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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天仇低头不语,老者又道:“你打算去拜谁为师呢?”
提到拜师,龙天仇眉开颜展,似是充满了希望:“晚辈打算去拜名震塞北的‘断掌连环钩’为师。”
“找他?”
老者闻言一惊,沉默不久,终于笑出声来:“我看算了吧!”
龙天仇不明老者话意,但觉话中有话,轻咳一声,向老者问道:“未知老前辈此话何意?”
老者慢吞吞地,笑了好半天,才停住笑声道:“因为他已经挨了我一掌,现在的情形,恐怕比你刚才好不了多少。”
“啊!”龙天仇听老者这样一说,脸色不由大变,拜“断掌”为师,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如今“断掌”受重伤,那他怎么办呢?
突来的剧变,使龙天仇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痴怔良久,始失神缓言道:“那怎么办呢?”
“年轻轻的,那么死心眼!这点事就没有法子办啦?”
老者看到龙天仇那副落魄的可怜相,不禁又要笑出声来,说着,身形一转,背向龙天仇道:“难道拜我为师不行吗?”
“老前辈,您”龙天仇一阵喜出望外,跟着就要下拜,老者见状,连忙挥手叫道:“哎呀!你先别得意!”
老者转过身来,笑咪咪地道:“老夫一向是不收徒弟的,不过,我既然伤了你的师父,一走了之,也不是道理。”
龙天仇眼巴巴地静听下文,老者却是有意地停了很久,才摇头晃脑地道:“这样吧!咱样先来对上一掌,如果你还堪造就的话,老夫就收你为徒。”
“老前辈!”龙天仇面有难色,这老者一掌既然能打伤“断掌连环钩”其功力之深厚神化,可想而知,自己凭哪一点能耐和他来对一掌?
老者早已窥透龙天仇的心事,故意讥讽他道:“怎么样?
怕啦?真没出息!”
龙天仇并不是怕死的人,只是觉得现在死了,未免有点可惜,心里犹豫了半天,突然一个奇异的想法,涌上心头,暗忖道:“这老者既然肯救我,哪里会再一掌把我打死?说不定他是故意试试我的胆量,我怎么能这样泄气呢?”
于是抬头望了老者一眼,试探地道:“不是晚辈怕死,实是怕有损老前辈声誉。”
“哈哈”老者笑了。
笑声中,得意地道:“好,好,武中有知己,掌下无老幼,拿掌来,咱们研究研究!”
言罢,一个跳跃,两腿微曲,双臂半弯,十指平伸,预先摆好了架势。
龙天仇虽然心里想得如意,见到老者这副样子,也心惊肉跳地,吓出一头冷汗来。
“来吧!”老者一声厉吼,龙天仇一阵哆嗦,无可奈何,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伸出了双手。
四掌相对,距离尺余,龙天仇突觉一股无形的吸力,发自老者掌心,自己糊里糊涂地,硬被吸了过去。
龙天仇急忙跟上前去,力聚两腿,拿桩稳住力势,大有“我命听天,任由宰割”之慨。
掌心紧贴之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老者双掌所发出的,并非不可抵挡的威力,而是团团滚烫的热流。
龙天仇睁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者神情持重地道:“赶快静心虑志,抱元守一,待老夫帮你打通生死玄关。”
原来这奇异的老者,正在不惜耗损本身百年真元,为龙天仇通任督,畅枯穴,运行周天。
半个时辰过后,在老者的喘息声中,龙天仇变了。
他得到老者的真力,增加了惊人的内功修为。
不久,老者精神复元,脸上再度现出笑容。
“好了,老夫给了你终生受用不尽的真元,以后的事情,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龙天仇跪倒于地,感激涕零地道:“老前辈恩胜再造,晚辈终生感激不尽。”
“废话少说,日后若能好自为之,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请老前辈赐告名号,晚辈当铭刻心中。”
老者又笑了。
笑声过后,脸上现出一片凄恻,沙哑地道:“老夫真名实姓,已发誓只能告诉一个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老一辈的人,当年都称我‘飞天狐’!”
“飞天狐?”龙天仇如闻晴天霹雳。
老者却慢慢地重复道:“是的,飞——天——狐——”
话声如雷贯耳,字字沉重,字字清晰,龙天仇呆跪了半天,再抬头时,老者已不知去向。
当年武林中有三绝.一是正派的“太上老人”一是邪派的“天外一邪”再一个,就是不邪不正,亦正亦邪,做事不分青红皂白,待人只凭喜怒哀乐的“飞天狐”了!
龙天仇因祸得福,从此隐居深山。
十年后,龙天仇再度现形江湖,报了父仇,逼死亲母,走遍天涯海角,始终探不到娇妻爱子的下落。
于是,他变了!
他在情感的双重刺激之下,失去了人性!
他在疯狂的报复之中,泯灭了良知!
这就是今日的“骷髅岗主”!
这就是今日的“遁世一狂”!
本来,不笑寨主和一目泪尼,对逍遥子的乾坤掌力,颇具几分信心,可是,与黄衣女来到骷髅岗后,亲见逍遥子负伤落荒而逃,这才知道遁世一狂龙天仇的厉害。
三人暗中窥视良久,及至石屋内抛出三颗人头,更是百感交集,万念丛生。
岚姑娘身困魔窟,他们不能见死不救,然而照方才的情形来看,他们两个绝不是龙天仇的对手,情急之余,忙思对策,一目泪尼突然心血来潮,建议不笑寨主,趁天黑之利,鱼目混珠,假冒七分洞主之名,巧施声东击西之计,总算从虎口之中,救得岚姑娘一命。
岚姑娘万劫余生,魔窟半月,还命失身,羞愤交加,痛不欲生,离开骷髅岗后,一路哭哭啼啼,泪下如雨,直至客店。
此际,天已大亮,店家正在门外打扫,见四人默默归来,满脸狐疑,欲语还休。
四人一声不响,在黄衣女指引下,迳往逍遥子房间。
他们原以为逍遥子必早已逃回养伤,没想到开门一看。
不但未见逍遥子的人影,竟连纸条都没留下。
难道他没有回客店?
难道他仍在骷髅岗上挣扎?
难道他受伤过重而不治身亡?
难道他
顿时,四人心情再度沉重下来。
不笑寨主连忙赶回自己房中,房中亦是空无一物。
一目泪尼偕岚姑娘与黄衣女玫姑娘随后赶了来,四人八目相对,拿不出半点主张。
这怎么办呢?
遁世一狂再厉害,凭逍遥子的内功修为,绝没有即刻断气死亡的道理。
那么,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玫姑娘紧偎在一目泪尼身边,一双大眼睛,直瞪瞪在望着不笑寨主出神。
岚姑娘左思右想,满怀委曲无处诉,又低头哭了起来。
不笑寨主见状不忍,低叹一声,好言相劝道:“岚儿,事到如今,哭也无益,还是好好为以后打算一下吧?”
岚姑娘听了,哭得更加厉害,芳容凄楚,珠泪簌簌,抽噎着断断续续的道:“师叔,岚儿此身已遭淫魔蹂躏,今生今世,尚有何面目见人?”
言毕,一头扑进一目泪尼的怀中。
一目泪尼心头一酸,也不由得掉下泪来。
唉!这也难怪!
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还能有什么比贞操更宝贵呢?
一目泪尼轻抚着她的秀发,像安慰一个受尽委曲的孩子.温柔地道:“岚儿,别哭了,听师姑的话。”
岚姑娘慢慢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头抽噎不语,玫姑娘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一目泪尼道:“师姑,以后我和岚姐姐跟您和师叔好不好?”
赤诚天真的问话,难住了好心的师叔与师姑。
东海之行,任务艰巨,千惊万险,未可预料,一目泪尼与不笑寨主冒险前往,是福是祸,尚不得知,如果再把岚姑娘与玫姑娘带去,势必更将寸步难移。
两人思量片刻,不笑寨主言道:“师叔与师姑大事在身,急待办理,你们俩先到崂山住一个时期,等你师叔、师姑回来,再为你们妥善安排。”
一目泪尼恐两女心有不安,又补充道:“崂山绝壁书生,与师叔系多年至交,其武功均在我们之上,你们俩去了以后,可以好好学点东西。”
两女心下虽不愿意,听师叔、师姑一番话,深知所言非虚,只好点头答应。
不笑寨主又安慰了几句,遂唤店家取笔修书,雇好一辆马车,再三叮咛托付,才送她们上路。
送走了岚姑娘与玫姑娘,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无暇唏嘘阴沉鬼叟夫妻的命运,无心多想渤海逍遥子的下落,急忙结帐离店,购得两匹骏马,踏上坎坷的途程。
万丈崖水火沟的地图,绘在一块彩色丝巾之上,这块彩色丝巾在一目泪尼的手中,鬼谷门下已经探知此项秘密,为了慎重起见,他们不得不改装易容,掩人耳目。
途中人马,络绎不绝,个个行色匆匆,神秘异常。
看来此行热闹不在话下,凶多吉少,亦当在意料之中。
一目泪尼一目炯炯,不笑寨主脸色持重。
为了人间三宝的诱惑,为了彩色丝巾的鼓励,他们忽略了一切碍难,造成了骑虎必行之势。
从白马镇到滨城,只要三天的路程,第三天午脾时分,他们便已来到滨城镇上。
滨城乃山东半岛沿海一处商业重镇,平时已经繁荣得很,此刻更是热闹非凡。
街尾平安客栈,建筑宏伟,富丽堂皇,为滨城唯一高雅休息处所。
这一日,天气晴朗,生意兴隆,楼上楼下,全告客满,喝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来到了门前,早已有店伙躬身迎了出来.
“两位好福气,只剩下楼下最后两个位子了!”
店伙一面迎客,一面买弄地道:“福星高照,两位快请!”
两人一跛一盲,随着伙计上得楼来。
但见——
粗眉大眼,獐头鼠目,奇装异服,高矮胖瘦,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靠角落处,一张贴墙的方桌上,只坐了一个虎背熊腰,塌鼻吊睛的彪形大汉,伙计带着两个人走了过去。
走到大汉身边,伙计哈腰陪笑,言道:“今日人多,请大爷挤一挤。”
那大汉不闻不问,只顾低头大吃大喝。
伙计无奈,只得再次央求道:“这两位也是远客,大爷您就行个方便吧!”
待了很久。
大汉突然停止吃喝,侧首斜视两人一眼。
左手轻轻往桌面上一拍“砰”地一声!
伙计伸头双眼一瞪“啊”了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不是伙计血压高,不是伙计神经衰弱,而是,一张好好的方桌,经大汉轻轻一拍,四只脚齐整整地掉了下来,剩下一个桌面,悬定而立,桌上杯盘依旧,滴酒不倾。
这一手含蓄的内功,惊动了在坐众客。
顿时,屋内鸦雀无声。
大汉脸色一沉,破口骂道:“真是他妈的混蛋加三级,这种脏兮兮的玩意儿,也敢往大爷桌上带!”
伙计支吾了半天,连个屁都不敢放。
溜了!哄堂一阵大笑,接着,立刻恢复了沉静。
大汉又朝两人瞪了一眼,不屑地说:“快滚开点,别惹大爷恶心!”
两人态度平和,面露笑容,相互使了个眼色,目光死死地停留在大汉脸上。
这时,屋内一阵惊呼,客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原来,受大汉内力控制,临空而立的桌面,竟缓缓地冉冉上升。
这是一场内力相斗的好戏,人们渐渐围拢了过来。
大汉先是神情一怔,继则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一时大意,看走了人,当时一收狂傲之气,忙用真元,增加功力,想把上升的桌面,拉将下来。
然而,那桌面只下降寸许,又继续上升,直达屋顶。
说也奇怪,桌面抵达屋之后,突然急速下降。
这一降,又引起屋内一阵惊呼——
原来,下降的,只是一个光溜溜的空桌面,桌上的杯盘碗筷,牢牢地,磁铁似的紧贴在天花板上!
这时,大汉额冒冷汗,眼布红丝,额暴青筋,口吐白沫,一声闷哼,栽倒于地。
这时,紧贴在天花板上的杯盘碗筷,竟各自悠悠下降,端端正正地,落在半空的桌面之上。
两人相顾一笑,高叫一声:“伙计!”
桌面再度腾空而起,越过众人头顶,直向楼梯口处飞去,两个伙计慌慌张张地,接住了桌面,怔在当场。
这时,一阵掌声响起——
这时,一阵叫声响起——
这时,众人争先恐后地把中央处,一张宽敞的桌子让了出来,恭请两人就坐。
两人当仁不让,盛情难却,一跛一盲,并肩走了过去。
伸手拉开椅子,正想坐将下去,忽然眼前红影一闪,低头看时,两只椅子上,活生生地多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其实,应该说是两个小孩,因为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二三岁。
一男一女,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两人俱是一身血红短衫打扮。
常言道:“初生之犊不怕虎,有眼不认泰山高。”
两个毛孩子,居然敢在众英雄恭请两个人就坐之际,来上这么一手,真是老虎嘴里翻筋斗,有点不知死活了。
那跛者心情正是兴高采烈,被两小从中促狭,不管是有心开玩笑,或者故意触霉头,于刚争回来的面子,总有些不太好看。
于是怒言喝道:“小鬼,躲开!”
两小正襟端坐,双手托腮,眼睛向上一翻,颇不乐意是道:“凶什么?”
盲者见两小顽皮不堪,也不耐烦地道:“小辈休要胡闹,免得我两人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
那男童一听,更不服气,从椅子上往地下跳,两手叉腰,指着盲者道:“什么以大欺小,以小欺大的?你神气个什么劲?刚才那两手,我早就看到了,能骗得了这批土包子,可唬不住我们兄妹!”
众人闻言,脸上一红一白,心里颇觉不是味道。
一跛一盲,倒被他们弄得一时失了主张。
这时,那女童跟着跳下地来,指着跛者道:“那点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也敢在大庭广众之前,丢人现眼,有什么了不起?”
小小的年纪,如此大言不惭,自易引起众人不满,果然靠窗角落处,有一人喊道:“胡吹什么?有本事的话,耍两手给咱们瞧瞧!”
“怕死的人,谁敢在老虎身上拔毛!”
那男童神气活现地,四下扫了一眼,然后笑着对女童道:“妹妹,我看要是不露两下,这些饭桶是不会服气的。”
女童一声淡笑,红润的脸蛋上,现出两个逗人酒祸来,这小妮子又绷紧了小脸,摇头晃脑地,装得一派老气横秋地道:“他们既然用桌子显本领,咱们也来玩玩桌子吧!”
男童点头表示同意,心神一定,猛喊一声:“起!”
先前被一跛、一盲送到伙计手中的桌面,又从伙计手中飞了起来。
楼下的客人,有的已经赶上楼来看热闹。
飞起的桌面,飘飘悠悠的,在屋内绕场一周,然后,停在他们的头上。
女童伸手斜挥,娇呼一声:“转!”
言犹未毕,那停在半空的桌面,竟像个飞碟似的,在空中作急速的水平旋转。
桌上的杯盘碗筷,紧贴桌面,随而旋转。
两童神态悠闲,仰首欣赏自己的得意杰作。
旁观的众人,目瞪口呆,眼花撩乱,忘记了喝采。
一跛、一盲惊疑参半,望着旋转的桌面出神。
屋内卷起一阵旋风,呼呼作响。
贩夫走卒,早已禁不起风力压迫,避下去,剩下的,都是武林中人,他们亲眼看到这件奇绩,那种表情,那副神色,真是令人难以形容。
想不到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不点儿,居然也身怀逾年之技。
在场的人,个个都是平日自命不凡的武林高手,都是想到东海,去争夺太上老人的人间三宝的,此刻,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被他们恭维不久的一跛、一盲的沮丧情形,只是一味地瞅着红衣二童。
天地间奇异的事情真多,在众人注视之下,那女童慢慢将目光移向桌面。
桌面仍旧在不停地旋转。
红衣女童望着桌面看了半天,突然脸色一正,急速旋转中的桌面,立刻四平八稳地停住。
女童双目微闭,似在行功。
就在这时。一团白色的薄雾,从女童的七孔之中,冒了出来,众人正自惊奇,泛眼之间,那女童一头乌黑的秀发,竟在烟雾之中,变为天蓝。
女童朱唇顿开,又是一声娇喝:“翻!”
双目开时,桌面就空一个翻滚,由上而下,杯盘碗筷,一式倒栽葱,汤菜不流,滴酒不倾,这份功夫,硬是要得!
“啊”!众人又是一声惊呼。“哈哈”一阵笑声传来,跛、盲两人行至二童面前。
同时厉喝一声道:“翻!”
女童全心行功,没料到这两个人会来这一手,一个大意,桌面又被翻了回去。
男童脸色一怒,正待出手,跛者双手一摇,笑道:“两位小侠功力过人,我们认输了!”
盲者行出趋前笑到:“来,我们敬小侠两杯!”
说着,双手一伸、一拨、一缩。
半空中的桌面,斜落于地,桌上的杯盘碗筷,随后下降,降到离地面约三尺之处,复告停止。
于是,四人围着,举杯相邀,大吃大喝起来。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杯盘碗筷,独立空中,任人吃喝,像变魔术似的,那怎么可能呢?
看起来,确实不可能,仔细分析一下,也绝没有这种道理,然而,这一天,在滨城的平安客店里,却偏偏发生这种怪事。
男女老少,四个内功修为极高的人,不打不相识,不拚个高低,不能成为知己,这时,他们像伯伢遇到了钟子期,知音难遇,四人竟在众目惊瞩之下,共同炫耀起来。
众人像在梦中看王八攀杠子,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变成了事实。
男童举杯对跛、盲两人道:“今日得遇两位大侠,真是三生有幸,以后尚请多多指教。”
盲者闻言,爽朗笑道:“小侠不必客气,今日相逢,良缘天定,不知两位名号如何称呼?”
男童闻言,右手突伸,食指中折,慢慢言道:“您就叫我‘断指童’吧!”
跛者见手,不觉一惊,又问女童道:“那么,这一位呢?”
女童左手突伸,食指亦已中折,沉默片刻,喃喃言道:“愚兄妹身负血海深仇,断指堪忆,哥哥叫‘断指童’,您就叫我‘蓝毛女’吧!”
说着,用手指撩满头乍变的蓝发。
跛、盲两人,心中颇觉奇怪。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自称兄妹,一个右手指断,一个左手指断,声言身负血海深仇,难道他们也有一段不幸的遭遇?
两童见跛、盲两人低首不语,趋前问道:“不知两位大侠名号可否见告?”
跛者结识忘年知己,愉快之余,忽略了环境,只顾坦诚地答道:“我两人长住魔森,师妹人称‘一目泪尼’,愚兄人称‘不笑寨主’。”
“噢,原来两位就是闻名已久的”
“他妈的!”没等两童的话说完,突听一人狠狠地骂了这么一声。
跟着一阵掌风袭来,四人同时避掌,空的杯盘碗筷,齐被震出窗外,像狂风扫落叶似的,弄得叮当乱响。
跛者——不笑寨主忙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乱发披肩,年约五旬左右的人,在楼梯口处,倚墙背立,手中正在玩着两个黑呼呼,圆溜溜,亮晶晶的弹子,神态自若,似是无事。
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同时一惊。
这家伙不正是骷髅岗主,遁世一狂龙天仇吗?
断指童与蓝毛女不明究竟,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可是瞎子数黄豆,心里早就有了数啦!
他怎能在短短半日之间,跟踪而到呢?
遁世一狂龙天仇,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两人道:“好小子,不知死活的东西,反而跑到这里来交起‘桌面四友’来啦!”
“桌面四友”?这称号倒很有意思!
四个人因一张断脚的桌面而相识,称他们“桌面四友”不是满富诗意吗?
不笑寨主无心欣赏“桌面四友”的雅意,无心推敲“桌面四友”的韵味,只是失魂落魄似的苦思对策。
倒是那两个小的——断指童和蓝毛女,一时看不过去,指着龙天仇骂道:“喂,你这个人没规没矩,没礼没貌,怎么讲话这么没有教养!”
遁世一狂闻言怒起,暴喝道:“小杂种,老子说话关你们屁事,也用得这样唠唠叨叨的,你们的王八蛋师父是谁?快报出来!”
“哼!”两童并没有被他的狂傲喝住,不屑一顾地言道:“说出来怕你站不稳吓死,还是别说了吧!”
众人一声冷笑,龙天仇忍不住了,当下虎啸一声,准备出手,两童见状,也跟着摆也了阵势,蓝毛女笑道:“哎,要打架也得先打个招呼,你懂不懂规矩?”
剑拨弩张,只待一发,不笑寨主看了一目泪尼一眼,泪尼马上会过意来了,两人一个纵身,齐飞窗外,打算趁机溜之也乎,可惜这一招被龙天仇发觉了,破口叫道:“好小子,遁世一狂手下,焉有漏网之鱼!”
言罢,未见身形移动,人已追至街心。
遁世一狂到了街上,往东方一看,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的影子,在城门之外,转眼已消失。
于是脚跟一紧,仗着“飞天狐”传给他的浑天内力,展开了自己研习经年的“凌空飞行术”遁世一狂身如矢箭,几个起落,已到城门。
城门外,原野千里,麦浪翻腾,金黄色的夕阳,映在麦浪之上,状极美观。
遁世一狂身形稍顿,见人影一前一后,直向远处的海滨奔去,心里轻轻一笑,暗忖道:“难道这两个饭桶,也想到东海去?”
夕阳悄然归去,遁世一狂来到海滨,已是暮色苍茫。
海滨傍山,岩岸累累,通海处,形如山谷,右边山脚下,是一片疏林,遁世一狂站在林边,四下张望,不见半个人影。
“奇怪,凭老夫的脚力,几十年来,追踪途上,从未失过任何人,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的动作,怎能如此神速?”
遁世一狂追丢了人,心中好生奇怪,从滨城到海边,只不过百十里的路程,紧迫慢追,绝没有追不上的道理,为什么人就不见了呢?
真是岂有此理!
昨夜,遁世一狂骷髅岗被戏,心有不甘,今日一早,下得岗来,闻知东海三宝之说,顿起觊觎之心,不想在滨城平安客店中,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自然眼红,到如今,即又阴沟里翻了船,连两个后生晚辈,都没有追上,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难道是真的七分洞主,在冒充他的徒弟?
那也不能有两个七分洞主呀!
明明看到他们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遁世一狂不愿怀疑自己的功力落伍,只是一味地,不相信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会有如此造化。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听林在有中窃窃私语。
遁世一狂内心暗喜,连忙一个伏身,随声寻去。
疏林深处,有一空地,落叶密布,临风飘动。
空地上,两人正襟相对而坐。
黑暗中,看不清两人相貌,但见俱是一袭白衫。
方才在客店中,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明明打扮的是一跛,一盲,一身行乞模样,瞬息之间,似乎又变成两个潇洒的儒士,这就不点奇怪了。
“师兄,想不到你的一手‘行云流月’,有这般造化!”
“师弟,你的‘旋风拂尘’,也不错呀!”
两人一阵悠闲轻笑。
遁世一狂却糊涂了!
“行云流月”?“旋风拂尘”?“师兄”!“师弟”!
“唔。不对!这里面恐怕另有文章。”遁世一狂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暗想道:“行云流月,旋风拂尘,没有什么不对的,这一目泪尼称不笑寨主师兄,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这一声“师弟”呢?谁是谁的师弟呀?一目泪尼女人之身,焉有称弟之理?难道他们晓得遁世一狂已经追到跟前,故意这样混人耳目,扰人视听?
此刻,语声又起。
“师兄,我们那两个徒儿,目下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仇报了没有?”
“两人资质聪颖过人,经我们八年调教,相信那老儿决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晓得仇人是谁?”
“唉!”那被称为师兄的人,突然感叹了一声,继续言道:“这两个孩子,真是够可怜的,要不是因为师门清规,我真想告诉他们,杀父逼母的仇人是谁?”
那“师弟”似乎颇为乐观,手中玩弄着一片枯落叶,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已经告诉他们父母的姓名,凭这一点线索,时间一久,我想他们总会找得到的!”
两人沉思良久,遁世一狂莫名其妙。
稍顷又道:“师弟,徒儿的血海深仇,不久就可以报了,你可想到你我的父母,今在何方?”
“你我的父母?”
“师弟”闻言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师兄”感慨地道:“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一概无从知晓。”
“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几次相问,总是含糊其词。”
“会不会像我们一样?也有难言的苦衷。”
“谁晓得呢!”
“师弟,等东海归来,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哼!”“师弟”冷冷说道:“我就不相信人间三宝会有多厉害,凭师父的功力,也居然起了占有之心。”
“管他厉害不厉害!师父既然叫我们去,必定有其价值在。”
“哎,师兄,你说我们这次去东海,能够成功吗?”
“凭天地二煞之名,难道人间还有第三者不成!”
一阵冷傲的笑声,从疏林深处传了出来。
遁世一狂心头一寒,原来追了半天,没追上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不说,反而差点闯进阎罗殿。
怪不得连遁世一狂都追不上,因为他所追的正是长白山头、天外一邪之徒,滨城客店之中,断指童与蓝毛女的师父——天地二煞。
阴阳双峰之主,旁门与左道,这两个煞星出头,遁世一狂怎能不惊?
太上老人坐化,居然天外一邪也对人间三宝生了野心。
那长青丸,那无形衣,那九九归原掌法,难道连天外一邪也认为是武林奇珍?
“据师父说,普天之下,能使九九归原掌的,只有太上老人一个。”
旁门言下不胜唏吁,左道心有不服,扬言道:“你以为会比我们的夺心掌法高明?”
旁门道:“夺心掌只不过是掌中之霸,而九九归原掌却是霸中之王,据说中掌之人,一切都将万物归原。”
左道沉思片刻,忽然又道:“那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生成什么样?你可会见过?”
旁门道:“不笑难识,一目易认,‘无耳’侄既然说彩色丝巾在他们手里,我们总要设法弄到,可以省却许多手脚。”
左道再度默然。
遁世一狂躲在暗处,再也躲不住了。
彩色丝巾在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手中,一定与东海之行有关!
“论功力,虽然我不是天地二煞的对手,为什么我不来个出其不意,夺得丝巾,捷足先登呢?”
遁世一狂忖思至此,心意已决,连忙轻移身形,纵出疏林。
夕阳悄然西下,大地逐渐罩上一层昏暗。
遁世一狂龙天仇自从听到天地二煞的谈话后,心中产生了无数的遐想,如果能从一目泪尼手中夺得彩色丝巾,如果能够找到万丈崖的水火沟,如果能够寻得太上老人的人间三宝,一切的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几年来杀妻掳子之仇,始终未报,都是因为自己的武功,较无耳道长稍逊一筹,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得到人间三宝——不用三宝,只要能够得到三宝之一的九九归原掌法,鬼谷的熊掌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一目泪尼在哪里呢?
千不怪,万不怪,只怪那两个短命的小鬼,误了自己大事,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再碰到我的手里,非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遁世一狂徘徊在东海之滨,边走边想,浪花的节奏,引不起他的美感,明月的光辉,洗不清他的心底的郁闷。
彩色丝巾!
人间的三宝!
该死的小鬼!
如今,遁世一狂的脑海之中,被这三件事搅得昏昏沉沉的,连呼吸都觉得有点儿窒息。
他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因为石头不会这样柔绵绵的。
那么是什么呢?遁世一狂低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沙滩上躺着两个少年,在那里对月抒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妈的!”遁世一狂狠狠地骂了一声,这一骂不要紧,竟骂出了意外的收获——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平安客栈里遇到的两个短命克星,断指童与蓝毛女。
两人听遁世一狂一骂,霍然跳了起来,指着叫道:“老不死的,真没有教养!”
“好小子,哪撒野居然撒到你老祖宗头上头了!”遁世一狂出名就是出在狂上,哪里肯受小辈们的凌辱?当时声落手起,一式擒拿,打算来一个“捉放曹”岂知这两个小的,也非等闲之流,在遁世一狂手下,像两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滑溜溜,软绵绵的,怎么捉也捉不住,把个不可一世的遁世一狂戏弄了起来。
这一来遁世一狂真的火了,骷髅岗上的羞辱,余恨未消,一切的怨愤,都加到这两个小鬼头上,一个转身,翻手一扬“嗖”的一声——
遁世一狂的看家本领“霹雳毒镖”来也!
断指童与蓝毛女听到暗器破空之声,不敢再事大意,急忙聚精会神,予以化解。
遁世一狂几招下来没有得手,气得满脸通红,断指童见到招式不过如此,也放了心,笑着说:“妹妹,老家伙在耍猴子,我们得好好欣赏。”
蓝毛女没有言语,只是陪着断指童轻轻地冷笑了一下。
多吃几年高梁米的人,有时候确实是占点儿便宜,龙天仇失利之余,忽然灵机一动,阴险地笑道:“看样子,你们的武功好像很高似的。”
断指童听了这句话,心里颇感受用,只见他望了蓝毛女一眼,得意是道:“高也不见得,不过比起你老前辈来,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蓝毛女乐了,遁世一狂更乐,蓝毛女乐得莫名其妙,遁世一狂却在乐两人的年幼无知。
“我看这样吧,咱们三个对对掌吧!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只要能够移动了我的脚步,遁世一狂从此遁入深山。”
遁世一狂尽力挑动着他们的好胜之心,他们真的就上当了。
断指童与蓝毛女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问题!”
遁世一狂双掌平伸,半曲半弯,微笑道:“两位小侠请!”
“老前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