说兄弟多就是好啊,打架有帮手,这根山藤却是有脑筋的,先不忙着抢于异,先昂着头看情势,看得明白了,它霍地往前一钻,这一钻快啊,直若闪电,一下便从娃娃鱼鼻孔里钻了进去,直入腹中。
娃娃鱼察觉不对,急忙松嘴,却已经迟了,那山藤已在它体内大闹天宫,将五脏六俯搅成一窝血水,那娃娃鱼还叫呢:“娃——娃。”可惜它是假娃娃,没妈,没叫到第三声,体内精血给那山藤吸得干干净净,成了一具空壳。
小命儿玩完了,叫也不叫了,抢也不抢了,那山藤三兄弟拖了于异就走,那情势,仿佛于异是条大鱼,山藤到是老渔翁,横拖倒扯,直扯出水面,山壁上一条岩缝,枝蔓遮盖,不注意真看不出来,于异给山藤从岩缝里直拖进去,深入山腹,里面居然有一间石室,石室极大,本是依山洞凿成,又有桌椅床榻,不过都是石制,洞中无人,只洞壁上点着一盏油灯,那山藤把于异拖进石室中,随后放开,居然缩进了油灯中,原来那山藤不是山藤,居然是油灯的灯芯,芯尾分叉,须蒙蒙的,不想分出去竟是这般厉害。
只见灯光一闪,油灯中现出一个人来,是个老者,模样古拙,长须垂地,白发如银,实在是有年纪了,只是长不高,不到三尺。
这老者是一只灯妖,若要挖根掘底,便是灯芯成精,自号长明子,真真有年岁——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若与于异比,于异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得叫他祖爷爷。
长明子下了灯台,到于异面前,看了看,摸了摸,闻了闻,最后还沾了点儿血尝了尝,可就大喜:“啧啧,这人敢莫是个参宝宝,怎生如此美味?可看着是人啊,要不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一时理不清头绪,但于异是个宝贝是无疑了,一时间手舞足蹈,口发怪声,似哭似笑:“可怜我修练千年,长明不灭,只因灯芯体异,有芯无心,聚不得气,成不得丹,终不成大道,天可怜见,送这一件异宝于我,便借他体,成我天灯大道。”
他到是个有礼的,先整衣束发,朝天礼拜了,这才将身一闪,现出原形,好一根灯芯,乃龙须草编成,长有一丈,盘在那儿,灵光熠熠,尽端一点灯火,却是长明不灭,灯火闪了两闪,灯芯尾端昂起,却如个人一般,竟还朝于异点了三点,生似拱手,果然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但随后的举动可就大不客气了,尾巴从于异胸口的血洞中钻进去,一直往里钻,丈余长的灯芯尽根而没,只留下尽端一点火头在外面,那情形,仿佛于异是盏香油灯,而体内血肉,就是香油了。
长明子尝出于异身体非比常人,所以不象先前对付娃娃鱼一样,一搅稀碎,一吸到底,就只是把它那丈长的身体盘在于异体内,以一点神光明火,边吸边化,他都长明千年了,不着急,慢慢来,所谓食不厌精,好东西就是要慢慢亨受才有味道嘛。
于异的精血生气极为强大,长明子受用得非常爽快,迷迷糊糊中,几乎是睡着了,事实上他习惯于偷懒打瞌睡的,这也不怪它,即便它不偷懒,亮着也就是亮着啊,如果没灯油了,也不干它事啊,难道它还能叫起来:“啊呀,没油了,快给我加油啊。”那不是成了精了,当然,现在它是成了精,可这习惯是没成精之前养成的,这会儿有好东西受用,那就依着老习惯,打个盹儿吧。
这一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五天,不好意思,这老兄从来不记日子的,却仿佛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了,便就睁开眼来——其实它眼睛一直是睁着的,睁眼打瞌睡,这是它的绝招,谁叫它是灯芯来着,好吧,就算是眨巴眨巴了眼睛,醒过神来,自己感觉一下,是怎么回事呢,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呢,这灯盏多好啊,这灯油多香啊,难道是个叫化子命,天生只能吃糠粑粑,吃肉反到不消化了?
长明子很想乔模乔样的把自己训一顿,不过身子动了动,确实是不舒服,那就换个姿势吧,慢着,它突然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了,刚才动了动,好象身子动不了了啊。
“哪有这种怪事,任你灯也好盏也好缸也好盆也好,哪怕就是个调羹儿,老爷我也能痛痛快快自由自在的想翻身就翻身,还不能翻身了?”简直岂有此理啊,长明子狠狠的呸了一声,一提气,空心的,没气,好吧,一运劲儿,身子猛地就是一扭,若是平日里,这么一扭啊,灯油也要溅三溅,上面还要打个灯花儿,今日却真是怪了,那身子竟是一动不动,丈长的身子,仿是给于异的五脏六俯裹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下长明子有些儿慌神了,再运劲,反向一扭,再扭,连扭三扭,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完蛋,全都动不了,就仿佛中了风,丈长的身子尽数的瘫了,根本不受控制。
这下长明子真急了,也不扭了,头一抬,往上一窜,情况不妙,把身子抽出来再说。
这一抽,管了点儿用,竟真个给他抽出了小半截儿身子,正自得意,于异体内忽地传来一股吸力,竟又把他身子往里扯去。[]
“这是怎么回事?”长明子大吃一惊,忙又尽力往外一窜,谁知这会儿不灵了,身子不但没扯出去,反给吸进去了一截,长明子吓着了,死命挣扎,然而于异体内那股吸力极为强悍,虽然长明子有千年道行,虽然他没心,千年都结不了颗丹,可千年就是千年啊,岂同等闲,可就是抗不住那股吸力,给一点点吸进去,最后甚至灯头也进去了,一直给吸进于异胸腔中,而最要命的是,灯头吸进去后,于异胸腔上的那个血洞竟然慢慢长拢来了,眼见着洞口越来越小,长明子欲哭无泪,动不了啊,终于,胸腔完全闭合,长明子眼前一黑,千年的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