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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已没有了这份雅兴。
他这时只想开溜。
那一叠金砖,仍然捧在他的手上。
如果他能安全的溜出这间屋子,光是现在手上的这一叠金砖,就够他后半辈子吃喝不尽的了。
他能不能安全地溜出这间屋子呢?
他知道他不能。
就是这些金砖的主人肯放过了他,五毒鬼爪也不会放过他。
黑道上有一句话:宁挨一刀,不惹鬼爪。
挨上一刀最多落得一个残废,惹恼了这位鬼爪,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留下来,祸福尚在未知之数,他又何必为了一念之怯,先冒上这种不必要的生命之险呢?
所以,他听了五毒鬼爪的吩咐,立即放下金砖,拔出腰间佩剑,一步步戒备着向后面两排棺木搜索过去。
他的步子跨得很小,因为这样可以将时间拖得长一点。
他每向前跨出一步,就忍不住回过头来,偷偷地朝身后望上一眼。
因为他已看出梁天佑只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像这样一个小伙子,当然不是五毒鬼爪的对手。
他希望五毒鬼爪快点将这小子打发掉,好过来帮他一同搜索。
可是,令他不安而又感到惊奇的是,梁天佑的一口金刀使得虎虎生风,居然不比五毒鬼爪阴文印的那对鬼爪逊色多少。
尤其使他感到不自在的是两人在经过一番追逐之后,已离他愈来愈远。
这时如果从棺后突然冒出一名敌人来,他便只有凭手上的这口宝剑,一个人独当一面了。
而他手上的这口宝剑究竟能帮他多大忙,他自己心里有数。
花蜂勾玄愈想愈不是滋味,真恨不得在被对方发现之前,找口棺材,悄悄钻进去。
就在这时候,这位花蜂勾玄忽又闻着早先那股幽幽的香气。
他立即机警地停住脚步。
香气似乎是从后面那排棺木靠右首传送过来的。他先倒退一步,然后慢慢转身子,握紧宝剑,运足目力,向香气传来之处缓缓搜视过去。
花蜂勾玄突然之间呆住了。
因为他一掉转头,便看到了一张女人的面孔。一张带着迷人的微笑,笑得令人魂销的面孔。
这张面孔,看上去眼熟之至,他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至于见过的地方,他却又想不起来。
噢,对,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幅古画。
仇十洲的一幅工笔仕女画。
为了那个画中美人,他曾一连做了几夜的好梦现在他看到的会不会又是一幅画呢?
他可以肯定:不是。
仇十洲的仕女画虽然有名,可是这位画家笔下,却很少出现带着微笑的美女。
即令在画中偶尔出现几名带着微笑的美女,也绝没有一个笑得像这样亲切、生动、迷人!
但这位花蜂勾玄并没有忘记刻下之处境。
他也没有忘记刚才已经挨了一镖,那一镖说不定就是这女人打出去的,那支小银镖如今还留在他的衣袋里。
一想到那支小银镖,这位花蜂勾玄不由得又联想起另一件事。
就是刚才那一镖,何以打得那样轻?
难道
这位花蜂勾玄想至此处,心中不禁一酥。
男人心中一酥,就只会想到一件事。
任何男人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往往就会将别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位花蜂还好。
因为,他至少还没有忘记这女人曾经打过他一镖。
这女人先打了他一镖,如今却又对他眉目传情,是为了什么呢?
陷阱?
圈套?
慢点!他得好好地想一想。
因为他既不愿错过这女人挑逗,又不愿轻易走进圈套或落入陷阱,他知道他如果希望两者都兼顾,他就得好好地想上一想。
这女人如今对他含笑传情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对他表示好感。
这一点可说是没有疑问的。
女人尤其是一个具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多半自视甚高,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没有好感,绝不会有如此亲切的笑容。
而刚才的那一镖,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这女人既敢在罗七爷太岁头上动土,其来头不问可知,以这样一个女人的身手,刚才那一镖却打得那样轻,如说不是为了不忍心下手,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底下,他得再问问自己:他凭什么也能得到这女人的垂青?
这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疑问。
他年轻英俊,人品潇洒,是当今黑道上有名的美男子,也是当今黑道上人所共知的多情种子。
这女人刚才显然已经听得五毒鬼爪喊过他的名字。
花蜂勾玄这四个字,虽然不受正派人士的欢迎,但对同道上某些生性风流的女人来说,还是富有相当吸引力的。
若说这女人因为他是花蜂勾玄,而对他有了意思,他并不感到意外。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问题了,那个使刀的小子是谁?
那小子会不会是这女人的情夫呢?
他知道他有这种想法,实在非常可笑。
这女人刚才向他发镖时,那小子一定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如果那小子是这女人的情夫,像这种明显的卖淫,难道那小子会看不出来?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觉得还是先拿话试探一番,比较妥当。
没有想到,那女人似乎已经看透他的心意,没等他开口,就以一根白玉似的指头,轻轻按上了嘴唇,示意他不得出声,然后朝他手一招,要他过去说话。
花蜂勾玄又朝身后望了一眼,稍稍犹疑了一下,终于矮下腰身,蹑足走了过去。
棺材可以予人很多启示。
因为它只有一项用途,一个人看到棺材,绝不会像看到一张桌子或一只饭碗那样想到第二件事。
它只会使人想到死人。
一个人一旦想到死,便会联想到另外两件事,人总有一死,一个人一生只有死一次的机会。
死了就不会再活过来。
这个道理,人人懂得。
还有一个道理,也差不多人人都能懂得,就是尽管人人都知道死是一个人不可避免的归宿,却没有人愿意死得太早。
人人都希望活得久些。
愈久愈好。
五毒鬼爪当然也不例外。
这位晋南道上的巨寇,几乎从梁天佑从屋角窜出,向他劈出第一刀开始,便约略猜出梁天佑的出身和来路。
但这并没有使这位晋南道上的巨寇生出警戒之心。
相反地,这更使他有把握在十招之内,打发这个小子上路。
因为他过去为了劫夺咸阳三友镖局的一宗镖货,曾跟三友中的老大交过手,两人激斗五十余合,他始终占着上风。连这小子的老子他都不放在心上,难道这小子还会强过他老子不成?
不过他这种想法并没有维持多久。
很快的,他便发觉,他的估计,完全错了!这小子的一套刀法虽然并不比他老子强,但这小子却有着一股蛮拼的狠劲。
每一刀劈出来,都是泼辣辣的。
这小子似乎早在屋里这些空棺材中选中了一口,随时随刻可以躺进去一般。
有好几次,他的鬼爪,明明已经搭上这小子的要害,但这小子连间也不闪一下,一口金刀,照政不误。
五毒鬼爪马上知道他已无赢得这一仗的可能。
他要赢得这一仗,只有一个办法,与小子同归于尽,或者不惜牺牲一条胳膊,先咬牙挨上这小子一刀!
为了这么一个愣小子,他值得这样做吗?
他告诉自己,不值得!
不仅为这小子不值得,无论为了谁都不值得。
道理非常简单,人只能死一次。
今天他来这家棺材店,便是为了想活得久些,他并不是为了当主顾来的。
至于说到残废,他认为做一个武人而言,那非但不比死高明,甚至比死还要痛苦。
如果他必须在两者之间有所选择,他宁愿死,也不愿残废。人既然要活,就必须活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
所以这位五毒鬼爪马上想到脚底抹油。
他认为硬拼既然没有什么好处,就不如暂时撤退,从旁观望上一阵再说,他不愁这批财物会被这小子吞进肚子里去。
这小子毫无江湖经验可言,他相信只要他能忍耐,这小子迟早一定逃不出他的掌心。
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了那位一去就没有了消息的花蜂勾玄。
一想到花蜂勾玄到后面去了这么久,如石沉大海一般,这位晋南巨寇心头止不住油然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这位以风流自许的仁兄,会不会已经着了别人的道儿呢?
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位风流仁兄的安危。只不过是,遇上这种事,多一个帮手,总是好事。所以,他决定在离去之前,不管这厮生死,且出声招呼一下再说。
没想到他这厢心念市动,后面便传来一阵阵搏斗之声。紧接着没有多久,只听得蓬的一声问声,似乎有人中掌倒地。
五毒鬼爪的一颗心登时凉了下来。
花蜂勾玄使的是剑,而现在这人中的是掌,不用说这个中掌的人自是花蜂勾玄无疑。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这时竟传出了花蜂勾玄的得意笑声:“这下该老子摆布了吧?”
五毒鬼爪一听出是花蜂勾玄的声音,精神随即为之大大一振,当下赶紧高声问道:“勾兄得手了么?”
花蜂勾玄遥答道:“是的”
五毒鬼爪又问道:“只有一个?”
花蜂勾玄哈哈大笑道:“一个也就够了!”
五毒鬼爪一听这等语气,马上知道被制服的是个雌儿。
花蜂勾玄制服了一个雌儿,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呢?
五毒鬼爪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暗皱眉。
以他在黑道上的身份,他实在耻于向这种人求援,但如今格于形势,又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梁天佑一听如意嫂失手,且将有被贼人污辱之可能,双目喷火,形同疯狂,手中一口金刀更是使得猛浪凌厉万分,他显然想一刀劈死了五毒鬼爪,好及时赶去解救意中人。
五毒鬼爪只得边战边退,一面提高声音道:“勾兄,且搁下那娘儿们,你先过来一下。”
花蜂勾玄大笑着道:“过去干什么?你那边用不着我,我这边也用不着你,咱们不妨各行其是,等彼此完了事”
五毒鬼爪听得恼火万分,但又无法发作,只得装作漫不经意的又说道:“我看你勾兄最好慢点快活,对方的伙党,绝不只这两个,小弟的意思,是想先拿下这小子,问清了口供,再相机行事,不想这小子死不服输,为图一劳永逸计,你勾兑最好先过来帮帮忙。”
花蜂勾玄一哦道:“有这等事?”
话说之间,人已从屋角奔了出来,双手还在系着裤带。
五毒鬼爪道:“这小子一心只想拼命,完全不顾死活,勾兄小心一点。”
花蜂勾玄道:“小弟知道。”
说着,从身上拔出宝剑,提气跃登一口空棺之上,以便伺机从旁夹攻。
梁天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见花蜂勾玄现身,不但毫不慌乱,反而大大松出一口气。
五毒鬼爪因有花蜂勾玄现身相助,立即改变战略,鬼爪一紧,化守为攻,着着进逼。
他的意思是想将梁天佑逼去花蜂勾玄立身之处,好让花蜂勾玄取得一个有利的出手机会。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花蜂勾玄身躯一弓,长剑突然出手。只是他这一剑戮去的对象并不是梁天佑,而是五毒鬼爪阴文印。五毒鬼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花蜂勾玄竟然阵前反戈,一时猝不及防,竟给戮个正着。
梁天佑整个人都给瞧呆了!
他望着五毒鬼爪双手护胸,带着一口血红的剑缓缓向后倒下去,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花蜂勾玄过去从五毒鬼爪胸口拔出宝剑,抹拭干净,纳入剑鞘,然后这才向梁天佑双拳一抱,含笑说道:“这全亏令姊”
梁天佑闻言不禁又是一呆!
什么?令姊?
谁是谁的姊姊?
这厮行为乖张,满口胡言,莫非疯了不成?
就在这时候,梁天佑忽然看到远远的棺木后面,似乎有个白色的影子,在那里不住的晃动。
他马上认出那是玉娘的手。
玉娘在向他打着手势。
一个简单得人人都不难一目了然的手势,这个手势告诉他:他对这位花蜂勾玄最好的回复,便是一刀劈过去。
梁天佑自然乐得照办。
花蜂勾玄因为背后少生了一双眼睛,所以他并没有能同时看到这个手势,也正因为他没有能看到这个手势,所以他这时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他见梁天佑一直傻不愣登的站在那里,呆呆的不发一言,心中不由得暗暗高兴。
他原意是想向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解释一下适才他在后面,跟他那位姊姊定计的经过,这时念头一转,忽然改变主意。
他暗忖:这小子看上去像是有点囗气,想来一定不难加以支使。我何不想一个法子,将这小子哄去外边,且先跟他姊姊,快活上一阵子,解解馋瘾再说。
哪知道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便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因为他忽然发觉梁天佑的一双眼睛,在朝他身后溜去一瞥之后,先前那种呆滞的神情突然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则是一片可怕的腾腾杀气。
这位花蜂勾玄心头马上浮起一阵不妙之感,如果不是这小子还没弄清他与他姊姊之间的关系,那就一定是他上了那女人的大当,他们根本不是一对姊弟。
只可惜他这份警觉来得太晚了!
他的一只右手刚刚摸着腰际的剑柄,只见寒光一闪,梁天佑手中那口金刀已然挟着一股阴森迫人之气迎面扫至。
就只这么一刀,没有抗拒,没有惊叫。
有的,只是卡嚓一声,刀光一闪,人头应声而飞。
这位花蜂一生中不知坏了多少女人的名节,如今总算因果不爽,到头来终于获得了应有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