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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进入祖师堂,围着一只大火盆,叙利落坐,由执役弟子添了炭火,送上酒菜,然后这才由降龙丐索士彦问起令狐平这一个多月来的去向。
令狐平见伪冒之身份结终未被识破,不由得暗暗得意。
因为他的座位,被排在金龙剑客的紧隔壁,所以他这时并不急于去拆穿整个事件之真相;只要这位华山掌门人稍有不轨之举动,他将不难随时出手加以制服。
他知道丐帮弟子一向对华山掌门人敬仰有加,为了让四老等人看清这位大掌门变节之后的真面目,当降龙丐提出询问时,他故作欲语无言状,苦笑笑未即作答。
金龙剑客任务在身,义不容辞,乃接口编出一段子虚乌有的故事。
他说:一个多月前,他因事欲赴太原,道经风陵渡附近,忽然听得一阵隐约的杀伐之声,最后循踪赶去一看,竟意外地发现两名身手奇高的黑衣蒙面人,正将铁骨丐困逼一隅,铁骨丐似已身负重伤,情形岌岌可危。
他一时情急,不待人至近前,便自发出一声大喝!
那两名黑衣蒙面人扭头一瞧,似已认出他的身份,彼此打出一道暗号,立刻狂笑着纵身追去。
他因为救人要紧,亦未加以追赶,所以始终未能查出该两名神秘人物之身份来历。
最后他说:“铁骨丐受的是内伤。贼人逸去之后,使体力不支倒地,他怕贼人卷土重来,乃将铁骨丐抱起,连夜赶回华山,经过月余之疗养,总算脱离险境,他希望丐帮对这件事不可等闲视之,最好能马上派出一批得力弟子,去追查当日这两名黑衣蒙面人之背景。”
鹑衣罗汉等人听毕,相继离座称谢。
令狐平一旁冷眼观察,他发现那位法丐言成钧,在聆听金龙剑客述说时,不断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金龙剑客述说这段故事,表示出不尽满意。
令狐平暗暗纳罕,因为在他听来,他觉得金龙剑客的这段故事并无瑕疵可寻。
那么,这位法丐为什么要皱眉头呢?
令狐平思忖着,手中一双筷子,不期而然又向炉架上那盘他所喜爱的干丝烫蒜伸去。
法丐言成钧目光微扫,忽然轻轻一叹,自怀中摸出一面铁牌,格达一声,投在炉架上。
四老目光所及,全为之微微一呆。
鹑衣罗汉脸上,也露出惊愕之色。
原来法丐此刻所投出之铁牌,正是丐帮中最具权威的“安帮令”!
这种安帮令,只有一面。
它的持有人,永远只有一个,便是帮中历届之现任法丐。
法丐凭着这面安帮令,除了帮主,随时有权处置帮中任何一名弟子,那怕是金杖四老和侯丐,亦不例外。
在座诸人,包括令狐平和金龙剑客在内,全不明白这位法丐此刻忽然亮丐令之原因何在。因为这种安帮令,虽然具有无上权威,但行使之对象,只限于本帮弟子,现有华山掌门人在座,当着这等稀有之贵宾,忽然想到要处理家务,岂非有点不合时宜,鹑衣罗汉回过神来,正待启问原由,法丐言成钧已经令道:“请四老听令!”
降龙丐索士彦、伏虎丐长孙吉、追风丐祈志远、奔雷丐欧阳谷,闻言不假思索,同时长身离座,垂手候命。
法丐言成钧接着朝令狐平一抬,沉脸道:“此人并非本帮之上官侯丐,替本座拿下这个冒牌货!”
令狐平大吃一惊,忙叫道:“慢来,且听我说!”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四老身形闪动,已然同时扑到!
丐帮弟子,一向讲究服从,法丐凭安帮令发施号令,只要是本帮弟子,谁也不敢公然抗命。
抓错了人,是另外一回事;事后若发现号令不当,自有帮规制裁。
但在令出当时,奉令之人,别无选择,只有遵命执行!
所以四老这时毫不留情,四人四只手掌,有如四把钢钧,分向令狐平左右双肩当空攫下。
令狐平本想出手抗拒,但又怕弄假成真,在不经意间伤了四老,因此他决定还是照原计划,先收拾金龙剑客再说。
可是,没想到四老手法之快,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就在他转念之间,降龙丐索士彦的手掌,已然第一个搭上他的肩胛。
令狐平只觉左肩一麻,左边半条身躯,顿告无法动弹。
跟着,伏虎、追风、奔雷三人之手掌亦告同时拍实之后,复又化掌为指,就便指了他的哑穴。
这一来,令狐平有口难言,苦头就大了。
好一个金龙剑客,他在变故发生之初,本有夺门而逃的打算,如今见令狐平哑穴被点,眼睛一转,初衷顿改。
他装作十分意外地指着令狐平,向法丐言成钧作口吃状问道:“什么?言兄是说此人并非贵贵贵帮的那那那位上官侯丐?”
法丐言成钧冷笑了一声道:“这厮模仿我们那位上官侯丐言行举止方面,无不维肖,这一点言某人不能不说一声佩服,只可惜这贼子却不知道一件事,我们那位上官侯丐,生平有个忌口,就是从来不吃大蒜!”
鹑衣罗汉和四老不由得同时轻轻啊了一声,似乎都在责备自己,刚才他们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金龙剑客目光微转,忽然面露悻悻之色道:“可恶的家伙,害得我盛某人过去这一个多月来,衣不解带,侍汤奉药,想不到竟是个冒牌的铁骨丐”
口中说着,牙齿一咬,突然飞起一脚,蓦向令狐平当胸踢去!
不意他快,降龙丐索士彦比他更快,伸手一带,便将令狐平拖去一边,金龙剑客灭口心切,尚想以余怒款息之姿态,追过去再补上一脚,但为法丐言成钧及时伸手一把拉住。
鹑衣罗汉也陪着笑脸劝慰道:“盛掌门人请息怒,这厮乔装本帮侯丐,其中必然另有曲折,待老夫问过口供之后,再交盛掌门人处置尚不为迟。
金龙剑客见计不售,忽然朝门外西北角落上一指,失声惊呼道:“就是那两个家伙,又出现了!”
话发声中,一式飞燕穿帘,箭一般飞身窜出了祖师堂。
四老、法丐,以及鹑衣罗汉,全以为真有其事,一个个相机跟出。
令狐平又气又急,但亦无可奈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位金龙剑客,一溜烟似的上壁,转瞬间踪影不见。
约莫过去一盏热茶工夫,鹑衣罗汉一行,没有追到什么贼人,也没有再看到那位金龙剑客,只得重新回到祖师堂。
法丐言成钧向奔雷丐吩咐道:“欧阳长老,您打开这厮哑穴,待我们来问问他,盛掌门人追不上贼人自然会回来的!”
令狐平肚里冷笑:“回来?嘿!你们等着吧!”
奔雷丐过来活开他的哑穴,顺势踢了他一脚,喝道:“是个识相的,就快点从实招来,你为什么要乔装我们那位上官侯丐,我们那位上官侯丐刻下何在?你小子姓甚名谁,系受何人指使?当日攻击你的那名蒙面人,他们是何身份?以及你小子今天混来本帮,究属是何居心?如有一字不实,可别怪我们这批老叫化手狠心辣!”“令狐平深深嘘了口气,微微合上眼皮,点头从容回答道:“好的,我愿从实招供,但也请你们千万别打岔。贵帮那位上官侯丐,曾一度为一个新兴龙虎帮所虏获,该帮之总舵设在龙门山遮马谷。”
令狐平一顿接道:“本公子复姓令狐,单号一个平字,在贵帮潼关分舵,接受贵帮一个叫欧阳谷的老叫化所委托,冒险混入该帮龙门总舵,以李代桃僵之策,救出贵帮那位大侯丐,因为贵帮那位大侯丐已受药物禁制,再有一十九天工夫,便要失去全身功力,故在本公子指点之下,刻下业已赶去奇士堡。本公子摇身一变,成为贵帮的八结侯丐之后,已经答应该帮所开出之条件:三个月之内,杀了老帮主,然后接受任命为该帮副帮主,该帮因为不太放心,乃派出黄衣护法一名以便暗中监督,这名黄衣护法,便是刚才的华山掌门人!对于本公子这番供词,诸位叫化大人是否感觉满意?”
鹑衣罗汉、四老及法丐,闻言面面相觑,个个脸色如土,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其中尤以奔雷丐欧阳谷感到尴尬和惭愧。当初求这位浪荡公子帮忙的是他,如今点上这位浪荡公子的哑穴,并踢了这位浪药公子一脚的也是他,这叫他这位金杖长老,如何向自己的颜面交代?
还是那位法丐言成钧,比较冷静,他忽然想起令狐平身上尚有多处穴道未解,连忙抢上前去,带着无限歉意,为令狐平活开两肩穴道。
令狐平缓缓长身站起,在各人脸上,轮扫了一眼,悠然发问道:“诸位是不是就准备坐在这里,继续喝酒取暖,以等候那位盛大掌门人回来?”
众丐如梦初醒,鹑衣罗汉跳身而起道:“这厮放他跑不得”
令狐平摆手拦着道:“我看你这位大帮主也好像有点沉不住气,还是由本公子来发令吧!”
法丐言成钧抢着拱手道:“悉听公子安排。”
令狐平转向鹑衣罗汉道:“请大帮主马上带着降龙长老和追风长老,立即赶往奇士堡,如果本公子计算不差,贵帮那位上官侯丐,可能已在返舵途中。你们在半路上会合之后,可由降龙长老和追风长老伴送侯丐回来;童帮主您,不妨继续赶去奇士堡,向四奇士送个口信:龙虎帮总舵设在龙门山遮马谷,帮主不知为何许人,帮主之下,设有护帮长老、锦衣、黄衣、蓝衣、青衣及黑衣等五级护法。已知之五名锦衣护法为:风云剑舒啸天、花脸阎罗宰父桧,及无量三翁:兽心翁冷北斗、天杀翁哈冥年、绝情翁辛占相。”
鹑衣罗汉一呆道:“无量三翁在人间?”
令狐平点点头,接下去道:“更重要的,是该帮那批黄衣护法,八大门派中,除了少林和武当,其余的如青城、北邱、天台、长白、黄山、华山等六派,均有主脑人物担任斯职。
四奇士如若不信,不妨先查访一下!”
他只省略回答了一点,没说出龙虎帮已在奇士堡中有了卧底之人。
因为他从金龙剑客口中知道,这名卧底人物身份卑微,一时尚难发生多大作用,故不想因而乱了堡中人心。
四老等人听说八大门派中,竟有六派已有人投入该帮,全为之震愕不已。
但华山掌门人金龙剑客盛文修就是一个活鲜鲜例子,又不由得他们不相信。
法丐言成钧插口道:“盛文修这厮,无论如何不能放他就此逸去,公子对这厮可有什么打算?”
令狐平头一点道:“当然有打算。”
不过他却先转过脸去,向伏虎丐长孙吉和奔雷丐欧阳谷两人说道:“你们两位,请留在舵中,指挥各堂采取紧急措施,以防意外之变,并传谕各分舵,同时采取戒备。”
说完,方才回过身来,面向法丐言成钧道:“盛文修这厮从此地溜走之后,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赶回遮马谷报告经过,一是跑去潼关与姓舒的商量对策。所以咱们也不妨分成两路:你言兄熟悉这一带地形,可领两名得力弟子,抄近路赶往禹门渡,小弟则星夜赶去潼关,不问谁先得手,用不着多客气,这厮绝对留不得活口!”
布置已毕,不再多事停留,各人分别出发上路。
令狐平洗去脸上易容药物,决定仍以神弹子金烈星之面目出现。
神弹子金烈星在龙虎帮中虽然只是一名青衣护法,但因为有着一位极具权势的舅父,本人又已内定为洛阳分舵的分舵主,一旦去到潼关舒府,无疑会受上宾之礼。
要凑巧能在府中见到那位金龙剑客,更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即以神弹子之身份,跟那厮翻脸。
龙虎帮主若是听说帮中一名青衣护法竟将一名黄衣护法给宰了,再查出这名青衣护法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乃是因为他仗着有个位居锦衣护法的舅父,那时倒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台!
令狐平想到这里,不由精神大振。
第二天,渡过黄河,他顶着凛冽北风,一口气赶抵潼关。
入城之后,略事休息,眼看天色尚早,便又向城外赶来。
在经过府前那片树林时,令狐平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发现府前广场上,这时正站着几个人,从背影上看上去,似是一群道人。
令狐平心中微转,迅即有所领悟。
不会错的了,准是武当那三个护短的老牛鼻子,风闻他这位浪荡公子,正在潼关舒府作客,因而率领座下弟子找上门来!
他想着,身形一闪,迅速避在一株大树背后,然后真气一提,纵上树顶。
凝目谛视之下,果然没有猪错,此刻站在府前台阶下面的,正是武当那三个比当今掌门人一尘子还要高出一倍的老道:“天风真人”景登萍、“化虹真人”宋长春、“永乐真人”
陆扬波!
三老后面,一字排立着的,是八子中的“紫烟子”、“青风子”、“赤松子”、和“蓝溪子”!
台阶上面站的是风云剑舒啸天,以及府中的那两名清客,闲云客徐逸樵和浮萍生方志砚。
风云剑口说手比,神情甚是焦急,似是在向三个老道解释浪荡公子已于日前不告而去。
但从七名道人站立不移之身形看来,这种解释,显然未被接受。
令狐平想起这位风云剑伪善欺世的可恨之处,这时忽然思得一计,决意让这位风云剑好好的受点活罪。
他从树顶上轻轻飘身而下,自腰际取出那支降龙剑,削去一片树皮,以大力金刚指法,在树身上飞快地写下两行字。
然后,他将那支降龙剑,就插在那株大树的树干上,另外折下一小截枯树枝,向广场上众道人立身之处,运足内力,抖腕打去!
树枝出手,足尖一点,向斜侧里纵出三丈许。
他没有脱身离去的打算,也没有离开这座树林;只是就地一滚,便将整个身躯,完全藏人厚达三尺有余的积雪中。
那截枯树枝,挟着一缕劲风,自广场上空,呼啸着一掠而过。
正在阶上说得口沫横飞的风云剑舒啸天,以及在台阶下面僵持着的武当三老和四子,因未能辨清自顶空掠过者为何物,全为之大吃一惊!
浮萍生和闲云客齐声大叫道:“林中有人!”
人随声发,双双腾身而起!
武当四子不假思索,迅速转过身躯,紧跟着亦向林中扑去。
风云剑舒啸天向武当三老征求意见道:“咱们也过去看看怎么样?”
化虹真人和永乐真人一齐转望向天风真人,天风真人景登萍尚未及有所表示,忽听四子中的紫烟道人在林中高喊道:“三位师伯快来!”
天风真人神情微微一变,云拂一摆,身形倏起,应声飞投入林。
风云剑舒啸天跟化虹真人和永乐真人情知有异,接着也向林中飞身赶来。
林中,武当四子和方、徐等道俗六人,这时正挤在一株巨大的皂策树前,指指点点的不知道正在争论什么?
天风真人景登萍走近之后,紫烟道人转过身来,迫不及待地指树身道:“天风师伯,您瞧!我们那位舒老施主刚才一再说他跟那小子没有任何瓜葛,现在看了这两行字,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天风真人抬头望去,只见树身上的那支降龙剑,剑柄尚在微微颤动;剑身下面,削去树皮的树干上,写着这样两行草书:“愿献此剑,以赎前愆,恳勿破坏余与舒府秦晋之好,不佞令狐平百拜!”
天风真人冷笑着转过身子,向刚刚赶到的风云剑寒脸注目到:“舒老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风云剑舒啸天气得脸孔发青,分开众人,走上前去,对准那株皂策树,狠狠一脚踢出!
那株皂策树,足有钵口粗细,竟当不了这一脚,喀嚓一声,应足折倒。
天风真人面孔一沉道:“舒老施主这算什么意思?”
风云剑咬牙切齿道:“好个可恶的小泽球,要再落入老夫手里,老夫不打碎他那一嘴狗牙,和砍下他那十根狗爪子,我风云剑舒啸天这个名号任他小子倒写着!”
天风真人轻轻了一声道:“真是唱做俱佳。”
风云剑早就憋着一肚子气,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了,闻言抬起面孔,双目杀机隐蕴,沉声怒喝道:“你们这批牛鼻子,到底讲理不讲理?”
天风真人淡淡接口道:“讲理得看对方是谁!”
风云剑向闲云客和浮萍生两人手一挥,气冲冲地道:“徐师父、方师父,咱们回去!”
天风真人嘿嘿不已。那意思好像说:“人没有交出来,就想回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就在这时候,永乐真人陆扬波忽然走过来,将天风真人的衣袖轻轻扯了一把。
天风真人退出数步,问道:“什么事?”
永乐真人低声道:“永乐已经打量过这座树林周遭之地势,从这里出去走向官道,两边都是水田,一片空旷,了无遮拦,那小贼即使肋生双翅,也绝不可能那样快就会失去踪影。”
天风真人一哦道:“你是说那小贼刻下仍然藏身在这座树林内?”
永乐真人摇头道:“恐怕不会。”
天风真人道:“何以见得?”
永乐真人道:“师兄不难看出,林中这些树木,枝叶凋零,宿鸟难栖,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藏下一个人。”
天风真人道:“那么!依你看来,你以为那小贼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永乐真人续道:“从这里奔向林外的那条小河,然后借着河岸掩护,沿着结冰的河床,绕道奔向庄后。”
天风真人四下扫了一眼,不觉点头道:“很有可能”
永乐真人接下去说道:“所以永乐认为老鬼此番拂袖而去,全是一片做作,他老鬼无疑也已看出那小贼别无地方可去。”
这时,风云剑舒啸天已带着着闲云客和浮萍生两人走出树林。
化虹真人宋长春则远远站在一边,在那里悠闲地摩挲鉴赏着那口从树身上拔下来的降龙剑。
紫烟、青风、赤松、蓝溪等四名道人,因为两位师伯正在密议,在没有得着吩咐之前,对风云剑之离去,只好任其自然,未敢擅自行动。
这边,天风真人因永乐真人已经说得很明白,当下不再迟疑,一个箭步窜出,扬声大喝道:“舒老施主留步!”
风云创于广场中转过身来道:“道长还有什么吩咐?”
天风真人追上前去,沉脸道:“贫道来的时候,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武当八子半数死于那令狐小贼之手,谁将那小贼隐匿起来,谁便是敝派之公敌。武当三老,一向说话算数,这一点还请舒老施主三思!”
风云剑强忍着冷冷说道:“因为今天是在舒某人的地面上,所以舒某人不得不检点出言吐语之态度。不过,几位道长也该明白,风云剑舒啸天在江湖上亦非无名小卒,像诸位今天这等来势,要如果换上别人,也许早就翻脸了,但舒某人却仍愿平心静气地问一句:贵派四弟子死于那令狐小贼之手,是否为舒某人所唆使?”
天风真人道:“贫道没有这样说过。”
风云剑道:“既然此事与舒某人无关,诸位今天又有什么理由,一定逼着舒某人交出那小贼?”
天风真人道:“因为那小贼很明显的已被贵府所收容!”
风云剑道:“道长之断语下得如此肯定,是不是就因为小贼在外面林中,所留下来的那几句无中生有之言?”
天风真人道:“空言固不足凭,但那支降龙剑,却非赝品。这口降龙剑,乃小贼不惜血污双手,伤害他人生命所取得,如今慨然交出,当不能以等闲视之。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外面那片树林,距离官道甚远,急切间如欲藏身,只有沿林外小河,奔向庄中一途。”
风云剑道:“道长这番推测,虽然不无可能,但道长也许忽略一件事。”
风云剑道:“敝庄庄后,地近山区,丘陵起伏,怪石嵯峨,道长又怎知那小贼未向山中逸去?”
天风真人道:“贫道前说过了,小贼的这口降龙剑,历劫重重,得来匪易,他如果只是为了避开贫道等一行,根本就不该留下那两行字,以及留下这口降龙剑!”
风云剑道:“道长有没有想到这也许是那小贼的一种狡计?”
天风真人道:“借刀杀人?”
风云剑道:“道长年高德劭,江湖阅历丰富,小贼这种幼稚的手法,应该轮不到舒某人来加以拆穿。”
天风真人道:“据外间传言,小贼初至贵府时,曾受到相当之礼遇,足证你老施主当初对这位浪荡公子颇有允婚之意,如今你老施主竟说小贼留下宝剑,乃是借刀杀人之计,那么,可否请你老施主说一说你们这对准翁婿后来交恶之经过?”
风云剑这下可碰上难题了。
试问他又怎能当着武当这批师徒之前,说出令狐平可能已洞悉他在龙虎帮中的锦衣护法身份;小子留下这口降龙宝剑,无非是想利用他们师徒,来对他风云剑加以惩戒一番?
当下只好不作正面答复,忿忿然说道:“这小贼行为放荡,劣迹昭彰,尽人皆知,老夫当初不过是看在令狐老堡主的情面上,跟这小贼虚与委蛇而已,既然道长一口咬定小贼已经窜入敝庄,舒某人多辩无益,这就带人回去,闭门进行搜索,以事实向道长交代就是了!”
永乐真人从旁插口道:“如由贫道等入庄共同进行搜索,岂不更好?”
风云剑气往上冲道:“用不着!”
化虹真人冷笑道:“入贵府,难道会玷辱了你老施主的门楣不成?”
风云剑亦报以冷笑道:“开门迎宾是一回事,闭门缉盗又是一回事!这正如贵派的真神武殿,也不会容许外人任意走动一样。”
永乐真人咳了一声道:“如果搜不着那小贼,老施主将何以自明心迹?”
风云剑轻轻一哼道:“老夫但求问心无愧,并无一定要向什么人表明心迹之必要!”
天风真人颔首道:“老施主最后这两句话,可谓坦白之至,你老施主若早肯这样说,真不知道要省却多少口舌!”
语毕脸孔一沉,突然回头去,向永乐真人和化虹真人喝道:“你们还等什么?”
化虹真人宋长春和永乐真人陆杨波早在一旁蓄势以待,闻言长拂一摆,身形两下散开,立将风云剑从三面紧紧围住。
风云剑气得浑身发抖,一张面孔全变了颜色。
他朝三个老道环扫了一眼,瞑目厉声责问道:“我舒啸天跟你们几个老杂毛平日无怨无仇,你们今天这样找上门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肠?”
化虹真人和永乐真人手合云拂,眼观鼻,鼻观心,垂眉肃立,置若罔闻。
天风真人亦只当没有听得,这时寒着面孔,又向另一边的四子扬声喝道:“舒老施主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过分麻烦他老人家,你们几个闲着也是闲着,进去为老施主分分劳!”
语音顿微,接着又喝道:“时间有的是,用不着性急,要搜就得搜仔细一点。但记着别打扰了府中内眷!”
四道人齐齐应了一声,四支长剑,同时出鞘,脚下一动,身形展开,争向庄中飞身扑去。
闲云客徐逸樵和浮萍生方志砚双双现身拦住四子去路,沉声怒叱道:“牛鼻子们休得放肆!”
四子显然早有默契,当下由青风子和蓝溪子分别向闲云客和浮萍生两人迎去,紫烟子和赤松子则继续夺路扑向庄中。
闲云客徐逸樵和浮萍生方志砚在龙虎帮中均属青衣护法之身份,论身手自非等闲人物可比。
两人无疑也早知道四子会来这一手,这时不慌不忙地双双一拧身躯,避开青风子和蓝溪子之朱剑,然后同时一扬手臂,分别打出一支亮银镖!
紫烟子和赤松子耳听脑后风响,知有暗器袭到,不得不跳向一边,低头问避。
就在这时候,庄中警声大作,不一会儿工夫,又从庄门中奔出十多名手执各式器械的精悍庄丁。
这批庄丁一出庄门,在为首的一名庄丁指挥之下,立刻奔过去将紫烟子和赤松子团团围住。
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这批庄丁虽然不是江湖上的什么成名人物,但能在潼关舒府吃一份口粮,当知亦非易与之辈。
紫烟子和赤松子要想进入府中搜索,势必将这批庄丁先行扫数解决。
武当师徒这次前来,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必要时不惜放手一干,是故紫烟子这时手起剑落,只见银虹一闪,一名庄丁首先遭殃。江湖人物过手,就是见不得血,这些庄丁见伙伴中已有一人丧生,登时全红了眼,一声呼啸,蜂拥而上,立即与紫烟子和赤松子展开一场舍命厮杀!同一时候,青风子和蓝溪子亦跟闲云客和浮萍生战在一起。
闲云客和浮萍生使的兵刃,都是一对判官笔,招式灵巧,火候老到,与青风子和蓝溪子之剑法,恰好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这时广场上,剑光闪烁,笔影纵横,再加上那批庄丁粗厉的吼喝,战况之狠猛剧烈,令人触目惊心!
可是,说也奇怪,尽管这边四子与闲云客浮萍生,以及十多名庄丁已经杀得难解难分,另一边的武当三老和风云剑舒啸天,却仍在僵持之中,迄无动手迹象。
尤其是风云剑舒啸天,这时脸上的神情已回复一片宁和,他见三老虽然将他因在核心,但并无出手相逼之意,于是原地转身,缓缓回过头去,从容打量着双方交手之情形。
风云剑第一眼所看到的,是另一名庄丁因问避稍迟,正被赤松子一剑刺中心窝。
那名庄丁的兵刃已遭打落,急切间想以空手拦格,结果伸出去的右手五指,又被赤松子反手一剑,齐根削飞。
那庄丁因伤中要害,一阵剧痛攻心,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如醉酒似的,仰天摔倒。
风云剑目睹这幕惨象,只是淡淡一笑,再无其他表示。
就好像死去三五名庄丁,无关紧要似的。
接着,他又继续转过头去,朝闲云客和浮萍生那边扫了一眼,然后转正身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他所看到的这一切,并不如想像中之严重,大可不必为此操心一般。
风云剑这种反应,自是大出三老意料之外。
天风真人清了清喉咙,捋髯说道:“我说,舒老施主,依贫道看来,你老施主最好还是喊住你那些手底下的人,敝派弟子,奉戒甚严,除非万不得已,极少滥施杀戮,希望你老施主别叫手底下的人将他们逼得太紧”
风云剑仰脸哈哈大笑!
天风真人脸色微变道:“老施主何事发笑?”
风云剑笑声一收,一字字说道:“我笑贵派武当,弟子被人杀了,固然振振有词,如今弟子杀人,居然也有说处,怪不得武当一派会日益光大”
语音未竟,突然横跨一步,向右侧之化虹真人一掌当胸拍去!
化虹真人不虞此变,只得滑步倾身,避开中路门户,同时运足真气,大喝一声,一拂扫出!
可是,化虹真人长拂出手,风云剑人影已杳!
原来风云剑攻出这一掌,只是为了借路脱身。
因为他自持身份,一向甚少随身佩剑,如想以赤手空拳,来对付三老这等人物,自无取胜之可能。
所以,前此他力持冷静,便是思索着如何取得一口宝剑。
这时,一掌分散化虹真人心神,随着纵身而起,所扑去之方向,正是在与浮萍生交手的蓝溪子。
武当八子就是一个不缺,论功力都不足与这位风云剑相颉颃,何况风云剑此举又是出其不意,蓝溪子自然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风云剑身形凭空而降,左臂一挥,右掌一抄,伤人取剑,动作一气呵成。
蓝溪子被风云剑肥大的袍袖拂中脸颊,痛如刀刮。
长剑脱手之后,人也跟着踉跄倒地,浮萍生方志砚乐得捡个现成的便宜,一个箭步上前,又狠狠地补上一脚。
蓝溪子伸手展足,像个正写的大字,只有如叹息似的嗯了一声,便告绝气瞑目,寂然了账!
与闲云客交手的青风子,见状心中一慌,长剑招式,顿合走样,闲云客徐逸樵当然不肯错过机会,手中判官双笔一紧,立将青风子罩人一片纵横笔影之中。
浮萍生方志砚腾出身子,立即向那批庄丁奔了过去,一面口中大喝道:“伙计们别慌,方某人来也!”
喝声中,双笔一抖,洒出满天寒星,像撒网似的向赤松子当顶圈去,五人先后丧生,如今看到浮萍生赶来支援,不由得全为之精神一振。
因为由浮萍生分去一个赤松子,那剩下来的八九名在丁,现在只须对付紫烟子一个人,整个局面,亦随之改观,再不像先前那样,顾此失彼,左支右撑,尽看着伙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了。
这一边,武当三老虽然不族踵便告相继赶到,但如今之形势,已与先前大不相同。
风云剑舒啸天一剑在手,不仅的多了一件兵刃,整个人的气质,都像有了改变。
只见他仗剑当胸,长髯飘动,虎目合威,昂然几立,有如一尊凛然不可犯的金甲天神。
武当三老和风云剑刻下之年纪,均在七旬上下,可说是同一辈的人物;所以,三个老道对这位风云剑一套风云剑法,也比别人知道得更为清楚。
以他们三老联手之力量,虽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要想稳操胜券,实亦无十分把握。
因此,三个老道再度将风云剑围定之后,行动上都显得极其小心。
化虹真人和永乐真人成犄角之势,静守不动,而由天风真人景登萍,手执长拂,一步步正面向前迫了过去。
风云剑目不斜视,只注视着天风真人一个人,而无视于左右两侧化虹真人和永乐真人之存在。
天风真人在走近风云剑身前丈许处,左手捏指作诀,轻轻往上一扬,右手长拂同时向前平平扫出。
这一拂递送得极其自然,姿式优雅,力道平和。
可是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两个距离如许之远,风云剑的一片袍竟在这一拂之下,应手向上飘起!
风云剑冷笑一声:“大罗罡气,果然名不虚传!”
话发声中,身形突然移动。
手腕一翻,一剑飞吐而出!
这一剑去势之疾,无与伦比,宛如银虹一闪,直奔天风真人之面门!
天风真人亦报了一声:“好剑法!”
身躯微微一偏,以毫厘之差,避开来剑剑锋。
云拂由下而上,一个例卷,反朝风云剑执剑之右腕撩去!
风云剑攻出的这一剑来势虽壮,其实只是一着诱招,他当然不会幼稚得起手一剑便想将三老这等人物伤于剑下。
这时他见天风真人的云拂挟着一股暗劲卷来,非但不作趋避打算,反将宝剑顺势一沉,看上去就像要以手中宝剑去砍断对方的拂尾一般,容得两个人暗劲撞宝,借对方云拂托送之力,蓦地投身倒飞而起,改向左侧之永乐真人挥剑扑去!
永乐真人陆扬波因有前车之鉴,以为这位风云剑又在重施脱身之故技,故不待风云剑身形落地,便将云拂一抖,涌起一团罡气,像狂飙般向风云剑身形待落之处,拦迫而上。
大罗罡气,能伤人于十步之外,为武当派镇山绝学之一,其威力之霸道,在一般玄功中,罕有其匹,如今风云剑在半空中,又在势尽力衰之际,陡然遇上这般强劲的力道,自是无法加以抵御。
总算这位风云剑身手不凡,半空中使出一式迎风摆柳,身形荡了一荡,悠然飘降而下。
只是这样一来,原先之突击计划,无疑已成泡影。
因为他受了这股大罗罡气的阻挡,如今立足之处,距离化虹真人宋长春反较永乐真人陆扬波为近。
由于风云剑这次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降地,急切间似乎未曾顾及身后尚有一个化虹真人。
化虹真人宋长春记着适才风云剑从他这道关口脱身而去的耻辱,这时风云剑正背向着这一边,而且就在身前不远之处,心底不禁油然升起一片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