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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印心想,这样说来,丹凤那封信,准是送往巫山的了!
他见这时的葛衣人,语音虽然平和,眼神却已微呈散漫,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因不忍再予打扰,只好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候,他又一眼瞥及桌上那面天罡旗,目光至处,心头一酸,终忍不住微垂下视线,只声嗫嚅嚅地道:“有件事想请教请辈一下,可以吗?”
葛衣似已透瞧他的心意,蔼然侧目,淡淡一笑道:“关于这面旗子是不是?”
上官印蹲身下去,仰脸诚恳地道:“是的,关于这面旗子不过,晚辈愿先声明一点,晚辈想知道的,并不是这面旗子的由来。”
微微地一顿,接下去说道:“因为,晚辈一方面相信您的人格,一方面也相信:
以家父的一身成就,如非出于自愿,它决不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所以,晚辈敢断定,这面旗子到前辈手中,必然出诸一次光明的授受!”
葛衣人嘉许地点点头,不由得反问道:“那你要问什么?”
上官印肃容注目道:“晚辈想弄明白的,便是前辈何以要以家父身份争取本届武林盟主?”
葛衣人欲言又止,忽然微笑着说道:“为什么不回去问你父亲?”
上官印强抑一股激动,在对方脸上凝视了好半晌,始终不见戏侮之意,这才勉强笑了一下道:“能问到家父,哪还会这样叨扰您?”
葛衣人轻哦道:“你们父子已很久没见面?”
上官印垂首道:“很久了。”
葛衣人注目道:“有多久?”
上官印颤声道:“将近四年。”
葛衣人轻啊道:“什么?四年?这四年中,是你没有回去”还是你父亲去什么地方,家中不知道?”
上官印哽咽着道:“都一样。”葛衣人失声道:“怎么说?”
上官印抬起泪脸道:“是的,将近四年了家父,还有家母除去不见了一面天罡旗,别无可疑。”
“因为家母系死于悲痛过度,家父则很显然地死于自裁这这便是晚辈为什么一定要向前辈请教的原因了。”
葛衣人目光一直,口张处,突然喷出一道血泉,上官印一呆,葛衣人已仰面向后倒去。
上官印一跳而起,也顾不得去揩脸上血水,并指如电,疾将对方双足涌泉点闭。
跟着,俯身下去,一边护住葛衣人丹田真气,一边自怀内取出那瓶上官英交自己保管的大还丹,咬开瓶盖,抖出三颗,一把塞人葛衣人口中,经过约顿饭之久的细心推拿,葛衣人悠悠醒转。上官印将他扶起帮他调好坐姿,轻声说道:“来,我助您运气调息。”
葛衣人缓缓睁眼,问道:“给我服的大还丹?”
上官印道:“是的。”
葛衣人道:“几颗?”
上官印道:“三颗。”
葛衣人轻叹道:“太浪费了。”
上官印忙说道:“大还丹虽然名贵,终不着前辈的健康要紧,前辈最好将息一阵,有话等会儿慢慢再说吧。”
葛衣人摇摇头,苦笑道:“这种一颗便能起死回生的灵丹,我已一服三颗,假如仍旧连话都不能说,还算什么万药之圣?”
说着,双目缓合,又接道:“孩子,想说什么,现在就继续说下去吧。”
上官印黯然低下头去道:“晚辈没有要说的了。”
稍顿,低低接着说道:“但如果前辈有什么话要说,晚辈愿意听着,并以赤诚保证,绝对相信您说的每一个字。”
葛衣人点点头道:“好,你听着吧。”
上官印抬起脸,葛衣人目光一注道:“首先,你必须依我一件事:就是从现在开始,我说,你听,不许岔口,我有什么吩咐,你就必须照做,办得到吗?”
上官印毅然点了点头,葛衣人道:“现在,你可以知道,同时也应该知道的:
便是你父亲虽系自裁丧生,而事实上,正如你所猜疑,此案确属他杀!”上官印张目一啊,葛衣人缓缓接道:“如果严格说来,凶手还不止一个!”
上官印又是一啊,葛衣人继续说道:“凶手们,都是哪些人,当今之世最清楚,同时能够告诉你的,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
上官印一颗心狂跃着,双目神光闪闪,葛衣人从容又接道:“不过,告诉你这些,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上官印喘息着,双目中充满哀祈之色,葛衣人视如不见,这时语音微顿,忽然手往桌面一指,沉声吩咐道:“而现在,开始履行诺言,照我指示做去!”
上官印喘息加速,顺势偏脸,葛衣人一字一字地说道:“穿上这袭灰色长衣,戴好人皮面具,收起天罡旗,再服用一颗变音九,从今而后,直到下次见我为止,你必须模仿我的言行举止,紧紧记住:当你等会儿走出这间柴房以后,你的身份,便是当今武林盟主!”
这时的上官印,心绪茫乱,六神无主。
不过,在激动和纷扰中,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就无论如何,葛衣人的吩咐,他都不应也不可违背。
于是,仅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即上前照做了。
上官印穿戴好了,收起天罡旗,同时服下一颗变音丸,转身向葛衣人注目望去,目光中似在请教:武功方面呢?”
葛衣人头一点,沉声说道:“此一秘密,未经我许可之前,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上官英、金剑丹凤、天目神童,也包括迷糊仙和追魂丐!”
上官印微微一呆,葛衣人运自说了下去道:“至于功力方面,大可不必担心,十二奇绝以下,你凭原有的成就,已经足应付,而十二奇绝中人,奇和绝,你不可能遇上,可能遭遇的,只有贪、鄙两丑,以及三魔女祖孙三代,现在,我告诉你一个解围方式:在他们出手之先,你尽量保持冷傲,他们一定要向你挑衅时,你仅须将二根食指伸出,高举齐眉,成v形交搭,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上官印暗暗一哦,私忖道:“有这么简单?”
葛衣人轻轻哼了一声道:“我的话,不许任何人加以怀疑!”
上官印含歉低头,葛衣人接着道:“大还丹,分一半留下,好,现在拿起桌上这把奇缘剑,将近柄寸半处的伪锈刮去,听我说明。”
上官印又犹豫了一下,但仍依言做了,刮去锈斑的剑身上,显出一抹形似山谷的纹图,葛衣人沉声说道:“山是庐山,谷,便是天魔女所住的九屏谷!”
上官印暗暗一啊,葛衣人接着说道:“奇缘剑法,计有七式,每一式,分藏一座名山,起手第一式,便藏在庐山九屏谷中。”
稍微一顿又道:“依次六式,究竟在哪六座山中,我也不知道,只须将起手式找着,其余六式,便可顺序寻获。”
上官印抬眼望去,似说:“我怎可以?”
葛衣人毫不置理,继续说道:“这套奇缘剑法,为奇、绝化敌为友后,携手周游天下名山时所合参之精妙武学,一旦学成,天下无敌,未成以前,不许见我,一年之内不能学成则不必见我,能在一年之内,来年重九以前将这套剑法全部学成,可即赶赴王屋山,现在不用追问详细地点,只要你能如期前往,自然能够见到我!”
说至此处,不容上官印有所表示,突然挥手喝道:“将剑身图纹刮去,就此离开!”
喝罢,俯首垂帘,再不言论,上官印怔怔地呆了片刻,无可奈何,只好依言将剑身图纹刮去,黯然将柴扉轻轻掩上,走出屋外。
现在,距天魔女重九七旬大寿之期,只剩下短短的九天了!
上官印昼夜兼程,循武当山脉走隆中,穿刑门,直奔云梦,似由岳家口渡溪水,抄近前往。
一年之期,虽说不短,但是,他不知道其它六山都分布在那些地方,因此心情紧张异常。
除此而外,他也不愿错过魔女寿期,葛衣人教他的那一式,令他极负信心,既然天魔女都不能与他为难,庐山此行,就没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了。
一路上,他想得很多,可是,要想从杂乱的思绪中觅取答案,却不容易。
正如黑衣怪叟鬼谷先生所猜中的一样,他仅能知道,葛衣人,这位神秘的上官英之师,既非奇、亦非绝,但与奇、绝却有着深厚渊源!
什么样的渊源呢?
门下?
后人?
这些,就不是他所能断定的了!
另一点,便是父亲千面侠,明明死于自己掌下,所谓死因可疑,原不过他上官印身为人子应有的一种待解态度,想不到,葛衣人竟一口证实,父母之死,竟然由于“他杀t,尤其令人惊讶的:凶手居然还不止一个!
葛衣人的行为虽然乖张,但是,他的每一句话,却无法令上官印不信。
他,有着父亲视如第二生命的天罡旗,他,为父亲当年遭受欺骗,而在华山武会上那样痛责魔女之女天字二号欧阳彩姬,他,因听到父母死讯,而喷血晕厥
尤其是最后一点,那该代表着多深挚的感情呵?
而现在,他更将这套天下无双的奇缘剑法,不传爱徒,反而传给他,其用意,异常明显,他要他将以这套剑法报仇!
那么,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唯一令人不解的,就只剩下葛衣人既与自己父母之间有如此深厚情感,为什么自己父母死亡之讯他不知,死亡后反能知道凶手为谁的这一点了!
现在,要求得到解答,他只有以最大的恒心和耐心加以等待,等待明年的这个时候来临!
在这一年之中,他仅需做到一件事:学成全套奇缘剑法!
庐山,又名南障山,亦称匡山,总称匡庐。
位于星子县西北,九江县南,山险上燥石枯,无奇可言,山子阳,则千岩万壑,峰峦挺秀,大诗人苏轼有诗说得好: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山之最高者,有五峰如五老人比肩而立,合称五老峰。
五老峰之第二峰,名“狮子峰”第三峰,名“老虎峰”第二峰与第三峰之间,有一巨谷,即为“九屏谷”
关于九屏谷,诗仙李白有二句诗这样形容说:
庐山秀出南斗旁
九叠屏风云锦张
山之奇秀,以庐山与华南称最,庐山之秀,秀在五老峰,而五老峰之秀,则在二三峰之间的一谷:九屏谷!
上官印进入江西省境,已是九月初七,距魔女寿期,只剩下二天了。
他自湖北通山,人九宫山,适过九宫山,到达距星子县不远的宁武县,情形便显得有点不同起来。
首先,他在宁武县城内看到四个人。
这四人是:少林心镜大师,武当一尘道长,北邙银须叟,青城冷婆婆!
当今六大名门,只缺两位:昆仑蓝衣秀士,华山金剑丹凤!
后二人未参与此一行列的原因,他很清楚,金剑丹凤去了巫山,而昆仑蓝衣秀士,早成为魔女孙,天字三号欧阳牡丹的俘虏,华山武会,他未能为小魔女达成任务,此刻正有着何等遭遇,可就相当难说了。
四位掌门人,均带有随行弟子。
少林心镜大师带着的,是上官印曾于少林寺中见过的两位监院长老,少林派一、心、悟、智、慧五辈中与心镜大师班辈平行的心过大师,心明大师!
武当一尘子带的是师任玄鹤、玄云两位道长。
北邙银须叟带的是二名没见过的中年壮汉,青城冷婆婆带的则是龙笔李超,凤箫吴玉!
上官印看到他们,同样的,他们也看到了上官印。
上官印很感意外,日前在鬼谷先生口中,连鬼谷先生都以为只有奇绝中人才接着帖子,想不到现在却变成六派也在邀请之列。
他想:大概魔女忽然感到不够铺张,于武会之后补请的吧?
为了遵守葛衣人的交代,虽然他对青城的一对年轻师兄妹,有着极大好感,也只有昂首而过,不予理睬。
他与对方一行相错而过时,以心镜大师为首,一致俯身致意,连冷做过人的青城冷婆婆,也都扶拐注目,以示尊敬。
上官印仅仅淡淡地嘿了一下,算做还礼!
他看到龙笔、凤箫师兄妹的忿忿之色,心中不禁有点好笑,暗忖道:“由不得我不这样呀!”
宁武至庐山,路程虽然不近,但在这批武林高手眼中却不啻咫尺之间,上官印见众人走去一家客店,自己因为这些日子赶路赶得太累,为回复精力起见,便也往附近另一家较小的客店中走去。
他想:一方面休息休息,一方面再看看还能遇上哪些人也好。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上官印一脚刚刚跨入那家客店店门,眼睛尚未将店内景物看清,店堂中,已有一人向他呵呵笑喊道:“啊哈,盟主驾到”
上官印暗吃一惊,定神抬脸之下,目光至处,不禁一愕。
你道此刻屋角一副座头上,那位骚胡蓬首,身躯臃肿,身旁倚着一根破竹竿,竿头吊着一只小钱囊,穿一袭好似几十年未曾换洗,满是油污的皂抱,正冲着上官印眯眼而笑的皂袍老人是谁?
对了,正是久违了的“迷糊仙”古醉之!
上官印于看清后,既惊且喜,但一念及葛衣人的吩咐,又不由得有点彷徨,暗暗蹙额思忖道:“这该怎么办?”
不过,他还是立即有了决定:守诺到底!
于是,他在一愕之下,不屑地轻轻一哼,双手背负,仰着脸,冷漠地向另一副座头缓步踱去。
迷糊仙哦了一声,自语道:“唔,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印只做没有听到,一面向店伙指点酒菜,一面却在暗暗盘算着:“不理这位老哥哥,终觉不忍。而且,他原约好华山会面,结果,武会上却没见到人,这些日子,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忙些什么?以及他现在于此间出现,是否也为了赴魔女之会?这一切,实在令人不能释怀。而葛衣人的吩咐,仅为不可泄露身份一项,我如与他周旋得技巧点,又有何妨?”
这时,正值迷糊仙又在自言自语嘀咕着:“酒鬼我也不过这只钱袋小了一点而已哼摆什么臭架子一个发霉的空街头什么了不起?”
上官印不肯错过搭口机会,于是,脸一偏,冷冷说道:“少在耳边聒噪好不好?”
迷糊仙仰脖干了一杯,对空大声道:“很神气,就可惜不敢去九屏谷。”
上官印知道这位老哥花样繁多,也不是一名易与之辈,这时听出他在使激将之计,不禁暗暗好笑,心想:“索性逗逗你吧。”
于是也干了一杯,仰脸大声接道:“能推己及人,还算老实。”
迷糊仙醉眼一翻,几乎跳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上官印暗暗摇头,好笑地忖道:“差劲,我估计太高了。”
迷糊仙吼着,犹有余忿地从怀中掏了一份大红喜帖,往桌面上一拍,瞪眼接下去叫道:“你有吗?”
上官印缓缓答道:“我没有。”
跟着,轻轻一咳,又接道:“她女儿,二次被本座气得病发,而现在,本座不但要去,而且到时候坐的席次可能比某些人还要高你办得到吗?”
迷糊仙一呆,虽然气,却为之语塞。上官印忽然想及一事,于是又咳了一下,缓缓接下去说道:“某些人,甚至连武会都不敢参加,实在实在可惜。”
迷糊仙怪眼乱翻,本待发作,不知怎的,神色一转,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上官印有点诧异,心想:“他笑什么?”
继之一想:我何不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也来激将一番?于是,俟迷糊仙笑声一歇,立即淡淡自语道:“唔笑我总算无意学到一种遮羞妙法。”
他蛮以为,以迷糊仙那副脾气,听了这话,一定忍不住要将日前不去华山的原因一气说出,讵知,迷糊仙仅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上官印止不住又是一阵诧异,忖道:“现在反而沉得住气,岂不可怪?”
他这样想,不意却成了第二次的错误估计:事实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但见迷糊仙口中接得一句“叫上官兄妹来,就懂了。”
上官印方自一怔,迷糊仙已俯身自桌底下提起一只青布小包,于桌上打开,露出一只墨漆方盒。
手一指,侧目傲然笑说道:“知道里面什么东西么?”
上官印注目望着,没有开口。迷糊仙说着,已将盒盖迅速掀去,上官印看清之下,失声道:“九龙四雅汉玉爵?”
迷糊仙忙不迭连干三杯,放杯抚掌大笑道:“识货,识货!”
接着,不待上官印追问,已然大声笑说道:“现在明白了吗?谁都知道,这套玩艺儿,本为丐帮萧老化子所有,前些日子,忽为贺兰一对狗男女盗去,而结果,小魔女派人送回魔宫的路途上,又为我酒鬼追踪夺回,就是这么一回事!”
上官印一哄,欣然说道:“原来如此。”
心念一动,忽然皱眉暗忖道:“这位老哥哥也真是,虽说年纪一老把,却怎地孩子气,此处已进入魔女势力范围之内,为了十口,怎可这般不检点?”
想及万一出岔子,自己实难推卸责任,正在又悔又急之际,迷糊仙竟毫不为意地声浪一提,又接道:“我已在这家店门外做了暗记,只要等着丐帮一个可以放得了心的叫化,立即交他送回,酒鬼在这儿,便是为的这个。”
上官印暗暗跺足一叹,恨恨怨忖道:‘有多少,说多少,唉!简直愈来愈不像话了!’”
正想设词加以阻止,迷糊仙突然醉眼一眯,嘿嘿笑道:“现在再告诉你,东西虽是老夫以暗击方式夺来,到时候,寿筵上,这段经过,老夫一样要向魔女宣布!”
上官印猛然一呆,脱口道:“这怎可以!”
迷糊仙冷冷接口道:“所以,要你盟主阁下明白:你那种辱了人家女儿,再赴人家母亲寿辰的胆量,还是没有什么了不起!”
语毕、一声哼,霍地掉过脸去,上官印这才明白过来:这位老哥哥,原来竟动了真气!
正自后悔,门口人影一闪,忽然迅捷地走入一人。
来人现身后退往迷糊仙奔去,上官印心神一紧,闪目看清后,方轻轻嘘出一口大气。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丐帮那位新补的五结内堂香主:余焕义!
这时迷糊仙,也与上官印一样,直到将来人衣着看清,神色方缓和下来。
此刻,他怔怔地瞪着这位丐帮新升香主,显然于一时间,也颇面生,余焕义紧上一步,垂手低声道:“晚辈余焕义,原为内堂执事。”
迷糊仙一澳,似已语起,不禁注目道:“现在呢?”
余焕义垂首低声道:“现任内堂香主。”
迷糊仙咦了一声道:“四丐他们都升了长老?”
余焕义欲言又止,终于低低说道:“一言难尽四位香主,他们他们已遭不测了。”
迷糊仙一声啊,目光陡直,口一张,想问什么,忍了忍,忽然向桌上一指,微微抬起目光道:“拿这个送回去,小心点。”
余焕义抬脸望去,甚为惊讶地犹豫了一下,立即躬身一诺,上前将木盒盖好包好,挟了臂弯中,又是一躬,戒备地匆匆出门而去。
上官印目送余焕义背影于店外消失,心头惴惴,甚感不安,正出神间,忽为一阵哗啦惊醒,偏脸看去时,见迷糊仙正拿着钱囊囊底,向桌面抖出一把青钱,这时正向闻声走来的店伙计注目问道:“这些够不够呢?”
上官印本想出声要说代惠,忽想及这样做不免与葛衣人的冷淡态度不合,索性忍住没有开口。
店伙计斜眼一打量,连连哈腰道:“够,够,只多不少!”
事实上,店伙计这番话,说了也等于没说,因为,待他直起腰来时,迷糊仙早走出店外去了。
上官印眼看这位老哥哥离去,无法挽留,心中不禁一阵怅然。
他原打算好好将息一宵,养足精神,先参加了魔女的寿筵,然后再去寻找奇缘剑法的起手第一式,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他这样:想着,酒杯一放,立即霍然站了起来,匆匆算过酒账,大步跨出店门。
这时,天色已逐渐黑了下来,他计算着,赶到九屏谷,约在午夜之后,那时候,正好行事。
三更后,九屏谷西南岩壁一角,上官印于一株古松的密荫中,拭着额角,向谷中四下打量着。
下面,是一片宽约百亩的各地。
竹木扶疏,楼台隐约,亭溪相间,山石错杂,目光与灯光交映下,果然是一片罕见的绝尘仙境。
他闭起眼,将抹去的剑身图纹又默忆了一遍,然后长身后正南纵去。
正南方,借着月光,上官印果在二株巨树之间找着一座石坟。
他伏下身去,凑近坟前那块残缺的石碑,仔细地用手抹净土面的苦土,前前后后慢慢搜视着,希望有所发现。
结果,苍天不负苦心人,他看到一些东西了。
上官印一颗心,立即狂跳起来,他没想到得来竟有这般容易,可是,当他看清楚之后,一颗心忽又突然冷了下来。
这时的上官印,呆呆望着碑面,不住梦般自语道:“这这不是开玩笑么?”
你道上官印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在石碑上,既看到了字,也看到了图,不过,字非剑诀,图非招式罢了!
那么,字说些什么?图又是什么形状呢?
图在上面,跟他自奇缘剑身抹的那一幅大同小异,是一座山谷的形状,有箭标有座点,与一般藏宝隐图完全相象。
字,在下面,这样写着:“奇缘剑法,名为七式,事实上,仅六式而已,上面这幅图,是画的武当山神仙谷,起手第一式,即在该谷中,如图中座点所示。”
上官印这时的心情,既非感觉受惠,又非感觉失望,总之,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简单说来,它近乎一种茫然的烦躁。
这种心情下,要思想,也是徒然。
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地盘坐下来,由来心头十分空虚,不大一会,便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自定境中苏醒,已是次日清晨。
他缓缓扭头四下观察,发觉目下僻坐处,倒还隐僻,于是也不忙着起身离示,经过了半夜调息,通体舒泰,他解嘲地暗忖道:“如说‘奇’‘绝’用这种方式来磨练后人的功候,虽说不无小益,但这种奔波的代价,岂不太大了一点?”
摇摇头,好气好笑地又想:“碰上我上官印,总算还好,要是换了英妹那种脾气,别说有益,气都可能给气死真是莫明其妙。”
深秋的太阳,渐渐高升,上官印感到有了饿意,方起身循幽径悄悄自谷中,走出山外。
明天就是魔寿正日了,他也懒得再去注意他人,于山脚下,找着一家农户,除去人皮面具,由于他那清秀的面貌,以及温文的举止,虽然身上带着宝剑,仍然很快地就取得农户好感,歇了下来。
他又享受了一个宁静的夜晚。
第三天,他谢了农家,绕去山前,戴好人皮面具,相机混入川流不绝的各式贺客中,由正路走向九屏谷。
九屏谷外,彩绸飘扬,细乐幽幽,好一派喜悦气象。
上官印背着手,故意走得很慢,以便多观察几个自身旁超越向前的人物。
结果,他看到了少林、武当、青城、北邙四派掌门及手下随行者,他也看到了迷糊仙古醉之!
迷糊仙自他身边行过,没看他一眼,他也没法招呼。最后,他又看到贪、鄙两鬼,也看到很多很多的黑道高手,就是没再发现丐帮弟子。
通过谷前甬道,畅行无阻
但是,一进入谷内,情形就全然不同了。
走出谷道,踏上谷地,迎面是三张八仙桌并列,上铺巨幅红绸,桌后,一字排立着六名绝色少女,人手一只朱漆盘,每只盘内,均置有笔砚多副。
六名少女身后,约三丈远近,当道竖立着一座五彩牌楼。
牌楼上,古、稀、宴三个泥金大字由左向右横排着,每个泥金大字下面,开有一道一人半高的拱门。
透过拱门望进去,三列长龙席,成川字摆设。
古字门后的席面上,铺着红色台布,稀字门后的席面上,铺着绿色台布,宴字门后的席面上,则铺的是黄色台布。
三席长龙席,都在露天,席与席之间,举止相瞩,一望无遗。
川字席彼端,是座锦屏彩殿,殿上仅设一席,台布为红、绿、黄三色相间,瑞兽吐香满殿祥霭氤氲。
这时,约为午前辰末已初光景。
谷中,牌楼内外,人来人往,笑语喧哗,黑白两道形形色色的人物,已到有不下百名之众。
上官印负手驻足,稍稍纵目之下,然后向签名台缓缓踱去。
六名绝色少女见他走近,均将手中漆盘,隔台向前一托,上官印微微颔首,却未立即伸手。
他于扫瞥间,见红绸上字迹歪斜,四角多又签满,唯中央印有寿字的地方,尚还空着,再加检视,发觉连两丑贪叟万步厌,鄙叟罗弃两人的名字,都签得离中央那个寿字很远,倒是迷糊仙古醉之签得比较近,但仍距中央寿字有着一段距离,心中不禁暗笑道:我可要不客气了。
三指拈毫,醮饱浓墨,笔尖迳向红绸中央点落,六名少女,人人大惊,欲待出声拦阻时,上官印已运腕如飞写下:“第五届武林盟主!”
六少女相顾错愕,上官印将笔向盘中一放,绕过签名台,迳向三丈之外的那座牌楼走去。
走近后,上官印眼望三座拱门,心想:“门分三道,难道还有说处不成?”
正迟疑问,忽见三座拱门后,分别走出一名少女,三名少女,衣分红绿黄三色,年纪与签名台后六女不相上下,均在十七八左右,这时,三女向前走上数步,一致躬身,同声说道:“请高宾出示喜帖,以便导引入座。”
上官印闻言,不禁微微一怔,暗忖道:“凭帖入座?我哪来的帖子?”
思忖未已,身后脚步声响,跟着,一名劲装大汉,和一名镖师模样的老者,分别将手中黄、绿两张喜帖,朝三女扬了扬,执黄帖的大汉走进宴字门,执绿帖的老者则走去稀字门中。
上官印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古、稀、宴三门后的红、绿、黄三色席,乃代表着三种等次。
红色为上,绿色次之,黄色又次之。
为了证实此一想法,抬眼再向古字门中望去,红布席上,此刻果只坐有寥寥三人。
左边,第一第二个座位空着,第三位坐着贪叟,第四位坐着鄙叟,右边,迷糊仙上面,空着的座位竟有六个之多。
而少林、武当、北邙、青城等四派掌门人,则全坐在过来的这边,稀字门后的绿布席上。
上官印情急智生,缓缓偏身,向来处一指,冷冷说道:“本座请帖,留在签名台上。”
三女惑然地互望了一眼,正感不知所措之际,签名处,六名艳色少女的一名,忽然急步奔至,身向红衣少女一使眼色,高声道:“红姐带路,这位是红席贵宾。”
红衣少女微微一呆,立即向上官印侧身一福道:“如此说来,这位大侠请了!”
那位来自签名台的少女,话一说完,立即掉身向谷后奔去。
上官印只做不见,脸微仰,双手背剪,在红衣少女侧身引领下,昂然走向古字下的拱门。
红衣少女进门后,略略犹豫,旋即指着右边最末一个座位,低低说道:“大侠暂请入座,婢子奉示后再为大侠调整席次。”
语毕,也不等上官印有甚表示,立即返身退去,上官印淡淡一笑,并未立即坐下,却在席边缓缓踱起方步来。
向前还没走出几步,身后,拱门外,突然有人宏声吆喝道:“闲云、野鹤两老驾到!”
一片轻啊“红”“绿”“黄”三席上的百名两道人物,俱皆屏息注目。
跟着,灰衣飘飘,微胖的闲云叟,长颈的野鹤叟,相继自上官印身边走过,在先前那名红衣少女带领下,直趋三席尽端的彩殿。
上官印见两老走向彩殿,不由得有点纳罕,暗忖道:“跑去殿上做什么?”
思忖间,两老已然升殿,同一刹那,彩殿两侧,分别奔出两名青衣女婢,两婢头顶金盘,来至两老身前,单膝一屈,顶盘跪下。
两老各自怀中取出一封物事,放入盘中,上官印暗哦道:“对了,寿礼”
与两老转身下殿的同时,红衣少女微一注目,随向殿下高唱道:“敬领谢:闲云老前辈白璧一双,野鹤老前辈明珠一对!”
掌声四起,两老从容在红席右边贪鄙两丑对面,第三、第四两个空位上相继坐了下去。
这时,红布席上已坐有五个人了。
两老入座后,立即交头接耳地私谈起来,对面的两丑,贪叟翻着金鱼眼,脸仰得高高的,而鄙叟,三角眼眨动不已,一脸谀笑,似在找机会与两老搭腔,因见两老毫无理睬之意,又只好干咳着望向别处。
迷糊仙古醉之,则始终葫芦不离口,一股劲地饮着自己带来的酒,别人不理会他,他也不理会别人。
上官印眼见五位奇绝人物这种各自为政的情景,一面感到好笑,一面却不住地寻思道:“人乡随俗,我送什么好呢?”
这时间,绿、黄两席又陆续到了很多人,不过所送之礼,非金即银,乏奇可陈,而彩殿上受礼者,也是立受不跪,与两老赠礼时那份恭敬态度,大有区分,上官印尚未想定,身后,忽然送又一声吆喝道:“鬼谷先生驾到!”
这一声喝出,三席人物惊扰程度,比两老来时,还要厉害,连两老也为之停止谈话,双双转脸张望。
上官印霍地转身,目光至处,见来的竟然正是那位黑衣怪叟,不禁诧异地忖道:
“他身份不是不愿被人知道的么?”
思忖间,黑衣怪叟已至身前,看到上官印,嘻嘻一笑,似想说什么时,忽又一声轻咦,随即止步,向上官印身上打量起来。
上官印由于葛衣人的叮嘱,怕被这位怪人看出破绽,故意冷冷一哼,偏身退去一旁同时迅速地仰起了脸。
黑衣怪叟豆眼一挤,凑上一步,低声怪笑道:“少装腔作势,蒙得了别人可蒙不了老夫,你小子倘不服帖点,看老夫不叫你当场出丑才怪!”
上官印大吃一惊,慌忙传音叫道:“你敢不,使,使不得!”
黑衣怪叟嘻嘻一笑,稳了背上那口黑布袋,缩肩扮了个怪脸,大步向彩殿上走了过去。
由于他们均以传音对话,别人只见他俩的表情:无法听到交谈内容,所以一个个看了这情景,都觉得有点奇怪,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这时候,各席人物,才开始对上官印注意起来。
就在这时候,彩殿上,红衣少女高声唱道:“敬领谢:鬼谷先生金钱六枚!”
三席人物,一个个面面相觑,好似在互问道:“金钱六枚?这算什么礼?”
被视为“鬼谷先生”的“黑衣怪叟”在红衣少女唱礼声中,驮着那只黑布口袋,笑嘻嘻地走下了彩殿在“闲云”“野鹤”二老上首的第二个空位坐下。
上官印心念一动,猛然想了起来:“对了,六枚金钱,一定是隐示着‘祸福自占’之意!”
心里想着,不禁点点头,对怪叟这份礼,大为赞佩,举眼望去,这时,怪叟正向两老侧目而笑。
闲云叟没有什么表示,野鹤叟却止不住瞪眼叱道:“鬼鬼祟祟的,一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天武会上,早知是你,老夫两个不训你才怪。”
黑衣怪叟嘻嘻一笑道:“现在才知道老汉是谁?他们也许没见过鬼谷先生,难道你们二位也没见过鬼谷先生不成?”
野鹤叟一怔,闲云叟轻哦道:“那么阁下是谁?”
黑衣怪叟将手中红帖往桌上一放,指了指,笑道:“三个月前,捡来这份喜帖,觉得弃之可惜,横竖上面没规定要送些什么,正值囊中有着带金的钱,算算划得来,便来了,喜帖上款写着鬼谷先生,进门他们也叫老汉鬼谷先生,看样子充充鬼谷先生并不吃亏,至于老汉究竟是谁,在酒没到口之前说出来,岂不有煞风景?”
上官印听了,几乎笑出声来。
野鹤叟精目一翻,正待发作,闲云叟微皱着眉头以肘弯轻轻一碰,野鹤久便忍着没有开口。
上官印想及黑衣怪叟前此对两老的估断,不禁好笑,忖道:“两老弱点,又被他用上了。”
想着,刚欲仰脸查看天色时,身后又一次传来吆喝:“巫山神女驾到!”
喝声传过来,一片岑寂。
数百对发直的视线,迎着古字拱门中一位垂白纱的白衣宫装佳人,婷婷然,款步走了进来。
注目,凝神,屏息。
但见她白带飘飘,像一个虚幻而美好的白色的梦,悄悄而轻盈地,飘向彩殿。
“敬领谢:巫山神女赐赠七绝一首。诗曰:不将真姓染尘埃,为有烟霞共徘徊,九屏谷中重九宴,古稀佳寿古稀才!”
朗诵声歇,采声如雷。
白衣佳人,冉冉然走至左边两老上首,第二个空座上缓缓坐下,上官印注目之下,不由敛眉暗忖道:“就我所记忆,神女身材似应再稍稍瘦弱一点才对呀!”
不过,他旋即告诉自己,自己见到神女,还是很多年前的事,隔了这么久,一个人的身材当然不足为准。
他见快到午时,各席人物,除红席这边尚有好几个空位外,其余绿黄两席,均已十九坐满,正好送礼一事也有了主意,便举步向彩殿上缓缓走去。
由于上官印是所有来宾中,唯一戴着人皮面具的一个,加以他神态傲慢,身份不明,所以,自被喊为“巫山神女”的“白衣佳人”落座后,所有的目光,便慢慢集中到他一人身上。
这时,众人默默目送着他:目光中充满急于获得解答的好奇之色。
上官印踏上殿阶,一名青衣婢,早顶盘屈膝以待,于是,他从容地自怀中取出那只装有半瓶的大还丹的玉瓶,倒出一粒,放入盘中。
他这样想:鬼谷先生六枚金钱,以及巫山神女的一首诗,均含有讽谏之意,由此可见这位天魔女,外面虽谣传她重组天魔教之意图,但也未始没有幡然悔悟、中途罢手之可能,像这些奇绝人物都对他寄予期望,我何不慨赠一丹,以消葛衣人与他们之间的仇恨,为武林中千万生灵消灾造福呢?
随后飞步上前的那名红衣少女,眼望盘中,微微一呆,她嗅着大还丹的芬芳香气,看到大还丹的清明色泽,虽明知此丹定非凡物,一时之间,却无法喊出这种灵丹的名称来。
上官印笑得一笑,迳自转身下殿。
红衣少女粉靥微赤,双手端起金盘,匆匆进入殿后,不消片刻,立即捧盘如飞奔出,脸露惊喜之色,举盘向殿下以前所未有的激动声音高喊道:“奉敝主母金谕,向本届武林盟主谢受:大还丹一颗!”
大还丹?
大还丹?
啊,你听清楚没有?什么?大,大还丹?
万药之圣的“大还丹”这三个字自红衣少女口中喊出,立即引起一阵不可禁遏的骚动。
每个人都记忆起来,他们似乎看到,上官印倒出的,仅是一瓶中的一粒。
充满浓厚贪婪和妒忌色彩的眼光,像数百道精电一般,迅向上官印身上扫去,而上官印却在绿席上随便拉过一张座椅,放到红席顶端,悠然坐下。
众人看清上官印坐落的地方,又是一阵惊啊!
他这样做法,可说比“‘黑衣怪叟”月前华山武会前夕独占好汉行辕中央那间上房的举动,还要过份。
黑衣怪叟那样做,所得罪的,不过是当时好汉行辕中的人而已,而现在,上官印这样做,却无异在向所有在座的七位奇绝中人挑战,众人哪得不惊?
那么,上官印这样做,是不是太鲁莽了呢?
不,一点也不!因为他今天所处的地位,非常尴尬,他假如不尽量做得突出一些,就有危险!
能渡过一关,天魔女方面,便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天魔女不论如何自负,也决不敢自信当得七名奇绝人物力量之和,七位奇绝人物既然都不敢对他怎样,天魔女还能怎样?
而上官印已经算定;两老不会有表示,两老不表示,两丑就很少有率先表示的可能!
其次“神”“鬼”同时在座“鬼谷先生”在名分上是“巫山神女”的师兄,要有行动,一定是“鬼谷先生”出面,而“鬼谷先生”与他之间,早已心照不宣,虽然对方不一定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但说什么也不会拆他的台,因此,唯一令他担心的,反只是一个迷糊仙古醉之!
这位老哥哥,脾气说好可比谁都好,说坏,却比谁都坏,前天在宁武,就已有了误会,现在借题发作可能太大了。
事实上,上官印料得一点不错
这时的两老,偏脸相对,一边低谈着,一边以手在桌面上指指点点的,似乎正在研究一副棋局。
两丑,贪婪地打量着的,只是上官印藏放着大还丹的胸前。
“巫山神女”眼帘低垂,目不斜视“鬼谷先生”则笑容可掬地四下张望着,就好像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伟大场面似的,对上官印的居坐首席,根本就没在意。
唯一有反应的,果然就是一个“迷糊仙”
他见上官印如此目无余子,脸色微变之下,旋即将手中酒葫芦往桌面上用力一顿,同时长身立起。
抓起身边那根破竹竿,一脚踢开座椅。
双目瞪视着,脸挂冷笑,摇摇摆摆走至上官印面前,破竹竿一点,停下身形,注目冷冷地道:“阁下这样坐,凭的什么身份?”
上官印迅速地掠了鬼谷先生一眼,希望对方能够出面转圆,讵知这时的鬼谷先生恰好掉脸望去别处。
他不得已只好将牙关一咬,故作不在乎地仰脸淡淡答道:“本届武林盟主!”
迷糊仙冷冷一笑,沉声道:“阁下虽以一面天罡旗夺得本届盟主,但有人以为阁下并非千面侠本人,阁下有无意见?”
上官印淡淡说道:“天罡旗没人怀疑,不就得了吗?”
迷糊仙双目神光电射,厉声道:‘哪么你是千面侠了?”
上官印微感到着急,再度向鬼谷先生望去,而鬼谷先生竟视如不见,这时反向贪鄙两丑高声笑说道:“两位今天送的什么礼?”
贪叟哼了一声,没有开口,鄙叟听了,受宠若惊,忙不迭离座而起,抱拳高举,连连赔笑打躬道:“一点小意思小小意思。”
上官印知道此公有意要他好看,心中又气又急,气急交集之下,几乎就想将两手食指伸出。
但于转念间,又觉不妥,他想:“葛衣人曾郑重交代:这一手,是最后的救命之着,非至必要,不可随便使用。加之这位酒鬼老哥哥的脾气与众不同,在别人,也许会知难而退,而他,相反的,因而激起更甚的怒火,也不一定,要是那样,岂非弄巧成拙?
于是,无可奈何地缓缓转过脸来,静静地答道:“是不是,与盟主身份何关?”
迷糊仙嘿嘿一笑,突然逼上一步,沉声说道:“你老弟是有名的千面侠,这样追究你的真正身份,说来实在愚不可及,酒鬼我,今天,其所以这样做,无非为了很多人现在都在怀疑你,说你并不是上官云鹏本人,而酒鬼我,当然不会不相信。”
又逼上一步,目射异光,冷笑着接道:“谁都知道:丐侠仙,三位一体所以说,人们这样疑心,颇令我酒鬼不是滋味,而我们老兄老弟的,平常为印证进境,动手过招,已成家常便饭,今天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黑白分明,群雄毕集,我们兄弟,如趁此各露一手无法假冒的小玩艺儿,让他们释释疑,不亦甚佳?”
上官印大急,暗付道:“事情结果坏在他手上,真想不到。”
尽管心中着急,但形势迫及眉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予应付,已不可能,于是,只好装作无可无不可的冷漠神态,缓缓站起。
整片谷地上,立即进入一片沉寂。
由于生事双方,一位是“十二奇绝”中的“迷糊仙”一位是本届“武林盟主”人们虽然紧张而兴奋,却没有一人敢放肆喧嘈。
彩殿上,这时分由两边侧门,悄然走出八人。
左边走出来的,是“四大天魔”
右边走出的,是“八荒四凶”
“四凶”与“四魔”走至殿前两边站定,目注殿下,神色平定,毫无出面干预之表示。
上官印表面虽甚镇定,心中却极为慌乱。
他尽量放缓起立,转身,举步诸动作,同时不断以眼角飘向鬼谷先生,可是,鬼谷先生这时却又同其师妹巫山神女说起话来。
这时,只见他向对面的神女从容说道:“师妹,今天的助兴节目”
上官印听了,直恨得牙痒痒的,可是,现在的他,已无暇理会这些了。
他,用脚轻轻拨开座椅,现在,这已是他拖延时间,最后所能做的一个动作,脚尖缩回,就得面对希望的现实了。
就在这时候,鬼谷先生语音一转,忽然大闻叹息道:‘泪引司没有了,可惜,可惜。”
语音甫毕,彩殿后,随即传出一阵幽幽细乐。
四魔、四凶,人人脸色一紧,紧接着,身形闪动,东魔申春霆。西魔曹秋泽,双双飞身下殿。
一奔迷糊仙,一奔上官印,同时躬身朗声道:“教主升殿,伏乞两位暂予耽待。”
上官印求之不得,佯哼着,手一拱,傲然返座,迷糊仙冷冷一笑,怪眼翻动,颇有不肯罢手之意。
鬼谷先生嘿了一声,大声自语道:“奇绝中人如这点礼貌也不懂,老夫就不以为然了!”
迷糊仙脸一掉,冷笑道:“不以为然又怎样?”
鬼谷先生侧目冷笑道:“人家都说你姓古的没有酒喝就要使性子,但今天,有的是酒,脾气怎还这样坏?”
迷糊仙竖眉注目道:“脾气坏又怎样?”
鬼谷先生手一指,笑道:“先过去坐下,看样子你老儿今天要找的人不少,等会儿如轮得着老夫,老夫奉陪就是了!”
迷糊仙冷冷笑道:“让你优先也不妨。”
说着,破竹竿一顿,忿忿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鬼谷先生先向对面的巫山神女苦笑着说了句:“你看我多倒霉?”
接着,又向上官印传喜笑骂道:“俗云:烦恼都因强出头老夫始终袖手旁观的原因,你小子现在体会出来了吗?”
上官印有气,传音冷笑道:“我却以为烦恼都因“迟”出头罪有应得!”
鬼谷先生哈哈大笑,直笑至殿后细乐声歇,方始打住。
细乐声歇,环佩之声,随之而起,环佩叮当中,八名鲜衣小婢,手提宫灯,导出三名官装蒙面妇人。
第一名衣着玄黄,第二名衣着草绿,第三名则一身艳红。
黄衣妇人于中央面南主位坐下,绿衣妇人和红衣妇人则在黄衣妇人上下首,分左右落座。
上官印注目间,从三人面纱背后眼神中,隐约认出,绿衣妇人似是魔女之女,欧阳彩姬;红衣妇人似是魔女之孙女,欧阳牡丹。
因此,中座那名眼神特别精湛的黄衣妇人,不用猜,也可知道是谁了。
黄衣妇人天魔女落座后,目光迅扫殿下红席,在上官印和“鬼谷先生”、“巫山神女”等三人脸上稍稍停了停,这才缓缓收回,余下像“两老”“两丑”以及“迷糊仙”等五人,一带而过,似不十分在意。
接着,又向“绿席”和“黄席”上,虚应故事地溜了一眼,微微欠身,从容开始脆声致词:“今天,欧阳冶卿七十贱辰,辱荷天下高人莅止,欧阳冶卿,感激莫明,唯酒薄肴粗,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除“红席”诸人端坐不动外“绿席”“黄席”立即响起一片如雷采声。
天魔女眼神中春意盎然,频频向三席分别颔首致意,四魔。四凶,于殿上分别向两旁一挥手,细乐再起,百余名衣装一律的彪形大汉,以及五十余青衣女婢,立即分托着食盘酒壶,趋赴各席。
上官印见“神鬼”师兄妹,以及“两老”“两丑”“迷糊仙”诸人,对送桌上的酒菜照吃不误,便也跟着吃喝起来。
魔女三代,分别起立敬酒,传喝与欢呼,为谷中带来一片春意。
酒过三巡,菜上五道,谷中突然一静,天魔女突然自座中缓缓站起,以传音清越地向殿下含笑说道:“今日之会,可说是武林中近一甲子来空前盛举,因此饮酒之余,不能没有节目助兴,而我辈武人,三句不离本行,说来说去,总离不了武功两字,现在,先由本谷之人献丑,希望能抛砖引玉,待会也请诸位先进各露一手。
欢呼雷动。
掌声四起。
天魔女向红衣牡丹侧脸笑喝道:“孩子,你先下场吧!”
这以前,在天魔女向殿下发话之际,殿上殿下,数百对眼光,可说全部是对直交流;而其间,仅有二个人是例外。
一个是上官印,另一个便是欧阳牡丹。
上官印因所有的人中,单单不见昆仑一鹤和蓝衣秀士师徒,不住四下搜视,而小魔女欧阳牡丹明眸流盼着,似乎也在找人。
她找谁?她找上官印。
在华山武会,豪杰行辕中,上官印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这就是“少林”、“武当”、“北邙”、“青城”四派掌门人于会后补行接获“绿帖”的原因。
这是小魔女的一番苦心,她以绿帖遍致各派掌门,另外,却为上官印备了一份红帖。
可是,天公不作美,当时她没有找到上官印。
最后,她只好将那份红帖请丐帮一个分舵转交,现在,她怀着万一的希冀,希望在殿下人海中发现她想发现的人。
这时,小魔女怔了怔,方将老魔女的吩咐听清。
当下头一点,含着笑意,盈盈起立,本想飘身射出殿外,展露一手轻功,继之想及自己的轻功已在华山武会上露过,于是,改变主意,向老魔女身后二名女婢将手一挥,脆滴滴地吩咐道:“取几只鸽子来吧。”
二婢应命入内,不旋踵,取来两只鸟笼。
两只鸟笼中,装着约有七八只鸽子,小魔女伸手接过,双腕微抖,笼架纷折,八只鸽子一阵腾扑,纷向殿外飞去。
殿下众人正不解其用意所在之际,一道红影,如长虹般,身殿中穿射而出,出殿一个大盘旋,也没见她有所旋为,随即一个收势,倒飘而下,笑盈盈向殿下三席一福,立即返身登殿,回到原先座位。
直到小魔女人于座中坐定,一阵扑搭扑搭声响将众人惊醒,众人这才看出八只飞去不同方向的鸽子,这时,正向殿前阶下相继跌落。
一阵迟来的欢呼,轰然响起,上官印暗哼道:“比英妹的七巧梅花针还差得远呢。”
天魔女俟欢呼声歇,满意地头一点,又向那个一身绿衣、有着疯颠隐疾的女儿,欧阳彩姬笑说道:“彩姬,你来套剑法如何?”
上官印一怔,不由得诧异地想道:“天魔教中精于使剑?”
殿下“绿席”“黄席”中人,毫无所觉,欢呼如前,而红席上诸奇绝人物,却和上官印一样,均是眉头一皱,显得甚是惶惑。
照这情形看来,天魔女不但对剑法有研究,可能在这方面还有着惊人的成就,因为,今天日子不同,二号魔女欧阳彩姬的剑术如无出奇之处,说什么,老魔女也不会指定这一项目的。
上官印凝神谛视着:他见二号魔女人从侍婢手中接过一支长剑,曲指一弹,剑身颤动,光华闪射,同时发出一阵脆越的清吟,便已知道剑的本身即已不凡。
接着,二号魔女捧剑离座,走至殿前,横剑平胸,微微一福,随即捏决展开一套剑法。
剑招由慢而快,由快再转慢,不一会,一套剑法使完。
“绿席”“黄席”照例鼓掌,但是,稍稍加以留意便能察出,二席这次发出的掌声实在亦不热烈。
为什么呢?一句话说完:二号魔女的表现,太平凡了。
可是,说也奇怪,红席上诸人,反应却适得其反,两老对望了一眼,两丑对望了一眼“鬼谷先生”和“巫山神女”也对望了一眼,而“迷糊仙”古醉之则在看完之后,一声不响,将面前一壶酒,一口喝光!
上官印既惊且讶,以前,他只知道“华山”和“青城”两派剑法冠绝天下,其后,遇着义妹上官英,见上官英演过一套连上官英自己也说不出名称的剑法后“华山”和“青城”二派剑法,他便觉得不算什么了。
而现在,他在看完二号魔女欧阳彩姬这套在平稳中,隐含着无穷变化和威力的剑法之后,他突然间想起:“葛衣人要我先习“奇缘七式”难道?”
天魔女对于“绿”“黄”二席不太热烈的反应,全不在意,眼角微飘,瞥及红席诸人情状,不由得暗暗点头一笑,好似说:“红席,毕竟是红席。”
锐目转处,再度起身含笑致词道:“小女及小孙,不成气候,贻笑大方,不过,这是地方之礼,说不上什么,现在,就请三席高人赏脸,随意展露吧。”
经过一阵面面相觑,最后,所有的目光,便都自然地向红席聚集而来,上官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不自在,心想:“他们几位,虽说都名列奇绝但今天却以我目标最为显着,我哪一手是救命绝招,无的放矢,绝不适宜,万一先推上我,凭我本身真功夫,虽然也能来两下子,但在这班奇绝人物面前”
思念未及,忽听鬼谷先生高声笑道:“众所周知,咱们巴岭聚宝宫宫主,万步厌万老兄,以及米仓四维山庄庄主,罗弃罗老兄,两位的普罗掌和绝户拳,名震天下,就请二位老兄先下场,为咱们这一席荣耀一下如何?”
这种随兴表演,原无先后之分,只要有人带头提出名来,盲从附和,乃属必然,于是一阵尖叫响起了:“好!”“好!”“赞成!”
“赞成!”
“先来一套普罗掌!”
“先来一套绝户拳!”
“最好双打!”
“哈,哈,哈。”
“哈哈哈”喊到后来,简直成了戏谑,形成这种局面,有两层原因:第一,人多起哄,一旦叫开,首从不分,谁也不担心得罪上身。第二,两丑名声太坏,虽然是奇绝中人,除非打单碰上,道中人物,根本就没人尊敬他们两个!
贪叟金鱼眼眨动,一脸怒意,鄙叟笑吟吟地,本有自告奋勇之意,及至见众人似乎在拿他俩取笑,这才干咳着敛去笑容。
天魔女见众人闹得有点不像话,忙向四魔传音道:“贪鄙二叟终究是红席佳宾你们下去!”
四魔应声飞向“绿”“黄”二席,寒着脸,双拳高拱,动作是招呼众人安静,四双电目却在不停地打闪,查察有无人故意生事。
这一着果然有效,四魔走完一圈,二席立即安静下来,天魔女容得人声一歇,立向二丑遥遥笑喊道:“鬼谷先生推荐,难道二位还不肯给面子吗?”
贪叟虽然应声欠了欠身躯,却没说什么。
鄙发三角眼一阵眨动,似乎感到身处客地,任谁也得罪不起,于是,笑容再现,一跳离座,先向彩殿打躬道:“小老儿遵命!”
又向“绿”“黄”两席打躬道:“遵命,遵命,遵命。”
人人紧抿着嘴唇,忍住笑声,鄙叟觉得应有的礼貌均已做到,这才弓着身子退后数步,左捣一拳,右捣一拳地打起他那套绝户拳来。
两丑,在奇绝中,身份尚在丐侠仙之上,毕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可比,别看他那姿势不雅,但一拳捣出,不但变化奇诡,而且拳劲浑雄,大有隔山毙牛之威,当之者,还真有绝户可能。
一套拳打完,众人由衷喝了一声彩。
贪叟见众人笑闹归笑闹,对鄙叟的拳法,还照样敬佩,对众人怒意,无形中减去不少,加之他知道,如不想得罪天魔女,这种表演,可说什么也无法避免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比鄙叟强,鄙叟都能获得采声,自己还顾忌什么?
于是,鄙叟一收式,尚在四下打躬作揖不已,贪叟即已自动起身离座,向鄙叟身边处,大步走去。
贪叟不像鄙叟礼多,仅抱拳四下一拱,立即板着脸孔展开身手。
贪叟的普罗掌,问良心说,确比鄙叟的绝户拳,成就略高。
但见他,微胖的身躯进退自如,横砍、竖劈,交杂发挥,无论功力或架式,均不愧一代大家气派!
一套掌法使完,连以掌法傲视武林的四大天魔,也随众人喊起好来,贪叟见四魔喝彩,甚为受用地昂然回席。
贪叟刚坐下,天魔女立即笑喊道:“来,大家欢迎:鬼谷先生露一手!”
鬼谷先生,威名震天下,俗云:人的名字,树的影子,真是一点不错。
天魔女一声喊出,响应如雷,上官印侧目微笑,鬼谷先生向他将眼一瞪,传音笑骂道:“小子,谁瞧谁的好看,还不一定呢。”
骂着,立即站起身来,双臂高举,大声笑道:“要看的快看,咱们寿星,要老夫露一手,老夫两手都正露着,要看还请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