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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步步危机处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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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日西坠,天色渐渐灰暗下来,在天龙古堡前面那片空地上,一名头戴宽边斗笠的灰衣人盘坐着,一动不动,恍若一座雕像,这名灰衣人由朝至暮,在这儿已经坐了整整一天了。

    在灰衣人身旁不远处,这时正徘徊着另一名生相极为怪异的瘦削汉子,只见此人年约四旬出头,五旬不到,荔子鼻,蒲包嘴,一双眼珠又黑又小,活似两盅白米饭上放的两颗小乌豆,一双一高一低、一疏一密的阴阳眉,无时无刻不在耸落不已,是的,此君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奇中那一“爪”鬼爪抓魂手丑义鸣!

    很显然的,鬼爪抓魂终于将断肠萧缠住,并且带来魔帮大门口,准备以一角金谷宝图换取失陷魔帮诸人的自由了。

    这时只见鬼爪抓魂一面焦躁而盲目地踱着,一面自语般在灰衣人身边不住叽咕着:“我说怎样?世上事,总是这样的:有好心必有好报!你老儿来时愁眉苦脸的,满肚子不愿意,那里想到,里面竟有着你自己的宝贝儿子唉唉,腿都站酸了,加上从早到晚滴水未进,奶奶的,我丑鬼佩服,还是你这老儿沉得住气,挺在那里就像死人一般喂,文老儿,我说呀,咱们就他妈的进去扰他们一顿,难道还真的担心会给他们毒死不成?”

    灰衣人听如不闻,仍然一动不动的端坐着,鬼爪抓魂搔搔耳夹,耸耸肩,摇头一叹,只好负手转身走开。

    就在这时候,古堡那两扇铁门突然呀的一声打开。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天龙帮副帮主:九疑一绝计生皇。在九疑一绝身后,另外跟随着七八名香主、护法等身份的高级帮徒。

    九疑一绝于来至断肠箫身前丈许处停下,洋芋脑袋一歪,嘎声干笑道:“文兄真的不肯赏脸进去坐坐么?”

    他见端坐着的断肠箫毫无反应,笑意略敛,皱眉接着道:“一个人的名声真是坏不得,如所周知,我计某人以往的确喜欢用点心计,可是,在你们二位面前,我计某人敢吗?只有天晓得,我计某人如此三番两次的殷勤相邀,实实在在是出于一片诚心,你们二位想想看,我计某人设非以诚相待,又怎肯仅凭你们一句话便将花云秋他们放得干干净净?直到目前为止,我可连那一角宝图生做什么样都还没有看见呢。是的,你们二位耿耿于怀,也许是因为被释诸人之中少了一个鬼斧神工的关系,可是,我计某人不是早就发过誓了么?

    赵老儿的确是自己溜走的,也不知道那老儿是使的什么手法,身上道具虽抄得一件不存,最后那些拇指粗细的牛筋仍给一根根烂断,如有半句谎言,天诛地灭!”

    端坐的断肠箫,依然一动不动。

    鬼爪抓魂缓缓踱过来定身代答道:“老计,谢谢,你这番美意咱们心领就是了,千百句做一句说,只有一件事才是咱们这位文老儿所关心的,就是咱们那位束玉老弟究竟还要多久能够见到人?你计兄知道的,咱们已经在这儿熬了一整天啦!”

    九疑一绝连忙拍胸道:“一句老话:保证在天黑以前交人!天黑了,如果仍旧交不出人来,就算我姓计的倒霉,宝图还是你们的,已经放掉的人算是白放!”

    鬼爪抓魂抬头望望天色道:“太阳已经下山啦!”

    九疑一绝赶忙接着道:“是的,但是天还没有黑,我说天黑以前就是天黑以前”

    九疑一绝语音未竟,身后忽然有人低呼道:“那边来的,不是快马王九么?”

    九疑一绝大喜接道:“我说如何”

    突然,九疑一绝说不下去了,脸上笑意尽消,脸色也一下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一匹快马穿林疾驰而至,但是,来的仅有这么一人一骑。

    奉命提人的快马王九是个黑皮中年汉子,这时一个冲刺,来到广场上,人自马背一跃而下,喘息着跪地复命道:“报报告副帮主,那边出了岔子,神机解上护法有亏职守,业已自缚待罪,由熊下护法押着,马马上便到。”

    九疑一绝呆如木鸡,意外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身后一名香主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不能说得详细些么?”

    快马王九直起腰来,连喘好几口大气,方才结结巴巴地接着说道:“详细经过小的也不怎么清楚,小的到达时,那位文少侠早已不知去向,而解上护法则因情虚昏倒在地,据熊下护法说,文少侠离去时还击毙二名司事,但是,解上护法却称文少侠一身武功始终没有恢复。解上护法还引证说,文少侠午后因酒力不胜,且曾摔过一跤,换下的泥衣尚在屋中未洗,这一点,副监工余娟娟,以及几名木工都能证明确有这么回事。”

    地下的断肠箫这时缓缓欠身站起,另一边的鬼爪抓魂直乐得两道阴阳眉如打吊桶,他嘻笑着挨向断肠箫,同时向九疑一绝挤眉弄眼的笑着道:“计兄,咱们可以告辞了吧?”

    九疑一绝气得满脸发青,冷哼道:“恭喜二位完成一票无本生利的生意,以后有空,仍望多多来此走动,计某人得着机会一走回拜也就是了!”

    鬼爪抓魂哈哈大笑道:“人算不如天算,信我诬也,计副帮主,再见啦,哈哈哈!”

    九疑一绝轻轻一嘿,忽然沉声道:“两位最好慢一步走!”

    断肠箫戴着那顶宽边斗笠,从起身到移步离去,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抬过一下头,此刻在听得九疑一绝这句话之后,去势一顿,缓缓转身,悠悠抬起那顶斗笠边沿,自斗笠边沿底下射出两道寒电般的光芒,注定九疑一绝,不稍一瞬,静待对方下一步行动。

    鬼爪抓魂在呆得一呆之后,忽然大笑道:“妙,妙,文公达一生未曾遭人正面叫过阵,这页纪录,看样子今天要给打破了,我丑鬼真是眼福不浅,耳福尤大,哈哈,就凭这点缘分,我丑鬼今天纵落个尸骨无存,也够心满意足的了。”

    九疑一绝避开断肠箫的慑人眼神,冷笑笑道:“两位最好别误会,计某人说这话的意思,本帮那位解上护法马上就到,两位请听完本帮解上护法的正式报告再走亦不为迟。因为依计某人之看法,本帮那位解上护法之陈述,也许足资采信,束玉老弟不一定是被谁人救走。设若如此,柬王老弟一身功力就可能真的没有恢复,那么,两位将来在见着那位小老弟之后,最好请那位小老弟能马上回到此地一趟。因为神医华明道的名头,两位当有个耳闻,到目前为止,尚还没有听说过这老儿什么时候失过手,以及当今还有谁人更比这老儿高明——”

    鬼爪抓魂一怔道:“什么?你们施之于束玉那孩子身上的不是普通制穴手法?”

    九疑一绝得意地道:“丑老大果然料事如神,咳,咳,一点不错,那是华明道老儿的得意杰作,据华老儿说:他那种金针手法如三月之内不予化解,将永远无人能解,包括他自己在内,咳咳”

    断肠箫神情毫无变化,就仿佛双方现在谈论的事与他没有任何牵连般,反而是鬼爪抓魂比较着急,这时,鬼爪抓魂乌豆眼珠一阵乱转,耸动着那一双阴阳眉正待要说什么时,身后密林中,突然再度传来一阵急蹄。

    众人回头望去,来的又是单人独骑!

    看清来骑之后,在天龙帮众帮徒而言,其震骇之程度,实不减于先前那名快马王九之单骑出现。

    现在马上来人也是一名中年汉子,不过,一身衣服已尽为血水湿透,当那名汉子到达广场上时,似已精力交瘁,他原想滚鞍下马,结果却因体力不支,啪哒一声倒栽而下,人也跟着昏迷过去。

    两名护法抢步跨出,双双伸手将那名汉子抄离地面,一名护法运功救治,另一名护法则在来人耳边沉声低喝道:“金司事,你醒一醒,快说,是谁伤你的?”

    那名金司事在摇撼下睁开眼皮,旋又乏力地缓缓闭上,只听他呻吟般的弱声断续地道:

    “熊下护法为色惑,他们,私逃了”

    文束玉毫不费事的打发掉两名阻路帮徒,连夜奔出山区。

    第二天,他稍事收拾,立即转赴川北,拟取道广元,越巴岭,由大散关赶去陕西长安。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如果再迟动身,他便将无法如期践赴五月端阳在长安居易楼与鬼爪抓魂的约会,见不着鬼爪抓魂尚不打紧,万一过了约期,那时想再见到夏红云,恐怕就难了。

    由广汉到剑阁,一路太平无事,但是,在走到昭关附近时,文束玉忽然感觉到情形似乎有点不对。

    他现在虽然是以本来面目出现,然而,他既非奇装异服,又未佩带任何兵刃,照道理说,偶尔有人对他注目,那也许是免不了的,如说所经之地,人人对他投以惊异的眼光,那么事情就有点不寻常了。

    文柬玉在暗中警觉之后,愈来愈感事态之严重,严重到使他有心淡然处之也变为不可能!因为路人由注目最后竟然演变至公然出面阻道,那是发生在昭关过去的一条官道上,一名农夫模样的老人在朝他盯视片刻之后,忽然横跨一步,迎面将他去路挡住。

    文束玉讶然退出半步,同时迅速朝对方周身上下打量过去,假如文束玉没有看错,他有百分之九十可以断定,现在对面这名老农绝对不是任何武林人物所他饰,不过为防万一起见,文束玉仍然采取了必要的戒备。

    文束玉定一定神,直气暗提,微笑着向那老人问道:“老丈何故挡住在下去路?”

    那老人雇皮一动,欲言又止,眼皮眨了一阵,终于垂下眼光默默退去一边。

    文束玉自然不肯就此罢手,紧紧逼过去一步,注目接着道:“老丈挡路在先,绝非出于无意,在下是出外人,对此不能无疑,如果彼此易地相处,恐怕老丈也会要求一个明白交代吧?”

    那老人脸色顿变,左右迅速望了一眼,忽然低声求告道:“年轻人,你自己要多小心,老汉实在害怕”

    文束玉紧接着道:“怕什么?”

    老人见文束玉追问不休,竟然打起抖来,这下连出声求告的勇气也没有了,文束玉冷眼观察,令人奇怪的是,对方居然不是作伪,而是真正的表现惊悸,文束玉心有不忍,终于皱皱眉头,撇下那老人继续向前走去。

    文束玉边走边想:是不是与我现下这副面目有关呢?如属这样,我势必要改变一下外貌,才有获得答案的可能了。

    于是,文束玉去到无人之处,加高颧骨,贴上一撮胡须,让自己变成一名二号老头子,然后,他再去留意着路人的反应。

    果然,他猜对了!自他易容之后,已然再没有一个人朝他多望一眼,初步推断业经证实,现在他计划再进一步追究人们何以会对他先前那副面目那样关切?不错,他长得很像他父亲,可是,断肠箫文公达也不是一般人,人人都能认识的呀。

    当晚,文束玉为求谜团之真相,特地提前在一座小镇上歇下脚来,他踱进一家生意最好的馆子,坐去食客最密的一角,然后,他点菜,叫酒,同时暗中猎取交谈的对象,终于,对象找到了。

    文束玉咳了咳,堆起笑容,面向一名已有五六分酒意,年纪和他现在这副面目差不多的老者道:“这儿生意不错啊”

    老者怔了怔道:“您不是本地人吧?”

    文京玉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也不远,汉中府,紧隔壁,说起来也是老邻居。”

    老者摇头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束玉一怔道:“那么”

    老者接着道:“这一家的‘豆腐三吃’,可说远近知名,因而生意特佳,您如果常来,自不会以客满为异,老实说,今天还差的呢。”

    文束玉乘机一叹,硬往主题上凑合着:“是呀,这年头不吃不喝留着干什么,譬如说,我昨天就在路上看到一个端端正正的年轻人”

    文束玉咳了咳,没再说下去,这是他一次为自己捧场,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楚,心里总有点别别扭扭的。另一个说不下去的原因则是为底下实在无话可接,由馆子好,说上一句这年头不吃不喝留着做什么尚还勉强可以,至于再由吃喝一下扯上昨天在路上看到一名端端正正的年轻人,抱歉得很,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一笔”来得太“神”神到无以为继,这种口气之下,只有一个弯子好转,就是说,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突然死了,以致引起他人事无常之感喟,那倒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不过自己咒自己,一样不是滋味,同时也无此必要。

    可是,天下事有时难说得很,文束玉方自暗感出口不太高明,那知竟然意外地收到了最佳效果,只见那老者脸色一变,睁大双眼道:“那年轻人横死在路边是不是?”

    文束玉闭目一叹道:“可不是”他来不及整理思绪,只有先帮一腔再说了。

    老者头一摇,无限感喟地道:“短短的十来天,这已经是第五条人命啦!”

    文束玉暗吃一惊,失声道:“怎么说?”

    老者也颇意外道:“这些事您不知道?”

    文束玉正好待设词解释,老者忽然噢了一声接着道:“对了,您是路过此地,也许还没听人提起,事情是这样的:自十数天前开始昭关这一带,忽然连续发生好几件无头公案,死的都是二十来岁,人品极其端正的年轻人,到昨日为止,共计是四起,现在再加上您昨天在路上看到的一起,先后凑起来不是已经五起了么?”

    文束玉也顾不得前后矛盾,急忙问道:“被害者死状有无共同之特征?”

    老者摇摇头道:“没有,据目睹者说,死者有的双睛遭挖,有的双手遭砍,还有一人似乎是给打嘴巴打死的,身上别无伤痕,满嘴牙齿都给打得干干净净。”

    老者叹了口气接着道:“一般凶案不外乎财、色和仇杀,可是,从这几件凶案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头绪来,唯一的可疑之点,也许就是死者都死在户外。”

    文束玉心想:昨日那名老农拦路原来是一番好意,只可惜他当时不知究里,还几乎对人家生误会,总算地步步为营,没有鲁莽从事,不然岂非要遗憾终身?

    文束玉想看,心头忽然一动,当下抬头向那老者问道:“第一起命案系自何地开始?”

    老者用手一指道:“昭关那边的马家集。第二起和第三起都在昭关。第四起则发生在昭关过来,离这儿不远的扁柏林附近。”

    文束玉心中渐渐有数。他这时已无心请吃喝,于是又和那老者随便闲扯了几句,藉故起身,匆匆结张出店。

    文束玉现在虽还弄不清凶手究竟是何等样人,以及凶杀之动机何在,不过,他敢断定那名凶手一定和他走着同一路线,由川中来,正向汉中方面进发,对方走在他前面,也许还不太远。所以,他想尽可能的追下去。

    由于天色已黑,官道上行人稀少,文束玉无所顾忌,立即展开轻功,经过一整夜之疾驰,天明时分抵达南郑,南郑为川陕交界之重镇,文束玉惟恐赶过了头,所以预备在当地稍作停留。

    文束玉此一行动便是恢复本来面目,因为凶手专向仪表端正之年轻人下手,他如以本来面目出现,或许能将凶手引上门来也不一定。

    文束玉想到便做,扯去假须,洗尽易容药膏,然后开始走去大街上逛荡。

    这时约莫辰初时分,有些铺子还没有开门,大街上走动的尽是一些小贩。

    文束玉踽踽前行间,眼角偶及,似乎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形正从对街上走过来,他因街上人多,一时未加以注意。

    忽然,一声轻咦入耳,跟着则是一声焦雷似的大喝:“嘿,原来你小子在这里”

    文束玉方自一怔,但闻呼的一声,一股劲风已然迎面袭至。

    文束玉大吃一惊,疾忙闪身侧退,可是,饶得他应变迅速,右肩仍遭来人拳风扫中,虽然挨着的仅是对方拳风余劲,依然如中巨杵,剧痛欲裂。文束玉既怒且骇,凭他目下之身手,竟未能完全躲过对方一拳,来人武功之高,盖可想见,同样的,来人既具如此身手,在武林中当非无名之辈,那么,以这样一位人物,又怎会卑劣到招呼也不打一个,见面便使冷袭呢?

    文束玉咬牙忍痛,同时迅速扭头向来人打量过去,看清来人面目之下,文束玉不禁又是一怔。

    怪不得他没有能完全让开刚才那一拳,来的原来竟是那位凭一套神拳妙技列名十三奇的当今第一拳手:流星拳古必苍。

    看到发拳者是这位当今第一拳手,文束玉羞忿之心稍减,右肩之疼痛也似乎一下消失不少。

    可是,那位流星拳这时的感觉,恰与文束玉正好相反,因为在他古必苍的发拳纪录里,像今天这样一拳打出去,竟遭对方适时避开,可说尚属绝无仅有,更何况对方事先毫无防范,且又是一名后生晚辈呢!

    所以,流星拳这时的脸色很难看,一脸肥肉气得不住抖动,两只眼珠暴瞪着,有如一对大海螺。

    文束玉自然心里也有气,他转正身躯责问道:“前辈这算那一套?”

    流星拳气虎虎地逼上一步道:“你们这些娃儿,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连老夫也敢作弄,哼哼,喂,小子,老夫问你,夏红云那丫头哪儿去了?”

    文束玉猛然想起,对了,那夜继百穴幻狐之后,这老儿曾遭夏红云以讨价还价的方式,煞有介事地诳去中条仙樵峰,现在这老儿大概扑空之后,刚自中条仙樵峰赶回来,想到这里文束玉不禁暗暗嘀咕,今天,看样子可能无法善了的了。

    文束玉一面盘算着,同时拱拱手答道:“夏姑娘早与晚辈分手,她现在人在哪里连晚辈也不清楚,关于那一夜的事咳咳晚辈也是在事后才知道,晚辈在知悉之后,曾责怪了夏姑娘一顿,责她不应该差斗胆戏弄前辈,夏姑娘已然知罪,并且感到很后悔,她说:以后再遇上前辈时,她一定要好好的向前辈”

    流星拳脸色一沉,怒喝道:“少说鬼话!以她丫头那种辣椒脾气,她会向人认错才怪!

    同时,她丫头就是向老夫赔罪认错,老夫也绝不接受!以老夫之身份地位,岂是这么容易遭人随便戏弄的么?哼,真是造反了厂文束玉心想:你既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那夜你又为什么要做出小人行径,跟在别人后面窥听?

    这些话文束玉自然不便出口,不过,他仍然含笑顶了对方一句道:“依前辈之意思,将来再见到夏姑娘时,前辈准备如何处罚于她?”

    流星拳切齿道:“痛打一顿,然后再揪去她师父那里,要她老鬼师父好好还老夫一个公道!”

    文束玉在肚里冷笑道:“你敢?”

    表面上则拱手堆笑道:“是的,那位夏姑娘也的确太不像话了,纵然如此,亦属罪有应得咳,咳,前辈这会儿要到哪里去?”

    流星拳两眼一瞪道:“你小子想就此开溜么?”

    文束玉心头一紧,乃故作惶惑之态,讶然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流星拳又逼上一步,恨声道:“你小子跟那丫头一鼻孔出气,那夜的事,老夫绝不信你小子完全无份,要想走?哼哼,没有这么容易!”

    文束玉佯怒道:“前辈怎可如此皂白不分?”

    流星拳嗤鼻道:“就算是冤枉,老夫今天也得先痛捶你小子一顿,出出老夫心中这口怨气再说,如你小子有种,就不妨再接老夫一拳试试!”

    文束玉一面后退,一面大叫道:“前辈应该讲理”

    流星拳冷笑道:“老夫讲理一向都是用拳头!”

    语毕,上身一摇,有如盘蛇昂颈,文束玉也没有看清对方如何运招引式,呼的一拳已然疾赛流星般向自己面门飞来。

    由于动手是在大街街心上,行人们在经一阵纷嚷之后,这时又已遥遥拢近,在街道两端远远筑成两道人墙。

    文束玉虽然知道此老一双拳头不易招架,但是,处此情形下,逃避既不是办法,也只有硬起头皮与之周旋下去再说了。

    文束玉吸气定神,容得来拳近身,突然猛一低头,不退反进,双掌一合,作分水式,脚上一蹬,埋首正穿对方心胸部位。

    因为文束玉知道:这位流星拳在拳术方面最大的特点便是一个“快”!他如慑于对方威名,冀图委曲求全,或者想以自己那一套掌法与拼拆,其结果都将难逃被“捶”之命运!虽然他在父亲给他的那部秘友习得一身上佳轻身功夫,但是,他并不想凭藉这套轻身术渡此难关,因为,父亲在卷首曾有交代,那部秘友中,应以那套剑法为主,余者均属次要。流星拳与父亲断肠箫为齐名人物,就是换了他父亲现在拿那套轻身术来对付这位流星拳,都不啻以“中驷”对“上驷”更何况他目前还不能与他父亲相提并论。

    所以,文束玉毅然定出作战方针贴身纠缠,使对方无所施其长!父亲断肠箫凭箫音都能克敌,可见系以内功见长,而流星拳仅仅拳快,其他方面则未听人提及,那么自己纵然仅得父亲六七成功候,或许仍能凭之与对方一较上下亦未可知。

    文束玉的算盘打得完全正确,他今天如果想逃,或者将这位流星拳当成一般高手,以正常方式一招一式与之对敌,那么,他就惨了。

    而今,他大胆的加以假设,并且毅然付诸行动,实在大出流星拳意料之外,流星拳满以为这小辈让开第一拳只是一时侥幸,第二拳攻过去,小子不慌手脚才怪,没有想到小子胆有天大,竟然反客为主,舍身抢人中宫险地,这可将流星拳气坏了,不过,生气是另外一回事,而对小子这一着恶攻,任谁也不敢托大不理的,流星拳大吼一声,人却倒纵而出,文束玉见战略奏效,顿时勇气倍增,真气一提,循踪而上,他不能让对方有缓气腾手的机会。‘不过,流星拳毕竟是一代名家,他虽然一时估敌过低,丧却机先,然而,要他化解文束玉这种炉火未清的攻势,仍然绰有余裕的,所以,文束玉虽然走对路子,但并未能因而占得上风。

    老少二人近身缠打,满街纵窜,有如连在一起的两道气团,直看得一干闲人们眼花撩乱,分不出谁是老的,谁是小的,当然更分不清老少二人在激斗中谁胜谁负了。

    文束玉这尚是初次面临如此强敌,虽然于一时之间尚能勉力支撑着,但是,时间一久,他便渐感左支有绌,无以为继了。

    文束玉由于缺乏临敌经验,真气未能妥为运用,一上来进攻过猛,十数个照面下来身手顿形呆滞,由于空门不断暴露之关系,头、肩、臂、背等处,已先后挨了不少拳头,尚幸流星拳心存顾忌,落拳并不太重,文束玉咬咬牙,一时尚还忍受得住,流星拳把握到优势,又发话了,他大声威吓道:“小子,老夫纯为了辈分关系,先前处处留情,现在看到了吧?是个乖巧的,就赶快与老夫趴下来磕头求饶!”

    文束玉经此一激,真气突旺,他奋力攻出一掌,同时破口大骂道:“亏你老东西还有脸提到辈分不辈分,你老东西羞都该羞死了!”

    流星拳给骂得哇哇怪叫道:“提起辈分怎样?你老子断肠箫一向以十三奇之首自居,你是文公达之子,晚也晚不到哪里去”

    文束玉接口讽刺道:“那么老东西先前又为什么要处处留情?”

    流星拳勃然老羞成怒,大喝道:“看来老夫真要重重教训你小于一顿了!”

    说着,拳风一紧,拳花立如雨点般狂洒而下。

    文束玉拼提最后一股真气,正待抡拳奋迎之际,不知怎的,心胸间忽然一阵刺痛,已经运足之真气突又无形消散,身形缓得一缓,左肩马上又中一拳,文束玉着拳后,一个踉跄,倒跌五六步,就在这时候,忽见流星拳双拳一收,扭头大喝道:“是那个鼠辈竟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对面钱房屋顶上似有一道青影一闪而没,流星拳怒不可遏,身形一起,于空中大喝道:“好个贱人,你跑,看你跑上天去!”

    眨眼工夫,流星拳已踉着于栈房上失去了人影,文束玉站在那里,愣然如痴。是的,他也看到了,在屋顶上消失的,确实是个女子,不过,那道侧影却很陌生,他相信对方如是夏红云、上官兰,或者冰姬和双剑贵妃两姊妹她们,他都不难一眼认出的,文束玉清楚,设非此女适时相救,他这一战之结局实在不堪想象,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救他的是谁,岂不令人怅惘?

    就在青衣女子身形消失的那家栈房中,这时在后院某间厢内正愁眉不展地坐着那位来自巫峡神女峰的万花公主,身旁站着诗、护、屏三婢,独缺一名剑婢。

    但见万花公主扫了三婢一眼,凝眸窗外喃喃道:“不知道剑丫头”

    语音未了,突然有人掀帘笑接道:“剑丫头任务完满达成,且已安然归来!”

    进来的,正是那名独缺的剑婢,万花公主一怔,忙问道:“他,有没有受伤?”

    剑婢拭去额际开水,扮了个鬼脸道:“倒是婢子差一点性命不保,那老鬼身法好快,设非婢子急智突生,恐怕还真不容易逃出那老鬼掌心呢。”

    万花公主噢了一声道:“对了,你丫头最后是如何摆脱那老儿的?”

    剑婢撇了撇嘴唇道:“这种迟来的关怀,没人领情,婢子不说了!”

    万花公主芳容微绯,驳斥道:“剑丫头你敢放肆!”

    剑婢吐吐舌尖,又抹了一把汗,笑道:“这不简单么?婢子知道笨跑不是办法,刚过这边栈房后墙立即倒翻而下,老鬼以为婢子说什么也不会有此胆量,一定是逃向北门方面,以致脚下不停,自婢子头顶上一路怒骂着飞奔而去。”

    万花公主笑了笑,忽然眉尖一蹩,再度望向窗外怔怔出起神来。

    诗婢这时低低说道:“公主近来的脾气真叫人难以捉摸,您为了恼恨文相公之薄幸,竟一度迁怒于那些无辜的年轻男子们,人家不过多望我们一眼,或者指点着我们说句闲话,您便说,仪表好的男人,多半风流自赏,以为女人见了他们便非爱上他们不可,这种男人,见异思迁,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因而通令婢子们上前加以处死,一路至此,先后已有七八人为此丧命,照理说,这应该是您恨透了文相公的表示,可是,事实却大谬不然。刚才,您看到文相公不敌那个胖老人,竟又吩咐剑丫头出手相救,唉,我的好公主,您究竟是怎么一种想法,能不能说给婢子们听听?”

    万花公主默默出神如故,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身旁那名诗婢在说些什么。

    诗婢深深叹了口气,又说道:“既然如此”

    诗婢才只说得这么一句,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的万花公主这时不但听清了,还好像已经知道诗婢底下要说什么似的,霍地转过脸来加以制止道:“我不要见他,永远不要”

    语气是那样的坚决,但是,星眸中却已止不住闪起一片晶莹泪光。

    文束玉脸色铁青,手按胸口,强自撑着走去街底一家门面较小的客栈中。

    他向店家要了一个僻静的房间,闩紧房门,坐上炕头,他不忙着运气调息,而想先行定下神来寻找出现在这阵心痛的来由。

    他瞑目思索着:是于夫子那三颗纯阳丹不够力量?抑或适才与流星古老儿交手真力耗损过度?

    似乎都有可能,但是,细细再一想,却又全无可能。

    首先,于夫子那三颗纯阳丹的药力,是无可置疑的,他服用后,不但真气立刻通畅无阻,且有情胜往昔之趋势,丹药如果没有灵验,那会有此现象?同时,如果药物力量不够的关系,他现在的症状则应该退回服药之前的情况,服药之前仅是四肢无力,可一直没有心痛现象呀!

    其次,如说是真力耗损过度,更属无稽,一个修过上乘内家心法的武人,纵至油尽灯枯程度,也不应发生心痛现象,最常见的是虚脱,或且全身瘫痪,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疼痛的。

    那么?

    文束玉又哪里知道,他刚才这一阵心痛,其实早于那一夜在双狮镖局后院中,他承受了他父亲的一掌之后,即已种下病根。

    当时,他之所以能够迅速康复,纯系他父亲临去喂服的三颗药丸之功,三颗药丸虽然阻止了内伤之恶化,但是,病后之将养,则嫌不够。他一心想及早练成那部秘芨上的各项武功,全未考虑到自己身体是否已经完全正常,能不能马上从事修习。后来,为挽救双狮镖局破产之命运,又在大风雪中一连奔驰数昼夜,这种种,在豪气干云的修习期间,是不易有所感觉的。

    然而,有朝一日若是遇上强敌就像今天遇上这位流星拳一样那么,那道奠基不稳的堤防,便要彻底崩溃了!

    但文束玉左思右想,始终找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恰好这时痛苦渐减,他便以为这也许只是偶然的逆气现象,只须调息一阵,便不难自然好转的。

    这一夜,文束玉没有能吃东西,也没有睡好觉,第二天起床,心是不痛了,但精神却透着有些萎靡不振,不似以前那样灵活舒畅。

    他安慰自己:认为这一定是由于昨日一天烈拼所致,再过几天,自会慢慢复原的。

    他本来还想在南郑多待几天,现因本身情况欠佳,加之这二天亦末再闻有新案发生,于是决定即日起程,继续向长安进发,目下已经是四月下旬,再耽搁下去,也许会误过端午约期。

    等到正式上路,文束玉马上发觉另一件事,他,已经无法徒步赶路了!

    如果勉强支撑,他知道,最多二三十里,他一定会倒下去。就雇辆车子享受下也好,他解嘲地想:不然身上这几十两银子可能三年也用不完呢!

    南郑为川陕交通要道,搭车子方便不过,只须扬扬手,可说要几部便有几部,文束玉随便叫了辆,当晚到达褒城。这一天虽然没劳动,可是,入城下车之后,文束玉却疲乏得什么似的,连晚饭也没吃,他便倒下炕头,昏然入睡。

    第三天,情形更坏

    他的神志似已麻痹,除了感觉精神不振之外,毫未留意到本身健康状况之日趋严重。

    长安到了,文束玉心情为之一爽,但那名车夫在临别时却注视着他迟疑地道:“相公最好马上看看大夫”

    文束玉含笑谢过,仍然不以为意,但在那名车夫离去后,他忽然生起疑心,暗自思忖道:“难道我脸上已有病容不成?”

    于是,他向商家要来一面小铜镜,等伙计走开,然后将镜举起

    文束玉眼光甫及镜面,突然转身大喝道:“朋友”

    仅仅喝出二个字,文束玉蓦地呆住了,他明明在镜中见到身后有张陌生的面孔,眼窝陷落,颧骨突出,脸色黄如枝姜,可是,等他转过身来,身后哪还有什么人影?

    文束玉茫然呆立着,忽然,眉尖一皱,再度迫不及待地将手中铜镜举起,文束玉朝镜中望着,目光发直,不稍一瞬,终于,格啷一声,铜镜自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