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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平莞尔颔首道:“很可能,本座那天的确喝得不少。”
他那天真的喝醉了吗?
是的,他那天确实喝醉了!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花脸阎罗那天只为他介绍了四名黄衣护法,而绝没有为他介绍五堂堂主!
在魔帮的组织中,五堂堂主可说是真正握有实权的核心人物,论地位并不在黄衣护法之下,细想起来,这又是一大怪事。
花脸老贼为什么为他引见了四名黄衣护法,却不为他引见那五位堂主?
三才刀阔全寿忽然插口道:“有一件事不知护座想到没有?”
令狐平转过脸去道:“什么事?”
三才刀眨着眼皮道:“这位下毒之人,不问他是何来路,他既有机会做下手脚,为什么他不将药量一次下定,使中毒者毫无族救之余地?他为什么要故意留下这样一个不死不活的尾巴?关于这一点,卑座以为,这里面很可能另有蹊跷!”
令狐平点头道:“这些地方,果然还是闵护法细心,本座也觉得这次事件之背后,似乎另有隐情。”
他抬起头来,向两人分别望了一眼;又说道:“如果本座料得不错,那位下毒的朋友,目前也许尚未离开太原,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这次事件,如不能查一个水落石出,你们两位,以及本座,均无颜面可言。所以说为今之计,种种揣测,均不妨暂搁一边,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如何设法去找出那位下毒的朋友!”
钱、闵两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只要找出那名下毒之人,所有的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于是,由回春郎中配药与众人服下,令狐平和三才刀则易容改装,从侧门走出分舵,分头向城中各处查访。
令狐平与三才刀分手之后,立即间去一条小巷中,撕下假须,脱去外衣,另外戴上一副精致的人皮面具;由走出分舵时之龙钟老者,又改变成一名中年人士。现在就是再和三才刀迎面遇上,三才刀也不会认出他是谁了。
太原城内,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繁荣。
再过三天,便是大除夕,市面上仍然一片萧条,毫无年节即将到来的欢乐气氛,令狐平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不由得一阵黯然。
这是他流落在外,过的第三个年节了;三年弹指而过,当年的一腔抱负,却至今未能实现!
这时约莫为午初时分,他信步而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好。
他当然不相信这样漫无目标,满城乱转,就能找到那个下毒的人。
再说,就算找到了那个下毒的人,他又能拿对方怎么样?
难道他真的要替分舵中那些专门欺压善良,为魔帮从事敛聚的歹徒,通对方拿出解药来!
所以,他这时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想想他自己的切身问题。
花脸老贼那天为什么不替他介绍那五名堂主?
这个老魔头向无量三翁提出了什么保证,竟使三贫如此放心他带人前来太原,而不担心他就此鸿飞冥冥?
他边走边想正前行间,忽听身后有人高声招呼道:“喂!前面走的,可是马文远马老弟?”
令狐平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年约五旬上下,手托旱烟筒的灰衣老者,正挥舞着手臂,向他快步走来。
他知道对方准是从背影上认错了人,于是便站在那里不动,等待对方走近。
这是应付这种场面最好的方式之一。你站下来,望着对方,让对方将你重新看个仔细!
可是,怪事发生了!
那灰衣老者走近之后,非但未马上发觉冯京马凉之误,反而嘻嘻一笑,低声暖昧地道:
“怎么样?尊夫人同意了没有?”
令狐平见老家伙糊涂得如此可笑,决定寻对方一个开心,看这老家伙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觉认错了人。
当下扬脸轻轻一咳,信口反问道:“同意什么?”
那老者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笑道:“何必呢?老弟!我火眼儿狄三爷的为人,你老弟又不是不知道,区区三百两银子,我怎会放心不过?再说,秋香那丫头,三爷长三爷短的,那样逗人喜爱,你老弟能够收她下来,正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我狄三爷今世无儿无女,修修来世,也是好事。”
嗓门一低,接着道:“一句话!只要尊夫人不反对,银子现成!至于利息怎么算,小意思,你老弟不比别人,咱们就算它个月息八厘如何?”
令狐平至此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这个老家伙,原来是个放印子钱的!他口中的马文远马老弟,大概看中了一个叫秋香的女子,想收为小妾,手头不方便,便找这个老家伙打商量。第一次洽谈,显然未有结果,后来这老家伙算盘一打,可能觉得这笔交易还做得,便又从后面追上来,想续前议。
老家伙自称火眼儿狄三爷,可见一双眼睛并不怎么灵光,认错人自不足怪。
令狐平在弄清这个老家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货色之后,决意再进一步,让老家伙尝尝贷钱与人讨小的滋味!
于是,他将面孔又扬高一些,仍以先前那副腔调,不温不火地缓缓说道:“银子在哪里?”
老家伙嘻嘻一笑道:“当然带来了!拿我火眼儿狄三爷来说,百把两银子,算得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你老弟得在先说明白。”
令狐平道:“什么事?”
老家伙低声道:“老弟在龙虎帮中的身份大概不低吧?”
令狐平闻言一呆,这才知道上了大当。
欲待抽身,已告不及!
老家伙搁在他肩上的右手五指一紧。已将他“肩井”、“天宗”、“臂贞”三穴扣在五指下!
令狐平只觉左肩一麻,半边身躯,顿告软痪!
老家伙得手之后,侧脸一笑道:“是黄衣护法?还是蓝衣护法?”
令狐平一面默运真气,一面平静地答道:“既不是黄衣护法,也不是蓝衣护法。”
“青衣护法!”
“锦衣护法!”
那冒称狄三爷的灰衣老者听了,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令狐平冷冷问道:“何事好笑?”
那老者收住笑声道:“笑你老弟真是个趣人,命在旦夕之间,居然还有这份轻松的心情!”
令狐平有心拖延时间,板着面孔又问道:“此话怎讲?”
灰衣老者笑道:“瞧你老弟刻下这副气派,倒是蛮像,只可惜还没听说贵帮有你老弟这样年轻的锦衣护法!”
令狐平道:“尊驾怎么称呼,可否见告?”
灰衣老者笑道:“你老弟会不会觉得此时此地问这些,未免问得有点不是时候?一令狐平道:“不尽然!”
灰衣老者显然未能听懂他最后这三个字的含义,眼皮眨了一眨,正待开口之间,令狐平如意玄功业已运足,不等对方再有表示,右臂一抖,气行百穴,被制之穴道,立告不活自解。
灰衣老者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这名年轻的魔帮护法,会有如此惊人的功力,一时猝不及防,五指随告滑落!
令狐平当然不肯就此罢手,一着占先,立刻反客为主。
左足向后斜移半步,上身前倾,手腕一翻,右手五指紧跟着反朝对方自他肩上滑落之后率,迅若电光石火般一把撩去!
灰衣老者轻轻一嘿,手臂一侧,身形门处,不但巧妙地避开他这一招,反而就势拍出一掌!令狐平一把撩空,不由得暗暗吃惊!
对方趁他毫无防范之际,出手制住他的穴道,那并不算什么稀奇;就是换了龙虎帮中一名黑衣护法,都不难做到这一点。
而今,对方竟能于咫尺之间,让开他这一招,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须知他这一招看来似乎平淡无奇,实则乃是无相神掌“五丁擒龙”一招出手,变化多端,为乙丑奇士孙子明精心研创的得意杰作之一;敌方被攻之部位,在方圆五尺之内,无论如何躲闪,亦难逃出掌心。
严格一点说,这一招即使换上“花脸阎罗”或是“无量三翁”都不一定就能化解得开;现在对面这名灰衣老者轻易地化开了这一招不算,居然还能忙中抽暇,反过来攻出一掌,自非他始料所及。
不过,令狐平平日在言行方面尽管表现得放荡不羁,但在对敌之时,却从无轻敌之心,这是四奇士对他的训诫。
而他,也一直将这种训诫与四奇士之绝学,看得同等重要,无时或忘。
所以,灰衣老者这时攻来的一掌,虽然是仓促出手,谈不上什么威力,他仍以传自丙寅奇士之九宫移形身法,游身闪过。
那老者看清他所使用之身法,不期而然眼中一亮,同时发出一声轻噫。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如何?我说我是龙虎帮中的锦衣护法,你老朋友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灰衣老者掌势一收,注目道:“就算相信,又当如何?”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道:“得罪了龙虎帮的锦衣护法会有什么后果,你老朋友应该想象得到,所以,我说咳咳”灰衣老者道:“说下去!”
令狐平道:“所以,我说,你老朋友最好先报出贵姓大名,让彼此好有一个称呼。然后,如果你老朋友不反对,不妨再简单扼要的解释一下,你与本帮这儿太原分舵上那批弟兄们结怨之经过!”
灰衣老者道:“很好!除了这两点,大护法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令狐平道:“没有了!”
灰衣老者道:“老夫遵办之后,大护法打算如何处置老夫?”
令狐平道:“本护法将衡情度理,作一公平了断。”
灰衣老者道:“愿闻其详。”
令狐平道:“倘若这次事件之起因曲在本帮弟子,只要你老朋友拿出解药来,本护法也许会考虑网开一面,对此事不再追究!”
灰衣老者点头道:“条件不算苛刻。”
语音未了,一声轻嘿,身形倏而展开!口中同时冷笑着道:“适才一掌对敌,应该算是秋色平分;等你伙计接下老夫这三掌,有了本钱之后,再开条件,尚不为迟!”
令狐平谈谈一笑道:“慢说”
原来灰衣老者身形一经展开,就如盘舞在秋风中的一片落叶似的,东飞西舞,捉摸不定,他才说出两个字,但见黑忽忽的掌影一闪,灰衣老者右手五指,已如钢钩般劈面抓至!
令狐平大吃一惊,从对方刻下的身法上,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当下不敢再还手,一面纵身疾退,一面高声叫道:“住手!”
灰衣老者应声收掌、停下脚步冷笑道:“怎么样?大护法还有什么话说?”
令狐平前后望了一眼,跨上一步,低声问道:“是上官叔叔吧?”
灰衣老者瞠目一咦道:“你”令狐平低声笑着道:“我是阿平。”
原来眼前这名灰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令狐平一套九宫移形身法的传授者,丙寅奇士上官亮之化身。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传音说道:“走!我请上官叔叔喝一杯去!”
在靠近北门,一座生意清淡的酒楼上,令狐平花足一个半时辰,方将他离堡之后,这两三年来,种种际遇,以及最后发现龙虎帮这个组织,和两度冒险混入之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丙寅奇士听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无奈令尊个性太强,又有司徒老儿帮腔,总以为奇士堡一向强大,与人无争”
令狐平忽然想起一件事,迫不及待地岔口问道:“丐帮那位上官侯丐去过堡中没有?”
丙寅奇士道:“去过了。”
令狐平道:“那一身奇毒,上官叔叔有没有替他设法拔除干净?”
丙寅奇士道:“我这一次来太原,便是为了这件事。该帮那位用毒的朋友如不能先行除去,实在使人无法安心。”
令狐平一怔道:“上官叔叔意思是说,侯丐所中之毒,尚未根愈?”
丙寅奇士道:“侯丐的一身病毒,倒是没有费多少手脚,不过,这也只能归功于这个二号化子头儿的运气。”
令狐平道:“怎么呢?”
丙寅奇士道:“因为他是隐身魔窟的第一人,那位用毒的朋友,显然未能料及他会有脱身的一天,否则,用药之人,为慎重计,只要”
令狐平星目一转,失声道:“不好!”丙寅奇士抬头道:“何事不好?”
令狐平眨着眼皮道:“有两个问题,阿平一直想向上官叔叔请教:就是花脸老贼为何不为我介绍五堂堂主?以及这一次为何肯放心让我带人出来?现在,这两个问题,答案已很明显,阿平正是紧接在侯丐之后的第二人了!”
丙寅奇士点头道:“是的,当你刚才述说之际,我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
令狐平迟疑了一下道:“听上官叔叔前此之语气,那样阿平刻下所中之毒,就连上官叔叔也无法化解了?”
丙寅奇士笑着手一指道:“罚酒三盅,以代掌嘴!”
令狐平愣了一愣,旋即赔笑道:“是!是!阿平口不择言,罪该万死,罚三盅,太少了!”
口中说着,一气连喝三盅,又抓起酒壶道:“再来三盅!”
丙寅奇士喝道:“鱼腥打猫,正对胃口;你谅我不知道?快替我把酒盅放下来!”
令狐平笑着举起酒杯道:“敬叔叔一盅总可以吧?”
丙寅奇士笑着喝完一杯酒,放下空杯,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阿平,你也别欢喜太早。这些年来,上官某人手上,虽然尚未有不治之症,但是治得好坏一回事,需要多久才能治好又是一回事。”
“你刻下所中之毒,由于已有侯丐之例在先,我用不着诊察,也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要用哪些药品方能拔根;只是,要找齐这些药品,一时之间,恐非易事。”
令狐平道:“要多久?”
丙寅奇士道:“由这里到天山接天岭,往返一趟,需时几许,你自己可以计算。”
令狐平道:“我的老天爷,这没有一年半载,如何能够打来回?”
丙寅奇士道:“派去之人,不但要有一身武功,而且还要懂得如何鉴别和采集,否则纵然能够找到这种药材,亦属徒劳。”
令狐平道:“那是一种什么草?”
丙寅奇士道:“鬼参!”
令狐平道:“什么鬼参?”
丙寅奇士道:“没有听说过,是不是?”
令狐平道:“本草上记载,仅有人参、党参、北沙参、南沙参、太子参、珠儿参、土人参和辽东参数种,怎么没有鬼参这一目?”
丙寅奇士微微一笑道:“天下药物,如果仅载于本草,天下奇病,如果本草所载之药均能医治,世上哪还有什么不治之症?奇士堡多购几部药经药典,也就尽可以了。聘上官某人为丙寅奇士,岂非多此一举?”
令狐平耸耸肩胛道:“那怎么办?”
丙寅奇士含笑注目道:“你说该怎么办?”
令狐平道:“那只有请上官叔叔详细写下这称鬼参的鉴别和采集之法,由阿平自己马上跑一趟天山接天岭了!”
丙寅奇士道:“除此而外,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么?”
令狐平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丙寅奇士笑道:“上官叔叔可以马上开一张药方给你,这张药方只须七个字的一味药:
‘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啊,阿平真笨,竟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
丙寅奇士笑道:“现在想到了,还不算退。”
令狐平似有所悟,注目接着道:“上官叔叔这次在魔帮分舵中做下手脚是不是就是为了想将那个什么‘谈笑追魂’诱来太原?”
丙寅奇士点点头道:“是的,原计划想钓姓尤的那条大鱼,不意结果只钓上回春郎中这条没出息的小泥鳅!”
令狐平道:“上官叔叔下一步预备怎么办?”
丙寅奇士从怀中取出两只药瓶,倒出一黄一黑两颗药丸,指着那两颗药丸道:“这颗黄色药丸,你马上服下去,可以保你一身功力,在半月之内,不受影响。这颗黑色药丸,你等会儿带回分舵,下在饮水中,它的效力,正好能够抵消回春郎中之解药。然后,你再以锦衣护法之身份,找那个回春郎中的霉气,责备他没有用处,他受不住你的压力,走投无路之余,最后自然会向他们那位尤大堂主求援。这类事件,全才学堂须负全责,那位尤大堂主,想不来太原,也办不到,我们只须在这里等着就行!”
令狐平道:“以后阿平如何与上官叔叔联络?”
丙寅奇士道:“我的身份如果暴露,影响太大,所以我的面目,必须时时更易;你要找我,只要现在这副面目,来到这座酒楼,我自会给你暗号;倘若没有必要,当然以不见面为宜。”
令狐平起身道:“那么,阿平就先走一步了。”
“你去吧!”
令狐平出了酒楼,又回到先前那条小巷,换了出来时的装束,方才走回分舵。
令狐平从侧门中走进内院,只听得一阵阵笑语之声,不断自后厅中传送出来,心底下不由得暗暗佩服回春郎中这厮果有一手。
众帮徒服过解药,一个个精神显然好得多了。
他知道众人这时可能正在厅中围炉取乐,星目四下一扫,迅即折身向院角中的大厨房走来。
厨房中热气蒸腾,几名大脚仆妇,在一名胖胖的厨师指挥之下,正在忙着整治饮食。
他走去水缸旁边,曲指一弹,射下药丸,然后沉脸向那厨师问道:“这个水缸,有没有盖子?”
那厨师忙不迭奔跑过来,连声应道:“有,有!”
令狐平寒着面孔道:“这次事件,你们厨房里的人,该负大部分责任,以后水一打出来,盖子得马上盖上!知道吗?”
那厨师不住的打躬道:“是的,是的,小人以后一定留意!”
令狐平走出厨房来到后厅,众帮徒果然正在围炉轰饮。
众人一眼看到锦衣护法返驾,连忙让出最好的位置。
不一会,三才刀闵全寿也出来了,令狐平问道:“闵护法收获如何?”
三才刀摇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道:“这真有点像是大海捞针,卑座几乎跑遍了半座太原城,结果连一个可疑的人物,也没有能够遇上。”
然后,抬头又问道:“护座呢?”
令狐平也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一样!”
第二天,分舵里的情形,又起了变化,回春郎中的解药固然有效丙寅奇士的那颗黑色药丸,更是效应如神!
因为丙寅奇士这颗黑色药丸只是用来冲消回春郎中的解药,故对令狐平、三才刀、回春郎中,以及曾大牛几个原先没有中毒的人,并无任何影响;而分舵里那批帮徒,则一个个阿欠连天,浑身无力,又回复到昨天的老样子。
令狐平将回春郎中叫来,板脸问道:“钱护法的解药,是不是一天只管一天事?”
回春郎中不停地搔着耳根道:“奇怪”
令狐平面现不悦之色道:“什么事奇怪?”
回春郎中双眉紧皱道:“卑座昨天这一帖药下去,也该在三五天之内不会再”
令狐平冷冷打断他的话头道:“钱护法在总舵全才堂中,能够披上一袭蓝袍子,该不会就凭你咋天所表现的这一手吧?”
回春郎中惶恐地低下头去,不敢置答。
令狐平冷冷接着:“限你再用一贴药,如果仍像这个样子,本座建议你最好自动呈请改调,接替总舱门房那位黑衣朱护法的位置。”
这一下子回春郎中慌了。
由蓝衣护法一下降到黑衣护法,这个人他怎丢得起?
当下连忙说道:“护座息怒,这可能是大伙儿刚服下解药,又喝了过量之酒的关系,容卑座再开个方子试试。”
第二贴解药服下去,不会发生效果,自是意料中事。
回春郎中计穷无奈,只好向令狐平明白陈言,要治好这种怪病,似乎只有请他们那位堂主亲自来一趟太原。
令狐平的回答是:“谁治我都不管,我只知道这不是锦衣护法的事,现在全才堂派你来,我就唯你是问!”
回春郎中又挽出三才刀来代为哀求,方获令狐平允许,即日修书一封,仍差曾大牛传送,连夜奔赴总舵,向全才堂求援。
令狐平不知道那位谈笑追魂接讯之后,本人会不会亲自出马,不过,事情演变至此,不能不算成功,他自然得设法将消息通知丙寅奇士。
于是,他借口察访,又和三才刀闵全寿分路入城。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他在上次的那座酒楼上,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竟始终未见丙寅奇士出现。
由于这座酒楼一向生意不佳,明天又是大除夕,所以连他在内,一共才坐了四名酒客。
另外的那三名酒客,一个是中年布贩,一个是红脸老者,以及一个衣着破旧的算命先生。
这三个人,个个都有是丙寅奇士之可能。
然而,三人各据一座,谁也没有朝他这边发过眼色或手势,真正的丙寅奇士当然不会这样故意冷落他。
那么,丙寅奇士哪里去了呢?
令狐平苦思不得其解,正欲结账下楼时,脑际忽如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
他记得前天出手时,丙寅奇士说:“我的身份如果暴露,影响太大,所以我的面目必须随时更易;你要找我,只须以现在这副面目,来到这座酒楼,我自会给你暗号,倘若没有必要,当然以不见面为宜”
细细品味以上这段话的语气,当不难发现一个事实;那便是丙寅奇士并没有指定他来到这座酒楼之时间!
换句话说,只要他以第一次会面之面目来以这座酒楼,他们之间,便能马上取得联络。
骤听起来,这番话里面,也许语病甚多。不是么?酒楼总有打烊的时候,而一个人也不能成日成夜赖在一个酒楼上不走,又怎么能不受时间之限制,一来到这里便能取得联络呢?
但是要再往深处想一想,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
如果这楼上的某一名伙计,已为丙寅奇士所买通,丙寅奇士与这名伙计之间,又另有一套联系之方式,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所以,他最后推测,今天他不能见到丙寅奇士,必然是因为这名伙计临时有事去了别处!
本来,分舵那个叫曾大牛的帮徒今天才上路,那位谈笑追魂就是肯来,也在六七天之后,他并不需忙在一时。
不过,他跟四奇士分别已久,一种殷切的孺慕之情,实在使他忍不住急着要会见这位丙寅奇士。
同时,他也想使丙寅奇士惊奇一下,对方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这全是他凭智力想出来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四奇士面前露一手了。
这可以使他回想起往日的欢乐,往日在堡中,四奇士分别传授他的武功,彼此之间,有师徒之义,而无师徒之名,闲将下来,大家一起品茗、对奔、弹琴、赋诗,像孩子般,闹成一团。
在这些小地方,四奇士时常受受他捉弄,而均不以为忤,想起那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他忍不住微笑起来,跟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向一名刚刚上楼的伙计招手道:“伙计,你过来!”
那伙计应声到座前,弓着腰身道:“相公是不是还要再添点什么?”
令狐平抬头问道:“你们这儿,还有一个伙计,今天怎么没有看到?”
那伙计道:“相公问的是不是‘香肠老二’?”
令狐平道:“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什么?你说他叫‘香肠老一’?”
那伙计笑了笑道:“是的,我们这个老二,每一到冬天,每晚便要烧火替他浑家洗脚;所以大家就取笑他,替他取了这个浑名。”
令狐平道:“这个赵老二此刻哪里去了?”
那伙计道:“掌柜的早上叫他下乡买一点干菜,算计时间早就该回来了,不知怎么还没有回来,相公找他有什么事?”
令狐平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曾经托他办了点事,不晓得有没有办妥。不过,这件事无关紧要,他回来之后,你叫他到我这里来一下就可以了?”
那伙计道:“好的,小的一定记住告诉他。相公另外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令狐平道:“再炒两个菜,烫一壶酒来。”
那伙计应了一声是,转身下楼而去。
令狐平暗暗高兴,那所料想的,果然一点不错,现在才不过未牌光景,时间还早得很,那个什么赵老二一回来,他就可以见到丙寅奇士。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忽然有人探头望了一下,接着转向楼梯下面,高声喊道:“来,来,上面空得很!”
喊话的那人,向下面打完招呼,首先走上楼来。
令狐平看到来人上楼之后,那副走路的神气,不由得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憎恶之感。
先上楼的这个家伙,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里面一身簇新的对襟装外技一袭天蓝色软缎风衣,一口紫金短柄单刀,刀鞘将风衣高高挑起,走起路来,挺胸凸肚,顾盼自雄,仿佛前面即使是座小山,看到他来也得让路似的。
在这名佩刀汉子四下打量座位之同时,楼梯上脚步声起,又上来三个人。
接着上楼的这三个人,跟佩刀汉子一样,年纪都很轻,三个人之中,几乎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
别的不说,单是他身上那件狐裘,就恐怕足够中等之家,三年的生计。
跟在这名阔公子身后的是一名黄衣青年。
黄衣青年身后,是一名提着烟袋和花包的年轻家人。
从接着出现的这三人身份上,不难知道先上楼的佩刀汉子,显然是个护院武师。
只是那名黄衣青年,一时看不出是何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