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x.cc,最快更新短刀行 !
石宝山抖开那张纸,随便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这是什么?”
小周道:“画,第二十七张画。”
石宝山不解道:“第二十七张?”
小周道:“是。前面那二十六张是他画的,没有什么用处,都被小的随手丢掉了,只有这张好像还满有价值。”他一面说着,一面回手指了指站在后面的乌鸦嘴。乌鸦嘴正咧着乌黑的嘴巴在微笑。
石宝山神色一动,道:“你是说用那二十六张做掩护,才能把这张带了来?”
小周点头道:“正因为带来不易,所以小的才敢说它有点价值。”
石宝山不得不又在那张纸上瞧了瞧,道:“那么这一张又是谁画的呢?”
小周道:“极可能是‘鸳鸯拐’郭成画的,然后偷偷摆在小的腰包里。”
石宝山一怔道“偷偷摆在你的腰包里?”
乌鸦嘴立即补充道:“不错,而且是在青衣楼三名舵主和他师哥刘奎面前动的手脚。”
石宝山嘴角弯了弯,道:“有意思。”
小周也笑了笑,道:“好像很有意思。”
乌鸦嘴嗤嗤笑道:“什么好象,依我看意思可大了。”
石宝山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往里走。刚刚踏进庞门,一只雪亮的剑尖已经比在他的眉心上。
石宝山收步道:“道长这是干什么?”
无心道长剑锋动也不动的指着他道:“我正想问你,你突然跑进来干什么?”
石宝山道:“我想请教孙大少一点问题。”
无心道长道:”你有问题可以请教沈老二或是水仙丫头,甚至于可以请教我,就是不能请教他。”
石宝山道:“为什么?”
天心道长道:“因为他正忙着,他没空。”
石宝山朝蹲在棋盘前的孙淌香瞄了一眼。又扫了扫陈列在桌子上的几把剑,道:“我看道长也该放放盘了。大少的那几口名剑,莫不多都被您赢光了。”
无心道长道:“还差一把。他那柄剑不到我手里,我绝不放盘。”他边说着,边将剑锋转到孙尚香身旁的一只镶满各色宝石的剑鞘上。
石宝山皱眉道:“那是孙大少的称手兵刃,你再把它赢过来,人家还用什么呢?”
无心道长道:“他用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用那一把。剑法稀松,棋也差劲透了,他有什么资格用这么好的剑!”
石宝山干笑两声,道:“你老人家倒也高会说笑话”
无心道长截口道:“我几时说过笑话!你难道认为他的棋还不够滥吗?”
石宝山道:“大少的棋力如何,晚辈不便多嘴。好在棋局即将终了,到时自有定论,不过若说他的剑法稀松平常,晚辈就有点不服气了。”
水仙也在一旁接遣:“是啊!大少那套‘苍穹七绝剑’在武林中可是出了名的,何况他这套剑法也是源自武当,怎么可能错得了!”
无心道长瞪眼道:“你们懂什么?在剑法方面,难道我还没你们清楚?”
石宝山笑道:“那当然。在这方面不但晚辈们望尘莫及,就算放眼武林,能够有资格与你老人家论剑的,最多也不过三五人而巳。”
无心道长顿时大叫起来,道“你胡扯什么?哪里来的三五人?”
石宝山急忙道:“晚辈不过是随便说说,也许没有这么多。”
无心道长冷哼一声:“老实告诉你,一个都没有。你们别以为静庵尼姑的剑法号称天下第一,就比我老道行.其实若论剑理,她肚子里的那点东西还差得远。”
石宝山连道:“是是是。”
无心道长咳了咳,又道:“而且静庵那套‘风雷九式’也未必比这小子的‘苍穹七绝剑’高明多少,只是她浸淫其中多年,火候比较到家罢了。”
石宝山微微一怔,道:“那么听你老人家这么说,大少的这套剑法也并不太差了?”
无心道长道:“剑法当然不差,只可惜在他小子手上全都走了样。就像那天晚上他拦劫沈老二时使的那招‘移星换斗’”
说着,长剑在手上一阵比划,道:“如果照这样出剑,沈老二还有命在吗?”
水仙立刻显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同样的剑法,在道长手中使起来可就完全不同了。”
无心道长面含得色道:“那当然。”
水仙立即道:“那么那天大少的那招‘风雪漫天’使得还不错吧?”
无心道长摇头不迭道:“也还差得远。当时他出剑若再轻巧一点,剑刃再向左移个两三分,沈老二以后恐怕就只能练独臂刀了。”
水仙忙道:“你老人家能不能再比划一遍给我们看看?”
无心道长刚想出剑,又急忙收手喝道:“你少跟我玩花样!你当我是来教徒弟的吗?”
水仙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何必这么小气,指点他几招又当如何,难道你老人家还伯他压过你去不成?”
无心道长睹之以鼻道:“笑话!像他这种人,纵然再有高明指点,想在剑法上压过我老人家,已是不可能的事。”
水仙道:“如果他肯苦练呢?”
无心道长道:“也不成。穷其一生,也只能练到我老道五成左右而已。”
一直站在后面观棋不语的沈玉门忽然道:“我不信。”
无心道长吓了一跳,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他的脸,道:“你不信什么?”
沈玉门道:“当然是孙尚香的剑法。”
无心道长急忙摆手道:“你不懂剑法,最好少开口!”
沈玉门道:“我不懂,道长懂,你老人家方才不是还说他那套‘苍穹七绝剑’也很不错吗?”
无心道长道:“那套剑法是不错,可是这个人,你看他像个练剑的材料吗?”说着,朝窝窝囊囊蹲在棋盘前的孙尚香指了指,还叹了口气。
沈玉门道:“哪一点不像?他身子结实,脑筋也灵光,又有一套现成的好剑法,他吃亏的只是没有遇到真正高明的师父。如果他早几年遇到道长这种名师,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绝顶高手了!”
无心道长咳咳道:“那倒是真的,只可惜现在太迟了。”
沈玉门道:“他年纪还轻,怎么能说太迟?”
无心道长摇首道:“他跟你不一样。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剑上的恶习却早已养成,想把那些毛病除掉,比从头开始还要困难的多。”
沈玉门道:“再困难,我相信你老人家也一定有办法。”
无心道长又膘了孙尚香一眼,叹道:“有办法也有限得很。”
水仙急忙道:“至少你老人家也可以把成数让他增加一点吧?”
无心道长愕然道:“什么成数?”
水仙道:“你老人家不是说他再苦练,也只能练到你老人家五成左右吗?”
无心道长道:“哦哦!当然可以增加一点。”
水仙急急追问道:“一点是多少?”
无心道长沉吟着道:“我想再给他加个两成,大概还没有问题。”
水仙笑口大开道:“这么说,岂不是等于你老人家的七成了?”
无心道长点着头,道:“恩!差不多,差不多。”
水仙即刻抬首回望着沈玉门,道:“少爷,你看怎么样?”
沈玉门也马上将目光转到石宝山的脸上,道:“七成,够不够?”
石宝山急忙点头道:“够了,够了,能够学到道长七成火候,在武林中已堪称顶尖高手了2”
沈玉门抬脚轻轻碰了孙尚香一下,道“喂!伤还等什么?还不赶快磕头!”
孙尚香好象还有点不太满足道:“能不能再多争取一点?”
沈玉门恨恨道:“你他妈的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再不采取行动,可有人要后悔了。”孙尚香这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朝无心道长磕了个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无心道长登时跳起来,道:“等一等!你们在搞什么鬼?我几时答应过收他做徒弟?”
沈玉门道:“咳?方才不是连成数都谈妥了,你老人家怎么可以反悔?”
水仙也紧接道:“是啊!七成,是你老人家亲口答应的。”
无心道长脸红脖子粗道:“我我那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石宝山笑哈哈道:“收徒拜师是何等庄重的事,怎么可以随便说说,何况连头都已磕过了。我看你老人家就将就着收下吧!”
无心道长大叫道:“不收,不收!我老人家最讨厌收徒弟,要想跟我学剑,至少得先赢了我的棋。”
孙尚香愁眉苦脸道:“可是你老人家的棋太强了,我根本不够看。”
无心道长冷冷道:“不够看就别想学!”
孙尚香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我用其他东西跟你老人家交换好不好?”
无心道长道:“什么东西?”
孙尚香道:“你老人家不是喜欢喝酒吗?我可以供你老人家有喝不完的酒。”无心道长冷笑,摇头。
孙尚香想了想,道:“或者是我送给你老人家一条船,船舱里还装满了好酒。”
无心道长摇头说:“我最讨厌坐船,摇晃得人难过死了,再好的酒也喝不下去!”
孙尚香又苦想了半晌,道:“我看这样吧!我干脆再给你老人家盖间道观,从道观的窗口可以看到停靠在江边的船,船舷里仍然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好酒。”
无心道长仍然摇头不迭道:“不要,不要,我老人家一进道观就头痛,还哪里有心思看船,还哪里有心思喝酒。”
孙尚香翻着眼睛道:“那么你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我若想拜你老人家为师,除了赢棋之外,究竟还有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无心道长不假思索道:“没有。”
孙尚香道:“非赢棋不可?”
无心道长道:“非赢棋不可。”
孙尚香先长吁短叹一番,才抬起头来望着无心道长道:“那要赢多少盘,你老人家才肯收我?”
无心道长冷笑一声,道:“你连一盘都很难赢,还谈什么多少盘?”
孙尚香迟迟疑疑的指了指棋盘,道:“你老人家的意思,莫非想在这盘模上就定输赢?”
无心道长刚想点头,忽然又犹豫起来,提剑缓缓走了出去,蹲在地上又重新衡量着眼前即将收尾的棋局。
水仙一旁轻笑道“道长的棋瘾大得很,他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放过你的。”
沈玉门也淡淡接道:“何况这盘棋已近尾声,局面对道长也并不一定有利。想在这个时候增加赌注,他老人家恐怕不会答应。”
无心道长冷冷道:“你们少跟我用激将法,这一套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
沈玉门道:“那当然,道长机警过人,在武林中哪个不知道?”
水仙立刻悠悠接道:“所以人家吃素他吃荤,人家早晚都要做课,他老人家从来就没念过一天经”
无心道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沈老二,你方才说这盘棋的局面我已落在下风?”
沈玉门道:“我可没说这种话,我只说局面对道长也并不一定有利而已。”
无心道长道:“真的吗?”
沈玉门摸摸鼻子,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当然不能勉强道长接受。”
无心道长道:“你这么说我可是真有点不服气了,我实在搞不懂你是怎么看的。”
水仙又在旁边接道:“道长小心,这可能也是激将法蚜?”
无心道长冷笑道:“就算明知是激将法,我也认了。好,就在这盘定输赢。”
孙尚香大喜道:“那太妙了。”
无心道长抬掌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后面还有附带条件。”
孙尚香呆了呆,道:“还有什么附带条件?”
无心道长道:“我们原本是赌剑的,如今你加了赌注,自然也要给我加一点才合理,你说是不是?”
孙尚香道:“是是,道长要增加什么,尽管吩咐,完备无不从命。”
无心道长又看了看盘面,道:“奇怪,听你的口气,好像赢定了似的,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把握?”
孙尚香急忙道:“晚辈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是一心想做你老人家的徒弟,不得不硬着头皮碰碰运气而已。”
无心道长笑笑道:“好,你赢了,我收你做徒弟,而且这几把剑我也不要了。如果你输了的话”
孙尚香道:“找输了道长想要什么?”
无心道长指着他手上那把剑道:“那把东西当然得归我。我并不是真的稀罕那种东西,我只是觉得你的剑法太差,还不配用它。”
孙尚香连道:“是是。”
无心道长道:“我还要那问道观。”
孙尚香一怔,道:“道长不是不喜欢进道观吗?”
无心道长道:“我只是不喜欢常住道观,偶尔到里面着看停靠在江边的船,还是一件很遐意的事,你说是不是?”
孙尚香点头道:“是,是。”
无心道长道:“还有那条船我也要。”
孙尚香道:“而且船舱里还要装满了好酒,对不对?”
无心道长道:“对。我虽然很怕坐船,但船靠在江边。舱里又堆满了酒,纵然摇晃也必定有限,偶尔上去喝两盅应该还不会出问题。当然船最好是选大一点的,酒也堆得愈多愈好。”孙尚香笑笑,没有吭声。
无心道长立刻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不吭声?是不是认为我要得太多?”
孙尚香摇头摆手道:“不多,不多。”
无心道长头也不回道:“沈老二,你呢?你认为我要求的赌注是不是太过分?”
沈玉门说道:“不过分,公平得很。”
水仙没等他追问,便已接道:“而且合理极了!”
无心道长道:“好,你们既然都认为公平合理,那就开始吧!”
沈玉门急忙往上凑了凑,道:“这步棋好像该尚香兄下。对不对?”
无心道长道:“不错,是该他下。”
孙尚香不慌不忙的拈了颗子摆在棋盘上。
无心道长大感意外道:“咦?你怎么不吃?这么明显的棋,难道你都没有看出来?”
孙尚香道:“看出来了,而且我本来是想吃的,可是方才道长不是说该我下吗?下的意思就是不吃不担。道长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听从?”
无心道长楞了楞,突然转身将沈玉门拎起来,道:“你,乖乖给我站到旁边去,不准说话,也不准跟他打暗号!”
沈玉门无可奈何的退到窗边:“咳嗽行不行?”
无心道长道:“也不行。你敢咳一声,这局棋马上作罢!”
说完,又朝水仙一指,道:“还有你,也得离远一点。不准说话,不准咳嗽,也不准使眼色。如果你敢跟他挤一下眼睛,我的道观、船,还有酒通通找你要,还包括那把剑!”水仙赶紧朝后退了退,同时还自动将嘴巴遮了起来,好像惟恐不小心发出声音。无心道长满意的点点头,拿着颗子思考了半晌,刚刚落在盘上,站在身后不远的石宝山突然咳嗽了一声,不禁吓了他一跳,登时跳起来叫道:“你干什么?是不是想玩什么花样?”
石宝山连忙赔笑道“晚辈棋力有限,想玩花样也玩不出来,道长只管放心。”
无心道长道:“我一点也不放心,你最好也给我滚得远一点!”
石宝山道:“是,是,不过你老人家得先给晚辈一点时间,只要三两句话的时间就够了。”
无心道长道:“好,有什么话,你就站在那里说,不准再往前走。”
石宝山道:“站在这里恐怕解决不了问题,晚辈得将这张图拿给大少过目,想当面请教他这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说着,双手捧着那张皱巴巴的图样就想往前走。
无心道长哼了一声,陡然出剑硬将石宝山逼了回去,同时剑尖一抖,那张图已脱离石宝山的双手,紧紧贴在剑刃上。
石宝山慌忙喊道:“道长小心,这张东西千万毁不得!”
无心道长果然很小心的把那张图取下来,在手上翻来疆去的瞧了一阵,道:“这是什么?王八没有腿,蛤蟆少张嘴,看起来倒像一堆烂泥巴!”
石宝山道:“是,是,晚辈就是因为看不懂,才不得不向大少请教。”
无心道长道:“你问他有什么用?这人脑筋差劲得很,只怕连你一半都比不上,你问他岂不等于问道于盲?”
石宝山摇头道:“道长此言差矣!据晚辈所知,大少的脑筋比任何人都灵光,他只不过是大智若愚罢了!所以晚辈很想奉劝你老人家一句,收这个人为徒。准没错。”
无心道长喝道:“用不着你来做说客,收不收他端看这局棋。如果他输了,他再聪明,跟我也搭不上关系。万-他赢了,就算他是个笨蛋,我老人家也认了。”
石宝山又道:‘是,是。那么你老人家就快把这张图拿给大少看着,也免得耽误你输棋的时间。”
无心道长刚想把那张图递给孙尚香,又突然把手缩回来,道:“你怎么知道这盘棋我非输不可?”
石宝山道:“因为孙大少是聪明人,聪明人在紧要关头往往是不会失手的。”
无心道长突然又在那张纸上仔细看了一看,道:“这张东西上面不会有什么名堂吧?”
石宝山笑笑道:“道长太多疑了。这是汤老爷子的徒弟郭成偷偷拜托小周带回来的东西,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画好,怎么可能跟这盘棋扯上关系?”
无心道长这才将那张纸在孙尚香面前抖了抖,道:“聪明人,你能不能看出这是什么?”
孙尚香头也不抬,道:“什么都不是。郭成是刘奎的心腹,刘奎号称‘细雨封江’,心计过人,从他们手里送过来的东西最好不要看,看了准吃亏!”
无心道长道:“听到了吧?我就知道汤家那群鬼东西做不出好事来。幸亏你看不懂,否则非上当不可。”说着,将那张纸往后一抛,随手抓起了几粒石子,在手中捏弄着道:“闲话少说,该你了!”
孙尚香道:“是该我吃?还是该我走?”
无心道长没好气道:“该你死!”
孙尚香急将才下的那颗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还不想死,看样子只好忍一忍了。”
无心道长冷冷道:“好,你就继续忍下去吧!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他-面说着,一面又狠狠的在盘上下了一子。
孙简香猛然抬头,惊愕的望着面无表情的无心道长道:“咦?你老人家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明明要送给我吃吗?”
无心道长狞笑道:“是想喂你吃一颗,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把它咽下去!”
就在这时,石宝山忽然走上去,不声不晌的将抛在地上的那张纸拾起,动作既缓慢又优雅,好像惟恐惊动了无心道长一般。
孙尚香也立刻毫不考虑的将无心道长刚下的那颗棋子提起来,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道长好意送上来,晚辈只有拜领了。”
无心道长登时又跳起来,回首指着石宝山叫道:“你你在搞什么鬼?”
石宝山摊手道:“晚辈什么鬼也没搞,只是把道长方才抛掉的这张东西拾起来而已。”
无心道长道:“你为什么早不捡,晚不捡,偏偏要这个时候捡?”
石宝山道:“道长刚刚才抛下来,早我怎么捡?如果晚捡的话,那我的嫌疑岂不是更大了?”
水仙突然噗嗤一笑,道:“道长也未免太多心了,以石总管的模力,就算让他坐在旁边,他也支不上嘴呀!”
无心道长手指马上一转,道:“那就一定是你这丫头搞的花样,如果没有人给他壮胆,打死他也不敢吃我这颗子。”
水仙双手乱摇道:“道长可冤死我了,我既没有出声,也没有跟他打眼色,何况我的棋连石总管都比不上,就算有心,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呀!”
无心道长冷笑连连道:“如此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沈玉门急忙道:“也不可能,我距离最远,又是站在孙尚香背后。就算想给他打暗号.出瞒不了道长的眼睛,道长方才可会发现我有不规矩的举动?”
无心道长不讲话了,但是眼睛却仍在东张西望,似乎很想找出这几个人联络的破绽。
沈玉门笑道:“依我看这盘棋干脆到此打住算了。道长收他做徒弟,他替道长盖间道观,打造条新船,然后在船舱里堆满了美酒佳酿,连带这口佩剑也一并孝敬你老人家,彼此各取所好,岂不是好?”
无心道长甩首道:“不好。那些东西我自有办法赢到手,我就是不想收他做徒弟。我不欣赏他的人,收他做徒弟我不甘心!”说完,弯腰匆匆摆了一下,马上又站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三个人,一刻都不肯放松。三个人果然动也不动,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孙尚香却抬头笑嘻嘻的望着无心道长道:“请问道长,这着棋我是应该退呢,还是应该冒险担你那两颗子?”
无心道长没有回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水仙又忍不住笑出声柬,急忙抹首往一旁闪了两步,显然是怕又引起无心道长的怀疑。沈玉门只向前欺了一步,立刻就停下来,似乎也不愿再惹上麻烦。
只有石宝山不识相,突然往前凑了凑,咳咳道:“道长,道长”
无心道长只转回半张脸,横眉竖眼喝道:“你又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提供他什么好点子?”
石宝山捧着那张纸道:“晚辈连棋盘都没有看,哪里来的好点子。晚辈只想请大少至少看这张图一眼,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啊!”无心道长急忙道:“你是怎么搞的,你难道没有看出他忙着伤脑筋还惟恐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来看你这种鬼东西!”
石宝山无可奈何道:“道长既然这么说,那就只好等他走完这着再说吧!”
无心道长道:“不是这一着,是这一盘。在这一盘棋下完之前,你再敢过来捣乱,你可别怪我老人家对你不客气。”
石宝山只有一面叹着气,一面将那张纸收起来,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孙尚香一眼。
孙尚香却在这时将盘上一颗子朝前一推,道:“既然道长不赞成我退,又不赞成我担,那我只好往前挤一步,看看你老人家的反应了。”
无心道长脸色大变道:“我几时说出不赞成你退和不赞成你担?”
孙尚香顺理成章道:“我问过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不肯理我,那不等于暗示不赞成我的看法吗?”
无心道长恨恨的看了看盘面,又看了看孙尚香那张理直气壮的脸,猛然回头指着石宝山的鼻子喝道:“你又是你搞的鬼。你给我滚出去!”
石宝山苦笑道:“好,好,你老人家既然不愿意我待在旁边,我这就出去等。”说完,转身就走。
无心道长又朝沈玉门和水仙一指,道:“还有你们,也通通给我滚到外面去!”
沈玉门莫名其妙道:“这关我们什么事?”
水仙也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是啊!这次我们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距离又这么远,而且又在你老人家的严密监视之下,根本就不可能给他什么暗示呀!”
沈玉门紧接道:“何况我连你老人家走的是哪步棋都没看到,怎么可能凭空替他出点子?”
无心道冷冷道:“方才那丫头往右边闪了两步,你看到了吧?”
沈玉门皱眉道:“有吗?”
无心道长道:“有,她那两步就是告诉你我那着棋的落点,于是你马上就向前欺了一步,对不对?”
沈玉门道:“对。我是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孙尚香背后没有眼,他也不可能看见啊!”无心道长道:“他看不见,石宝山可以看见,所以他才凑到我身边来,这不摆明教那小子往前挤一步吗?”
沈玉门哈哈大笑道:“道长也未免太高估我们了。我们不是靠赢棋吃饭的,怎么可能配合得如此巧妙?”
水仙嗤嗤笑道:“道长的想像力着实惊人,实在不得不令人佩服”
无心道长截口道:“废话少说。你们还是自己出去,还是等着我动手赶人?”说着,还把手中的长剑抖了抖。
沈玉门急忙道:“好,好,你老人家莫发火,我们马上走人,总行了吧?”
水仙又瞟了那局棋一眼,道:“可是这盘棋你老人家若是输了,可不能再怪我们。”
无心道长气呼呼道:“滚,滚!只要旁边没有人捣乱,我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输棋!”
就在这时,孙尚香陡然大喝一声,道:“等一等!”
无心道长横眼道:“等什么?你是不是离开他们就下不下去了?”
孙尚香摆手道:“不是,不是晚辈是忽然想起你老人家方才说的那句话。”
无心道长道:“我说的哪句话?”
孙尚香道:“方才你老人家着那张图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话?”
无心道长道:“哪张图?”
孙湖香道:“就是石宝山拿进来的那张图。”
无心道长还在翻着眼睛思索,水仙已抢着道:“他老人家好像说什么王八没有腿,蛤蟆少张嘴,还说什么”
孙尚香截口道:‘还说看上去活像一堆烂泥巴,对不对?”
水仙点头道:“对,对,正是这么说的。”
孙满香道:“那是汤府的地形图。”
石宝山原本已经走出厅内,这时又急忙冲进来。道:“太少不会搞错吧?”
孙尚香道:“绝对错不了。汤府的环境我熟得很,也只有汤老爷子那种迷信风水的人,才会在那块乱泥地上盖房子.据说当年那块地还是向我岳家高价买过去的。我岳父当时几乎把鼻子都乐歪,直到现在谈起这件事还开心得不得了呢!”
石宝山匆匆走上来,道:“那么大少能不能看出图里这颗黑点指的是什么地方?”
孙尚香接近那张纸衡量了半晌,道:“依照方位推算,极可能是汤者爷子的卧房附近。”
石宝山缓缓的点着头,道:“果然不出所料。”
孙尚香道:“问题是‘细雨封江’刘奎派人送这么张东西过来干什么?”
石宝山道:“送这张东西过来的不是刘奎,是郭成。这一点千万不能搞错。”
孙尚香道:“那还不是一样!那两人一向是穿一条裤子的,就跟我和玉门兄一样。”
石宝山立刻道:“不一样。他们师兄弟间各怀鬼胎,怎么可以与大少和我们二公子的交情相提并论!”
孙尚香连忙点头道:“也对。不过依我看无论是哪个送过来的。都不可能是好事。”
水仙也在一旁附和道:“不错,极可能是引透我们进入汤府的饵,”
沈玉门却摇首答道:“也可能是汤老爷子跟我们有话说,才授意心腹门下将他的心意设法传递过来。你们不要忘了。这次倒过去的不是汤老爷子本人,而是他那些不成器的徒弟。”
石宝山沉吟着道:“二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张东西是从郭成手里传过来的。属下总认为有点问题。”
沈玉门道:“有什么问题?”
石宝山道:“因为他那条腿据说就是当年被汤老爷子亲手打断的。”
孙尚香也连忙道:“不错,汤老爷子纵然有心腹门人,也不可能是‘鸳鸯拐’郭成,我也认为其中一定有诈。”
石宝山即刻道:“不过二公子尽管放心,无论有没有间题,属下都要亲自去看个究竟。”
沈玉门挥手道:“不是你去,是我去。”
石宝山一惊,道:“那怎么成?这张条子是指名传给我的。”
水仙也急忙道:“而且少爷伤势初愈,也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孙尚香忽然抢着道:“我看还是让我去吧:我对汤府的环境最熟,行动起来也不易被人发现。”
沈玉门连连摇头道:“你们谁去也没有用。条子虽然是传给石宝山的,他实际想见的人应该是我。”
孙尚香浑然不解道:“你怎么知道他想见的人是你?”
沈玉门叹了口气.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
说着,朝水仙一摆手道:“去把她们两个叫出来.咱们现在就走”
水仙尚未转身,石宝山已急急喊道:“等一等,就算二公子坚持要去,也得再等两个时辰,”
沈玉门道:“为什么?”
石宝山道:“第一,天色晚一点,行动起来比较方便,第二”
他分明知道里外都是自己人,目光仍然下意识的朝四下扫了扫,才道:“到那个时候,咱们的实力已经不一样了,纵然冒点险。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就在他的话刚刚说完,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厅外忽然传来了一片喧哗之声,同时几天没开的大门也轰然一声敞了开来。
乌鸦嘴也在这时慌里慌张的闯进厅中,直扑到孙尚香跟前才收住脚,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喊道:“启禀太少。大事不好!”孙尚香霍然站起,道:“妈的,我就知道你进来准没好事。说吧,哪个翘了?”
乌鸦嘴道:“是血影人”
孙尚香大惊道“血影人怎么了?”
乌鸦嘴接连叹了两口气,才道:“这次他不翘也差不多了。”
孙尚香稍许楞了一下、回头就跑。
沈玉门、石宝山、水仙,以及刚才进来的乌鸦嘴也都跟着冲了出去。
只有无心道长站起来又蹲下,蹲下又站起来,指着那盘棋嚷嚷道:“喂!你们不能定啊!你们走了,这盘棋怎么办、?”
一辆板车被几名大汉疯狂般的推进了大门。车上已染满了鲜血。血影入躺在血泊中,左手抓着一堆血淋淋的纸张,右手紧握着一只苍白的断臂。显然是别人被他扭断的手臂,那只断臂的手中还握着一柄漆黑的刀。刀长两尺.刃宽三寸,让人一眼即能认出正是秦氏昆仲的“血雨连环刀”而秦氏兄弟是青衣楼总座的马前卒,更是江南武林众所周知的事。
孙尚香不禁观之变色道:“你跟他们闹翻了?”
血影人居然睁开了眼,眼中巳失去往日的神采,语声也显得极其虚弱道:“大少小心他们已经开始向咱们下手了。”
孙尚香故作泰然道:“我知道你伤得怎么样?”
血影人惨笑道:“血流光了,人也完了以后再也无法为大少效力了”
孙尚香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喊道:“完不了。你撑着点,我这就找人替你治伤。”
血影人气息益发虚弱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秃鹰危险”
孙尚香急急迫问道:“他在哪里?快说!”
血影人嘴巴虽然张得很大,却再也讲不出话来,同时“当”的一声,断臂和那柄“血雨连环刀”已落在车旁、左手上那些沾满血迹的纸也落在地上。
孙尚香抓得他更紧,喊声也更加急切道:“血影人,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可是-
个人血已流尽,还怎么活得下去呢?天色渐暗,血影人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散布在板车上的血迹却变得十分深黯。那几张沾满深黯血迹的纸张也开始在晚风中飘舞。孙尚香的喊声愈来愈小,黄豆大的泪珠已一颜一颗的撒在血影人毫无血色的脸孔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吭声,每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悲愤的气氛中。
孙尚香突然抬起头,指着那些飘舞着的纸张,道:“那是什么?”
乌鸦嘴咳咳道:“启禀大少,那是属下一路上散出去的东西。”
孙尚香随手捞起一张,看了看道:‘你散这些东西干什么?”
乌鸦嘴颞颥着道:“因为道上的人都知道小周怀里有张丢不得的纸条,所以属下不得不随便画几张骗骗他们。”
孙尚香狠狠的把那张纸一甩,怒叱道“又是你这个王八蛋做的好事,你没骗到别人,却把自己的兄弟骗死了”
说着,越过板车,对准乌鸦嘴的肚子就是一脚,道:“我踢死你这个害人精!让你替血影人偿命!”
乌鸡嘴避也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接连倒退几步,大喊道:“大少息怒,救人要紧,咱们再不行动,秃鹰也没命了!”
孙尚香道:“救人?他妈的到哪里去救?”
乌鸦嘴道:“血影人手上既然抓着这种纸,秃鹰想必也在这条路上,咱们何不沿路去碰碰看?”
孙尚香拎哼一声,道:“好,等这件事办完,我再跟你算帐!”
说完,摸了摸身上.突然回首大喝道:“我的剑呢?”
无心道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拿着那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剑赶了来,远远朝他一抛,道:
“我借给你,你可千万不能给我丢掉!”
孙尚香也颐不得争论那把剑究竟是属于谁的,抄在手中就想走。
石宝山慌忙拦住他,道:“大少一定,你的家小怎么办?”
孙尚香惨然道:“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还哪里顾得了家小”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闪过石宝山,头也不回约朝外奔去。
乌鸦嘴呼哨一声,三十几个人分从四面八方拥出,争先恐后的挤出了大门。
石宝山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早了-点。如果再晚个一个时辰,就好办了。”
沈玉门道:“废话少说,咱们也别闲着,赶快跟下去瞧瞧,孙尚香这个人绝对不能让他死。”
石宝山为难道:“可是咱们全走了,这一家老小怎么安置?靠他这些保镖护院行吗?”
沈玉门道:“有道长坐镇,你还担什么心?”
水仙也紧接道:“是啊!徒弟的家小,做师父的还会不管吗?”
无心道长瞪眼道:“你说什么?”
水仙急忙改口道:“我是说有你老人家在此,就算陈士元亲自赶来,也未必能沾到什么便宜。”
无心道长居然点点头,道:“嗯!那倒是真的。”
沈玉门立刻抱拳道:“那么这里就有劳道长了!”
无心道长挥手道:“你们赶紧走吧!尽快把那个小子带回来,我跟他这盘棋还没有下完”
沈玉门沉叹一声,尚未等他说完,便已到了门外。
这时小周忽然追出来喊道“沈二公子,小的回去怎么交差?你至少也得吩咐一声再走。”
石宝山已将出门,闻声又走回来,道:“你说郭成还在一品居等着你的回话?”
小周道:“小的急的就是这件事。”
石宝山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两个时辰之后,孙大少自会去汤府会见萧楼主。”
小周急道:“但他们要等的是尹舵主的消息啊!”石宝山道“尹舵主已死了,你照实告诉他们不就结了。”
小周担心道:“可是万一他们问起尹舵主是谁杀的,小的怎么回答?”
石宝山瞟了无心道长一眼,伸手将小周一拖,边往外走边道:“这种事你该比我会应付才对,你随便说个大家都惹不起的人,岂不比实话实说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周老弟”
两人愈走愈远,声音愈来愈小,说到后来巳小得几乎不可闻。
但无心道长却整个听在耳朵里,一等两人出门,立刻狠狠呸了一口,道:“这算什么?
还没有吃到羊肉,就先惹一身臊。东西没赢到手,就得先替他背黑锅,还要替他保家护小我莫非是上辈子欠他的?”
话刚说完,远处忽然有个宏亮的声音接道“道兄言重了,这就叫做能者多劳啊!如非有道兄这等高人替他们撑腰,他们怎敢毫无顾忌的去跟青衣楼那种大帮拼命?”
无心道民神色不动,缓缓的转身一瞧,不禁咧开嘴巴笑了。
原来厅前的石阶上正站着一个人。只见那人又矮又胖,一袭锦缎长杉在昏暗的天色下仍然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看上去比皇帝的龙袍还耀眼,远远一看便不难认出是雄踞太湖的“五湖龙王”驾到。
无心道长似乎有点意外的摇着头道:“好家伙,你怎么有胆子从水里冒出来?”
五湖龙王哈哈一笑,道:“第一、有你道兄在此。我有什么好怕的!第二为了一个人的安全,我非冒险赶来不可。”
无心道长哈哈大笑道:“其实你那个儿子气候已成,比你的本事还大,你根本就用不着再替他操心。
五湖龙王拾级而下,道:“道兄误会了,我这次赶来,并不是为了他。”
无心道长一怔,道:“不是为了他?又是为了哪个?”
五湖龙王没说话,只淡淡的笑了笑。
无心道长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孙子才跑来的?”
五湖龙王脚步一顿,愕然道“什么?你说我那个孩子还没有出世?”
无心道长似乎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大步自他身边溜过,道:“你既然来了,我留在此地已经没用。我正好有事要办,恕我失陪了。”
五湖龙王忙道:“道兄且慢。小弟还有要事想当面请教。”
无心道长头也不回,道:“你不必问我。我也是初来乍到,一切也并不比你清楚。你若想了解详情,何不自己进去看看!”说着,已冲进了厅中,转眼间又抱着三把剑跑出来,看也不看五湖龙王一眼就朝外走。
五湖龙王急急追在后面,道:“道兄何必如此匆忙?多年不见。至少也得闲聊个几句再走啊!”无心道长边走边摇头道:“不行。我没空跟你闲聊,我还要急着去抢救点东西!”
五湖龙王紧追不舍道:“道兄要去抢救什么?能不能说夹听听?或许小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无心道长道:“不必,我去抢救我的道观,任何人都插不上手。”
五湖龙王怔了怔,道:“道兄也有道观?”
无心道长道:“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到手了。还有一条船,还有满艘的美酒,丢了实在可惜,所以你千万不要耽搁我的时间。我非得马上赶去,否则”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将三把剑同时拔出,边定边选剑,临出大门突然将其中两把甩回,并排插在地上,刚好将五湖龙王的去路阻住。
五湖龙王呆望着那两把晃动着的长剑,过了许久,才突然大喊一声:“来人哪!”
墙边厅角立刻响起一阵懒洋洋的应诺之声,只见一群老态龙钟的人慢条斯理的从四下拥了上来。
五湖龙王陡将双足连环踢出。插在地上的那两把长剑闪电般的飞了出去,同时大声喝道:“跟下去看看,顺便把这两口剑给他送去万一碰上陈士元的‘胭脂宝刀’,一口剑怎么够用”
话没说完,已有两入振臂而起,但见两人凌空抄剑,身躯猛地一卷,已并肩跃出高墙,看来年纪虽老,但身手却是利落得惊人。
五湖龙王又招手朝后面一招,道:“莺莺,你过来!”
陡见人影一晃,一名年近半百的妇人已飘落他身旁,弱不禁风的身子几乎整个贴在他身上,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妩媚的膘着他。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吩咐。
五湖龙王急忙往一边闪了闪,咳咳道:“你到内宅去把我那孙子抱出来给我看看!”
那叫莺莺的老妇吐气如兰道:“如果真如那疯老道所说的还没有生下来呢?怎么办?”
五湖龙王冷哼一声,道:“果真如此,我非把那个兔崽子的皮剥下来不可!”
莺莺开始吃吃的笑了起来,四周的人也个个掩口偷笑不已,好像每个人都开心得不得了
孙尚香仗剑疾奔一程,忽然收住了脚。穷街僻巷.暮色四合,道路上血痕斑斑,晚风中也充满了血腥气息。街旁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显然已离死不远。孙尚香循声寻去,直发现一个浑身染满血迹的大汉才停了下来。那大汉正蜷缩在墙边.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孙尚香缓缓凑了上去,小小心心的蹲在他面前,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大汉似乎连眼睛都已无力睁开.只仲出颤抖的手朝一旁指了指。
伸手可及之处,是一条长约丈余的铁索,铁索居中而断,宛如一条被顽童打断的死蛇一般。
孙尚香不禁大吃一惊,道:“你你是‘铁索勾魂’卓长青?”那大汉惨笑,点头。
孙尚香又朝他胸前一片无药可救的伤口看了一眼,道:“你可有什么后事交待?咱们立场虽然不同,但只要力所能及,孙某还是极愿效劳。”
那大汉正是隶属青衣楼的高手卓长青。这时他忽然吃力的撑起身子、翕动着干枯的嘴唇,颤声道:“尊驾莫非是‘五湖龙王’的大大少爷”
孙尚香叹了口气,道:“在下正是孙尚香。n
卓长青的嘴唇又在翕动,却再也没有声音,身体也如力尽般的重又靠回到墙根上。
孙尚香急忙挑剑将他手边的断索拔开,弯下身去,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谁知说字刚刚出口,猛觉得手臂一紧,持剑的手腕已被卓长青扣住,而且脚下一浮,整个身子竟被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给托了起来。
跟在身后不远的乌鸦嘴等人已嘶声大喊道:“大少小心”
双方距离虽然不远,但至少出还有两三丈,而就在这时,陡闻“噗”地一声,一杆似枪非枪,似棍非棍的“阎王刺”已破墙而出,直刺悬在半空的孙尚香腹部。
孙尚香欲争乏力.乌鸦嘴等人尚在丈外,眼看着那杆锐利无比的“阎王刺”已刺到他身上,却猛觉身旁寒光一闪,一件利器“噗”地穿进了士墙,那杆“阎王刺”的来势也陡然一缓,仅仅从他的小腹上划了过去.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乌鸦嘴等人已一窝蜂似的扑到,一层层的将孙尚香压在下面,其中有几人更是奋不顾身,竟连旁边的那扇墙壁都已冲破。破碎的士墙下躺着一个人,那人心脏已被一柄短剑贯穿,那短剑显然正是刚刚自孙尚香身旁闪过的那道寒光。卓长青也在混乱中断了气,他死后眼睛反而睁开来,目光中还浮现着一丝恐惧之色,也不知是由于伤重而亡,还是被孙尚香这批凶神恶鬼般的属下给吓死的。
孙尚香急忙从人堆里蹿了出来,匆匆自尸身上拔出那把短剑。回首张望了一阵,大喊道:“是哪位高手救了在下?”
对面是一扇柴门,柴门里忽然传出个女人的声音,道:“他碰上‘铁索勾魂’卓长青,居然不知提防‘阎王刺’苏庆,这个人也真苯得可以。”
另外也是个女人的声音接道:“可不是嘛!像他这种人,也只能仗着他老子的名头在外边混混,哪里有资格闯荡江湖!”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乌鸦嘴已忍不住哇哇叫道:“放屁!我们大少的名声是靠剑闯出来的,还有我们这群不要命的兄弟”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叭”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已掴在他脸上,同时灰影一晃,那人已欺到孙尚香面前,伸手就要抢夺他手中的短剑。
孙尚香自然而然的往一旁一闪,翻腕便将短剑刺了出去,那人身法奇异,动作也快得惊人,不退反进。左手硬把刺来的剑锋摄住,右掌缓缓一吐,软绵绵的纤掌中竟蕴含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逼得孙尚香不得不松手弃剑,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斜飞出去。
幸好孙尚香下盘功夫一向不错,凌空一个急转,已将大部分力道解掉.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落在地上。
这时那灰影已回到柴门前,将短剑递给另外一入,冷冷道:“看不出这小于倒还有点功力。”
另外一人淡淡道:“在船上长大的嘛!脚下当然要比一般人沉稳。”
孙尚香这时才看清站在柴门前的竟是两个中年女人。那两人打扮得不俗不道,一袭灰色道袍上居然绣着几朵盛开的荷花,色调虽然淡雅,但看上去仍有一股不伦不类的感觉,一旁的乌鸦嘴又已捂着脸叫起来.道:“我的妈呀1这是哪里庙里的道姑,怎么这副打扮?”
其他那二三十名弟兄也全都爬了起来,个个张口结舌的瞪着那两个女人,好像忽然见到了两个妖怪一般。
孙尚香却突然眼神一亮,道:“两位莫非是来自峨嵋观荷庵的高入?”
乌鸦嘴又在一旁脱口叫道:“什么?峨嵋派还有人?”
孙尚香瞪眼喝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耳光还没有挨够?”
乌鸦嘴立刻闭起嘴巴,不敢再吭声。
站在前面的那女人回首往后看了一眼,道:“龙王的少爷毕竟不凡,果然有点眼光!”
后面那人淡淡笑了笑,道:“恩!比陈士元那批手下可有见识多了。:”孙尚香忙道:“那么两位想必就是人称‘掌剑双绝’的丁前辈和莫前辈了?”
前面那女人沉默片刻,才道:‘不错,我就是莫心如,这位正是我师姐丁静。我们姐妹多年来未曾涉足江湖,居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真是出入意外得很。”
孙尚香肃然起敬道:“两位前辈是峨嵋派中顶尖高手,晚辈焉有不知之理?”
莫心如自嘲般的笑笑,道:“峨嵋派早就完了,纵是派中高手也高得有限。”
丁静也在后面摇首轻叹道:“如今的峨嵋,早就不能与其他各大门派相提并论了!”
孙尚香忙道:“不然。就以方才丁前辈那招‘天外一剑’和莫前辈的一掌‘归去来兮’就非其他门派高手可以比得上的”
说到这里,匆匆朝后边瞄了瞄,又道:“就算武当的无心道长,也未必有这等火候。”
莫心如轻轻咳了咳,道:“你倒也真会讲话,也不还我师姐救你一场。”
孙尚香赶紧一揖到地,道:“晚辈差点忘了,还没有谢过丁前辈的搭救之恩呢!”
丁静摆手道:“你不必谢我,我出手救你,只是想问你打听一个人。”
孙尚香道:“但不知前辈要向我打听哪一个?”
丁静道:“解红梅。”
莫心如急急接道:“听说她跟你的好朋友沈二公子很不错,我想你应该认得她才对。”
孙尚香竟然皱起眉头想了半晌,才缓缓的摇着头道:“解红梅?我不认识。”
随即回首瞧着他那批手下道:“你们有没有人认识地?”
二三十个同时皱起眉头,同时苦苦在想,然后又同时报头,动作与孙尚香如出一辙。
那两个女人同时楞注了。
过了许久,丁静才轻叹一声,道:“我想阁下可能是误会了。我们找她,绝对没有恶意,我们是专程来保护她的。”
莫心如也立刻道:“这个人对我们峨嵋派极为重要,我们绝不能让她落在陈士元的手上。”
孙尚香这才轻轻拍着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两位前辈说的,莫非是目前青衣楼正在全力追捕的那个年轻女人?”
乌鸦嘴也猛地在头上敲了一下,叫道:“是不是‘千手如来’解老爷子的那个闺女?”
莫心如紧张的道:“不错,正是她。”
丁静语气也有些急迫,道:“这么说,各位是认得她了?”
乌鸦嘴飞快的膘了孙尚香一眼,又摇头道:“不认得,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而已。”
孙尚香咳了咳,道:“不过她是沈玉门的朋友,是绝对不会错的。而且据我猜想,她也极可能在扬州。”
莫心如神情一振,道:“此话当真?”
孙尚香忙道:“我只是说可能,可不敢向两位前辈打包票。”
乌鸦嘴又在后边插嘴道:“我敢,依我看,她铁定在城里!”
孙尚香回首望着他,道:“何以见得?”
乌鸦嘴嗤嗤笑道:“大少也不想想,沈二公子既然进了城,她还会不追来吗?”
莫心如听得眉头猛地一皱。
丁静却淡淡道:“好,既然如此,就有劳各位先带我们去见见沈二公子再说。”
乌鸦嘴大大方方的把头一点,转身就想走。
孙尚香急忙喊道:“且慢!两位前辈想见沈玉门不难,但得等我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去。”
莫心如道:“阁下还有什么事要办?需不需要我们姐妹帮忙?”
孙尚香道:“不瞒两位前辈说,晚辈正在寻找我的一名手下。我那手下已跟青衣楼正面冲突,情况十分危急,非得马上找到他不可。”
莫心如神色一动,道:“方才我们倒是看到一批人相互追杀,不知其中有没有贵属下?”
丁静也忽然道:“但不知贵属下是个什么样的人,穿着打扮可有什么特征?”
孙尚香沉吟着道:“穿着倒没什么特征,长相却很好辨认。他头顶秃秃的,脸孔丑丑的,年纪嘛”
乌鸦嘴急急指着自己的脸孔插嘴道:“比我的长相还老、还丑!”
莫心如失笑,摇头。
丁静却皱着眉道:“孙大少爷,你确定他的对手是青衣楼的人?”
孙尚香道“绝对不会错。”
丁静回手一指,道:“里边有一具尸体.倒很像青衣楼的‘血雨连环刀’秦家兄弟之一,但不知跟贵属下有没有关连?”
孙尚香听得神情大震,手掌猛地朝后一伸,立刻有名兄弟毕恭毕敬的将剑柄递到他手上,他头也不回“呛”地拉出了剑,一阵风似的冲人了柴门。
这时天色已晚,院落两侧又有茅棚遮顶,光线显得十分昏暗,但茅棚下十几座方圆逾丈的雄粮草仓却仍清晰可见,一望即知此地不是哪间粮栈的后院,便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存粮之所。孙尚香一进柴门就是一怔。原来棚下那十几座粮食的草围均已破裂,仓内稻谷四溢,显然是在不久之前曾经有过一场搏斗,但除了遍地狼藉的碎稻之外。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孙尚香诧异叫道:“尸体呢?在哪里?”
乌鸦嘴东张西望道:“是不是在稻仓后面?”
莫心如即刻赶上来,指着孙尚香脚下道:“咦?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孙尚香倒退一步,在地上瞧了瞧,道:“前辈会不会看错?”
莫心如道:“怎么会看错!一条断臂一把刀,断臂上血迹模糊,一看便知道是被人刚刚砍断的”
丁静截口道:“不是砍断的,是被人用重手法扭断的。”
孙尚香忙道:“对,那正是血影人惯用的手法,不过为什么地上连一点血痕都没有?”
乌鸦嘴忽然道:“有,在这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拨动着地上的碎稻,像条措犬般的沿着一条淡淡的血迹往前爬。
血迹一直延伸到一个破裂的草围前,一堆自仓中溢出的稻谷中果然有个黑黑的东西。
乌鸦嘴爬到近前定眼一瞧,正是一截漆黑的刀尖,不禁兴奋得叫了起来,刚想拨动谷堆,突然间缩住手,猛地朝后一滚,飞快的翻回到孙尚香身旁,歪嘴狞笑道:“好家伙,我差点着了他们的道,一定有人藏在谷堆望,正等着我去上当!”
孙尚香极为赞赏的点点头,道:“恩!秦家兄弟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一旁的二三十名弟兄也个个点头不已,还有人挑起大拇指,好像都对乌鸦嘴的机警非常佩服。莫心如却满脸不屑道:“那堆稻谷一共才有多高,藏得下两个人吗?”说着,大步上前,伸手探入谷堆,娇喝一声,猛将一具尸体甩出,直滑落到孙尚香脚下,尸体上只剩下一条手臂,僵硬的手掌依然紧握着一柄漆黑的刀,显然正是“血雨连环刀”中的秦氏弟兄之一。孙尚香顿觉脸上无光,狠狠的在尸身踢了一脚。
乌鸦嘴也尴尬的蹲下身去,在那死人脸上看了看,道:“这是老二秦雨,老大秦风呢?”
孙尚香蹙眉斜首道:“对啊!秦雨死在这里,秦风不可能一定了之。如果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在附近。”
乌鸦嘴立刻跳起来,疾声喝道:“快来保护大少。这地方有鬼!”
雷诺声中,人影晃动,片刻间已将孙尚香团团围在中间。
乌鸦嘴哼声连连,继续道:“既然秦家兄弟在这里,他们的头头也不可能离得太远,还有‘九伪狐狸’杜云狼那老骚货比泰家兄弟还要阴险,不防着她一点怎么行?”
莫心如笑笑道:“若是陈土元和杜云娘真在这里,凭你们这些人防得住吗?”
乌鸦嘴胸脯一拍,道:“防不住也要防。谁想动我们大少,就得先把我们弟兄除掉。三十二个人,三十二条命,陈士元的‘胭脂宝刀’再快,也够他砍半天的。”
莫心如冷眼看着人丛中的孙尚香,摇着头道:“难怪孙大少爷这几年混得名满江湖,原来是身边这么多不怕死的弟兄!”孙尚香一听就火了,抬脚便将挡在他面前的一名弟兄踢了个跟斗,怒喝道:“他妈的。你们这是做给谁看?我若靠你们这群王八蛋来保护,还能活到今天吗?滚!滚!统统给我滚开!”
众人纷纷退避,其中有个人稍微退得慢一点,又被他踢得飞了出去。
只见孙尚香舞动着剑,狠狠道:“你们这群窝囊废,有本事就把秃鹰给我找出来,无论是死是活都把他找出来。我们是来救人的,你们都围在我旁边有个屁用?让外人看了,还真以为我这点名声真是靠你们给我拼出来的”
正在说着,方才被踢出去的那个家伙,突然跳起来,直着嗓子鬼叫道:“啊哟!大少不好了!”
孙尚香“呸!”了一口,道:“我有你们这群王八蛋跟在旁边,还好得了吗?”
那人急忙喊道:“不是,不是,是属下发观了一条腿,这条腿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孙尚香没等他说完,便匆匆冲了上去。
那人也自暗处抱着一条断腿走出来,经过莫心如身边。一个分神,连人带那断腿同时跃在地上。只吓得莫心如惊叫一声,身子猛地往后纵去。而就在这时,忽有一条人影自暗处窜出,对准莫心如脑后就是一刀。
当时四周已极黑暗,突袭者的人刀又是一色漆黑,况且那人身法极快,刀出无风,眼看着那一刀已劈在她后脑上,匆匆赶来的孙尚香虽然发觉她情况危急,但相距尚有文余,不仅无法出手抢救,纵想出声示警,都已为时晚矣!
谁知莫心如反应之快却大出众人意外,陡见她身形一仰,双掌齐出,竟将已触及肌肤的刀锋硬夹在两只‘掌心之中。但突袭者使的却是双刀,一刀被制,另一刀又已斜劈而至。奠心如临危不乱。右足倒蹋来自左方的刀柄,左脚猛然一蹬,两入同时撞在背后一座破裂的稻仓上。
“哗”地一声巨响,稻谷临头撒下,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沉重的人体刚好跌落在两人中间。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突袭者的第二把刀已一击而中,但被击中的并不是莫心如,而是刚刚随着稻谷跌落下来的那个人。那人挨了一刀.居然连叫都没叫一声,但他绝非死人,因为莫心如发觉他还有呼吸.而且也发现他鹰爪般的十指已牢牢掐住了那突袭老的咽喉。
临头撒下的稻谷巳然停住,那突袭者挣动的身子也渐渐静止下来。
莫心细看也不看那突袭者一眼,准知他是“血雨连环刀”中的秦风无疑,她只凝视着无意间救她一劫的那个人。
丑丑的脸孔,秃秃的头顶,她几乎想也设想就冲口叫出道:“秃鹰!阁下就是秃鹰!”
一直站在远处的丁静突然轻叹一声,道:“这人只剩一条腿,又挨了一刀,居然还能把秦风活活掐死,当真是一条汉子!”
莫心如也叹了一口气,道:“难怪孙大少爷这几年混得名满江湖,原来是身边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弟兄!”
她这段话刚刚已一宇不差的说过一次,但现在听在众人耳里,却与先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孙尚香原已被刚刚的场面给吓呆了,这时才忽然扑了过去,疯狂般的将堆在三人下半身的稻谷刨开,这才发现秃鹰果然只剩了一条腿,不禁勃然大怒道:“说!是哪个王八蛋砍断的。我去加倍替你讨回来!”
秃鹰双手依然紧接着秦风的咽喉,语气却意外的平稳道:“陈士元。”
孙尚香咳了咳,道:“你能从他的‘胭脂宝刀’下逃出一命,倒也真不简单”说着,就想替他封穴。
秃鹰忙道:“不必了,陈士元已替我点过了他留我活口,是为了叫我传句话给大少。”
孙尚香立刻上前将他僵硬的十指剥开,道:“你先歇歇,有话以后再说。”
秃鹰摇头道:“这句话很重要。”
孙尚香只好将他的身体放乎,道:“好吧!长话短说,我在听着。”
秃鹰道:“他说金家一百零二口的命,他要定了”
孙尚香截口道:“放他妈的狗臭屁,金家只有九十九口,哪来的一百零二口?”
秃鹰道:“包括你,你老婆,还有你的孩子。”
孙尚香听得脸色都青了,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这个老王八蛋,竟然敢先向我下手!”
秃鹰道:“是咱们先向他下手的,怎么能怪他呢?”
孙尚香神色一紧,道:“老家伙莫非已发现我杀了尹二毛的事?”
秃鹰点头,同时也捧着胸口咳嗽起来。
孙尚香马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调调道:“你放心,他整不倒咱们的。你也该知道,现在咱们的实力比过去坚强多了,否则那天我怎么敢贸然出手!”他说着,还瞄了身旁的莫心如一眼。秃鹰又点头,咳嗽得也更厉害,脸上也流露出一股极其痛苦的神情。
孙尚香急忙将他上半身扶起,道:“你赶紧调息一下。这种话改天再告诉我也不迟。”
秃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我只想要求大少一件事”
孙尚香道:“什么事?你说!”
秃鹰迫不及待道:“补我一剑快!”
孙尚香登时叫起来,道:“什么话!少一条腿有什么关系?你秃鹰的价值又不在腿上,何必急着求死!”
秃鹰紧按着胸口,痛苦万状道:“陈士元只给我这么多时间,我多活一刻,就多痛苦一刻。大少就当帮我最后一次忙,赶快动手吧!”孙尚香摇头,拼命的摇头。
一旁的莫心如忍不住沉叹一声,道:“孙大少爷,我看他真得差不多了,你就成全他吧!他能死在你的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要强得多”
孙尚香仍在不断的摇着头道:“不行,我什么事都肯替他做,只有这件事我实在下不了手!”
秃鹰突然一把抓住莫心如,嘶声喊道:“你你欠我的大少不干,你干!”
莫心如犹豫了一下.毅然点头道:“好,你安心走吧!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们大少。”说完。手掌轻轻一报,秃鹰当场断了气。
孙尚香立刻紧紧的掏住他,声泪俱下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可以先走!咱们不是说好要共闯一番事业吗?你们一个个都走了,我还闯个屁”
身后那批弟兄也个个哀伤不已,连莫心如都扭过头去直擦眼睛。
这时乌鸦嘴忽然走上来,神色凄然道:“大少节哀。他们走了,还有潘凤、崔玉贞和我们这批弟兄在。水里火里,我们也照样追随大少到底!”
孙尚香猛然回首,泪眼汪汪的盯着他,道:“你们好像说过.纵是阎王殿,也要跟着我闯,是不是?”
乌鸦嘴道:“不错,是说过。”他身后的弟兄也一同点头。孙尚香缓缓的将秃鹰的尸体放平,小心翼翼的将那条断腿亲手替他接好,然后脱下自已的长衫在尸身上一盖,陡然长剑一挥,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乌鸦嘴急忙追在后面喊道:“大少准备到哪儿去?”
孙尚香道:“多此一问!我们现在除了找陈士元那老鬼拼命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说话间已跨出柴门,突然停步转身,望着丁静和莫心如道:“两位前辈可是要见沈玉门?”丁莫两人同时点头。
孙尚香把头一摆,道“想见他就随我来!”说完,头也不回,匆匆率众而去。
无心道长竟也随后从柴门里走出来,边走边还摇着头道:“这小子倒也真会拐个人!”
身后忽然有人嗤嗤笑道:“道长说得不错,我们这位少爷对拐人的确有他的一套。”
又有另外一个人接道:“只要他看上的人,哪怕道行再深,也休想跑掉。”
无心道长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连回头着也不看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不在龙王身边打转,跑出来干什么?”
其中一人道:“替你老人家送剑。”
另外一人拍剑接道:“我们头头生怕道长遇到“胭脂宝刀’,一把剑不够用”
无心道长狠狠的“呸”了一口,道:“凭他也配”
其中一人立刻道:“陈士元当然不配,他那套刀法当然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
另外一入又道:“怕就怕道长手上这把剑顶不住”
三人愈走愈远,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沈玉门也在这时自对面的破壁中冲出来,道:
“走,咱们也跟去看看!”
石宝山一把将他拉住道:“咱们最好不要跟他们走在一道。”
沈玉门道:“为什么?”
石宝山迟疑了一下,道:“二公子不是急着想见汤老爷子吗?”
沈玉门道:“是啊!他们的目标也极可能是汤府,跟他们一道过去,岂不更好?”
石宝山道:“不好。有峨嵋派那两个人跟他们走在一起,二公子最好还是暂时不跟她们碰面为妙。”
沈玉门愕然回头道:“跟她们碰面有什么关系?她们的目的无非是向我打听解姑娘的消息,有什么好怕的?”
石宝山摇着头道:“属下就怕她们的目的不是解姑娘”
沈玉门截口道:“不是解姑娘是什么?”
水仙这才在后面悠悠接道:“极可能是少爷腰间的那柄‘六月飞霜’”
沈玉门楞了一下,立刻把那柄“六月飞霜”藏在衣襟中。
他并非担心自己的身分被人识破,而是在刻意保护那把刀,那把解红梅一再叮咛他不得丢掉的武林名刀。
天色更暗,附近的商家已亮起了灯火。
昏暗的河道对岸,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紫色的灯笼,同时人马喧嚣之声也遥遥传了过来。但见一队行列壮观的车马沿着河岸大街缓缓而过,淡紫色的灯光倒映在荡漾的河水中,看上去显得极其诡异。隔岸步行的沈玉门不禁皱起眉头,道:“我不喜欢紫色的东西。”
水仙嗤地一笑,道:“我也不喜欢。”
石宝山也摇着头道:“属下也不太欣赏这种色调,不过她们能够提早赶来,倒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
沈玉门微微一怔,道:“你是说对岸的那些都是颜宝风带来的人马?”
石宝山道:“正是。”
沈玉门大吃一惊,道:“我的天!她带这许多人来干什么?”
石宝山道:“当然是来救人。”
沈玉门道:“救人也得偷偷的来,怎么可以如此招摇?”
水仙忙道:“夫人的作风一向如此,少爷又不是不知道,记得去年”
沈玉门截口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说着,拍手朝时岸一指,喝道:“石宝山,你赶快过去,叫她们把灯火统统熄掉!”
石宝山咳咳道:“二公子且慢光火,属下倒认为这样也不错,咱们刚好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沈玉门道:“什么将计就计?”
石宝山道:“声东击西之计。她们在那边招摇,咱们刚好趁机去办咱们的事。”
水仙忙在一旁接道:“对,少爷不是想去见汤老爷子吗?这正好是个机会。”
沈玉门神色立刻缓和下来,道:“怎么去?你说?”水仙没有回答,只一声不吭的瞟着一旁的石宝山。石宝山环首旁顾,胸有成竹道:“不要急,咱们不妨先在河道溜溜。汤老爷子若是有意跟咱们见面,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安排。”
水仙也朝四下扫了一眼,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细雨封江’刘奎设下的圈套,咱们按照他们的安排跑去,岂不刚好掉入他们的陷井里?”
石宝山道:“前有孙大少冲杀,后有夫人助威,纵是陷阱,威力也必可减弱不少。想围住咱们,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沈玉门急道:“你不要忘了,对手是陈士元,而不是汤老爷子的那群徒弟。孙尚香和颜宝风那些人未必管什么用。”
石宝山不慌不忙道:“二公子只管放心。孙大少有无心道长和峨嵋派的两位高手跟着,夫人有‘紫凤旗’的人马护驾,纵然碰上陈士元,也未必会吃亏。”
沈玉门恍然道:“哦!我明白了,难怪颜宝凤敢如此嚣张,原来是她娘家的人都赶来了。”
水仙笑道:“所以才提着紫色的灯笼,咱们沈府怎么会使用那种不三不四的颜色?”
沈玉门忽然又皱起眉头,遣:“可是无心道长这一跑出来,金家怎么办?凭那几个丫头和那批保镖护院的实力,莫说是陈士元那等高手,就算去个陆大娘,他们也未必撑得了多久!”
石宝山诧异道:“二公子方才可曾见到跟在无心道长后面的那两个人?”
沈玉门道:“见到了,怎么?那两位莫非也是武林高手?”
石宝山咳咳道:“不低,不低。”
水仙急忙道:“那两人都是龙王座前的虾兵蟹将,难道少爷没认出来?”
沈玉门道:“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水仙也轻轻咳了咳,道:“那两人既已出现,我想龙王八成也到了扬州。”
石宝山刹那间诧异的神色便已不见,只淡淡接道:“而且很可能巳进入金府,否则无心道长绝不会跑出来,所以二公子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心,属下担保孙大少的眷属出不了问题。”
沈玉门点点头道:“好,那咱们也就可以安心去救人了”说到这里,突然被水仙拉了一下,急忙把话缩住。只见一名担挑小贩匆匆从后面赶来,气喘喘道:“有三件事向总管禀报。”
石宝山只轻轻道了声:“说。”
那小贩边走边道:“第二件,龙王已到金府。第三件,陆少卿刚刚进城,随行的约有百十名帮众,楼中的硬点子几乎全都在里边”他一面说着,一面已转进一条窄巷,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三人一眼。石宝山既不追赶,也不追问,依然像没事人般的直往前走。水仙也没吭声,神情却显得有点紧张。
沈玉门左顾右盼道“喂!第一件他怎么没说?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石宝山朝对岸即将消失的人马一指,道:“第一是咱们自家的事,他不说属下也知道。”
沈玉门又道:“那么第三件的陆少卿,又是何方神圣?”
石宝山瞟了水仙一眼,道:“那是青衣第二楼的陆楼主,是当今武林使剑的绝顶高手,当年大公子就曾在他剑下吃过亏,所以二公子最好多加小心,非到必要时。尽量避免跟他动手。”
水仙也迫不及待道“对,据说那家伙的剑法邪气得很,在你的功力完全恢复之前,千万不可去招惹他。”
沈玉门叹息一声,道:“老实说,我最讨厌动刀动枪,也从来不想去招惹任何人,可是以我目前的立场,我不去招惹人。人家就肯放过我吗?”
水仙摇头,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石宝山却哈哈一笑,道:“二公子太多虑了。依属下看来,他们也未必能将你怎么样。”
沈玉门怔了怔,道:“咦?这次他们不全是冲着我来的吗?”
石宝山道:“没有那么严重。陈士元乃一代枭雄,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怎么可能为了替他一个儿子报仇,便调动全帮大批人马,与正道人士决一死战?”
水仙讶声叫道:“对啊!这件事的确有违常情。以陈士元的老谋深算,不应该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才对。”
沈玉门浑然不解道:“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石宝山道:“属下认为他不过是假借复仇之名来扩张青衣楼的地盘而已因为他实在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只怕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沈玉门道:“为什么?”
石宝山道:“第一,他的年事日高,刀法虽称天下无双,但体力却日渐衰退,终有一天会被二公子这等年轻高子追赶过去”
沈玉门急咳两声,道:“还有呢?”
石宝山道:“第二,青衣楼各楼之间时有冲突发生,而且还有愈来愈激烈的倾向,为了平息这股纷争,他非得找件合力对外的事教大家做做不可。”
沈玉门想了想,道:“恩,有道理。”
石宝山继续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他得替他属下的年轻高手安排出路。
能够被他拐进青衣楼的年轻人,大都是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之类,长期让他们压在那些老人下面,日久非反不可,所以除了扩充地盘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沈玉门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只要把他们挡回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行了。”
石宝山道:“也不行,如果不能早日将他们消灭,江南武林的情况会比现在还惨。”
沈玉门忙道:“那么依你看咱们应该采取什么对策呢?”
石宝山目光匆匆四顾一眼,低声道:“设法挑起他们的内扛,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上上之策。”
沈玉门摇头苦笑道:“你想兵不血刃,就把青衣十三楼搞垮,谈何容易!”
石宝山道:“也并不太难。想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就是那么垮的。”
沈玉门不得不侧首凝视着他,道:“你有把握?”
石宝山道:“有没有把握,就得看二公子怎么做了。”
水仙也插嘴道:“不错。这种事,除了少爷之外,别人是做不来的。”
沈玉门登时停住脚,怒叱道:“你们疯了!你们以为我是谁?”
水仙立即道:“你是金陵的沈二公子啊!”石宝山也紧接道:“也是当今唯一可以影响四派三门二会的人。只有你的决定,他们才会通行。”
沈玉门愕然道:“什么四派三门二会?”
石宝山道:“四派指的当然是少林、武当、青城和刚刚现身的峨嵋”
沈玉门打断他的话,愁眉苦脸道:“石宝山,你的头脑清醒一点好不好?少林、武当、青城三派过去跟沈家或许有点交情,倒也说得过去,但峨嵋和咱们毫无渊源,人家凭什么要听咱们的?”
石宝山笑笑道:“咱们跟她们没有渊源,但解姑娘有。”
水仙也已迫不及待接道“而且关系可能远比我们想像中来得深远得多,否则她们也不会不远千里的赶来保护她了,你说是不是?”
沈玉门急忙将头朝石宝山一歪,道:“说下去!”
石宝山道:“三门指的便是咱们金陵的虎门、五湖龙王孙老爷子的龙门,以及以毒药暗器驰名天下的蜀中唐门,”
水仙马上嗤嗤笑道:“唐门和咱们的交情可非比寻常,我想我不说少爷也应该知道。”
沈玉门急咳两声,道:“二会呢?”
石宝山朝对岸一指。道:“所谓二会,就是颜家的紫风旗和与二公子关系最密切的金刀会。”
水仙突然叹了口气,道:“不错,金刀会的程总跟少爷的交情实在没话说,恐怕到了紧要关头,真正肯为少爷舍命的朋友,也只有他和孙大少两人而已。”
石宝山道:“那也不见得。我认为像京里的阎四爷、华山的黄少侠、池州的鲁氏兄弟,都跟二公子有过命的交情”
沈玉门似乎已不想再听下去,低着头就往前走。石宝山和水仙也不再开口,默默的紧跟在他后面。直走了大半条街,沈玉门才突然转回头。道:“好吧!你仍说,咱们该从哪里着手?”
石宝山指了指岸边道:“看样子,咱们也只有从这里开始了。”
话刚说完,从低低的河岸下已窜出个船-打扮的老人,道:“站在上面的可是金陵沈府的石总管?”
石宝山蹲下身去,道“在下正是石某,你老人家是来接我们的吗?”
那老船夫道:“不错,我们三爷很想跟石总管聊聊,特派小老儿相请,务请石总管赏光。”
石宝山眉头-皱,道:“我跟刘奎有什么好谈的,你告诉他,我没空。”
那老船夫掂脚往岸上瞧了瞧,道“请问沈二公子有没有来?”
石宝山冷冷道:“来是来了,不过我们二公子是何等身分,怎么会跟刘奎那种人打交道。我看多言无益,你老人家还是请回吧!”
那老船快对石宝山的傲慢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依然客客气气道:“我们三爷说如果二公子无法移驾也没有关系,但有样东西务必要请沈二公子过目,这件东西对沈二公子好像十分重要”说着,已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平的小包,恭恭敬敬的交到石宝山的手上。
石宝山还以为是什么珍贵之物,谁知打开一看,竟是一块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破旧蓝布,而且布上油垢斑斑,还带着一股汗臭味道。他原来递出去的手不禁犹豫下来,怔怔的望着沈玉门,道:“这是什么东西,二公子可有什么印象?”
沈玉门不待他说完,便一把夺了过去,神色激动的紧抓着那块蓝布良久,才猛地把头一甩,道:“上船!”说罢,大步冲了下去,毫不迟疑的窜进舱中。
石宝山和水仙也只好默默的跟上了船——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