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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五章其人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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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解英冈惟有凝神倾听。吕梁道人道:“百年前有位异人,内功修到水火相容、阴阳互济的绝顶地步,他一身兼修‘三阳开泰’‘玉雪功’,但收的两名弟子,却是一人只能学得一种内功。

    “那精通‘玉雪功’者即史小曼的父亲史大刀,另一位弟子精通‘三阳开泰’即先父楚长剑。”

    解英冈忖道:“原来他父亲与莲花圣尼的父亲本是一师之徒,不过所得不同,想来那异人定是武学奇才,致使两位徒弟只能受传他武功的一半。”

    吕梁道人道:“那异人活到百余岁去世,当时先父与史大刀尚未出师,仅内功口诀跟那人学得甚精外,至于掌剑拳刀只得那异人十之二三,而其中又以史大刀学的最精,先父对剑法稍有心得。

    “其后先父与史大刀分别投效朝廷,以他们所学,不数年成就非凡的事业,为当朝两员炙手可热的武将。

    “先父与史大刀同朝为官,加以本是同门师兄弟,就在史大刀得一女和我出世之际,双方亲上加亲,便将我与史小曼订下姻缘。

    “史大刀只得一女其妻再无所出,他虽将武学传与史小曼,终觉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弱女子,不能继传自己的绝学,所以便收了一个孤儿为徒,那就是鬼王吕传刀。”

    “史大刀视吕传刀如亲生子,为要他光大一生所精湛的刀法,不惜倾囊以授,绝无偏心。

    “哪知吕传刀不成器,年纪轻轻便学会挥霍金钱,背着史大刀在外面沾花惹草,无心去发扬史大刀的武学。

    “鬼王只当在外面风流,史大刀不知,岂知史大刀焉有看不出之理,不由很是伤心,与先父私下谈及,深悔收吕传刀为徒。

    “又因吕传刀暗中常常调戏他师妹,史大刀怕史小曼被他勾引,主动向先父提出,要我早早娶过史小曼。

    “我与史小曼青梅竹马长大,却因彼此知道是未婚夫妻,年龄一大反而疏远了,然而我深爱史小曼,视史小曼为我未来之妻,惦念心头,却是一日未能或忘。

    “要我将史小曼娶过门,对我是巴不得之事,只在那日听到喜讯后,无时无刻不在企盼着,内心之得意,莫可言状。

    “然则好不容易等到成亲之日,忽传史小曼跟他师兄私奔的消息,这消息尤如霹雷轰顶,使我痛心已极,只当史小曼不爱我,所以不跟我成亲,而跟她所爱的师兄潜逃了!”

    说到这里,昌梁道人满面痛苦之色,显然直到如今,都已出家修道数十截,仍不能忘怀当年之事。

    解英冈暗叹道:“也是他与史小曼无缘,偏偏史小曼爱上了自己的师兄,可也怪不得吕传刀!”

    鬼王诱拐师妹,私奔而逃,虽是极不名智的行为,但解英冈仍不觉得鬼王有什么错处,而怪楚飞云与史小曼无缘而已。

    吕梁道人顿了好半晌,才又道:“我楚飞云一场欢喜落成空,本怨不得谁,只是突然间发生那种事情,令我感到突死之极,顿觉人生如戏,告别先父,四处游历,想以游山玩水遣散愁怀。

    “不料一、二年内连传噩耗,先岳史大刀痛心爱女被拐,破坏门风,吐血而死,接着先父重病去世。

    “我赶回奔丧,见史、楚两家凄凉之情景,更觉人生乏味,便在昌梁山出家楼道,作梁日名志,了于牵挂之想。”

    解英冈却想:“他可是为了史小曼而出家!”

    当下觉得楚飞云颇为痴情,史小曼实不该背叛他。

    问道:“老前辈此后便没再与我师祖相见么?”

    吕梁道人本想告诉解英冈不应称莲花圣尼师祖,称婆婆才对,转念一想打消告诉他这真相的意思。

    摇头道:“其后也曾相见一次,只那一次便没再相见了!”

    解英冈道:“那老前辈可知我师祖出家的原因么?”

    吕梁道人悲叹道:“知道!我知道她实是为了我而出家!”

    解英冈十分不解,心忖:“师祖怎会为了他而出家?难道师祖国鬼王私奔另有内情?”

    只因史小曼若是爱吕传刀而跟吕传刀私奔的话,便一定不会为了楚飞云而出家了,否则,史小曼之私奔走是受了吕传刀的欺骗。

    果然不错,只听吕梁道人含恨地说道:“我本当史小曼爱上她师兄,所以不愿意嫁给我。情感本就勉强不得,是故我毫无怨恨。

    “哪知吕传刀用卑鄙的手段欺骗史小曼,令史小曼因恨我,再经她师兄一番花言巧语,才跟吕传刀潜逃!”

    他话声一顿,怒目又道:“之所以我说鬼王是我夺妻之仇,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将史小曼得去,实是无耻之尤的小人!”

    解英冈听吕梁道人怨毒的骂鬼王,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吕梁道人望了望解英冈,叹道:“我不知你怎会对那恶人十分敬爱,你虽没说一句敬爱他的话,但从你的表情,就晓得你不愿意我毒骂他。

    “其实我就是了解他用不正当的手段骗去史小曼,只要他有一点爱史小曼之心,我也不会这样骂他了!

    “一个人因爱而不措手段的夺取,尚有可原谅之处:但若为了这一己欲,而不择手段实是杀不可赦的禽兽!”

    这下将鬼王骂的怨毒了!

    解英冈不知内情,虽对鬼王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却也不好替鬼王辩释,问道:“可是鬼王后来又是对不起我师祖?”

    吕梁道人一拳擎在掌上道:“岂止对不起,他差点将史小曼活活逼死!”

    吕梁道人缓下激动的情绪,慢慢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年我静极思动,离开吕梁山,云游天下,经过故里,便去先父坟上祭祖一番。

    “心想史大刀死后,唯一的女儿不知下落,无人去他坟头添环新土,我本着女婿之情,顺便去他的坟上扫祭。

    “事有凑巧,便在史大刀的坟前,我遇到一别数年的史小曼。

    “其时,伊人推停,不复当年之花容月貌,但她手中怀抱一儿,致使我见到她,还妒恨地问道:”几年不见,生活得不错吧?吕兄呢,怎么没同夫婿一道来上你爹爹的坟?’“她见我身着道袍,先是一怔,忽地幽幽怨怨的哭泣起来,哭声中,我听她说:”你怎么出家了?’“我不知她为何哭泣,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态,不由顿生柔情蜜意,低吟道:”钗细坠处遗香泽,乱点桃溪,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那是在宋代,词学大师周美成所作六丑,其中的一段,周美成的六丑咏蔷薇谢时,花落后的追忆。我意思说,迄到如今,你虽已是别人之妇,仍令我有不尽的追惜之情。表直我出家后,但教蜂蝶在我窗隔外轻叩,使令我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解英冈暗叹道:“这位老前辈确也痴情!”

    吕梁道人满面凄楚地继续说道:“我本就不能忘怀她,一旦见面,忍不住道心的相思,却又知因此害得她落发为尼!”

    微顿间脸上筋肉痛若的微微抽搐,好半晌,才又道:“她听出我借六丑吟出惊意,霍而满面泪痕的抬起头来,放下怀中婴儿,伸手抽出一柄解腕利刃,左掌迅速握住头上青丝,利刃过处,那千万缕长长的黑发,随风飘散!”

    解英冈“呵”的轻呼,心想:“师祖何而如此决裂?”

    吕梁道人微合双目,似沉浸在回忆中说道:“我惊愣间,听她道:”飞云,小曼对不起你,本望厚颜求你收回我这残柳败絮之身,因怕为奴为婢,聊报君意。你既出家,今无望随你身入空门,望今后,你我共绝相思之念,以修来生。

    “当时我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听她述说别后一切,等他说完,只见她抱起儿,道声‘珍重!’快步而去。

    “那时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愿我成婚,原来吕传刀为了夺取她,在她面前编排了许多无中生有的是非,说我怎么怎么的倚仗父势在外面胡作非为,更买通一位有孕的女子,指说我始乱终弃,其实这种种风流罪过,倒是说他吕传刀本人。

    “但小曼不知,只当我这种夫婿,岂可终身相许,反感激她师兄告诉她,再经她师兄一番花言巧语,认为她师兄才是终身可托的男子,于是临到成亲那日,随她师兄偷偷潜逃了。

    “然则吕传刀终是本性难移的伪君子,等他将师妹骗到手。

    不数月,背着小曼又在外面胡作非为,而且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凡此种种使小曼终于明白吕传刀骗了她,以前编排我的诺言,实是他自己的写照。

    “可是悔已晚矣,女人一旦失足,无可拔身。小曼只有本着三从四德的妇性,好言相劝吕传刀。

    “她盼望吕传刀一天将被动的成个真君子,尤其当她怀了身孕,更不希望自己孩子的父亲是个无恶不作的歹人。

    “哪知吕传刀在小曼怀孕那年,变本加厉,认为小文替他生子反增加他的累赘,于是百般虐待,更将相好的女子引到家中,有意将小曼活活气死。

    “小曼为了未出世的孩子,忍气吞声。直到一天吕传刀同他相好的女人暗暗商量毒害小曼时,小曼才伤心绝望,偷偷躲藏起来,孤苦零丁的生下一女。

    “小曼母女无依靠,想起老父,回归家门。哪知史大刀死去多年,广大的史宅已易主人。她为了养育女儿,本想厚颜投靠我家,不知我家也已败落,而我突然出了家!”

    吕梁道人停下话声,寒电似的目光怒张道:“自我得知此情,发誓要找吕传刀决一生死,我不怪他夺妻之仇,只怪他没有良心,岂可不善视养育他长大,传他武功的师父的唯一爱女!”

    解英冈微叹道:“如此说来,鬼王不值同情,老前辈确该杀他!”

    吕梁道人摇头道:“如今的我,要杀鬼王,谈何容易,差点没丧命腐尸掌毒下,还说什么决一生死!

    “倘若那年得的是整本剑谱,尚有指望,以我本身微末的剑法,再加精研,也难于抵敌鬼王的‘鬼弹十指!”

    解英冈道:“老前辈说的可是涂家剑法?”

    吕梁道人颔首道:“金菊门四种绝艺,闻名几百年,我若得到涂家剑法自有可能战胜鬼王,可惜我辛辛苦苦从云南拜月教盗的剑谱只是看不懂的怪剑谱,想必定非完整,否则不会毫无脉络可寻。”

    解英冈道:“晚辈要多谢老前辈的赐与,只因老前辈送我那男半本剑谱,晚辈才有机缘得到涂家剑法阴阳两式。”

    当上将徐公亮擎他一掌未死,被杨若梅送至云南拜月教,遇到涂天妙,传他涂家剑法阴式的经过,细细说出。

    昌梁道人听得赞叹不已,连连点头道:“你果然有缘,不料徐天妙亲自将涂家剑法传你,而我,云游天下,无意中打听到徐天妙被困云南拜月教,好不容易盗得他所碌的剑谱,却哪知只是徐家剑法的阳式,要来毫无用处。”

    解英冈道:“然而没有老前辈那本涂家剑法阳式,晚辈很不可能从涂天妙那里学得阴式,更不可能有以后种种奇遇,因而将金菊门四种绝艺全部学到。”

    吕梁道人吃惊道:“你说什么?!你将金菊门威震天下的四种绝学,拳剑经歌你都学到了?”

    解英冈点了点头,又将三年来的种种遭遇说出。

    吕梁道人批掌大笑道:“好,好,如此华山之危有救矣!”

    解英冈大惊道:“老前辈说我师祖目前有难么?”

    吕梁道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解英冈抱拳道:“那晚辈要告辞了!”

    吕梁道人笑道:“可是连夜赶往华山?”

    解英冈匆忙的一点头,就要轻身离去。

    “且慢!”吕梁道人笑问:“你不问此时华山有何之危么?”

    解英冈定下身,又一抱拳道:“晚辈请教。”

    吕梁道人指着炕床一角,说道:“你且坐下,须知你师祖十诫刀法乃一等奇学,鬼王再厉害,若无相取,万难奈何莲花圣尼和她十位徒弟。”

    解英冈道:“原来鬼王要找上华山去,不知鬼王有何仇恨,非要同我师祖争门;难道他遗弃我师祖,反是我师祖不对么?”

    吕梁道人道。“你可知鬼王为何做鬼?”

    解英冈道:“敢情他忌惮我师祖,所以不敢出世为人,带着四魔掩藏在坟墓之中?”

    吕梁道人颔首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自小曼削发为尼、在华山隐居后,不数年创出一套十诫刀法,她为报遗弃之恨,也是替世人除害,只身找到吕传刀。

    “其时鬼王与其他四名弟子凶名大震武林,闻者莫不胆寒,但经小曼一柄戒刀,将鬼王四名弟子杀成重伤,更将鬼王吓得不敢公然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做鬼似的掩掩藏藏。三十年来不教外人知道他落身何处,否则必杀之灭口。

    “他怕小曼杀他除根,精研过克制十诚刀法的武功,想来那鬼弹十指便是了。而今,他公然出现道上,向华山而去,定要找小曼较量,我只怕小曼万一落败,以鬼王之狠毒,定不会放过华山莲花峰所有之人。”

    解英冈想那鬼弹十指是招招可以克制十诫刀法,不由忧急起来,坐立难安。

    但吕梁道人仍有话要说,不得不耐心坐在一旁。

    吕梁道人叹了一口气,接道:“小曼杀伤鬼王四弟子,吓得鬼王敛迹江湖之事,盛传武林,我得到此消息,赶去华山想一见小曼。

    “哪知小曼不见我。她令小梅传话说,小曼已死,今日莲花峰上的出家人,不愿再见任何以前相识之人,更说若有男人闯到莲花峰去,必然严惩!”

    “我知道吕传刀太伤她的心了,由此痛恨天下之男士,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连我也不愿意相见。”

    话声微顿,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便赶去华山。其实我赶去。以我能面,丝毫无用,倒是你既得金菊门绝艺,谅可相助令师祖,当该赶去助一臂之力。”

    解英冈正要过起身来,吕梁道人摆手道:“不忙,你且跟我记住三阳开泰的口诀。”

    解英冈摇头道:“晚辈不能”

    吕梁道人截口道:“你要看得起我,请不必推辞,就是认为我”三阳开泰“无用,亦清己下,不练没关系,只请你记下。”

    当下也不管解英冈有没有记,仔细将那“三阳开泰”的口诀念了数通。

    只见解英冈神情不安,仿佛没有去听。

    吕梁道人几遍念完,见他没有好好听个一遍,不禁说道:“莫非你当真瞧不起我”三阳开泰“内功口诀!”

    解英冈慌忙道:“晚辈不敢,己然略微记下!”

    吕梁道人不信道:“你知我念了几句口诀?”

    心想:“瞧你神情,怕共有八十一句口诀的数目也没记下!”

    解英冈不答,只将“三阳开泰”的口诀,一句一句的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