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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文束玉开始取道独自向皖北进发。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真是一点不错。这次,费尽心机,眼看十万镖银行将壁复,不意事到临头,劫贼们来了个窝里反,一切又成泡影。还好五月花夏红云见多识广,由香涧湖三字又现出另外一条线。
为了完成初愿,即使走尽天涯,跑遍海角,他也得继续将这批镖银追回来。夏红云不告诉他香涧湖住着什么人,虽然使他纳闷,但并未引起他的不满。因为夏红云全是在为他奔走,正如他为双狮蔡家兄弟而奔走一样。人家这样做,说来也是一片好心。他已认识真红云的干练,现在他应该信任她的智慧。
由苏鲁交界的徐州到皖北灵壁,全程不过百余里光景,然因一路上水道分歧之故,旱路远不及水路方便。文束玉因夏红云尚有四五天耽搁,知道就是坐船也会赶在前面到达,于是他在走了一小段旱路之后,经不住一条快船上的伙计殷勤招揽,便改变主意,坐上那条快船。
再有三四天,便是大除夕了,快船上七八名搭客显然都是自外乡赶回家中过年的,船舱中谈笑风生一片乡音,文束玉因口音不同,加以心中有事,一人闷坐一角,抱着双膝,默默无语。
第三天中午时分,船至一处,有个客人要上岸,船只便在岸边停下,客人登了岸,刚刚要起篙,忽有一名麻脸大汉自远处奔了过来,挥臂高喊道:“别忙开船,老夫,咱也搭一程!”
文束玉听到此人声音,心神不禁为之一紧。
他虽然不识此人为谁,但是,这人的口音他是熟悉的,原来这汉子不是别个,正是前次毒手暗算黑心虎的那个杨老大。
船家仰头向岸上问道:“到哪里?”
麻脸杨老大反问道:“老大这条船开到哪里?”
船家回答道:“灵壁。”
麻脸杨老大连忙接口道:“可以了,可以了。”
说着,自岸上一跃而下,那么庞大的一条身躯落在船头上,船身居然连晃都没有晃一下。船家久走在外,眼力过人一等,这时一眼便已看出这名麻脸大汉是何路数,当下颜色一变,迅速换上一副奉承的笑容,既请安,又问好,几乎忘了开船,至于船钱,自是谈也木用谈了。
这位十八怪之首的杨老大,他对船家的阿谀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走过船头,腰一躬。
径向舱中钻入,舱中其他乘客眼色一使,纷纷挪身让坐。
杨姓匪徒毫不客气,大刺刺地在一个最舒适的位置上盘腿坐下。坐定后,目光四扫,仿佛在查察这批搭客中有无碍眼人物。文束玉心情甚是紧张,他并非怕了这厮,却因能中地方太仄,动起手来,难免要波及无辜;另一个更重要的顾虑则是,他想以这厮为媒介,一直盯去匪老窝。假如不藉夏红云之助力,能凭一己之本领将镖银追回,将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显然的,前夜这厮似乎并不知道斯时院外尚有他人,他这时虽然朝文束玉多看了两眼,但是,那似乎是为了文束玉人品出众之故,所以那厮在满舱环扫一通之后,立即倚去舱壁上瞑目打起盹来。
由于这厮之介入,舱中再没有人开口说话,不多一会,东倒一个,西歪一个,所有的船客均在船身轻微的摇荡中先后入睡。
文束玉也将身躯侧过去,装假睡着了的样子,然而暗中却未松懈对这名扬姓匪徒的注意。
文束玉很奇怪,心想这厮怎会反而走在我后面呢?难道这厮在离开杨楼之后又去过别的地方不成?
文束玉正思忖间,忽于眼角瞥及杨姓匪徒双目微启,眸子轻轻转动,两道奕奕寒芒自双目中射出,分别在身周各船客衣着和行李方面搜视不定,好像在选择一个值得下手的对象似的。
原来这厮的瞌睡也是假装的!
文束玉不由得暗暗切齿,心想:“这厮一颗心也未免太贪狠了,十万银子入手居然仍不满足,江湖上容有这种人在,一般官民商贾今后还有太平日子吗?”
文束玉恨恨想着,决定要好好警戒这厮一下。
他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一直在外边东奔西走,但遇着夜静无人时候,仍不忘取出那部秘友,暗中发奋勤修,所以,他一身功夫不但没有搁下,且较初自长安出来,又增进不少火候,现在,他准备聚气传音,先在口头上予这厮来个当头棒喝,如仍无效,再思他策。
文束玉先将舱中众搭客之外貌盘算了一通。除了杨姓匪徒之外,连他自己,共有七人。
其中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太婆,余下四人,均为三旬至五旬之间的中年人,这时,他如以“少侠”之自称来发话,自己身份,马上就会败露。改称“老夫”或“老身”那对老年人又将受累。只有以普通中年人之口气行之,方为妥当,因为中年人有四个,受话者一时不会弄得清楚的。
现在,文束玉不得不采取权宜之计骂几声粗话氏他将真气一提,隐隐传音过去道:“姓杨的,你他妈的最好夹着尾巴乖乖的坐在那里,你们,他妈的十八怪都来了还差不多,今天只有你小子一个,算你小子走狗运,老子这几天不想开荣,如你小子实在活得不耐烦,那就自然又当别论”
文束玉和其他搭客一样曲身理脸,一副熟睡姿态,而且音腔上又经过压缩和控制,只要他不想让对方知道,那名匪徒说什么也不会猜疑到他头上来的。
果然,杨姓匪徒闻声之下,脸色剧变。
文束玉现下发出者虽然仅是一片虚声恫吓之词,然而,声音的本身,便是一种威信,武林人物能施展传直入密者,其内功之基础,当属不问可知。杨姓匪徒思忖自己都不能办到这一点,一听有人以这种方式来训斥他,自然要心惊肉跳、神魂不安了。只见他腰身微挺,露出一副骇煌之态,两眼不住四下滚动,大有随时准备拼命之意。文束玉担心马脚拆穿,当下暂时住口不响。
停了停,他等杨姓匪徒注意力稍弛,二度传音道:“对了,乖乖的坐在那里”
文束玉说至此处,心头忽然一动,他想,这厮一到灵壁,如在夜晚还好,若在大白天,跟踪不便,岂不要给这厮逸去?
于是,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大道:“如你小子不服气,到了灵壁,可以去东门城脚下,你老子一定会等在那儿,教训你小子一顿也就是了!”
这是他日前引诱那名黑心虎优武雄上当的老方法,他对灵壁不熟悉,但一座城镇总少不丁要分东西南北的,只要这厮还有几分性子,那么,下船之后,他只须赶去东门附近暗中坐等便得了。
果然,杨姓匪徒一阵附牙咧嘴,显得很是忿恨难忍,这样一来,文束玉自是更为放心了c第二天,船到灵壁,已是腊月二十九夜,再过一天便是大除夕。
文束玉随众登岸,看也不看那名扬姓匪徒一眼,径往灵壁城中走来。
灵壁是皖北的一座小城镇,旧属符离县。楚汉争战彭城时,汉兵败却,至灵壁,丧卒十数万,瞄水为之不流,在历史上,这是一场相当残酷的杀戮,而灵壁一地,却因之一举扬名。
文束玉入城时,约在未末申初之交,由于天阴欲雪之故,天色业已微呈昏黑,他在一家饭馆中草草进了一点东西,立即绕道向东门方面淌去,到达东城门,看清四下无人,迅速隐入一道残圯的城垛后,屏息运神以守,静待鱼儿上钩。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雪花开始飘降。
文束玉忍着严寒,耐心守候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终于,文束玉发觉自己上了自己一次的大当-大城人夜,荒寂如死,一直等到二更以后,结果却连鬼影子也没有见着一个!
现在,他才明白,那名扬姓匪徒在船上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原来只是一番做作。
不是吗?杨姓匪徒如果是个有骨气的汉子,他就不该以那种卑劣的手段算计黑心虎祝武雄,否则,光棍不吃眼前亏,他既明知不是暗中发话者之敌,他又怎会来赴这种只挨不还的约会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文束玉知道,这一次是自己聪明拐了弯儿,结果聪明反遭聪明误,怨别人不得,一阵无声苦笑,只好懒懒然跳下城墙。
顶糟糕的是,目下时值夜半,灵壁这么小,客栈不会有几家,既不清楚客栈在何处,又无行人可资询问,而且就是找到一家客栈,门也不一定敲得开,同样的见不到丐帮弟子,丐帮分舵也无从打听起。
文束玉在城脚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蹈蹈前行,内心既好气,又好笑。如今,他如不能觅得一处聊避风雪之所,势必只有一直踱到天亮了。
文束玉冒着雪花,缓步走着,走看;忽然间,眼前一亮,他于前面小巷中发现到一丝淡淡的灯光。
想不到这户人家尚未人睡,他心想:说不得只好上前打扰借宿一宵了,如果没有铺位,在屋里坐上一夜也比这样雪中漫步强得多。
于是,文束玉向门缝中有灯光透出的那座房子走去,走到门口,他举起手,想叩门,但又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太冒失,正在犹豫不决之际,身前门扇突然一下拉开,室中灯光随之熄灭,门后一个低而且促的声音急急地道:“快进来”
文束玉反应敏捷,还以为自己身后出了什么问题,心神一凛,不暇思索,躬身便向屋中窜入。
身后咔嗒一声,门已落闩。
就在这一刹那,文束玉猛然清醒过来,他,太孟浪了!因为他这时已体味出刚才那一声低唤是个女人的声音。
可是后悔已经太迟,黑暗中,一阵香风过处,一条娇软的身体业已拥扑过来。
文束玉凭着直觉,不但弄清对方是个女人,而且还意识对方是个会武功的女人!普通民妇,在暗中身手绝不会如此俐落,这一来,文束玉为难了。
他已约略猜出,这一定是一对情人的约会,情夫误了时刻,结果,无巧不巧的由他填了空档,同时他也猜想到,这一定是一场不太正当的约会,否则这女人不应如此神秘而紧张。
现在,他怎么办呢?
他不清楚这女人在武功方面造诣如何,如果予以推拒,可能立成仇敌,黑暗里动手起来,不论伤了自己或对方,均属不智之举。
文束玉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即于此时,在香喘中,一张热热而柔润的面颊贴上来,一条湿湿软腻的丁香舌蛇信般钻唇而人
文束玉从未与任何异性有过肌肤之亲,在此闪电的突袭之下,不禁双颊火烫,心房狂跳,周身升起一阵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近乎痉挛,又似眩晕,陶陶然,酥酥然,但是,一点理智灵光并未因之完全熄灭。
他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不计后果如何,伸手将女人一把推开来,同时,窒息般的轻轻喊了一声:“嗨!”
文束玉以为女人一定会发觉情形不对,为防万一起见连忙运神采取戒备。
不意那女人在情火腾燃之余,竟误会意中人来时感了风寒,低低啊了一声,异常关切道:“外边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文束玉稍稍退出一步道:“你最好先点灯!”
文柬王这意思一方面要对方点灯看清他并不是对方约会的人;另一方面,他希望对方首先发觉到自己的口音不同。
可是,那女人竟回答道:“你看你,连嗓子都冻哑了,平常叫你多保重,你总不听,灯不能到屋里再点么?”
文束玉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那人见文束玉站着不动,于黑暗中又过来拉起文束玉一只手,摇了摇,轻声道:“进来呀!”
文束玉这才想起自己服过变音丸,嗓音微哑,颇近乎初患感冒的人,知道已无法籍声调让对方明白,于是只有坚持要对方先行点灯一途了。
“你点灯,我有话说”
那女人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去墙边,火石一阵轻敲,火星燃着纸捻子,然后将壁间油灯点亮。
文束玉又向后退出两步,因为他不能预知对方在看清他真面目之后将会采取何种行动。
可是,令人诧异的是,那女人点好灯,转过身来,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仅见幽怨之意,却无丝毫惊讶之色,文束玉呆了。
他骇忖道:“难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连我的长相也与那男人生得一模一样不成?”
文束玉此刻之外表,仅较原有之面目看上去年事略长,肤色稍稍黑一些,脸型五官,十之七八并无多大更动,假如那男人真个与他现下这面目相像,可见那男人也是一名英俊人物,文束玉知道大概没有猎错,因为眼前这名女人姿色极佳,与那名毒桃花可谓在伯仲之间,老实说,一般男人还真不足与其相匹配。这一来,文束玉的处境也就更窘了。
如今,他只有一个办法:开门见山,简单说明自己是外乡人,偶尔路过,无意碰上,然后说声对不起,转身一走了之。
不意文束玉这厢正在筹措如何出口之际,那名一身素装,莲花眼,柳叶眉,鼻端唇秀,既媚且艳,看上去才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女人已然停停娜娜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刚才,奴守在门边,见你从巷口走进来,走走停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有人跟在你身后,所以熄灯叫你快快人内,现在看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自从杨楼十八怪投靠过来之后,你就变了样子,现在你倒不妨说说看,杨楼十八怪投来香涧湖究竟与你萧某人有什么关系?”
文束玉心头一震,所有想说的话,一下全给咽回腹内。
杨楼十八怪?香涧湖?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束玉中了那个十八怪之首的杨姓匪徒一计,最后误打误闯,竟又碰上另一条也许更能深入问题核心的线索。
而今,文束玉所最担心的,已由极欲离去而一变为祈望那名萧姓男人来得愈迟愈好了!
那名萧姓男人迟早会来,这是一定的,来了之后,一场恶斗也是免不了的,不过,这种种,现在都不在文束玉考虑之列。文束玉现在只希望尽量从这女人口中套出有关香涧湖和杨楼十八怪的一切,愈多愈好,愈详愈好,然后,打也罢,拼也罢,横竖免不了,总是一档事!
文束玉原为对方认错人而着急,现在呢?他仍在着急不过现在着急的是惟恐学不像!
他轻轻咳了一下,装出真的有点感冒的样子,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道:“唉唉,你哪里知道”
那女人果然上当,打鼻管中哼了一声道:“奴有什么不知道的?在你离开的这段期间内,十八怪老二,那个外号叫‘色狼’的家伙来奴这儿纠缠也不止一次二次了,那厮仗着人多势众,满以为奴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不敢不顺从他,嘿,那贼囚也没有去照照镜子!我‘玉狐狸’虽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之女,但找男人也总有个尺寸,就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他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东西。是的,我玉狐狸是胭脂魔的一名逃妾,一旦给老色鬼逮回去,准无生望,但他们真有这份胆量敢去告密吗?哼!谈也别谈!”
文束玉顺着对方语气反话道:“他们为什么不敢?”
玉狐狸嘿了一声道:“老色鬼在女人方面,自尊心和自信心极强,他以为任何女人见了他都会人迷以及跟了他便不会背叛他;然而,事实并不尽然。他不知道一个男人外表之英俊,对女人只能产生一种没有基础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一旦化为平凡或消失,就什么都完了。因为,一个成熟了的女人,她真正所需要的,应该是诚实、安全和独占。所以,在魔宫中,像奴这种潜逃的例子,可说时有所闻。每次在事件发生之后,老色鬼都会找出个藉口来为潜逃的姬妾辩护说,是他虐待了她们,错在自己。试问,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有人前去告密,其与飞蛾投火何异?老色鬼地会愿意听由家丑外扬吗?”
文束玉点头不语,心下渐渐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巷子中忽然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声,玉狐狸脸色一变,低促地道:
“不好,恐怕又是那批”
不待语毕,将文束玉一推,示意文束玉赶快躲藏起来。
文束玉知道来的大概是以老二为首的杨楼十八怪,他正想瞧瞧杨楼十八怪其余的十七怪都生做什么样子。于是,脚尖一点,就势闪身贴去门旁,等会儿门扇打开,正好将他身躯掩住。
文束玉刚于门后站妥,大门上已经响起一阵剥喙之声。
玉狐狸扬脸向外道:“谁呀?”
门外一个暧昧的声音低答道:“是我,玉大姊,我是景老二。”
五狐狸故意装作很意外的样子,吃惊道:“哦,是景老二么?这么晚了,景老二来有什么事?”
门外的景老二嘿嘿干笑道:“这么晚了,玉大姊怎么还没有入睡?”
玉狐狸脸孔一沉道:“用得着你管?”
景老二嘿了一声道:“薄薄一扇门板,也派不了多大用场,玉大姊最好还是自己将它打开,也好看看我景老二为你玉大姊送来什么年礼!”
玉狐狸听出色狼景老二话中有因,稍稍犹豫了一下,朝文束玉眼色一飞,毅然将门闩一把极开。
大门打开后,一阵冷风吹入,壁间油灯几乎熄灭。
接着,一人大步跨进屋内,玉狐狸身躯一侧,以背抵门,以门挡着文束玉。
在来人入屋的那一刹那,文束玉隐约看到来人肩上似乎扛着一样什么东西,这时只听叭达一声,来人似将肩上扛着的物件摔到地上,文束玉正在猜忖那可能是样什么东西时,耳中突然传入玉狐狸一声尖叫:“姓景的,你”
接着则是那名色狼景老二得意的笑声:“怎么样,玉狐狸,现在该没有话说了吧?你玉狐狸以前碍着的,无非是这个姓萧的小子,如今这小子已由‘双判书生’变成‘泉下书生’,你玉狐狸总不能以你这种虎狼之年嘿嘿我的好大姊,你说是不是?”
玉狐狸呆呆地望着地上那具死尸,有如置身梦境。
双判书生究竟有几个?刚才,不,就是现在,室中还藏着一个活鲜活跳的双判书生,地上这个双判书生又是打哪儿来的呢?
二人之中,当然是一真一假,那么谁真难假呢?
这时,只有文束玉心底明白,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情夫始终迟迟不见前来之原因,人,早给宰了!
色狼见五狐狸默无一言,以为玉狐狸心思已经活动,当下掉头向门外一摆手道:“老三,你们先走吧!”0另外的十六怪,闻言立即呼啸而去。这边屋中,色狼景老二见玉狐狸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益发认为自己判断得不错,这时喉管中发出一阵咳不像咳,笑不像笑的怪声,一步步向玉狐狸身上挨过去,口中一面断断续续,近乎呻吟般的低声求告道:“玉大姐,心肝宝贝,你,你不知道,我,我姓景的多么”
玉狐狸在神驰之余,因突然惊觉到色狼的五爪金龙,一时之间忘其所以,竟然娇躯一偏,转向门后的文束玉脆喝道:“萧郎快出来毙了这厮!”
文束玉深知无法善了,自然以先下手为强。当下不再犹豫,一个腾纵,闪电般向前拍出一掌。
色狼措手不及,应掌踣地。
文束玉心中一动,暗忖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他将色狼自地上。把抄起,扭头匆匆交代道:“玉咳你暂且等在这里,待我处理了这厮,去去就来!”
语毕,不容玉狐狸有所表示,挟紧色狼,掉头便往门外奔出。
玉狐狸颇感意外,她没想到她的萧郎几天不见,身手竟一下变得如此俐落,芳心正感快慰之际,忽又忆起文束玉刚才对她的称呼,惑然疑忖道:“他刚才怎么喊我?玉?玉什么?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喊过我呀广
玉狐狸于迷茫间,眼角偶尔扫及地上那具由色狼带来的尸体,思前想后,不禁一下省悟过来。
眼前地上,这位绝了气的,才是她真正的萧郎。
但是,等玉狐狸弄清真象,咬牙追出巷外时,夜浓雪密,天地间朦朦一片,早已失去色狼以及那名冒牌萧郎踪影。
翌日,在丐帮灵壁分舵,那名色狼最老二经过一番调理,终于由晕厥状态中悠悠醒转。
文束玉板起脸孔喝问道:“姓景的,咱们开门见山,废话少说,十万两银子命一条,阁下意思怎么样呢?”
色狼眼皮一阵眨动,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当下苦笑着,废然摇头道:“杀剐任便,要银子,大概是办不到的了。”
文束玉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以为小爷能说不能行吗?”
色狼深深一叹,有气无力地道:“这位朋友,你发多大的脾气也没有用,你朋友要是清楚我们杨楼十八怪之为人,你就知道今天我色狼景老二为人质,想凭以换回十万镖银的做法是大错而特错的了,十八怪少了一个景老二,不会有谁滴一下眼泪,而我景老二名下那一份为数颇巨的银子,才是我那批弟兄关心的对象,我景老二这样一说,假如朋友仍然不明白,我姓景的就不知道如何剖解是好了。”
这一点倒是文束玉始料所不及,一下呆在那里,全然没有了主意。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笑着走进来道:“不必慌,山人自有道理!”
文束玉与丐帮分舱的弟子们抬头凝望去,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五月花夏红云!
五月花夏红云除了一身男装,本来面目并无多大更易,这儿分舶的丐帮弟子似乎对这位芙蓉第三徒都很熟悉,看清来人面貌,不禁轰然发出一阵欢呼。夏红云含笑颔首,一径走来文束玉身边道:“这厮哪儿逮来的?”
文束玉将昨晚之遭遇说了一遍。
夏红云听完打趣道:“玉狐狸乃胭脂十八姬中三大尤物之一,能亲美人芳泽,可谓三生有幸,阁下艳福不浅嘛!”
文束玉脸孔一红道:“别取笑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那天你不是说要四五天才能赶到么?”
夏红云知道他是在王顾左右,笑得一笑,并不置答,这时转向色狼,脸孔一沉,伸手道:“信物拿来!”
色狼明白,今天遇上这位芙蓉第三徒,最聪明的做法,便是说什么听什么,万一运气好,或许还有活命之望,如果再图狡猾,将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所以,他一见夏红云伸出手,立即乖乖的自怀中取出一面奇形怪状的小铜牌。
夏红云接过来看也没有多看一眼,转身交去一名丐帮弟子手上道:“马上赶去香涧湖,说是信符主人的吩咐,要十八怪老三以下,尽快将十万缥银凑足运来灵壁蔡家糟坊后面空屋中,事出非常,愈速愈佳!”
那名丐帮弟子领命离去,夏红云转向色狼冷笑道:“你姓景的少施苦肉计,不错,正如你所说杨楼十八怪的确不是一些什么好东西,但本姑娘清楚得很,你姓景的在排行上虽然是老二,如论权力,连那位杨老大都可能怕你几分,这番吩咐过去,包管效验如神,遇上本姑娘,也是你这厮命该数尽!”
色狼骏然张目道:“夏姑娘”
夏红云轻轻一哼道:“你这厮平日作恶多端,神鬼不容,现在就是喊姑奶奶也没有用处了!”
说着,抬足一脚踢去,正中心窝要害,今天是大除夕,这名十八怪行为最劣的色狼,结果连年初一也没有挨得到,就此呜呼了账!
第二天,年初一,傍晚时分,文束玉和夏红云领着一批丐帮弟子,果然在蔡家糟访后面等着了那批镖银。
文、夏二人自暗屋飞掠而出,顺手又将押银前来的三怪四怪一并了结。
然后,夏红云吩咐那名吕姓分舵主,要他率领属下连夜将镖银运去长安双狮镖局向蔡家兄弟交割,就说是一位文相公的差使。因为灵壁这地方不能立足,所以夏红云又吩咐那名目姓分舵主交完镖银不必再回灵壁,可自向该帮洛阳总舵报到,只要说明这是五月花的主张,相信他们那位老帮头定不会怪罪的。那位目姓分舵主恭谨受命,欣然而去。
夏红云望着众丐背影在夜色中相继消失,喟然摇头道:“大年初一,我们自己一团糟,现在又连累别人家不得安闲,今年这个年,真是夏红云长到这么大”
文束玉接口道:“过的最坏的一次?”
夏红云点头道:“是的,最坏的一次,但在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是最好的一次。”
文束玉讶然道:“好在何处?”
夏红云睨视俯首,轻笑道:“好在你说呢?”
当天晚上,文、夏二人因新正落栈不便,只好重又回到人去楼空的丐帮分舵,将就着度一宵。
第二天,年初二,二人开始自灵壁向皖西凤台进发。拟取道豫皖交界之新蔡,转赴豫南桐柏山。这是五月花夏红云的主意,文束玉并不清楚此行之目的何在。
上路走了一程,文束玉忍不住再次追问道:“这次去桐柏山所为何事,你凭什么理由瞒着我?”
夏红云笑道:“什么理由也没有,只不过想到时候让你惊奇一下罢了!”
文束玉着恼道:“你又怎知我一定会惊奇?”
夏红云侧脸笑道:“要不要打个赌?”
文束玉使性子道:“赌就赌,谁还怕了你不成,赌什么你说吧!”
夏红云笑道:“这样好不好,这一路过去,直到抵达桐柏山为止,假如一路上所见所闻,完全不能引起你的惊奇,便算我输,以后任何事,我便听你的,否则,便算依输,以后任何事你就得听我的!”
文束玉胸脯一挺直:“好,一言为定!”
夏红云微微一笑道:“倒时候可别赖账才好哟!”
文束玉哼了哼,没有开口,他心想:“哼,你怕我赖,我还怕你赖呢!大丈夫讲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这一路上就是天塌下来,我只要提高警觉,一概淡然处之,再大的东道,我也输不了!”
夏红云似乎已料出文束玉在想些什么,但笑不语,她好像另有所持,是以二人看上去同样都充满必胜之心。
于是,二人暂将此一问题搁开,重由别的话头谈起,二人闲聊了片刻,文束玉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般的转过脸去问道:“香涧湖究竟住的是何许人,如今已属事过境迁,这下你总该说出来了吧?”
夏红云微微一笑道:“此人你见过”
文束玉不禁一呆道:“什么?你是说,我见过?”
夏红云掩口道:“这种情形算不算?”
文束玉大急道:“这,这怎能算?我们约定的是,这一路去桐柏之所见所闻,而我们现在不过是闲谈而已,你要这么说,我不问也就是了!”
夏红云忍俊不住道:“不算就不算,何必急成这副样子!”
文束玉挣红面孔道:“谁叫你讲蛮理。”
夏红云有点不服道:“谁在讲蛮理?‘所见’系来自身外之物,‘所闻’系听自他人之言。我现在告诉你:住在香涧湖的这位武林奇人,你曾经见过。这虽说不上是打赌以后的‘所见’,难道归纳为打赌以后的‘所闻’也不可以?”
文束玉辩驳道:“可以是可以,但请记取我们打赌的范围是:凡与我们这次桐柏之行有关的‘见’‘闻’,方为有效!不然,等会儿半路上斜刺里窜出一只野兔,我因为一时不察,给唬一跳,请问那种‘惊奇’又算不算?”
夏红云侧脸注目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又怎知道我们现在要说的这人与我们这次桐柏之行有关无关?”
文束玉暗忖道:“不好,我恐怕要上这丫头的当了,这等于两军交锋一样,一在明处,一在暗处,她处处设下陷讲,诱我入壳,我如何防得了许多?”
文束玉继而又想道:“不过,我也不必怕她,这妮子既玩弄这种小巧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讲歪理,我也不一定就会输口于她!”
于是,他强自镇定下来问道:“两者关系何在,你且说来听听看!”
夏红云得意地微微一笑道:“现在先告诉你:香洞湖魂岛的主人,便是五行十三奇中那一爪,鬼爪抓魂手丑义呜!此人你能说你没有见过?”
文束玉大感意外,失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爱红云反问道:“早说何用?”
文束玉不胜遗憾道:“这位鬼爪抓魂手,生相虽然不雅,但言行之间却不像个坏人,如果早知道他是香涧湖主人,这次追索镖银又何必费上那么大的事?”
夏红云嗤之以鼻道:“如果他人在还用得着你说!”
文束玉又是一呆道:“他人去了哪里?”
夏红云忍不住掩口道:“怕你又要着急,我看还是别说的好。”
文束玉脱口道:“去了桐柏?”
夏红云噗嘘一声,笑道:“现在算不算?”
文束玉涨红双颊道:“算什么?我又没有感到惊奇我不过随便问问而已,他去不去桐柏关我什么事!”
夏红云缓缓点头道:“现在轮到我有点惊奇了。”
文束玉止不住问道:“你惊奇什么?”
爱红云一字字地道:“惊奇于世上某些人的脸皮竟然厚得如此可怕咳天色已经不早,前面大概是新桥镇,我们找个地方歇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