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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崆峒道士柳逢春一言不发,纵身前扑,更向和尚面容刺去,端的是快如电,迅捷无比。
岳霖曾在六磐山和他动过手,知这青年道士武功不弱,如今这一剑刺去,纵然和尚神功惊人,恐怕也非被带得离开座位不可。
这时,却见那和尚醉态可掬,似乎根本没有躲闭,两只手捧着酒壶静静地在放回桌上。
而他那颗又光又秃的和尚头,依旧完好无损长在脖子上。
柳逢春的那柄长剑,却已平放桌上,被和尚用酒壶压住剑笛,他用力想将剑抽回,准知那柄剑平贴桌面,竟是纹丝未动,好似长在一处了。
酒楼的掌柜,伺候客人的店伙,唯恐闹人命,赶紧上前排解。
和尚一手用酒壶压着剑笛,一手摸着脖子,大声喊道:“借光!借光!各位帮我找找,吃饭的家伙那里去了!”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老者,望着和尚摇摇头道:“你老老实实喝你的酒,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穷嚷穷吼,刚才要真是一剑砍上,你说你死得有多冤?”
和尚竟是充耳不闻,兀自又喊又叫,吵闹。
另一个客人道:“这和尚大概耳聋。
又一个客人“哼”了一一声道:“他是装聋,你是地骂他,准保他就不聋了。”
先前那个客人,果然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和尚又渴酒,又吃肉,真是百无不忌。”
和尚立刻朝他瞪了一眼,呲牙一笑道:“对了!对了!所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我吃就是佛吃,我喝就是佛喝这道理你都不明白?”
说罢又抱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所有的酒客,忍俊不住,齐又哈哈大笑不停。
柳逢春自知功力和尚相比甚远,但是长剑被他压住,抽又抽不回,打又打不过,面上阵青阵白,连额间的汗水都急出来了。
这时一见和尚又自抱酒壶,方始拿起被压了半晌的长剑,虽是余怒未息,但却没有再行出手。
店掌柜的连忙过来,打躬作揖道:“道爷!您老请息怒,他是个疯疯癫癫的人,您老何苦和他呕气呢!”
柳逢春顺立当地,正不知如何下台,一见掌柜的前来赔话,遂趁机又起声势,以剑一指和尚道:“道爷和这个秃脑没完,非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他话声刚落,芮震远已在他身后喊道:“道史请回位吧,惹这些闲气作甚?”
柳逢春仿佛余怒未息,又狠狠地盯了和尚一眼,冷“哼”一声,缓步踱回原坐,说道:“芮帮主!你可看出这厮是何”
他一句话未说完,又听那和尚大声笑道:“哈哈!识时务杰俊杰,你是不是再不‘归位’,看佛爷不把你那几根杂毛剃光,不收你作个小和尚才怪!”
满座的人又都哄堂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都把目光投向柳逢春脸上。
柳逢春恨得牙痒痒地,但又无可奈何。
岳霖在一旁也忍不住掩嘴而笑一个没留心,一口酒呛得咳起来,咳得连跟泪都出来了。
那和尚似有意无意地朝他瞪了一眼,随将目光住在芮震远和小淫虫邬善身上,双眼眯成一线,说道:“自古道只有淫虫蛀尸,却不料僵尸蛀虫,甚至连作法念咒的杂毛老道,都被鬼魅降服了,真是世无天理,道消魔长。”
岳霖仍是笑着,向和尚轻轻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没关系,你放开肚量吃吧,我说过请你一顿的。”
谁知那和尚一见他的眼色,立即拍桌子道:“我可告诉你,一顿是断断不够的,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你现在就是想,可是已经上了贼船,娃娃!你只有认命吧!”
岳霖看出他性喜诙谐,是以并未在意仍自吃喝如故。
而芮震远、柳逢春、邬善等几人,却是各吃一惊,都不料这和尚,竟然是和岳霖结伴而为。
芮震远面色阴沉,瞥了小淫虫邬善一眼,对柳逢春道:“奇怪!他们怎么还不来呢?”柳逢春会意,沉吟着道:“是的!我也正在奇怪,接理他们早该来了我看,这样吧!邬善老弟,你去海边看看,顺便雇一条船,咱们。”
他说到这里,向岳霖和那个和尚望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继续又道:“明天辰时海边见,咱们好帮你找个妞儿去。”
小淫虫邬善“嘻嘻”一笑,拍拍胸膛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可是小老道,你说的话不能不算数啊!”说罢,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向梯口走去。
但走了两步,一眼看到岳霖正坐在梯口处,不由脚下略顿,回头望望震远柳逢春,见两人颔首微笑,似乎在说:“没关系,你放胆走吧!”邬善果然将胸膛一挺大步向楼梯走去。
当他走至岳霖身旁时,咧嘴一笑,然后“蹬!蹬!蹬!”下楼而去。
岳霖自发现小淫虫邬善后,即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定要从他身上,问出“红唇图”的下落。
是以当他听到叫邬善前去雇舟心中暗暗一喜,然后点手将伙计叫来,说道:“那边大师父的帐,和我算在一起好了。”
岳霖付过银两,依然端坐未动,等到众人不注意时,身形一转,放轻脚步,追下楼去。
但是,追到店外,小淫虫邬善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四下望望,忽然灵机一动,又返身走入店内,见面前一个伙计,忙上前两步,伸手一拉道:“请问你,到海边怎么走法?”
那伙计正忙得团团乱转,被岳霖一拉,跟跄一两步,将乎摔倒,正待破口叫骂,却见岳衣冠楚楚的,两道目光像是两把利刃,不觉得一股寒意,直透背脊,忙将骂到口边的话,又给咽回去。
岳霖已无暇考虑许多,又追问道:“我问你到海边去怎么走?”
那伙计为他的气势所慑,左手向前指,结结地道:“左边路,向向南直直走,差差差不多三里就是了。”
岳霖不多话,放开伙计转身来门外,照着他所说的走法,放开脚步,急向海边奔去。
果然不到三里,面前便是一片汪洋大海。
但见点点渔火,却没有半点人影,忽地他一转念,柳逢春不是说明日辰时在此相会么?既然如此,明早再来吧,不拍他会飞上天去。
遂又返回镇上,找了一家客栈安歇。
次日,清晨,海边,船影幢幢,船杆林立。
小淫虫邬善,正与几个舟子争论不休,吵得面红耳赤。
岳霖快步上一拍邬善肩头:“雇舟的事等下再谈吧!”
小淫邬善胎头一望,见是岳霖不由得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呐呐地道:“你找我,干干什么?”
几个舟子在与他争论渡资时,见他满脸横肉,又丑又怪,而且蛮不讲理,不料这个少年一来,他竟像耗子见猫似地,随即互递了个眼色各退数步,望着二人,准备看场热闹。
岳霖负手而立,望着邬善微微笑道:“我找你作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小淫虫邬善面如土色,嗫嚅地道:“我我不知道”
岳霖点点头道:“你既然不知道,那么,让我告诉你,你先把‘红唇图’拿出来!”
小淫虫邬善先是一怔,接着“嘻嘻”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你是说‘红唇图’呀!可惜被别人抢去了”
岳霖知道他说的就是杜若君,然而,杜若君得图未久.即为一黑衣蒙面人劫持而去,如非自己及进赶到,那后果实在不堪想像。
最让岳霖不解的是在回间峡的山洞之中,小淫虫邬善分明受伤倒地,但转瞬之间,竟失去他的所在。
想到这里,小莺那付楚楚可怜,被凌辱后的惨象,又自浮现眼前,由此可见,这些都是黑衣人有意安排的,甚至于连小淫虫邬善的突然失踪,定必也与那蒙面人有着牵连。
小淫虫忽然心中一动,道:“是是”
他口中虽在漫应着,脑中却在电转,暗道:“自从‘红唇图’,爹对我比以前凶多了,他现在又当了什么堂主,我不如叫他去找爹同时凭爹的名头,也许能够唬唬这小子。”
岳霖见他久久不答话,只“是”个不停,以为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身形微晃,一把抓住他的面门,厉喝道:“你还是说不说?”
小淫虫邬善一念未已,只觉眼前一花,右腕一紧,面门已被岳霖牢牢扣住整个身躯麻痛不止忍不住“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几个舟子在旁看见岳霖文质彬彬,不料却有如此身手,心中赞佩不已,同时也因邬善受制高兴。小淫虫邬善疼得眦牙咧嘴满头大汗“卟咚”一声,跪倒地上,目中满含哀求之色,望着岳霖道:“是从我爹身上偷来的。”
岳霖心中一动,急道:“你爹是谁?”
小淫虫邬善鼠目连眨,微带得意地道:“我爹就是名满江湖,声震武林的‘中原四侠’老二铁掌邬良,小子!你你还不放开我?”
踉跄退了两步,跌坐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使他如遭雷轰!现在,他明白了连山断涧上的蒙面人,就是二叔铁掌邬良,他为抢夺‘红唇图’,是以蒙面将自己推落崖底。
回头峡石洞前的蒙面人,也必是他无疑,只因功力不敌,装作退走,后来又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来,将自己引开救走他的儿子邬善。
铁掌邬良和爹爹是八拜之交,没想到为了“红唇图”他竟能下得如此毒手,爹爹泉下有知,必将悔不当初。
小淫虫邬善突见岳霖松开自己,踉跄的跌坐地上,脸色惨白,双目暗淡无光。心中不觉一惊。
后见岳霖坐在地上,如呆如痴,以为是被爹爹“铁掌”名声所镇,当下不禁又是一喜。
转瞬,想起方才腕肘被制,半边身子又麻又痛,心中兀自恨恨不已,岳霖失神的态度,给了他无比的勇气。
他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岳霖仍然呆坐如故,于是,双肩一晃,欺身上前,抬手就是一掌。“拍——”这一掌着着实实打在岳霖脸上,立时,五指红印,随之凸起。
岳霖心中的悲伤,较他脸上挨了一掌,更使他感到
痛苦,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但江山依旧,人事全非虽然结拜叔邬良必欲置自己于死地,然而,自己身为晚辈,又岂能也存如此之心念?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岳霖一念至此,遂能理心静气的承受一掌。
他心中的感受非常的复杂,悲楚哀伤,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惆怅,他怔怔地坐在地上,宛似木雕泥塑的一般。
小淫虫邬善一见,虽然是暗暗高兴,但他难免有一些奇怪,他奇怪岳霖为何竟不还手。
依他的经验判断,挨打而不还手的,实在并不多见,如非不是敌手,那必定是有所顾忌。
岳霖的武功高出自己许多,而他竟甘心被自己掌击?毫无疑问,他是有所顾忌,而他所顾忌的,也必是慑于爹爹“铁掌”的威名。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脚下向旁跨出半步,两双眼怔怔地盯头岳霖,面上带着一丝诡谲的笑。
蓦地,他右臂倏伸,骈指如戟,疾向岳霖“肩井”穴点去,出手又快又狠,不脱乃父之风。
这时岳霖真是心灰意冷,自他出道以来,再没有一件事比结拜叔邬良如此对他,更令他伤心的了。
忽然,他觉得身前人影游移,一缕劲风,直向肩间击来,他顿时想起新近练就的“移穴”之法。
“卟”的一声,小淫虫邬善一指点个正着,喜得他仰天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刺耳难听,岳霖只觉心中仿佛被什么利物所刺,一下,一下,使他万分痛苦。
那些舟工,虽也都是彪形大汉,但见了小淫虫邬善这种穷凶极恶之像,也不禁心底生寒。
正好当此时,一阵“踢他”之声,由远而近,转眼之间,便已来到面前。
小淫虫邬善一见来人,脸色大变,方才得意的狂笑,已自消失,代之而起的则是“咳!咳!咳!”小淫虫邬善连退数步,趁和尚察岳霖伤势之际,身形一转,拔脚就逃。
但逃未多远,陡闻身后一声厉喝:“站住!”
那和尚满嘴油亮滑腻,手中兀自拿着一双鸡腿,边嚼边道:“原来你挨打的本事倒是不小,难得!难得!”说着,左手向岳霖背后虚空一划。
岳霖仰望云天,端坐如故。
和尚似乎一怔,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向上一扬,随即身形旋转,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然来到小淫虫面前。
朝小淫虫邬善此牙一笑,扬手就是一掌“拍”一声脆响,小淫虫邬善右手摸着被打这处,惊骇欲绝地望着和尚,木立当地,不敢劲
半晌,他始呐呐说道:“大大师父!我我我可没没得罪你。”
和尚‘嘿嘿’一笑道:“那里!那里!和尚只是想和施主化点缘。”
小淫虫邬善一听,愁容立敛,连忙说道:“这个好只要我身上有的,大师父尽拿去就是”
和尚双眼圆睁,惊喜万分地道:“真的!难为施主如此慷慨,既然如此,那和尚就向施主化一对眼睛吧!”
此言一出,小淫虫邬善顿时面色如土,汗流浃背。
和尚又道:“我佛有知,必然降福主。”
小淫虫邬善骇极说道:“大大师父!这如如何使得?人没有眼眼睛,怎么看看东西?”
和尚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像施主有眼无珠,留着它不也是多余?”
小淫虫邬善对和尚的满脸笑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骇悚,全身不禁“索索”而颤。
和尚越是说得轻松,他越觉得很胆寒,和尚又是笑着相向,他更感到心惊望着和尚一步步向后退去。他方才在酒楼见和尚露那一手,早已哧破了胆,这时又见和尚若无其事的要向自己化一双眼睛,三魂七魄,早已飞出体外,猛一转身,亡命而逃。
和尚哈哈一笑道:“施主!你答应了的,还想么?”
小淫虫邬善对于和尚的话,充耳不闻,舍命狂奔,这时深悔当初练武时没有在轻功上多下功无,现在用到了方知自己所学,与人相较,差得太大了。
谁知,他跑了也不及十丈,突地,眼前一花,那个和尚已悠闲地站在面前,挡住去路。
小淫虫一见,返身又跑,他慌不择路,不知不觉又已跑回原处,和尚早又站在当地,笑嘻嘻地在等他了。
他知道今天势难再逃,不禁叹息一声,心道:“爹呀,深悔不听你的话,一定要去找那个妞儿,如今妞儿没有找到,这条小命却给送了。”
陡然,一眼瞥见和尚右臂徐伸,食中二指,曲指如钩,直向自己眼睛点来,心中一紧大叫一声道:“哎呀!”
呼声未了,已经颓然倒地昏死过去。
和尚这时面容肃穆,望着倒在地上的小淫虫邬善说道:“孽障!你自己作孽,犹有可说,遭遇今日怕你日后变本加厉,助纣为虐,留下你也是一害,贫僧今日作兴破戒了吧!”
说着,右臂高举一掌向小淫虫胸腹拍下。
海滩沙地,四散飞扬,尘土散去,海滩上现一个人余大小的坑,而小淫虫邬善却好端端地平躺在坑心开外。
和尚不觉一怔,面上现出讶异之色,凝注着地上的邬善,几乎不能相信,片刻之后喃喃又道:“好!算我和尚走了眼,竟没有想道你还真有两下子,你再接和尚一掌试试!”
就在他掌力将发未发之际,忽然,身后掠出一条人影,挡在小淫虫邬善面前,拱手说道:“大师呀,请手在下留情,放过他吧!”
和尚忙沉臂挫腕,硬将掌劲收回,对方才小淫虫躲过自己一掌之谜,也已明白,恨恨地望着岳霖说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岳霖微微笑道:“他虽是无恶不作,罪在不赦,但大师应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同时。”
和尚不等他说完,摇头一叹,悠悠说道:“像这种顽冥不化的人,你若指望他改恶向善,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与他平常寻吉笑疯癫之态判若二人。
岳霖见他嘻笑之态尽敛,随也肃容说道:“如他以后仍自不知悔改,听凭大师处置好了。”
和尚微微一叹道:“你今日一念这事之仁他日将会为你带来无穷后患既然你坚持如此,就算我和尚多事好了。”
说完,双目神光湛然,掉首邬善喝道:“孽障还不起来滚!”
果然,小淫虫邬善闻言之后,一跃而起,双手一揖道:“多多谢大师父。”
话未说完已向来路急窜而去。
岳霖见小淫虫邬善已去很远,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拜叔“铁掌”邬良、蒙面人、“红唇图”交替在他脑海中出现。
这时,乌云渐褪,一轮红日,穿出云层,照射在海面上,映出粼粼地金波,耀眼生辉。
和尚见岳霖神不守舍,与他昨日那种轩昂不群的气度,实是相差甚远,微感纳闷地道:“你可是觉得什么不对么?”
岳霖轻叹一声道:“我只觉得得人心太过险诈了。”
和尚忽然拍掌笑道:“不错!不错!半年来,你竟大有进步。
岳霖瞠目以对,不知他所说何意。
和尚忽又摇头叹道:“只可惜穷追不舍的傻劲,还没有改过来。
岳霖突地心中一动,望着和尚道:“大师父你你是。”
和尚哈哈一笑道:“不错!你把和尚追得几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总算那参天古树救了我,不然,不知怎么得了呢?”
岳霖顿时想起自‘百无禁忌’返来后,在一片乱山之中迷路,后来发现一条人影,害自己追得满头大汗,谁知竟是面前这个和尚!
他想着想着,口中喃喃说道:“其实昨天就应该想到的。”
和尚笑道:“这叫当局者迷啊!”岳霖连忙躬身一礼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和尚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姿态,道:“迷津?怨不得金钱对得天独厚,不到一年工夫,党羽势力,几乎已遍布天下,和尚虽然也想入内参观参观,只可惜不得其站而入。”
岳霖双眉微皱道:“大师父!金钱帮究竟是什么人在主执?”
和尚摇首道:“和尚尽知道他网罗了武林高手,却不知主持人究竟是谁,休说你我外人,连他们三坛六堂十二香主,都不知道主持者究竟何人,由此可见,他们组织严密,这倒真是江湖上的一大隐患。”
岳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抱拳说道:“请恕在下疏忽,还没请教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和尚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法号。”
岳霖等了半晌,见他并未说出下文,于是又道:“敢问大师父怎样称呼?”
和尚双眼一瞪道:“法号!你也学会和尚那一套装聋作哑了?”
岳霖恍然说道:“原来大师法号就叫‘法号’。”
法号和尚望着岳霖,点点头道:“怎么不可以吗?”
岳霖觉得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便却不敢表示出来。
法号和尚看看天色,接着又道:“我说过,你只请和尚一顿是不够的,但现在和尚有一事求你,剩下的只好先记在帐上吧!”
岳霖接口道:“大师父有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法号和尚一拍手道:“先不要答应得如此痛快,想后悔都来不及,和尚如要你赴汤蹈火,那几位女施主处,又将怎样交代?”
岳霖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讪讪地无法回答。
法号和尚又道:“和尚为了顾全大局,想请你前往嵩山少林掌门人法空,严律门下,坚守本位,小心应变”
岳霖奇道:“就这句话?”
与和尚颔首道:“就是这两句话,如能及时通知他们,不但少林寺可免一场洗劫,对整个武林而言,也算多保留了一份实力。”
岳霖见他说得郑重其事,心中不禁暗暗一惊,不知这半年以来,江湖中又发生了些什么惊人之事?
正当他讷讷欲有所言之际,法号和尚又已说道:“这件事交给你了,事不宜迟,愈快愈好,和尚还得赶赴金顶。”
岳霖插口道:“究竟是什么事?”
法号和尚肃容道:“灭门之危。”
岳霖大吃一惊,讷讷地道:“什么人有如此胆量,如此功力?”
法号和尚轻轻叹道:“除了金钱帮,你想还有舒谁能具此胆力?”
岳霖顿时想到芮震远,柳逢春和那些锦衣大汉,恍然说道:“昨夜他们。”
法号和尚拍手接道:“现在势如燃眉,不容稍停,你可由此雇舟前往,和尚也要赶路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话声未落“踢他”之声已自响,由是无声,渐渐不闻。
中岳嵩山,巍然而立。
这日,晌午,少林僧众午课方毕,鱼贯的步出“大雄宝殿”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庄严肃穆,凝重无比。忽然自远远地山脚下,出现了一乘轻骑,马行如龙,直奔名震天下的“少林寺”而来。
马上坐着一个年约四十余岁,面如黄腊,神情死板的文士,他一身灰色的儒衫,潇洒已极,只是与他的神情,很有些不太相称。
这中年文士此时似乎心情紧张,不住的张首四望,但他除了双目炯炯之外,面上没有丝胆毫表情。此刻,马已踏上山道,因为山路斜坡甚高,马行骤然缓慢,他见山道之上是静悄悄地,似乎微微一怔。
但当他屏息暗察,就已发觉两旁的密林中,不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于是,从鼻哧了一声,中年文士心里明白,少林寺外弛内紧,已被他们所布的气势镇慑住了,虽然,现在他们监视之下,但却没有一个现身阻挡。
他催马疾行,三转两折,少林寺的绿瓦红墙已然在望。
此时,日影微斜,约莫已是午未之交。
片刻之后,他已穿过一片疏林,来到少林寺门前。他昂首望“嵩山少林寺”巨大的金子匾额。忽然,自门风两旁,闪出两个壮年人。
中年文士端坐马上,冷冷说道:“贵派名倾天下,望重武林,何以今日显得如此紧张,难道还有什么事值得九派之首的少林如此慎重?
左首的僧人微微一叹道:“而今道消魔长,大劫已临,施主何必明知故问?”
中年文士向他望一眼,缓缓说道:“大师父何出此言?”
右首的僧人双手合什,插口问道:“请问施主此来何为?”
中年文士傲然笑道:“在答复大师问话前,我想先听听解释。”
左首人接口说道:“敝寺自掌门人以下,已经恭候多日,只不知施主是否就是”
中年文士目注左首僧人,冷笑地道:“凭你不配问,叫法空出来答话!”
两个僧人同时变色,情不自禁的退后两步,怔怔地望着中年文士,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左首僧人双眉一挑,道:“贫僧乃是本寺知客,职责攸关”
中年文士似是甚怒,大声喝道:“我只问你法空和尚可在寺内?”
正在此时寺内忽然传现一声玉罄,悠扬悦耳,两个壮年僧人,听得响声连忙退向两旁。
中年文士抬眼一看只见缓步走出数十名僧人,一色的蓝布僧衣,一色的青铜禅杖。
每个僧人都是肃容满面,静悄悄地,到距中年文士约莫两丈余远左右一分,成雁翅形站开。
这时,少林寺前除了衣袂飘风,脚步沙沙,几乎是鸦雀无声,周围的气氛,更显得紧张、肃穆。
尽管这种声势足以哧人,但是那中年文士却依然神色如常,丝毫不为眼前情势所惧。
忽然,一个身材魁伟,鬓眉花白的僧人越众而出,中年文士合什为礼,躬身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欲见敝派掌门,不知所为何事?”
中年文士向这僧人上下一打量,他白眉斜垂,年约五十开外,三络长髯飘洒胸前,双目之中,神光湛然,显然是一个身着极高的内功修为:
只是他眉目之间,隐隐透出一种庄重。
中年书生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高吭,慑人心神四周围的僧众,直被震得神色一变。
那老年僧人也是暗暗吃惊不小,觉得这狂傲的中年文士,内功之精湛,即使较诸法空大师似也略胜一筹。
笑声刚落,中年文士那两道冷电也似地目光,向四下僧众一扫,最后凝注年老僧人,冷冷说道:“我老人家二三来年未履江湖,想不到你们竟敢如此张狂,怕也灾移人来,哼!今天索性就成全了你们吧!”
说完,飘身下马,动作轻灵,姿势优妙,端的少见。
他顺后一拍马背,那马昂着唏聿聿是一二声长嘶,放开四蹄,直向下奔去。
年老僧人略一思忖,道:“施主既是定要如此,那贫僧只有得罪了。”
他一面暗中派人通报临院、护法,一面双掌高举,连击两响。
顿时,两旁僧众,各自走出二人,分东、南、西、北面站定,恰好将中年文士围在中央。
中年文士负手而立,傲然望着寺门首的匾额,冷笑连声,喃喃说道:“人道少林寺七十二绝艺,雄视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就以群殴而言,少林寺当为各派之首哈哈——”
年老僧人脸上一红,讪讪地有些挂不住,但他知道,此事关系整个少林寺的存亡,不敢意气用事。
虽然,他尚不知面前这中年文士,究竟是何许人也,但从他的气度看来,绝非泛泛之辈。
半年以前,自武当掌门人——太真子午夜横死之后,江湖中即盛传着少林将有覆巢之危。
但是,事已半载,少林寺仍旧平静如故,只是江湖上的传言,却是愈来愈甚。他望着中年文士,缓缓说道:“施主休逞口舌之利,如果施主说出姓名,也许”
他的话未说完,那中年文士已冷冷接道:“也许少林寺便不曾有一个活口了。”
此言一出,所有僧众.面容又是一变,惊愕万分的中年文士。
立在他周围的四个僧人,都年纪不大,但却狂妄已极,其中一人最是忍耐不住,长吹一声佛号,便将阵式催动起来。
四个僧人使的俱都是青铜禅杖,既长且重,舞动开来,呼呼山响,杖影卓卓,刹那之间,便将中年文士罩于杖影之中。
中年文士面上仍是木枘呆滞,毫夫表情,只是变目之中,暴射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四个僧人但凡与他目光相接,手中禅杖便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待得警觉时,先机已然尽失。
他们围着中年文士一阵游走,虽然青铜禅杖舞得沙沙有声,但在距中年文士尺许处时,便被反弹回来。
最先发阵那个僧人,高喧一声佛号,身形转至中年文士右侧,一招“磐花靶顶”向下猛砸。
站在西方“壬癸”一旁的僧人,一拍手中青铜禅杖,一招“玉带围”也向中年文士中磐扫去。
二人一呼一应配合得天衣无缝,绝妙绝佳。
中年文士原是负手而立,直待劲风压顶,上身向左微侧,右臂疾伸,一把抓住铜禅杖。
他左手屈指连弹,其余三个僧人也都“哼”一声,相继倒地死去,接着他冷笑一声道:“像这些三脚猫的把式,也来现丑,真替少林寺丢人。”
年老僧人一见不到盏茶光景,几名三代弟子已然死于非命,望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长眉微蹙,忧伤地道:“施主如此作为,不嫌太狠了些么?”
中年文士冷冷说道:“如果法空和尚再不出来,哼!狠的还在后头呢!”
正在此时寺内突然一阵急遂的钟声!
所有在门外的少林弟子,俱都是合什垂首,静立当地。
方才龙腾虎跃的拼斗之处,忽然之间,竟变得死一般沉静,那位中年文士显然未将这些僧人放在眼内。
于是,就在他一转脸间,寺内已飘然走出三个人来。
正中一人身披黄色袈裟,方面大耳,颔下银髯飘飘,在庄严和蔼之中,隐隐透也一股慑人的威严,左右各有一个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一抱指尘.一捧玉杖,缓步随在黄衣僧人身后。
中年文士心头怦然一动,暗忖:“此过和尚气度不凡,想必就是掌门人法空了。”
他思忖之间,那和尚已步下白玉石阶,在他身前余处两具尸身旁停步吭宣一声佛号之后,合什说道:“少林寺掌门方丈法空,请问施主有何见教?”
中年文士一声冷笑,道:“你就是法空和尚?好极,好极,今日此来,别无他事,只想借用掌门人项上之头一用。”
他话尚未说完,身前一排四个红衣僧人中,已有一个越众而出,手指中年文士,怒声喝道:“住嘴呀!你竟敢对掌门人如此无礼!”
法空一拍手道:“无因!给我退下!”
那和尚停住身形,连声应诺,向后退去。
法空又转向中年文士道:“老僧年已古稀,死不足惜,只是施主能说明原因吗?”
中年文士冷冷接道:“你总该知道杀鸡敬猴。”
法空脸上并无怒容只是寿眉微蹙,垂首思索,片刻之后,始才缓缓抬起头来,黯然向所有众人扫视一周,喃喃说道:“因果循环,丝毫不差,当真是在劫难逃”
中年文士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法空脸色一整,肃容说道:“施主此来,必有所恃,老僧愿不要多有杀戮,这样吧!只要施主能破得本门‘罗汉阵’,僧当即自绝谢罪,只望能够保留上。”
中年文士接口道:“大和尚果然是快人快语,在下必定成全你这份心意就是。”
法空见群僧激奋,个个蠢蠢欲动,立即沉声道:“无果,传谕布阵!”
躬身一礼,返身退入寺内。
法空躬身道:“敬领法谕!”
躬身一礼,返身退入寺内。
法空神情凝重,虽大敌当前但也仍不肯稍失名门风范,身形向旁微侧,肃手揖客。道:“施主!请——”
中年文士也不客气,大踏步向寺内走去。
所有僧人,齐随在法空身后,默默地走入寺内。
中年文士方自跨入寺内,不禁暗暗一惊。
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黑黑压压地盘膝坐着百余僧人,俱都闭目垂睑,膝旁槿着戒刀,禅杖。四周的气氛,充满了死寂。
法空这时越众当前,来至偏殿廊下亦自盘膝坐定,闭目合什其余僧众则散立四周,以便随时接应。
中年文士突地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之中,充满了冷酷、残忍和杀伐之意。
他笑声未落,身形一晃,飞形拔自空中,约莫三丈高真如临空飞翔的大雁,然后斜斜落于阵中。
他足方落地,已以不屑的口吻道:“少林‘罗汉阵’虽然雄视武林,哼哼!今天倒要看看能否困得住我呢”
激动豪迈的语气,自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此刻,在他落地的同时,所有盘坐的僧人中持兵刃,纷纷间各守本位,凝立不动。
但是,嘹亮清越的佛号,此起彼落,嗡然震耳。
突地。佛号声倏地齐停。
接着,群僧人影飞旋,衣袂飘舞,戒刀禅杖,映日生辉,刹那间便将中年文士罩于一片刀光杖影中了。
这闻名字内的‘罗汉阵’,一经发,果然不同凡响,中年文士虽然狂傲绝伦,到了此时,也不免暗暗心惊。
这些僧人,分由四面进击,每面又分三排,每排共是九人,九九相连,合成一百零八之数。
众僧人下功俱都不弱正以他们训练有素,前后呼应,合作无问,威力自是非比等闲。
中年文士只觉得漫天的刀光剑影,令人眼花嘹乱,如山的劲气,分自四面八方,源源涌到。
他见这少林“罗汉阵”果然奥妙无穷,自己立身阵中,竟找不到主力对象,除了让身罡气密布周围外,掌力竟是无法奏功。
四周的僧众,刀杖齐挥,排山的劲气,如山涌到,他只能仰仗自己深厚的精湛的内功将他们逼回。
然而,四面八方,一拔方退,一拔又至,尽管他的掌劲雄浑,但不消片刻。已累得浑生汗。
如此打法,何异以一人之力,对抗百余高手?就算他已练成金钢不坏之体,也禁不住百余对手的合击。
他一面观察阵中变化,一面功凝双臂,伺机而动。
这正巧迎面一排僧刀杖齐举,攻势威猛,疾击而至。
身后的一排九僧,也在同时发攻势。中年文士一见机不可失,暗咬钢牙,双臂倏伸,身
随之“滴溜溜”一转,然后傲立当地,举目四望。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经过前后两排僧众,所有使青铜禅杖的,兵刃齐都被震出手,飞落一旁。
就在这刹之间“罗汉阵”微微一滞,那些许的空隙,立为后僧人填补,复原关。
他们动作之神速,组合之严密,端的是绝无仅有。
数百排耀眼生寒的刀光杖影,一层层势若狂飚的劲气,绵绵不断,源源不断,源源不息,一阵紧似一阵的疾向中年文士袭来。
他心中也不禁一阵凛然,腊黄的脸上却不带丝毫的表情,他侧首向坐廊正气的法空扫了一眼,顿时,眼中神芒陡炽,杀机立现。
他冷哼一声,不信一个“罗汉阵”就能困住自己,如果不能杀翻此阵,那真是一切都完了。
自己深思熟虑,严密周详的计划,以及近年来的辉煌成就,如果因此而功亏一筹,岂不可惜?
虽然他也深知,这由一百零八人所结成的“罗汉阵”在武林中,数百年来尚无人能够破解它!
就在他略一分神之际,突闻背后金刃劈风之响声,狂飚骤涌,疾然向他下盘卷到。
接连几声闷哼,已有数名僧人倒地不起。
左右两个一十八个僧人,又已迅捷攻到。
中年文士一声长啸,啸声凄厉,草破长鸣。
所有的僧人微一迟滞的刹那工夫,掌指连挥,但听惊呼之声此起彼落,灰影连闪中,十余人已然倒了一地。
他这时已杀得性起,大声喝道:“秃脑,你们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他一招得手,更不怠慢。身形疾转,变掌齐挥,展开“幽冥大八式”向群僧一阵猛攻。
说时迟那时快,这所发动之力,不过是一瞬之间。
盘坐廊下的法空大师,这时缓缓睁开二目,虽然今日之他已知必败,但一望之下,仍不禁微微色变。
他点手招过一个红衣僧人,而后,自小水弥手中接过玉杖。
红衣僧人一见,不知掌门方丈此举何意惶恐万分地,肃立一旁。
法空大师神色庄重,语带悲切道:“无住!你在同门师兄弟中,武功虽属中庸,但却最能忍辱负重,而且在佛学修为上,较你几位师兄都有成就,所以唔座现在将掌门重任交付与你,从现在起,你就是少林派的新掌门人。”
无住和尚不安地道:“禀掌门人,弟子无才无德,不足当此重任,而且。”
法空大师截断他话间道:“在本座掌门重任未卸之前,这是命令!”
无住连忙拜倒在地:“弟子敬听掌门法谕。”
法空大师望着他摇头叹道:“你该知道你今后的责任,‘少林’武功绝不可压,但今后不许过问江湖之间的事。”
他略微一顿,接着又道:“现在,带着他们到‘罗汉堂’诵经去吧!外间的事不是你们的所能了断的,虽然这是劫难,你也该牢牢记取今日的教训以为他日成戒,一切好自为之,如今时已无多了,赶快去吧!”
无住和尚拜了拜,双手接过玉杖,缓缓站起身来,眼眶红润,欲言双止,终于,一兄弟牙,含泪而去。
法空大师目注他去的背影,喃喃说道:“阿弥陀佛!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片刻之间,除了广场上“罗汉阵”中的僧人之处,其他的俱都含悲带愤,随着无住和尚向后殿走去。
法空虽是自幼出家,数十年的清规戒律,可说已是四大皆空,然而此时,却也禁不住心间一阵激动。
眼看追随自己多年的弟子一个一个尸横满地,但是,却没有能力阻止这杀戮继续下去。
突然,他心中一动,盘坐身子,也随之一震,他脸上掠过一层稀有的神采,令人望而敬生。
他提聚一口真气,陡然一声雷吼:“住手!”
顿时“罗汉阵”静止了。
阵中的僧人,各自缓缓退回原位。
那中年文士目中含煞,冷冷说道:“怎么,你后悔!”
法空大师施目一扫,见固若金汤的“罗汉阵”已然是残全,门下弟子,死伤过半,不禁一阵黯然。
他有些悔,也有些恨。
他悔,不该和这煞星订下此约。
他恨,为什么不在他来时自绝了事。
自己一念之差竟造成了如此悲惨的结局,这实在是始料所不及,他望着中年文士,缓缓说道:“施主所要的,不就是老朽这颗首级么?”
中年文士似乎一怔,即阴森森地道:“不错!但是,还得加上一笔利息。”
法空大师道:“施主还嫌杀孽不够。”
中年文士仰天大笑,半晌道:“当年你们九大门派联手对付‘骷髅叟’各施辣手点了他三十穴道,事后犹恐不死,又将其丢弃于火为熔谷流水内,嘿嘿!难道你们造的孽还少吗?”
法空大师一时为之语塞,轻叹一声,望望门下弟子,又自缓缓地闭起二目。
中年文士冷冷又道:“罗汉阵真名不虚传,只可惜并不是毫无破法的,好!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
讥讽的语声,带着一股凌人的傲气,深深地刺伤了法空大师的心,他面上阵青阵白,极不自然。
场中所有的僧人,也都从他的话中各自一震,怔怔的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进该退。
他狂傲地语声方落,随即身形疾驰,仿佛一阵狂风,在阵中往返到处转,掌指齐挥,惨叫迭起。
威镇武林的‘罗汉阵’一破,还有谁能抵挡得住这凌厉的攻势?
整个“少林寺”都被这血雨腥风所笼罩。
阵中僧人,到底经过严格的训练,这时,阵式虽破,且已死伤过半,但他们仍自各守本位,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中年文士长衫飘拂,动若惊鸿,不像穿花蝴蝶一般,不过瞬时,满地横竖尸首,一百零八名僧人,竟然无一幸免。
他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大步走到偏殿廊下,见法空大师盘坐不动,顿时笑声一敛。他冷哼一声,道:“法空!不要装死了,你睁眼看看你生平可曾见过这等身手?比之你们九大门派如何?”
法空大师闭目垂睑,双手合什盘膝坐于地上,竟是不言不动。
中年文士忽地心中一动,凝神注目,却见法空大师面上有着一丝懊悔的神情,但脸色是极其的惨白。
他冷笑道:“秃脑,死在眼前少装了。”
说着,轻轻推一掌。
谁知法空大师原姿不变“卟”地一声向后跌倒。
中年居士一跺脚,狠狠说道:“好!算是便宜我了武当,少林,茅山哈哈——”
大笑声中,双手点了法空大师死穴,然后双肩微晃,直向寺外走去。
夕阳没入西山。
天色已逐渐暗淡,但落日余辉,为天边披上一层云.披上一层七彩霓裳,令人看了,十分悦目。
这时,嵩山山脚下,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顺着山路,急向上行来。
这人约莫二十年纪,虽是剑眉星目,英挺俊拔,但是满面风尘之色,显然必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他:神色凝重,双眉微皱,好像有无比的忧虑、焦急。
这少年正是千里迢迢,前来报信的岳霖。
他一边向上急行,一边不住向四下打量。
四周静悄的,没有半点声息甚至连一双小鸟也没有。
他有点奇怪,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少林寺”竟连一点防备都没有么?他心中掠过一道阴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门前见寺门洞开,但却是寂然无声,他微一犹豫之后,随即,急步跨过寺门。
当他刚一进入寺内,便即怔怔在当地。
触目之处,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惨烈的景象,令人不忍不卒睹。
岳霖心中一震,忖道:“这是谁下的毒手?能使百余人尸横满地?少林乃是各派之首,怎么地竟如此不堪一击呢?”
他一步走到广场,仔细察看这些尸体,这些僧人不是被点“死穴”便是心脉被内力所震断。
他猜不出究竟来了多少人!竟然能在同时击毙如许多少林弟子,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少林寺”除了死去的僧人外,其余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念至此,他立即大步向“大雄宝殿”走去。
然而,殿内一片死寂,就连佛像前的两支牛油灯烛,也显得昏黄暗淡。
他又绕至偏殿,依然了无人迹,但当他出来穿过走廊时,忽然一具黄衣僧人的尸体。
岳霖虽然未见过少林掌门人法空大师,但从衣着神情上判断,他猜想此人必是掌门方丈无疑。
他仔细端详了半晌,油然一声长叹,暗道:“这一路来,却不料仍是晚了掌门方丈也已遭难了,其他的人也可而知了。”
他轻轻把法空大师的尸体扶起,说也奇怪,他的尸体仍是端坐如故,丝毫也没有改变。
他望着法空大师尸体,哀祷良久。
这夜色降临了,在山中,天黑得似乎格外的快。
山风呼啸,鸟声乱啼。“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在夜幕下,益发显得悲惨,凄凉。
眼前凄惨的景象,使他不忍久留,他只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触。便他着急不安。
他缓步退出“少林寺”随即展开轻功身法,下得嵩山之后,沿着官道,向东一气急奔。
也不知奔行了有多久,岳霖只觉得又饥又累,当下,在路边找了一株大树,倚树休憩。
他望着天边闪亮的星辰,心中辨道:“世事无常,真好像这闪亮的星星,时明时灭,闪亮不定。武林中威名赫赫名门派少林竟然在旦夕之间,冰消瓦解,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这下手的人,也真够狠心的了!”
他想到此处,不禁微微一叹。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此行既然未能完成任务,又将到哪里去呢?
想法号和尚,实在是一个古道热肠的武林怪杰,他宁愿急着警告别人,把本门的事托付他人呢?
这种人溺已滋仁的侠义胸怀,放眼天下,恐怕绝少人能够做到即以自己而也未必能做到这种舍己为人的地步想着想着,私心之中,对法号和尚涌起无限敬意,他曾经对自己说过,将在前途相见。
但是,自己的行止,他并不知道,那么又在那儿相会呢?
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先到哪里。
他所想到要料理的事,几乎是同等需要,一时之间,竟无法决定究竟该先办那桩较妥。
腹内,又是一阵“咕噜噜”轻鸣声,马上心念一转,道:“不管到哪里,我应该先饱食一顿再说。”
于是,立起身来,展开身法,向前飞驰。
此时,已是戍初,路上行人绝迹,岳霖使出“魅影魑烟”身法,果然,恍如一巡轻烟,随风飘去
约摸过了顿饭光景,不远处现一片灯火。
岳霖心间一阵狂喜,连忙脚下加劲,不消片刻,已然来到近前,果然竟是一处不小的城镇。
万家灯火,城开不夜。
小镇市容整齐,商业繁盛,他信步前行将至街左首便听有呼喝声,隐隐传来。
他紧走两步,忽见一座华丽的酒楼,门前车水马。气势非凡。
岳霖缓步人内,四下一看,只见坐无虚席,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他不禁双眉微皱,便待转身退出来。
但是店小二眼观四路,他见岳霖一身儒衫,气宇轩昂,宛如玉树临见,料定必是那位富家公子。
他身形一旋,便已来到岳霖面前,齐肩笑道:“公子爷!您您来晚了,我替您到楼上看看。”说完。也不待岳霖表示可否,已自“蹬!蹬!蹬!”跑上楼去。
岳霖望着他这付势利神情,低头向身上打量一眼,不觉摇头一笑。
这是那店小二在楼梯口向岳霖招手道:“公子爷,您楼上请吧!”
岳霖颔首微笑,缓缓登楼。
楼上,差不多也是客满,只是食客们较为文雅,不
像楼下的客人,高声喧哗,旁若无人。
岳霖在靠墙一付座头坐下,随意要了几样酒菜,直待那惹厌的小二去后,他才向四下微微扫了一眼。
只见楼上自中间一隔为二,前厅摆着一二十张桌子,后厅则是因为有布帘遮住,看不清楚。
但轻微的笑语还是从内传来,足证明后面也是待宾客之用,只不过较前厅更为雅静罢了。
岳霖见此不禁被引出许多感触,同是一个地方,却偏要划分成几个不同的等级,以招待不同的人。
难道人与人之间,也有贵贱之分么?
他正在感叹不已,店小二已将酒菜端了上来。
然而,他此时已是已索然无味,自斟自饮,一杯一杯喝着而心中却是思潮起伏,不得片刻宁静的。
岳霖本不善饮,又加以他整日奔波,粒米未进是以此一壶酒言自喝完,已微微有了些儿醉意。
凡人若是喝到空虚程度,也正是酒与兴致正浓的时候,别人若此时要他不喝,他是万万会肯的。
岳霖自然也不例外,他大声呼唤小二:“再拿酒来”
小二一边应诺,一边已将酒拿来。
岳霖把盏独饮,低头自顾吃喝,对别人的奇异目光,以及窃窃私语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正在此时座间一阵骚动,接着是环佩叮当,食客都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一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看模样不过双十年华,手捧弦琴,莲步轻移,款款地进入后厅。
阵阵香风,随着他婀娜的娇躯,传送到每个人的鼻端。
身后跟着一个头插双髻,眉清目秀的少女,怀中抱着一双琵琶,亦步亦步地向后走去。
岳霖嗅到阵阵香气,抬起惺松的醉眼,只看到两个窃窕的身影,婀娜多姿的步人后厅。
接着,后厅传出一阵阵笑语声,笑声粗狂刺耳,充满了淫邪意味。
岳霖双眉一皱暗暗忖道:“听这笑声,也绝非善类,但是,他们却被招待在后厅里,是因为有钱?有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端起酒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忽然他发现隔座一个中年男子,两道目光威凌逼人,不住的在打量自己当时心中一动。
在有意无间,他也向那男子看了几眼。
只见他年约四十余面黄如腊,神情木一身穿灰色儒衫,一派文士打扮,只足两道眼神是炯炯慑人。
这中年文士也是独自一人他见岳霖望他,随即微徽点了点头,同时伸手将桌上的一个锦盒向旁边一推。
看他的举动,似乎有意清岳霖移座共饮。
但岳霖见他神情死板冷漠,引不起好感,遂将脸向旁一侧,毫无目的地,向其他贸客望去。
这时,座中食客们,都在低声议论,称赞方才那个女子美艳绝伦,甚称当世的尢物。
岳霖因为没有看见那女子面貌,心想必是他们少见多怪,如果杜若君或是巧娘宫妍艳在此,这些人恐怕连灵魂儿都会出窍的。
突然,后厅内一阵大笑,接着一个宏亮的声音道:“今日若不是护法在此,就凭你孙香主,老实讲,恐怕红妞小姐还不会赏这个脸吧!哈哈。”
随听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道:“你太会说笑如果我不这样,被孙大娘子知道了,那孙香主岂不要吃生了?还是我唱支曲子,给各位助兴吧!”
后厅随即沉寂了。
前厅的食客们,也凝神屏气,侧耻静听。
一阵管弦轻响,歌声随着起:
“掩朱扉,钩翠箔,满院鸟声春寂寞。
匀粉泪恨檀郎,
一去不归花又落。
对斜晖,临小阁,
前事岂堪细想着。
金事实书屏幽,宝帐慵薰兰麝薄。
歌声甜悦耳,歌意凄切缠绵。
前厅的人都听得呆了,俱都停杯止箸,愕然而坐;
只有那中年文士,仍是表情木纳,举杯而饮,举箸而食,仿佛对那余间缭绕的歌声,无动于衷。
岳霖独自低首呆坐,暗暗纳闷不已,忖道:“这声音好生耳熟,这女子究竟是谁?”
这时,后厅有人主声笑道:“哈哈——对斜晖,临小阁,红妞!原来你真是冲着护法来的快!过去敬护法一杯!”
接着又是那娇滴滴的声音道:“小女子蒲柳之姿,只怕有渎护法清誉。”
一阵哈哈大笑,将那女子的声音尽行掩去。
岳霖听得心间一震,暗忖道:“红妞?红妞?君妹在‘满春园’时,不是就叫做‘红妞’?”
顿时,他感到血液沸腾,激动不已,猛地推桌而起,就要向后厅冲去。
然而,当他与那中年文士冷电光似的目光相接时,立即清醒了许多,他又缓缓坐下,举杯狂饮起来了。
中年文士的冷漠无情,顿使他神智复明,他想到进去后的情形,如果红妞不是君妹,只显出自己的愚昧无知:如真是君妹时,在如此场所,如此心情下相见,徒自讨没趣而已。
同时,听他们口气,无疑地后厅食客,全为“金钱帮”中徒众,不但有孙无忌在座,恐怕还有那位左丞相凌晖。
他心念数转,激动的情绪平静了,但却无法排遣心中那份落寞和惆怅,于是,藉酒浇愁,一杯杯地灌下肚去,忽然,后厅又自传出一阵歌声:“娟娟霜月侵所黄昏,又黄昏,挑一枝,独自对芳樽;酒又不禁,花又恼。
漏声远,一更更,总断魂。
断魂断魂不堪,提温,香半薰。
睡也睡也,睡不稳,谁与温存。
唯有休提,银烛照泪痕,
一夜为花憔悴损,人瘦也比梅花,瘦几分”
声如泣如诉,不由岳霖也听得暗暗点头,他睁开朦胧醉眼,向四下望望,见所有人都如泥塑木雕的一般,悠悠神往。
当他眼光扫注那中年文士时,正见他招呼小二算清饭钱,然后将那桌上的锦盒交给小二道:“这个锦盒拿里厅,交给一位姓凌的。”
小二双手捧着锦盒,转身向后走去。
中年文士又向岳霖望了一眼,然后下楼而去。
岳霖正感奇怪之际,陡听后厅传出一声惊呼,随见小二卟通的退了出来,跌坐在楼厅,手中仍自抱着那个锦盒。
盒盖已开,里面盛着的,竟是一颗鲜血淋淋的秃头。
岳霖注目细看赫然竟是少林掌门人法空大师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