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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哦,目光打问道:“阁下是天魔教中人?”
“是的,老汉在教中地位虽不算太高,但多少还是一名护法人物,凭弟台这等身手,如经老汉之推荐”
少年嘿了嘿,自语般说道:“千不该,万不该,你老朋友不该画蛇添足,这最后几句话,可将你老朋友害惨了!”
手臂一反,突以肘弯向毒无常心窝一下顶去。
毒无常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当然更无法弄清致死之因何在,腰背一弓,眼珠上翻,登时呜呼了账!
由于少年出手稳、狠、快捷,厅中酒客们,显然全未留意到少年那一席已出了人命。
而俞人杰这边,包括两名贼徒在内,则瞧得清清楚楚!
俞人杰大感意外!他本来是想藉毒无常之手,去使那少年吃点苦头,没想到最后毒无常却反而丧命少年之手。
他身边的那两名贼徒,一见势头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悄悄抽回匕首,推开座椅,退去墙旁,想绕过厅柱,走去楼梯口。
不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边将少年席上瞧得清清楚楚,同样的,少年的那两小童,亦将这边瞧得清清楚楚,这时,两童齐声叱道:“不得公子允许,不许乱跑!”
两只小手掌同时一扬,分别打出一点寒星!
两名贼徒,应声倒地。两颗铁莲子,居然不偏不倚,全中在两人双眉夹心处!
眉心攒竹穴,为人身三大昏穴之一;如欲拿人,而不想敌人丧命,可谓最佳下手处。只是此穴邻近双目,取准不易,稍有偏颇,便可能丧敌之明。两重如今竟敢如此出手,其功力之高,尽可想见!
那少年不理酒客们之骚动,将毒无常上身按在桌面上,摆成不胜酒力,伏案而卧之姿态,然后走过来,向俞人杰冷冷一笑道:“阁下怎么不跑?”
一意抢着代答道:“此人不属老贼一伙,我们看到,刚才那两个家伙,一人拿着一支匕首,一直抵在他腰眼上。”
少年一哦,缓下脸色道:“兄台贵姓?”
俞人杰答道:“敝姓俞。”
少年一怔道:“姓俞?”
俞人杰缓缓道:“老贼向你下手,是因为他误会你是在下之三哥!”
少年又是一怔道:“什么?误会我是你的三哥?”
言下之意似说:你老兄没有四十,也有三十,而本公子才不过二十来岁,这笔账,怎样算?
先前那名小童忽然插口道:“此人好像被点了穴道。”
另外那名小童接着也说道:“此人后颈之肤色与面色不一样,可能被那老贼动过易容手法!”
少年啊了啊,旋于脸上现出一片笑意,似乎颇为强将手下无弱兵而深感骄傲。当下不等俞人杰有所表示,走过来伸手一拍,为俞人杰将三处穴道悉数震开!
俞人杰闭目提气,遍体运行一周,起身拱手道:“多谢援手之恩!”
少年微微一笑道:“兄台手脚已能活动,可否以本来面目见示?”
俞人杰拿起桌上酒壶,在掌心中倒了几滴酒,伸手脸上一抹,现出本来面目。
少年吃了一惊道:“俞兄身上有内伤?”
俞人杰这时相当为难。
因为这少年虽然杀了毒无常,看来仍旧不似正派中人;但对方对他又有活命之恩,真话不便说,假话不该说,处此情形下,他真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当下只得苦笑了一下道:“此处非说话之所,既劳兄台关注,咱们换个地方,慢慢再谈吧!”
少年朝两童眼色一使道:“把地上这两位朋友扶出去,找个安静所在,好好招呼一下,懂吗?”
两憧含笑点头,表示理会得。一人挟起一名贼徒,领先下楼而去。
少年经过账柜时,向柜上丢出两片足赤金叶,估计总重不下两余,那位管账先生,本来想说什么,眼光所及,终又咽回。
出了第一楼,行不数步,少年向对街那座茶楼一指道:“就这里如何?”
俞人杰点点头,表示无可无不可。
进入茶楼坐定,少年含笑道:“小弟姓戚,贱字玉郎,外号‘花花公子’,小弟这道外号,听上去虽然不雅,不过,对小弟之为人,倒是甚为恰当!”
俞人杰听了,不禁微微一怔。他想不到这位花花公子,居然具有自知之明,以及自嘲之气量。戚玉郎笑了笑,又自怀中取出一只细颈玉瓶,倒出一颗碧绿色药丸,用掌心托着道:
“这种药丸名叫‘十全断续丹’,内伤空腹和酒,外伤水溶涂敷,药到病除,灵验异常。小弟平日出门,很少带在身边,这次算是俞兄的运气!”
伸出来的那只手掌,十指尖尖,红白分明,肤色细腻,润若凝脂,且隐隐散发着一股如兰幽香。男人雅好修饰如此,叫人看了,甚觉不顺眼之至。
俞人杰连忙欠身婉辞道:“区区微恙,不日可愈,戚兄盛情,小弟心领了!”
戚玉郎作色道:“俞兄不会怀疑它是一颗毒药吧?”
俞人杰无奈,只得称谢收下。
戚玉郎接着道:“俞兄与天魔教中人,因何事结怨,能否见告?”
俞人杰一路来,对此一问题,早有成竹在胸。在未弄清楚对方真正身份之前,他什么话都可以说,就是不能跟天龙府搭上关系!
当下,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小弟祖籍长葛俞家庄,共有兄弟五人,小弟与三家兄,曾从县里一位武师,习过几年拳脚,当初习武,不过为防身之用,不想却因此种下今日杀身之祸。事缘数年前,家师不知于何处因细故惹恼这位毒无常,结果,除家师本人惨遭杀害外,这位毒无常似乎意犹未尽,竟欲进一步将家师所有之弟子,尽行诛绝,方称心意。由于老贼未曾见过家兄之面,故这次长葛找着小弟后,便将小弟押着四处寻访;小弟为活命计,只得任其摆布。今天能在第一楼,无意中遇上戚兄,说来真是幸运!”
戚玉郎点点头道:“原来只是一点私人间的小恩怨,现在这厮已被小弟除去,贤昆仲从此大可安心了。”
俞人杰欠身说道:“是的,戚兄大思,小弟永远不会忘记。”
戚玉郎摇摇头,忽然含笑注目,似甚有趣地问道:“俞兄可知道小弟今天为什么要杀这位毒无常?”
俞人杰迟疑着道:“因为戚兄认出他是天魔教中人?”
戚玉郎头一点道:“是的,还有呢?”
俞人杰带着敬意道:“再有就非小弟所能想象得到的了。”
戚玉郎微微一笑道:“还有便因为小弟也是天魔教中人!”
俞人杰当场一呆,意外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挣了挣,方始讷讷说出两个字:“那么”
戚玉郎笑接道:“万一给教中知道了,怎么办,是不是?”
俞人杰张目道:“是啊!”戚玉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便是小弟要将另外那两人一并除去的原因。其实,小弟采取这种审慎态度,也不过是怕惹麻烦而已。现在,小弟只这样说一句,俞兄也许就能明白:此事纵为教中知悉,亦拿小弟无可如何!”
俞人杰眨眨眼皮,正想追问彼此既然同教中人,为何却要下此煞手时,那位花花公子已然摆头接下去道:“至于小弟容不得这老儿之真正理由,俞兄将来也许会知道,目前却不便奉告。”
俞人杰点点头,因一时无话可说,便也将面前茶碗端起。他一边喝着茶,一边于心底迅速思忖:现在他已知道这位花花公子亦系天魔教中人,他该怎么办?
就常情论,不问这位花花公子有无实际参与天魔教这次焚劫天龙府及忠义二庄之暴行,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可以藉着与这位花花公子接近之便,一点一滴的追查出天魔教种种活动情形。
不过,他能这样做吗?
对方于第一楼杀却那名无毒常,虽属出于无心,但适才赠送那颗十全断续丹,却是出于有意。对方的品行如何,是属于一个人的私德,在没有获得对方作奸犯科的真凭实据之前,谁也不能仅因一时之轻佻行为,而决定一个人本质之良莠。
所以,在这种情形下,他如利用对方之友情,而作不利对方之打算,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俞人杰反复盘算着,正感举棋不定,取舍难决之际,耳中忽然传来一股细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哎呀,我的天,真是气煞老夫也!你,你怎会跟这小子泡在一起的?快快托词离开!”
那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天黑之后,吕祖阁前见!”
俞人杰心头一震,欣喜若狂。他已听出传音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渴欲一见的逍遥书生!
俞人杰强自抑制着,他不敢回头去看,因为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位花花公子,无论武功与机智,均非凡俗可比,他如稍有举动,必难逃过对方一双利目。
戚玉郎殷切地接道:“俞兄底下打算去哪里?”
俞人杰定了一下神道:“戚兄呢?”
戚玉郎道:“小弟久慕洞庭衡岳之胜,拟南下湖广一行,俞兄有无意思?”
俞人杰道:“小弟尚须留此数日,以便与家兄会上一面,不能继续陪伴戚兄,委实抱歉之至。”
戚玉郎连连点头道:“这样一说,小弟自然不当勉强。手足关情,理应如此也!很对不起的是,今天小弟另外尚有一个约会,准备先走一步,俞兄以后如遇困难,有需小弟效劳之处,这里有件小物事,俞兄随时持向各地,以戚字为记之银号,打听小弟行踪。后会有期,再见!”
说着,于桌面上放下一朵小金花,起身招呼伙计,抢着付了茶资,依依然拱手下楼而去。
俞人杰收起那朵小金花,缓缓转身,游目转身,可是,在满楼茶客中,他看来看去,根本就无法找出谁是那逍遥书生之化身!
他再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尚须赶去南门外,设法取回那支神仙笛,不敢多事耽搁,只得起身下楼。
没想到他才向前走过四五付座头,一名身材瘦长的蓝衣汉子,忽打斜侧里,走来过道中,横身将他去路挡住,抱拳干咳了一声道:“老弟,您好!”俞人杰愕然退后一步,抬头看清之下,不禁微微一呆,大出意料之外。
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挡住去路的,竟是那位在武林中,无分黑白两道,人人为之又恨又怕,却又奈何不了的恶君平公孙节!
恶君平眼珠一转,忽然露出一脸奸笑道:“老弟看在下是不是感觉很眼熟?”
俞人杰当然不肯人套,脸孔一沉,冷冷答道:“眼熟未必见得,有点奇怪,倒是真的,台端无缘无故,为何要将别人去路拦住?”
恶君平神色一缓,为表示没有恶意,向后让出半步,赔着笑脸道:“老弟如无急事在身,由在下做个东,咱们另外泡碗茶,坐下来慢慢谈如何?”
俞人杰心里有数,这厮现身纠缠之目的,无疑不是为了那朵小金花,便是为了那颗十全断续丹!
他同时知道,这厮乃武林中有名之麻烦人物,一旦沾染上身,便如毒蟒一般,甩不掉,摔不开,除非来个一刀两断,否则就别想轻易加以打发。他原先还寄望逍遥书生能出面解围,现在久久不见动静,可知后者于留完话后,业已抽身离开。处此情形之下,不答应也是不行的了!
恶君平见他依言坐下,显得甚是高兴,这时身子一探,满脸堆笑,低声问道:“老弟跟刚才这位花花公子,认识多久?”
俞人杰反问道:“认识久暂,与台端何关?”
恶君平忙说道:“当然有关系,老弟只要照实说,包管有你老弟的好处就是!”现在,俞人杰初步拥有两项假定。第一项假定是:这位恶君平,这次找我,也许不是为那颗十全断续丹或是那朵小金花!第二项假定是:由于这厮早在这座花楼上,却要等到那位花花公子离去之后,才来向他打听他跟花花公子之交往,可见这厮对那位花花公子一定有着相当之顾忌!
不过,这两项假定,在目前对他可说一无帮助。
目前,最要紧的是:这位恶君平问他跟花花公子认识多久,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这是两个各走极端的答案。他如果应付得当,不一定会有好处,但要是一语不慎,却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如何才能知道,对方这样问,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呢?当然没法知道!
恶君平轻轻一咳,催促道:“怎么样,老弟?”
俞人杰心肠一横,毅然道:“一句话,七个字:今天第一次见面!”
恶君平耸耸肩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俞人杰清楚,他这样回答,对与不对,机会均等,而现在,从对方反应之神情看来,他知道如不急谋补救,今天要想走出这座茶楼,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于是,他声色不动,冷冷又接道:“不过,相信台端也能看得出来,朋友相交,全凭机缘,在下与这花花公子虽然只是初见面,但要是你阁下想对我们这位戚兄打甚主意,劝你朋友最好还是早断了这个念头!”
恶君平啊得一啊,连忙说道:“不,不,老弟误会了”
俞人杰心中一宽,仍然紧绷着面孔道:“只要台端别转错念头,仅仅是误会,事情总还好办。朋友既知花花公子之名,就该知道我们这位戚兄不是一盏省油灯!”
恶君平恨不得用十张嘴巴来分辩,急得什么似的道:“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俞人杰往起一站,侧目冷冷道:“既然朋友比谁都明白,在下可以走了吧?”
恶君平慌忙一拦道:“老弟请留步!”
俞人杰暗暗纳罕。
这位恶君平,在江湖上,天不怕,地不怕,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如今对他,竟好像有着巴结之意,到底怎么回事?
俞人杰疑忖着,一面摆出不乐之色,板着脸坐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