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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云飞怀着困惑的心情,急步下楼,只见街上熙来攘往,行人众多,玉面罗刹头也不回,在人群中穿梭而行,径向一条僻静的街巷中走去。
聂云飞急走两步,追上去道:“芳驾要去什么地方?”
玉面罗刹收住脚步,微微一笑道:“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想要寻到留春谷,血旗门是一条捷径,要想进入血旗门,必须化装成另外一个人,那酒楼上岂是改装易容的地方?”
聂云飞皱眉道:“你要化装成什么人,为什么不先说个明白?”
玉面罗刹眸光四处一转,道:“不要急,立刻你就会明白了!”
身形转动,又向前走去。
穿过那条狭窄僻静的小巷,是一条比较宽广的大街,但却冷清得多,玉面罗刹脚步未停,径向一家旅店走去。
聂云飞立刻发觉,那旅店的前门在方才比较热闹的大街之上,玉面罗刹所走的则是旅店后门。
他对玉面罗刹的神秘行动,不禁又浮起了层层疑念,看来她是个颇工心计之人,但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她要自己化装成什么人?怎样进入血旗门?又怎样查出留春谷的所在?
他没有追问原因,随着玉面罗刹大步走入旅店,玉面罗刹已经召来店伙,开了一间僻静的卧室,与聂云飞相偕入内,并且顺手插上了门闩。
那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只有一几二椅,聂云飞剑眉微蹙,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倘若传扬出去,只怕对芳驾的名声有碍。”
玉面罗刹不在意的一笑道:“江湖儿女,最好不要注重这些小节,如果你这样道学气,只怕要寸步难行了!”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如果不必注重小节,芳驾尽可与在下由前门人店,又何必穿街越巷,走它的后门呢?”
玉面罗刹沉凝地一笑道:“如果你不问,我倒不想说了,有五名老儿在暗中跟踪你,你可曾发觉?”
聂云飞面色微红道:“这在下倒没有注意。”
玉面罗刹正色道:“在江湖道上闯荡,什么事都得留心,什么事都该注意,一念之差,一着之疏,往往会酿成大患!
说罢,眸光温柔地投注了他一眼,又道:“不过,那五个老家伙看来并无恶意,他们是令先尊的旧仆么?”
聂云飞颔首道:“大概错不了。”
玉面罗刹笑道:“这样说来,他们倒是很值得尊敬,为报故主知遇之恩,不惜餐风宿露,风尘仆仆,暗中保护着你,只可惜他们到底有些老朽无用,在万象谷中之时,若是单靠他们,只怕你早就毁在病郎中齐明时的手中了!”
聂云飞哼一声道:“那是他们多管闲事,其实,我最讨厌他们。”
玉面罗刹欣然一笑道:“当咱们再离开这旅店之时,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你的下落了。”
聂云飞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样最好,芳驾究竟有什么计划,现在可以明说了么?”
玉面罗刹柳眉微蹙道:“旅店之中,最是杂乱不过,万一被人窃听了去,咱们的计划不但会变成泡影,而且你我两人都会有生命之险!”
聂云飞摇摇头道:“在下不能糊里糊涂地盲从别人,如果芳驾不肯明说,你我合作的约定只好就此取消!”
玉面罗刹幽幽地叹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要附耳过来。”
聂云飞只好当真附耳过去,玉面罗刹则以低得使聂云飞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嘀咕了半天。
聂云飞面色凝重,静静听完后方道:“这办法虽然过分周折冒险,但却值得一试!”
玉面罗刹一笑道:“这问题我考虑得够久了,除了这样做之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你还有另外的问题么?”
聂云飞板着脸道:“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合作?”
玉面罗刹皱眉道:“这个问题多奇怪,你不是武林第一家的后人么,须知我的消息绝不会错,血旗门主是你的叔叔,留春谷中有你母亲与姨母!”
聂云飞板着脸道:“但你要我冒充的是另外一个人,与我的身世无关。”
玉面罗刹轻盈的一笑道:“至少,你是肯为此事冒险之人,我们的目的都是要找到留春谷,若是找别人的话,怎能找得到这样肯于卖命的同伴,何况在血旗门中虽然要你扮另一个人,但到了留春谷之后,也许有必要恢复你本来面目。”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行,留春谷的人更急着要杀死我!”
玉面罗刹笑笑道:“为什么呢?”
聂云飞哼了一声道:“谁知道?这也是我要查的真相之一!”
玉面罗刹仍然不在意地笑道:“当年使武林第一家破碎的奇案,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依我看来,留春谷派人杀你的事,实在值得研究!
聂云飞咬牙道:“这有什么可研究的,大约他们怕我与聂华天串通一气,当起武林第一家的第三代家主,才处心积虑的要把我杀掉!”
玉面罗刹不以为然地道:“虎毒不食子,如果留春谷中真住着你的母亲,绝不会有这种举措!”
聂云飞痛苦地叫道:“不必说下去了,进行我们的计划吧!”
玉面罗刹一笑住口,缓缓解下腰间束着的衣包,打了开来,那包裹虽然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实在不少,有衣服、面具、假发,以及一个锦盒。
聂云飞望着玉面罗刹把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拿了出来,皱眉道:“单是靠了面具衣饰,只怕很难瞒得过别人!”
玉面罗刹笑道:“桐柏山流云崖诸葛巧匠所做的面具没有人能看出真伪来。”
口中在说,手中却不怠慢,迅快熟练的替聂云飞与自己改扮了起来,不大时光,两人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聂云飞变成了一个白髯垂胸的七旬老者,玉面罗刹则变成了一个伛腰驼背的老妪,对镜自照,聂云飞不禁哑然失笑。
玉面罗刹又把那锦盒打了开来,只见其中有两个透明小瓶,每一瓶中都装有数十颗药丸,但一瓶红色,一瓶白色。
她将红色的药丸取了一颗,张口服了下去,却白色的递向聂云飞道:“你我两人眼下的面貌敢说已经惟妙惟肖,但成问题的却是讲话的声音,这药丸可以补救这缺点”
声音一沉,又道:“记住,一颗药丸只能在六个时辰之中有效,每隔六个时辰之后必须再服一颗,否则你的声音又会恢复如常。”
聂云飞半信半疑,但却毫不迟疑,打开药瓶服了一颗下去。
那药丸滚人喉咙之后,并没有特殊的味道,但喉中却有一股麻痒的感觉,使他情不自禁的咳了起来。
咳了一阵之后,他立刻发觉自己的声调果然大变,苍老低沉,一听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声音。
他骇异得差一点跳了起来,及至听到玉面罗刹的声音时,却又忍不住想笑,原来她也像自己一样,声调完全符合她的身份,一个八十左右的老太婆。
玉面罗刹笑笑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聂云飞道:“大约初更已过。”
玉面罗刹忖思着道:“现在正好离店,摆脱那五个老鬼!”
聂云飞颔首同意,于是两人悄悄推开房门,向院中走来。
这次他们不再走后门,却是由前门而出,此刻时光尚早,店中出出入入的人极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对老年夫妻。
两人踏出店门,只见街上正在热闹之时,玉面罗刹悄声道:“大门前有两个人,另外三个想必早已堵到后门去了。”
聂云飞转头望去,果见店门左右不远之处站立着两人,虽然两人都掩上了一层面纱,但他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其中一人是风部侍者丁子捷,另外一人则是神鹰侍者欧阳雄。
两人故意装得轻松从容,似是在观看街景,但聂云飞直觉的感到,他们两人都在死盯着店门。
玉面罗刹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你可以去逗他们一逗,看看他们是否能认得出你来。”
聂云飞也想藉机试试玉面罗刹的化装易容之术是否能够瞒得过别人,当下怀着忐忑的心情,与玉面罗刹一同向风部侍者丁子捷走了过去。
丁子捷见一对老年夫妻向他笔直地走了过来,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却向一旁退了开去,显然不愿与两人搭讪。
聂云飞却赶上一步,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小老儿可否借问一声?”
丁子捷又淡漠的投注了他一眼道:“老大哥有什么事?”
聂云飞道:“这镇上哪里有卖铁器的铺子?”
丁子捷苦笑一声道:“老朽不是这镇上的人,老大哥去问别人吧!”
不待话落,又向一旁移去。
聂云飞又追上去道:“兄台既然不是这镇上的人,可是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丁子捷不耐地笑了一声道:“老朽在这里等个朋友。”
聂云飞还想再说什么,玉面罗刹却一把拉住他道:“算了吧,人家也是外乡人,还穷问什么,咱们到那边去问问吧!”
两人拖拖拉拉,一路走去。
聂云飞暗中回头,只见丁子捷早已把头转了开去,对他丝毫未起疑念,显然他本来的声调面目,已经完全改观。
玉面罗刹得意地笑道:“如何?”
聂云飞有些感慨地道:“想不到江湖道上会有这么多的花样,看来单凭武功争胜,是最靠不住的了!”
玉面罗刹也慨然一叹道:“你不过才踏入江湖,往后的波折困难也许会越来越多,以我这老江湖而论,有时也难免会栽跟头!”
于是,两人不再多言,专心向前赶路。
由于两人改装得十分神似,一路上没有人对这对老年夫妇注意,也没有一点枝节发生,朝行夜宿,十分顺利。
他们横越过中条,太行两座大山,取直路经濮具,渡黄河,经过五天地仆仆行程,进入了距泰山两百多里的沂山之内。
第五天黄昏时分,玉面罗刹拍拍满身的征尘,向聂云飞道:“再越过前面那座山峰,就是黄草坪了,只要他们两人在家,咱们的第一步计划就算完成了。”
聂云飞皱皱眉道:“如果他们不在呢?”
玉面罗刹苦笑一声道:“如果不在,咱们的计划只怕要成泡影。”
聂云飞长吁一声,心头不禁又沉重了起来。
玉面罗刹显然也有一份沉重之情,脚下加快了不少,径向面前的山峰驰去。
一盏热茶的时光之后,他们两人已经并肩站立在一片广漠无垠的山腹斜坡之前,坡上荒草如毯,杂树成林,虽然触目尽是一片荒凉景色,但却另有一番风味,使人流连忘归。
玉面罗刹略一伫立,一拉聂云飞径向坡上驰去。
几乎是在那片广漠的山坡尽头。一片桃林之中已经现出了一座整洁精巧的竹篱茅舍,但却寂静无声,漆黑一片。
聂云飞心头不禁为之一沉,只听玉面罗刹沮丧地轻声道:“只怕我们要白费心机了!”
聂云飞道:“你是说他们不在么?”
玉面罗刹颔首道:“眼下已交初更,如果他们在家,为何不见灯火?”
聂云飞强笑道:“这也难说,也许他们睡得早,也许他们是到附近去了。”
玉面罗刹摇头道:“不,我对他们的一切,打听得最清楚不过,梅子和每晚都要炼药,没有重大事故,绝不会轻易离开一步。至于他的夫人田中秀更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梅子和不论炼药治病都离不开他的夫人!”
聂云飞叹口气道:“这样说来,只有一个可能。”
玉面罗刹凝重地道:“不错,他们一定到泰山血旗门去了。”
聂云飞付思着道:“但他们比你所说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月。”
玉面罗刹苦笑道:“梅子和五年前第一次被血旗门主威迫利诱弄到血旗门替他医治风疾之时,就诊断出他的风疾必须花五年时间才能治愈,五年中他每年去一次血旗门,处方配药,现在已经过了四年,这是最后的一次,很可能他是想早一点结束这事,才提前而去。”
聂云飞苦笑道:“真要是如此的话,血旗门这一关又是打不通的了?”
玉面罗刹点点头道:“梅子和这一次一定可以使血旗门主的风疾复原,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混入泰山,当今之世,除了血旗门主之外,再没人知道留春谷是在何处,我们又如何去找法?”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不论那梅子和夫妇是否已去血旗门,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放手吧!”
玉面罗刹颔首无言,却迈步向桃林深处的茅舍走去。
聂云飞相偕而行,迅快的到了那茅舍之前。
只见竹篱内冬青成行,梅花含蕊,摇曳的幽篁,仍然尽是绿意,清雅的环境,使人心胸一定,尘念尽消。
但在房门上却扣了一把铁锁。
玉面罗刹徘徊了几步,探手一捏,将门上的铁锁捏了开来。
房门随之而开,只见房中是一明两暗,中间一间是厅房,另外一间是药室,一间是卧房。
房中窗明几净,甚是雅洁。
聂云飞见床上有半截蜡灯,顺手掏出火把子点了起来,一时房中大放光明,两人分明细细查看。
忽然,聂云飞轻叫道:“那梅子和夫妇会武功么?”
玉面罗刹转身道:“在江湖道上可算二流人物,你为什么要问?”
聂云飞:“武功仅属二流,轻功一道自然不会高明到哪里!”
玉面罗刹困惑地道:“可能是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聂云飞道:“芳驾以老江湖自居,也许疏忽了一件事,此处风沙甚大,但房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大约他们启行未久,顶多也不会超过半天,只要咱们全速追赶,也许能在半路上截住他们!”
玉面罗刹拊掌道:“这次是我栽在你手里了,看来你比我还强,”
聂云飞兴奋地急声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追!”
聂云飞更不怠慢,迈动脚步,就欲向外走去。
但就在两人甫欲踏出房门之时,却听得一声低笑,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两位不必追了,其实愚夫妇尚未动身。”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大吃一惊,但却旋即转惊为喜,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医梅子和夫妇两人。
聂云飞注目细看,几乎又要跳了起来,因为两人不论神态或模样,连衣饰穿着也都与自己和玉面罗刹完全一样。
惟一可以分辨的,只有低沉苍老的声音稍稍有些差别而已。
但梅子和的神情语调却使人不免有些骇异,因为他对聂云飞与玉面罗刹的化装易容,打扮得与他们夫妇完全相同一事,一点也没有奇怪的表示。
玉面罗刹尴尬的一笑道:“贤伉俪不曾动身,那真是太好了”
梅子和拂髯一笑道:“两位请坐!”
玉面罗刹投注了聂云飞一眼,道:“这样也好,咱们不妨跟他们两位老人家开诚布公地谈谈。”
梅子和大方地一笑道:“两位的易容之术实在巧妙,除开愚夫妇本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可以分辨了,我梅子和当了一辈子郎中,居然有人肯于冒充,也算值得夸耀了!
但声调随之一沉道:“然而两位为何要这样做,现在该可以说个明白了。”
玉面罗刹笑笑道:“这是不得已的事,除了改装成两位之外,无法进入血旗门!”
梅子和哼了一声道:“两位进入血旗门又是为了什么?”
玉面罗刹轻盈地一笑:“至于这一点,却要请贤伉俪原谅,怨我不便明言了!”
梅子和朗然一笑道:“可惜这事却由不得你们”
说着身形一晃,站了起来。
玉面罗刹端坐不动,冷厉地一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你知道我是谁么?
说着,用手轻轻将面具揭了开来。
梅子和投注了她一眼,皱皱眉道:“玉面罗刹上官倩云。”
玉面罗刹傲然一笑道:“不错,大约你总该知道我这罗刹二字是如何得来的吧!”
梅子和轻蔑地一笑道:“滥杀无辜,不知以多少人的生命,换来这么个匪号,并不见得就是你的光荣。”
玉面罗刹怒道:“单凭你这几句话,就足以使你立刻丧命,大约你总该知道凭你们夫妇两人,联起手来也接不下我三招吧?”
梅子和平静地道:“这话倒也说得不假,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一点,老夫不但是治病的良医,也是用毒的能手。”
玉面罗刹冷笑道:“不管你是否精于用毒,只要防范严密,你也无奈我何!”
梅子和大笑道:“老夫所说的能手二字,也许两位还没会过意来,在茶饭酒食之中下毒,面对面公开放毒,都是低劣的手法,”
聂云飞闻言一惊,插口道:“尊驾用毒又有什么高明手法?”
梅子和笑道:“老夫用毒贵于使人不知不觉,如不经老夫点明,连如何中的毒也不会查觉得出来。”
玉面罗刹冷笑道:“尊驾,这几句话还不至于唬倒我们。”
梅子和慢悠悠地道:“老夫平生待人没有其他长处,但‘诚实不欺’四字,还在江湖中有些传闻,至于谎言大话,老夫一向深恶痛绝。”
玉面罗刹心头怦然一震,但仍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已经对我们用过毒了!”
梅子和一笑道:“一点不错。”
玉面罗刹霍然而起,叱道:“何必危言耸听,果然我俩已遭暗算,为何却无丝毫异样?”
梅子和淡淡地道:“这也是老夫用毒的高明之处,两位此刻也许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毒素早已循经走脉,遍及全身,只要一提功力,毒素立刻就会冲入心经,使你们血淤气涸,一招不及使出就会颓然倒地。”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我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你这毒素是如何用的?”
梅子和伸手一指那蜡灯道:“不瞒两位说,这是老夫特制之物,只怪你们点燃了它,散发出来的烟气中含有砒茸剧毒,任何内功精湛的高手,也无法抵御,更妙的是这种砒茸毒烟无臭无味,而且如不运功聚力,也许永不发作!”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两位难道不觉得‘三焦’之处有些异样么?”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俱皆大吃一惊,暗暗试探了一下,果然觉得三焦之处有些微麻木之感,方才相信梅子和之言不虚。
玉面罗刹面色惨变,颓然坐了下去。
梅子和淡漠地一笑道:“这砒茸毒虽然厉害,但却容易解救,只要你们说出实话,老夫并不见得会要你们的性命!”
玉面罗刹咬牙道:“休想,你可听说过玉面罗刹上官倩云向谁低过头来?”
梅子和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栽过跟头,自然用不着低头,但现在你的性命操在老夫手中,情形自然不同了!”
说完又缓缓踱向聂云飞道:“你呢,你也不肯说实话么?”
聂云飞冷哼道:“大不了一死而已,在下没有什么说的!”
梅子和缓缓踱来踱去,忖思良久沉凝的道:“虽然你们不说,老夫也能猜测得出来,你们大约是想冒愚夫妇之名,混入血旗门去行刺那血旗门主”
说着,倏地喟然长叹一声,又道:“血旗门荼毒江湖,天怒人怨,老夫为他疗治风疾,也是被迫不得已而为之,其实老夫又何尝不愿意他早日死亡。”
玉面罗刹将错就错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用毒相害!”
梅子和摇摇头道:“老夫虽也深恨那血旗门主,但却绝不容你们假愚夫妇之名混去行刺,而且以你们两人的能耐,也绝不会成功,为了你们两人,也为了愚夫妇今后的安全,老夫只有一个办法!
玉面罗刹哼道:“什么办法?”
梅子和道:“将你们两人的武功废去,自然今后使你们打消了这份念头,而后,老夫可以解去你们的毒素,放你们离开沂山!”
说话之间,右掌缓缓举了起来,首先向玉面罗刹逼去。
玉面罗刹咬牙叫道:“梅子和,你不能这样做”
梅子和凝重地道:“认真说来,老夫是为了你好。”
不理玉面罗刹之言,举起的手掌就要向她背后拍去!
忽然,就在梅子和右掌将落未落之际,只听院中忽然响起了铮地一声。
梅子和愕然一怔,收回右掌,熄去那仍点燃着的蜡灯,趋回房门向外看去,他的夫人田中秀则迅快的拔出了背后的佩剑。
但院中一团漆黑,那挣然之声似是发自冬青丛中,而且一发即止,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
梅子和沉声喝道:“什么人?”
没有应声,就仿佛根本无人一样。
玉面罗刹与聂云飞心头也是一震,但那挣地一声,却听不出是什么声响,像佩剑出鞘之声,又像弓矢腾空之声,但两人心头有数,此时此地,绝没有援手之人,故而那声音并没引起两人太多的兴趣。
梅子和困惑的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车转身子,又向玉面罗刹走来。
但院外又传来了怪声,是一串高亢的弦音,那弦音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使人心弦大震,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次聂云飞听明白了,那是一串悦耳的琵琶之声。
他不禁心头大喜,顿时记起了“神斧开山”洪不讳,与他的孙女彤云仙子,他心中明白,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别人。
果然,念头尚未转完,琵琶之声已停,一条红影迅快的向房中扑来,正是被叫做小红的彤云仙子。
在彤云仙子之后则紧随着“神斧开山”洪不讳,两人并不怠慢,一入房中就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点了梅子和夫妇的穴道。
梅子和吭也未吭一声,身子一挺,摔倒于地,与他的夫人滚成了一堆。
“彤云仙子”在房中四顾一眼,笑嘻嘻地叫道:“爷爷,有怪味,咱们点起灯来吧!”
洪不讳仍是老樵夫的打扮,哼了一声道:“你别装痴弄傻,那蜡灯是点不得的,那怪味也亏你鼻子尖,才能闻得出来,那是有毒的。”
“彤云仙子”失声叫道:“那不糟了么,咱们也中毒了!”
洪不讳笑笑道:“药室中有的是解药,爷爷还能认得出来,不用这该死的郎中指点,爷爷自己找去,那边书架上的油灯,大约是无毒的,点起来吧!”
原来一旁书架上果有一盏油灯。
不大时光“彤云仙子”点起了油灯,洪不讳也从药室中找出了一瓶黑色的药丸,笑吟吟的拿了出来。
“彤云仙子”忽又怪叫道:“奇了,奇了,这两位跟那两位怎么是一个样儿呢?”
洪不讳笑叱道:“傻孩子,用不着废话,咱们为的是救人,管他一样不一样呢?”
聂云飞一时不由大为作难,他们祖孙本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刻又复二度救了他,但隐密既未戳穿,却又不便坦然直陈,但要他撒谎,却又无法撒得出来,倒不知究竟应该怎样才好。
倒是玉面罗刹从容得多,欣然一笑道:“多谢两位了!”
洪不讳摇摇头道:“算不了什么,小老儿是带着孙女游荡江湖,偶然经过此处,碰上了这桩不平的事儿,不能不管”
由瓶中取出两颗药丸,与彤云仙子分别服下一颗道:“咱们走吧!”
“彤云仙子”皱皱眉头道:“这里的事还没完呢,怎么就要走?”
洪不讳笑笑道:“看样子他们四位是一对兄弟,一双姊妹,要不然怎么长得如此相象,人家为点小事闹意气,也算不了什么,反正他们大约闹不出人命来,咱们落得清闲,走吧!”
“彤云仙子”有些扫兴地道:“爷爷做事从来都是有头无尾!”
洪不讳哼了一声,笑道:“好啊,你居然教训起爷爷来了。”
“彤云仙子”鼻头一皱道:“我怎么敢呢,咱们走吧!”
但就当举步欲行之际,玉面罗刹忽然开声叫道:“老前辈留步!”
洪不讳转头,笑道:“唉,只怕芳驾比老朽还要大上一些,这老前辈三字,老朽如何担当得起?”
玉面罗刹含蓄地道:“晚辈只想请问一事,老前辈可是‘神斧开山’洪不讳老前辈,那位姑娘可是‘海天一妪’的高足‘彤云仙子’?”
洪不讳怔了一怔,但却呵呵长笑道:“芳驾好高的眼力,既然被你认出来了,小老儿也不便再不承认,我那孙女也正是‘海天一妪’的徒弟”
转向“彤云仙子”叫道:“小红,咱们泄了底啦,再不快走,麻烦可就大了!”
只见他身形疾掣,不再理会房中之事,与“彤云仙子”像雨团幻影一般飞驰而去,两个起落之间,已经消逝了踪影。
玉面罗刹吁出一口长气,将那摆在桌上的黑色药丸与聂云飞分别服下了一颗,立刻拍活了梅子和夫妇被闭的前胸要穴,但却顺手点了他们两人的“肩井”及“涌泉”四处穴道。
这样一来,两人都变成了四肢不能移动的残废一般。
玉面罗刹嘻嘻一笑道:“形势变化得真快,咱们又易地而处了!”
梅子和吁叹一声,瞠目不语。
玉面罗刹笑笑道:“不用担心,只要你肯于坦诚合作,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梅子和呼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玉面罗刹笑道:“简单之至,只要你把先后四次进出血旗门的情形经过,详细说上一说,以及与血旗门主治疗风疾之事,讲个明白就行了。”
梅子和怒吼道:“办不到,老夫不容许你们假借我夫妇的名义去闯祸滋事。”
玉面罗刹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冒充贤伉俪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进入血旗门,更别说接近血旗门主了!”
目光一转,又道:“只要将血旗门主除去,血旗门立刻就会瓦解,没有人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你又何必固执不应?”
梅子和怒道:“不应就是不应,因为你们绝没有成功的希望!”
玉面罗刹苦笑道:“凡事都有两个可能,至少我们可以有一半的希望!”
梅子和叹口气道:“休说一半,你们连十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玉面罗刹沉凝地一笑道:“何以见得?”
梅子和正色道:“血旗门主虽染患风疾,但他究竟有多深的功力,老夫先后四次都没查验出来,你们可知少林掌门悟因大师是死在何人之手么?”
玉面罗刹不在意地笑道:“死在何人之手?”
梅子和微瞑双目,低沉地道:“血旗门中的一名血旗牌官,论地位在血旗门中只不过列为二流。”
玉面罗刹哼道:“也许那是出之于偷袭暗算。”
梅子和郑重的摇头道:“不然,此事老朽知之甚详,那完全是一场公平的搏斗,有少林的四长老二尊者在旁目睹,那名血旗门的旗牌官在第四招上轻轻易易地取了他的性命!”
玉面罗刹仍然不在意地道:“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血旗门若不是武功盖世,又怎能逐出武林第一家,称雄武林?”
梅子和皱眉道:“你仍然不愿改变主意,甘愿前去送死?”
玉面罗刹朗然一笑道:“不错,不管有没有希望,我们的决定一点没有变更。”
梅子和冷哼道:“你不变也得变更,老夫绝不与你合作!”
玉面罗刹大笑道:“这一点我有绝对的把握,你一定会乖乖的合作。因为你有无可弥补的缺点。”
梅子和哼道:“老夫有什么缺点?”
玉面罗刹一笑道:“你怕死!”
梅子和老脸一红道:“胡说,老夫宁死也不会答应你。”
玉面罗刹目光一转道:“如果你真的宁死不屈,大约早就死在血旗门之人的剑下了!”
梅子和咬牙道:“为什么?”
玉面罗刹笑道:“这太明显了,你之所以答应替血旗门主医风疾,就是因为你怕死,替他医病是你不肯的事,但为了顾全性命,你还不是一样答应了他?”
梅子和颓然一叹,无力的道:“好吧,算我栽了!”
玉面罗刹淡淡一笑,目光中泛出了两抹胜利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