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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还没递过来,但杜少彬目光一触之下,却不由地,使他心头“碰”地一跳。
原来那八行笺上头,赫然印着“上官伦用笺”的字样,准此推想,那么,这五大张八行笺,不就是“千面鬼医”上官伦的遗书么!
杜少彬心头电转之间,张铁嘴已将那绢质小册和八行笺一齐递了过来,并正容说道:
“请先看八行笺。”
杜少彬点点头,随即将那八行笺展示开来,虽然是夜晚,而那八行笺上的字迹又细如蝇头,但杜少彬已练就夜视的功夫,就着工寮外那微弱的星月之光,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开头是这样写着:“凡有缘拾获此铁匣者,即为余之当然弟子,有传我道统及消弭武林劫难之义务,如拾获此铁匣者非武林中人,则请设法秘密转送吴伯同大侠,当获重赏,如万一找不到吴伯同大侠时,则请转送‘少林’或‘武当’二派之掌门人。”
“不论拾获此铁匣者,是否为武林中人,其玉瓶中之药九,均可服下二粒,其余则务请设法转交吴伯同大侠或杜少彬。”
“凡为我当然弟子者,必须善体天心、造福人群,否则,必遭天谴!”
“凡为我当然弟子者,有义务替我洗刷沉冤,找出罪魁祸首来”
这一段开场白,到此为止,后面正文,则全部是一些对武功和医药方面的研究心得,开场白是另用素笺所写,以浆糊贴在那八行笺的正文上的。
至于那本绢质小册子,则是有关药理、处方,以及易容术方面的秘诀。
杜少彬除了对那段开场白,是逐字细阅之外,其余仅仅是一掠而过,又原封递了过去,并正容说道:“如此说来,阁下该是上官前辈的衣钵传人了?”
张铁嘴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笑道:“论辈份,我该尊你一声前辈才对。”
张铁嘴连忙摇手笑道:“不!不!我们不必拘泥这些,你能叫我一声张大哥,我就感到很荣幸啦!”
杜少彬道:“可是,我吴爷爷说过,对上官前辈,我是应该尊他为上官爷爷的,您既然是上官爷爷的徒弟,怎么说我也该”
张铁嘴截口笑道:“老弟台!咱们各交各,难道不行么!”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那么,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张铁嘴笑道:“本该如是才对啊!”杜少彬接道:“张兄台甫,也该见示了吧?”
张铁嘴讪然一笑道:“我这个‘台甫’,可委实俗气得很,因为我排行第三,就被名为三儿,也就成了张三。”
杜少彬正容说道:“原来是张三兄。”
接着,又注目问道:“张兄这些东西,是在那儿拾得的呢?”
张三正容说道:“在我说出我成为恩师道统传人的经过之前,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杜少彬含笑接道:“张兄有话,请尽管问就是。”
张三笑了笑道:“方才,老弟对那份贴在五张八行笺上的开场白,已全都看过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张三注目问道:“对那段说明,老弟有何感想呢?”
紧接着,他又加以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指那字迹与语气方面而言。”
杜少彬沉思着说道:“那段说明的字迹潦草,语气又不连贯,显然是在一种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所匆促写成。”
张三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此同感。”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蹙眉接道:“而且,那一段说明中,还有好些矛盾与令人费解之处。”
杜少彬汪目问道:“张兄所指定那替他洗刷沉冤,却又并未说明敌人是谁等情节而言?”
张三点首答道:“不错。”
杜少彬轻叹一声道:“张兄,如果这是在强敌压境,情况既严重,而又非常急迫的情况之下所写,那就不足为奇了。”
张三苦笑道:“至少也该说明敌人是谁啊!”杜少彬也苦笑道:“我想,那极可能连上官爷爷自己,也不知道敌人是谁。”
张三轻叹一声道:“也就是因为这原因,使我在暗中摸索了半年,却仍然是茫无头绪。”
杜少彬心头一动,注目问道:“张兄是否对‘碧云山庄’的人注意过?”
张三道:“当然注意过,也曾暗中调查过,但却一无所获。”接着,又正容说道:“而且,对我所认为可疑的人物,也都暗中调查过,只有百灵城例外。”
“为甚么?”
“因为,它太神秘了,我没法接近。”
杜少彬接问道:“那么,张兄此行,是?”
张三接道:“我希望借这次大婚的机会,能混进去,实地调查一下。”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这些细则,我们待会再研究,也许我还可以提供你一点资料。”
张三目光一亮道:“是那一方面的资料?”
杜少彬笑道:“我说,待会再谈,现在,我先要知道张兄获传上官爷爷衣钵的经过?”
“好的。”张三点点道:“说来,这已经是一年零四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因采药,深入本省东部的一处深山之中。”
杜少彬接问道:“原来张兄本来就是研究医理的。”
张三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也算是武林中人,要不然,我怎能于短短十六个月的时间之内,能有目前的成就。”
杜少彬笑道:“张兄对自己的成就,好像很自负。”
张三含笑接道:“咱们彼此、彼此。”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好了,说正经的吧!”
张三笑了笑道:“很简单,我就是在那次采药时,在一道山涧中拾到恩师所遗的铁匣。”
杜少彬笑道:“你老兄就这么轻易地,成了我上官爷爷的衣钵传人?”
张三点点头道:“事实上,委实一点都不假。”
杜少彬轻轻一叹道:“这只能归之于福缘二字了。”
张三正容接道:“是的,我也正是这么想法。”
接着,又沉思着说道:“于是,我一面研练他老人家的心血结晶,一面暗中侦察仇家,并故意以算命先生的姿态,四处流浪,一直到听说吴伯同大侠与你老弟两人,都要前往百灵城,我才提前赶到这儿来,以便将恩师所遗留的药丸交给你们。”
杜少彬禁不住长叹一声道:“总算苍天有眼,他老人家的遗物,不曾落在坏人手中。”
张三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如果这些东西,落在坏人手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啦!”
一顿话锋,精目中异彩连闪地,接道:“老弟,姑且撇开他老人家那本等于是心结晶的秘笈不谈,光是那两粒药丸,你知道,我服过之后,是怎样的情形?”
杜少彬笑了笑道:“至少已增加了半甲子的面壁之功。”
张三几乎要跳了起来似地,讶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杜少彬漫应道:“这就说到方才我所说的,提供你一些资料的问题啦!”
“对了!”张三猛然一拍至已的大腿,笑道:“你不提起,我几乎忘记啦!”
杜少彬笑了笑道:“现在才说,也不算迟啊!”张三苦笑道:“好!在下洗耳恭聆?”
“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杜少彬接着将同吴伯同、彭立人等三人,在“千面鬼医”上官伦所居石洞中,所发现,和所交谈的一切,都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三于静静地听完之后,才“哦”了一声道:“怪不得那药丸有如此奇效,原来就是以剑芝配合多种灵药制成的‘太乙返魂丹’。”
杜少彬道:“据吴爷爷说,‘太乙返魂丹’能生死人而肉白骨,那么,增加半甲子功力,也就不算稀奇啦!”
张三注目问道:“还有甚么须要补充的么?”
杜少彬点点头道:“有!而且这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张三精神一振道:“此话怎讲?”
杜少彬正容接道:“张兄,‘碧云山庄’的人,居然会用毒,而且还会施‘无影之毒’”
张三显得非常激动地,截口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杜少彬道:“我亲身体验到,如非是吴爷爷手中有上官爷爷所赠的解毒与防毒圣药,我恐怕尸骨已寒了哩!”
张三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谋害先师的,就是‘碧云山庄’的中行老贼了!”
杜少彬正容点首道:“中行老贼,不但是谋杀上官爷爷的嫌犯,也是我杜家的灭门血案的嫌疑犯,只是还没找到证据而已。”
张三长叹一声道:“只要有了范围,不再像以往那么有如大海捞针,事情就好办了。”
接着,探怀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双手递与杜少彬道:“杜老弟,这是我恩师,也就是你上官爷爷送给你的‘太乙返魂丹’,这里面,一共是四粒,现在,我已懂得,这种以天材地宝配合制成的灵药服后,是因各人的体质不同,效果也互异的,而且,一个人最多只能服两粒,服多了,却并不能收到更佳的效果。”
杜少彬笑道:“我知道,上官爷爷的本意,是要我同吴爷爷,每人服下两粒。”
张三含笑说道:“老弟的资质比我好得太多了,我想,同样的两粒灵药,在你身上,必能收到更大的效果。”
杜少彬微微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哩!”
张三正容说道:“不管怎么样,既然准备进入百灵城去,我希望你立即将灵药服下去,就乘我在你身边,也好替你护法。”
杜少彬星月一亮道:“对!这倒是好主意。”
说着,立即打开玉瓶瓶塞,倾出两粒有若花生米大小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一面将玉瓶重行盖好,小心地揣入怀中,一面含笑说道:“有关护法的事,就偏劳张兄了。”
张三正容说道:“愚兄理当效劳。”
杜少彬感激地一笑之后,立即端正坐姿,开始行功调息,张三则悄然退出工寮之外,隐入一株大树的阴影中。
约莫是个半时辰之后,估计已快要天亮了。
蒙胧夜色中,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像一缕轻烟似地,向山麓边飘了过来。
那道幽灵似的人影,看似缓慢,但实际上,却是快速已极地,一晃而前,刹那之间,已达到杜少彬正在调息的工寮前箭远之外。
那位暗中替杜少彬护法的张三,不但功力奇高,视力也特佳,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在黑夜之中,但他已能看出那道幽灵似的人影,竟然是“碧云山庄”的师爷胡月古。
他,入目之下,方自暗中提高警觉,但胡月古已被另一位夜行怪客截住了。
那位截住胡月古的夜行怪客,就是杜少彬的师傅,长衫拖及地面的青衣老人。
当然,目前的张三,是不认识这位神秘老人的,但由于青衣老人将胡月古截住,足以证明其是友非敌,因而张三悬心略放地,只好暗中提高警觉,静观发展。
那青衣老人截住胡月古之后,淡然一笑道:“师爷大人,咱们又碰头了。”
胡月古打了一个哈哈道:“是啊!对你我而言,这天地似乎大以狭小了一点。”
青衣老人含笑问道:“阁下意欲何在?”
胡月古笑道:“在下意欲何在,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青衣老人笑了笑道:“你师爷大人如果走向别处,我可以不问,但走到这条路上来,就非要说个明白不可。”
胡月古道:“如果我不说呢?”
青衣老人道:“我也不勉强,但请你另走别路。”
胡月古脸色一沉道:“朋友,别以为我是怕了你!”
青衣老人也是脸色一沉道:“我不管你怕不怕我,有我在这儿,这条路任谁也不许通过!”
胡月古冷哼一声:“我倒要闯闯看!”
话出招随,已疾如电掣地,和身飞扑,攻出奇幻无匹的三招。
但他的攻势,虽然快速而凌厉,却被那青衣老人从容不迫地化解掉了。
紧接着,双方都是攻守互见地,展开一场精彩已极,却是别开生面的恶斗。
所谓“精彩已极”自毋须另加解释,至于“别开生面”那是由于搏斗双方,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功力之高,自不待言,而临阵经验之丰富,也是没得话说。
所以,双方的招式都不敢用老,不但不敢用,而且,最多是招发一半,又立即自行撤招换式,因而外表看来,但见两道人影,各自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和招式在腾跃着,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强弱来。
这情形,使得远在一箭远之外,看热闹的张三,禁不住精目中异彩连闪地,暗忖着:
“这二位,好高明的身手”
紧接着,又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如非是担心正在调息行功的杜少彬会受到偷袭,他真会冲出去了哩!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胡月古的背后,已出现十余道人影,以扇形包围之势,向工寮欺近,而且,由那些人影的矫捷身手情形来判断,显然都是“碧云山庄”中的精英人物。
目前情况,已很明显,胡月古的企图,是由自己拼命缠住青衣老人,好让他那些手下人,能乘机欺近杜少彬正在调息的工寮中去。
情况发展到此一阶段,张三已顾不得隐蔽自己的行藏了。
他,飞快的飘落那工寮之前,右手亮出他那独门兵刃“报君知”左手却已带上鹿皮手套,探入怀中。
但就当此时,那箭远外的斗场中,情况又有了顺着的变化。
原来那青衣老人忽然冷笑一声:“胡月古,你太卑鄙了!”
“呼、呼、呼、”一连三掌,将胡月古迫退八尺,人已飞身而起,有若浮光掠影似地,转了一个半弧,又回到同地,将重行飞扑上来的胡月古截住,口中并冷笑道:“谁敢再向前闯,方才那五个,就是榜样!”
原来,就当他方才那有若浮光掠影似地,飞绕半圈时,对方那跑在最前面的五个,已被他以最干挣俐落的手法,震毙当场。
这情形,不用他再加警告,已足使其余的人,心胆俱寒地,呆立原地,动弹不得啦!
当然,胡月古也明白这情况的严重,因此,那青衣老人的话声一落,他也扬声喝道:
“全都到这边来,剁了这匹夫!”
他那剩余的十来个手下人,又纷纷向斗场围了上来。
青衣老人冷笑一声道:“胡月古,你何苦叫一些手下人前来送死!”
胡月古冷笑道:“不是送死,是替你送终!”
“砰”地一声,一掌硬拼,胡月古当场被震得退三了大步,但他忽然飞身而起,射落五丈之外,并呵呵大笑道:“匹夫,你且四周瞧瞧看。”
不用他点破,青衣老人和远处的张三,都已看清楚了。
原来胡月古剩余的手下,还有十二个,这时那十二个劲装大汉,已各取好丈五距离,将青衣老人围在核心。
当然,以青衣老人的功力之高,别说目前只有十二个劲装大汉,即使再加上一二倍,他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下。
可是,眼前的这十二个,却使这位身手与来历,都算是神奇莫测的人物,不由地不蹙起了眉头。
原来,那十二个劲装大汉的手中,每人都捧着一个形若竹筒,长若尺许,却是黑黝黝的玩藏,一齐向他瞄准着。
胡月古一见自己的诡谋得逞,不由高兴得呵呵大笑道:“朋友,你还能神气得起来么!”
青衣老人冷哼一声道:“你认为,已经将我困住了!”
胡月只笑道:“阁下如果不信邪,何妨闯闯看!”
说完,迳自向工寮方向走来,口中并欢笑道:“失礼、失礼,我要少陪啦!”
此情此景,张三可不便再作壁上观了。
他迅捷地戴上一付人皮面具之后,飞身拦在胡月古面前,沉声喝道:“站住!”
这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不由使胡月古为之住步一怔道:“你是甚么人?”
张三右手持着“报君知”左手还是带着鹿皮手套,揣在怀中,冷然一哂道:“我是什么人,你毋须多问!”
胡月古笑道:“那你拦着我干吗?”
张三冷然接道:“因为,此路不通!”
胡月古笑道:“是要买路钱?”
张三哼了一声道:“钱不能买路,押下人头还差不多!”
胡月古冷笑道:“是谁要了谁的人头,目前还难说得很!”
张三却向前远外的青衣老人扬声道:“那位青衣朋友请听着,如果对方那黑色图筒中是淬毒暗器时,请放心突围,万一中了毒,在下负责医治。”
青衣老人扬声笑道:“多谢关注!在下理会得。”
紧接着,又扬声问道:“阁下,小徒情况如何?”
张三一怔道:“原来阁下是杜公子的师尊,在下失敬了!”
青衣老人苦笑道:“阁下,我自己值不值得人家尊敬,可并不关心,还是请先告诉我小徒的情况吧!”
张三扬声笑道;“令徒正在行功紧要关头,情况很好。”
青衣老人接道:“多谢!多谢!此刻,区区算是完全放心了。”
这时,胡月古却向着张三冷笑道:“你的废话说完没有?”
张三呵呵大笑道:“我和这位青衣老人家的话,算是暂时说完了,但对你,却还得重复一句,那就是:想通过这儿,就得押下人头来!”
胡古月怒叱一声:“匹夫纳命来!”一振手中“子母金环”飞身进击。
青衣老人连忙扬声说道:“那位老弟,此人功力奇高,请勿轻敌!”匆促中,称呼也亲切得多了。
张三扬声答道:“在下知道啦!”
话声中,已发出一串震耳金铁交呜之声“子母金环”与“报君知”这两般奇门兵刃,一触而分,又龙腾虎跃地,缠斗在一起。
方才这一招硬拼,可能并未分出高下来,也可能是双方都对对方的身手之高明得大出意外,而深具戒心,因而除了第一招的硬拼之外,以后的招式,都是半途撤招,或者是当双方的兵刃,即将接触的瞬间,自动地撒招变式,也因为如此,使得这一场搏斗精彩情形,比起方才那青衣老人与胡月古的那一场来,也并不多逊。
这时,这二位是打得如火如荼,但另一被青衣老人与那十二位勤装汉子的僵持情形,却又使人替他们双方都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事实很明显“碧云山庄”方面,既然是谋定而后动,则这些劲装汉子手中的黑色圆筒中,必然是一些非常歹毒的玩意,以青衣老人功力之高,目前尽管双方都是静如止水地在对峙着,但只要是任何一方有所动作,那必然是石破天惊,生死决于俄顷的惨搏烈斗。
这情形,所有在场的人,心中都清楚得很,因而使得张三边打边扬声说道:“那位青衣老人家,请再坚守片刻,令徒就可功德圆满了。”
青衣老人笑道:“这位老弟请放心,不论这些兔崽仔们,使的是火器或毒药,一时之间,都要不了我的命,只请老弟台暂时缠住姓胡的就好了。”
张三笑道:“小弟当勉力以赴。”
胡月古冷笑道:“既然你不在乎,为何不闯呢?”
青衣老人笑道:“你等着瞧吧!”
胡月古厉声喝道:“你们这些饭桶,还等甚么?”
就当此危机一触即发之瞬间,一阵充满详和气氛的木鱼声,又随风传来。
那木鱼声也尽是作怪,尽管它是一些那么单调而没有变化的音符,但一经入耳,却使人灵台清净,尘念尽消。
影响所及,使得张三与胡月古二人的恶斗,不得不自动停止,那些围住青衣老人的劲装汉子们,也一个个凶威尽敛地,就地坐了下去,他们手中的黑形圆筒,也自行揣入怀中。
木鱼声停止了,代之的是一声幽幽长叹。
这一声幽幽长叹,一如那神秘的木鱼声,就好像是发自你的耳旁,但实际上,却是那么飘忽不定地,不知其所自来。
胡月古怔了怔之后,立即扬声问道:“大师请示法号?”
那幽幽语声道:“贫尼悟空。”
胡月古接问道:“大师一再与本庄为难,能否请示此中原因?”
悟空大师笑道:“胡施主言重了,贫尼几时与贵庄为难过啊?”
胡月古:“但事实上,大师以木鱼声干扰本庄的行动,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悟空大师的语声中,仍然充满了笑意:“胡施主,你是聪明人,常能想像到,如果贫尼要为难你们,此刻,你们这些人,还能有如此轻松的么。”
胡月古默默垂首,悟空大师的语声,又是幽幽地一叹道:“胡施主,你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胡月古身躯微露,向着他那些手下人,举手一挥道:“咱们走!”
悟空大师的语声道:“胡施主,烦寄语贵上,少造杀孽,免遭天谴。”
胡月古已率领着他的手下,没精打彩地离去,一面有气无力地答道:“在下记下了。”
也直到此时,那青衣老人才扬声说道:“悟空大师,敬请现身一见。”
悟空大师的语声欢笑道:“很抱歉,贫尼还有琐事待理,必须立即离去,请多多包涵”
该声渐去渐远,显然地,人已边说边走了。
那青衣老人连忙向张三说道:“这位老弟,小徒行功完毕时,请转告他,一切听他吴爷爷吩咐,我因有急事待理,不能等他了”语声也是渐去渐远,而杳不可闻。
目送青衣老人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三禁不住苦笑着自语道:“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背后,忽然传出杜少彬的轻叹道:“张大哥,江湖上,不可思议的事,与不可思议的人,可实在太多了。”
张三回身答道:“原来老弟已经醒过来了。”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张大哥护持之力,请受小弟一礼。”说着,抱拳作了一个长揖。
张三连忙还礼道:“这是应当效劳的,而且,些许微劳,也算不了甚么。”
杜少彬笑道:“这是性命交关的生死之搏,如果这还只能算是些许微劳,那么,举世滔滔,还有甚么事情能算是大而且多的功劳哩?”
张三讪然一笑道:“杜老弟可真会说话。”
紧接着,他又微微一怔道:“杜老弟,方才的经过情形,你好像都已知道?”
杜少彬点首笑道:“不错啊!”张三诀问道:“可是,方才你分明已行功入定了的?”
杜少彬道:“寒家武功心法,有点特别,虽然已行功人走,却还能察觉到周围的一切。”
张三忍不住“啊”了一声道:“这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杜少彬忽然长叹一声道:“不瞒张大哥说,小弟并未获得寒家全部武功心法,否则,像方才那情形,就不须劳动恩师与张大哥的大驾了。”
张三正容说道:“是的,对‘无极派’那睥睨天下的神功、我是早有耳闻,但愿老弟此行能大有收获,早日湔雪灭门血仇,并重整‘无极派’无敌天下的雄风。”
“这”杜少彬星目中异彩连闪,颇为激动地说道:“还得请张大哥鼎力支持才好。”
张三谦笑道:“能为‘无极派’勤劳,这是我张三莫大的光荣,我一定全力以赴。”
杜少彬又是抱拳一礼道:“小弟先谢了!”
张三一面还礼,一面正容说道:“这半夜之中,老弟的功力,已进入另一种境界,也曾自己觉察到么?”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这个,我除了觉得体内真气,似乎比以前充沛了一点之外,倒没有其他的感觉。”
张三笑道:“对了,自己能于不自觉中,有所感觉,其进境之大,已不难想见啦!”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不瞒老弟说,当愚兄我服过那‘太乙返魂丹’后,虽然已增加了半甲子的面壁之功,但除了运功默察之外,是毫无自觉情形的,如今,你老弟竟能有自觉真气充沛之感,则获益之多,已不可以道里计啦!”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含笑接这:“方才,我曾说过,同样的灵药会因体质的不同,而服后所获助益也大有差异,现在,你相信我所言不虚了吧!”
“是的。”杜少彬正容点首道:“小弟还得感谢上官爷爷与张大哥您的玉成之德。”
张三连忙接道:“这是你老弟的福缘深厚,我不过是转手之劳而已,怎敢居功。”
一顿话锋之后,又正容接道:“老弟,我要特别提醒你,进入百灵城后,不!从现在开始,你就得随时注意,收敛目中的神光。”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多谢张大哥提醒,小弟记下了。”
张三笑了笑道:“已经天亮了,老弟,我们也该商量一下,进入百灵城的细节啦!”
杜少彬连连点首道:“对!对!”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才沐着朝阳,分别绕道向“高平”城中走去。
当天午后,杜少彬以本来面目,独自离开“高平”城,向“百灵城”进发。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虽然秋老虎的余威仍在,但正午一过,天气也就逐渐凉快起来。
由于这一带都是山路,不能纵辔疾驰,杜少彬只好以游山玩水的姿态,一路上,好整以暇地,按辔徐行。
他,外表上表现得那么安详,那么自在,但他的脑海中,却是乱糟糟地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在想些甚么。
由“高平”城到“百灵城”也不过是二十来里山路,自然要不了多久,就已到达第一道关卡之前。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道双崖夹峙的隘道,两边峭壁高达百十丈,但宽度却仅约丈许,隘道口的峭壁上,有四个血红大字:
擅入者死
杜少彬一直到隘道口,才勒马扬声问道:“里面有人么?”
“里面有人么?”
回答他的,是四周千峰万壑的回声。
杜少彬一蹙剑眉,功力默聚地,备着策马进入隘道。
一枝劲弩,带着破空锐啸,迎面疾射而来。
杜少彬脸含冷笑,视若无亲地,续续策马前行,一直到那枝急劲的箭矢,即将射中他的面门时,才从容张口,将它咬住。
隘道内,传他一声惊咦道:“身手还不错呀!”
杜少彬冷然一哂道:“阁下夸奖了。”
紧接着,又冷笑一声道:“这就是威震天下的,百灵城的待客之礼?”
隘道中语声笑道:“这是对不听警告,擅闯本城禁地者的一种象征性的示威行动。”
杜少彬披唇一哂之间,隘道中语声又沉声说道:“至于应邀前来的宾客,本城当另有接待的礼节。”
杜少彬道:“阁下怎能断定我不是应邀前来的贵宾?”
隘道中语声笑道:“这道理很简单,凡是应本城之邀前来的贵宾,先在‘高平’城中接受招待,几时到达这儿,在下事先会获得通知”
杜少彬截口一“哦”道:“如此说来,这倒像是我的不是了。”
隘道中语声“唔”了一声道:“所以,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杜少彬笑道:“如果我就这么回头了,恐怕你没法向上级交待。”
隘道中语声讶问道:“此话怎讲?”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尊驾既然被派守在这第一道关口,必然不致太笨,此中道理,应该自己想得到的。”
隘道中的人,显然是沉思了一下之后,才徐徐地说道:“你先报个万儿?”
杜少彬简捷地答道:“杜少彬。”
隘道中语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以往‘无极派’掌门人的令孙。”
杜少彬笑道:“尊驾居然也知道我的来历,这倒是难得得很。”
隘道中语声道:“最近,江湖上传说纷纭,并说你杜公子同吴伯同大侠,即将到本城来,所以,在下知道你的来历,也是很寻常的事。”
杜少彬笑问道:“现在,我不须要再回头了吧?”
隘道中语声道:“除非你持有本城请柬,否则,你还是得回头。”
杜少彬笑道:“这就使人费解了,贵城贴出皇皇告示,欢迎天下武林同道,前来吃喜酒,告示上也没说明要有请柬才能前来,如今,客人到来了,为何又予人以闭门羹呢?”
隘道中语声笑道:“杜公子说得有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杜少彬笑了笑道:“在下恭聆。”
隘道中语声道:“前来本城参加太夫人大婚典的盛贵宾,都有请柬,没有请束的普通宾客,只限大典当天,亦即一个月以后的八月十五日,现在,杜公子你明白了么?”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此中还有如许多的曲折。”
他话锋一顿之后,又含笑接道:“尊驾能否请往里面通报一声,看看城主能否能通融一下?”
隘道中语声笑道:“我不想去碰这种钉子,杜公子请多多包涵。”
杜少彬微一沉思,才扬声笑问道:“看情形,阁下是藏身在一个能看得到我的行动的地方?”
隘道中语声道:“不错。”
杜少彬笑道:“那么,我给样东西你瞧瞧,也许能使你改变主意。”
“是么!”隘道中语声漫应道:“那可得要看过以后才能知道了。”
杜少彬探怀取出一身颇为别致的小巧珠花,幌了一下道:“就是这个。”
这枝珠花,也就是前此“百灵城”的那位玄衣蒙面女郎,与“碧云山庄”的银衫令主东方明经过一场大战之后,送给杜少彬的。
此刻,尽管杜少彬仅仅是拿在手中,那么轻轻一晃,却换来对方的一声“咦”道:“让我仔细瞧瞧。”
人影一幌,杜少彬身前,已出现一位玄色劲装大汉,向着那枝珠花略一注目之后,立即垂手肃容,恭声说道:“小的不知杜公子是三小姐的贵宾,敬请杜公子多多包涵。”
杜少彬笑了笑道:“俗语说得好:不知者不罪,我不介意就是,只是,现在我可以不必往回走了吧?”
那劲装大汉苦笑道:“杜公子既然持有咱们三小姐的珠花令,却为何不早说哩!”
杜少彬心中暗笑着:“早点拿出来,我就没法耍猢狲啦!”
但他口中却笑道:“我可不知道小小珠花,竟然具有如此大的权威啊!”“杜公子真会开玩笑。”劲装大汉躬身摆手作肃容状道:“杜公子请!”
紧接着,又连忙走向前头,并含笑接道:“小的前头带路。”
杜少彬笑了笑道:“有劳阁下,小可先谢了!”
劲装汉子谦笑道:“哪里、哪里,小的理当效劳。”
走没几步,又忽有所忆地,扬声说道:“王田,你多多注意一下,我送杜公子到第二关,立刻就回来。”
“是!”这一声恭应,显然是来自峭壁内的密室之中,这情形,不由使杜少彬心头电转着:“就凭这第一道天险,要想强行攻入,可委实不简单。”
那劲装大汉扭头谄笑道:“杜公子,小的有点琐事奉恳,希望杜公子能帮我这个忙。”
杜少彬讶问道:“我能怎样给你帮忙呢?”
勤装大汉满脸堆笑道:“只请杜公子在三小姐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小的就非常感激了。”
杜少彬笑道:“这事情,好办得很,只是区区与你们三小姐,谈不上甚么交情,而且人微言轻,恐怕不会有多大效果。”
劲装大汉子道:“那不要紧,只请杜公子能遇机提上这么一两句,就足感盛情了。”
杜少彬心知此行吉凶未卜,祸福难测,能够在对方阵容中,多结识个把人,对自己总是利多弊少,因而闻言之后,连连点首道:“好的好的,我一定记在心中就是。”
接着,又笑问道:“我还没请这位兄台贵姓?”
杜少彬因起下了要利用对方的企图,称呼方面也客气得多了。
劲装汉子有点受宠若惊地,笑道:“杜公子请莫折煞小的,小的宋三郎,以后杜公子请直呼小的名字就是。”
杜少彬笑了笑道:“原来是宋兄,宋兄现在位居何职?”
宋三郎道:“小的目前职务,是神机堂香主。”
杜少彬笑问道:“香主以上,就是正副堂主了?”
宋三郎道:“是的。”
“那么。”杜少彬故意装成漫不经心地,接问道:“除了城主之外,就是堂主最大了?”
宋三郎道:“不!堂主之上,还有令主。所有令主都是城主的儿女,像杜公子所持的珠花令!就是本城三小姐的信物。”
杜少彬笑道:“如此说来,贵城的令主,是相当于朝廷皇族中的亲王了?”
宋三郎点点头道:“是的,论地位,本城令主是相当于朝廷中的亲王,但权力却比朝廷中的亲王要大得多。”
紧接着,又笑了笑道:“令主可以代表城主执行职务,而持有令主的信符,就着于代表令主的身份。”
“所以。”杜少彬心中暗笑道:“你才对我这么恭敬而特别巴结着。”但他口中却含笑接道:“宋兄才对我这么好。”
宋三郎讪然笑道:“这是本城的规矩,也是小的应尽的本份。”
杜少彬试探着问道:“宋兄,贵城少有几位令主?城主已有多大的年纪了?”
宋三郎这才微微一怔,面有难色地接道:“杜公子,请多多包涵,小的说的话,已经太多了,好在这些,杜公子进入城中之后,就会知道的。”
杜少彬笑了笑道:“宋兄如有所得难,区区自不便勉强。”
隘道尽头,忽然传出一声苍劲语声道:“宋香主,同来的是甚么人?”
原来他们边走边谈,不自觉间,已快走完这一段曲折而又奇险的隘道,距隘道的尽头,也不过是十来丈远了。
宋三郎扬声答道:“是三小姐的贵宾,杜少彬杜公子。”
那苍劲语声接道:“可有三小姐令符?”
宋三郎笑道:“如无三小姐的珠花令,小弟怎敢造次,将杜公子带进来。”
那苍劲语声道:“好!交出珠花令,待咱家查验一番。”
随着话声,一道人影,由右边峭壁的半腰凌空飘落杜少彬的马前,现出一位身裁高大的半百老者,向着杜少彬抱拳一拱道:“老朽屠大海,见过杜公子。”
杜少彬微微点首,取出珠花今让对方查验过后,才含笑问道:“没错吧?”
屠大海连连点首道:“没错,没错,小的职责所在,不得不烦扰杜公子,敬请杜公子多多包涵。”
一旁的宋三郎笑道:“杜公子大人有大量,又会体谅咱们底下人,不会介意的,屠兄尽管放心好了。”
“是的。”杜少彬含笑接道:“二位都能善尽职守,小可必然在三小姐面前,多多美言。”
那二位同时躬身谄笑道:“多谢杜公子!”
宋三郎并含笑接道:“杜公子,咱们走吧!”
走完那十来丈的最后一段隘道,一个左拐,迎面却是一片排云峭壁。
峭壁下,是一道宽约十来丈的溪流,溪上并架有一座花冈石砌的拱桥,那拱桥,长达二十来丈,宽度也在四丈左右,算得上规模宏伟而壮观。
杜少彬入目之下,不由心头暗忖着:“这道拱桥,通往峭壁脚下,难道这百灵城是建筑在峭壁之内不成?”
他,念转未毕,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霹雳劲喝:“甚么人?”
原来这“百灵城”的第二道关口,是设在排云峭壁上的半腰的。
杜少彬循声仰首搜视,只见峭壁上约莫三十丈处,有一片突出的巨石,巨石周围,绕以铁栏,方才这一声霹雳巨喝,正是出自一位凭栏俯视的虬髯大汉之口。
杜少彬入目之下,禁不住心中暗赞着:“好一条威猛的汉子!好一处天险!”
原来那虬髯汉子,比他身旁同时在俯身察看的同伴们,至少要高出一个头来,其身裁的魁伟,也就不难想见的了。
至于那片突出峭壁上的巨石,约莫有十丈方圆,杜少彬虽然没法看到那巨石表面上的情形,但他不难估计到,纵然这巨石不够平坦,但加以人工修饰之后,自可成为一个很理想的平台。
他这里心念电转着,一旁的宋三郎,已与那虹髯大汉作过了例行的问答,并向他笑道:
“杜公子,请将珠花令取出,这儿还要查验一下。”
杜少彬一面取出珠花令托在掌心,一面蹙眉问道:“这珠花这么小,目前距离又那样远,他们是怎样的查验法呢?”
宋三郎笑道:“杜公子,请抬头瞧瞧。”
杜少彬仰首瞧去,只见那虹髯大汉正以一个尺许长的黑色圆筒,套在右眼上,向下面打量着。
当杜少彬抬头瞧去时,虹髯大漠似已查验过了,立即取下圆筒,沉声说道:“杜公子请等一等,小的马上放扶梯下来。”
接着,响起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之声,只见一道能够折叠的巨大铁梯,徐徐地放了下来。
杜少彬不禁低声向宋三郎问道:“宋兄,这百灵城,像这样的关卡,一共还有几道?”
宋三郎道:“一共是三道,这是第二道,由这儿上去,就到达城口,也就是第三道关卡。”
接着,又歉笑道:“杜公子,小的只能送到这儿为止,以下就由第二关的人接持了。”
杜少彬笑道:“宋兄只管请便就是,只是这马匹,却是如何能上去呢?”
宋三郎含笑接道:“马匹就存在第一道关卡,也就是由小的我负责保管。”
杜少彬笑道:“那就偏劳宋兄了。”
宋三郎谄笑道:“哪里,哪里,这是小的的职守啊!”杜少彬沉思着问道:“宋兄,方才那位,就是这第二关的关主?”
宋二郎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接问道:“方才,他手中拿的那个黑色圆筒,是甚么玩艺啊?”
宋三郎眉飞色舞地道:“杜公子,提起这个圆筒,可真是来头不小,那是西洋人进贡皇家的贡品,我们称之为‘千里眼’。”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只是,那皇宫的贡品,又怎会到这儿来的呢?”
宋三郎讪然一笑道:“杜公子真是老实人,其实,您多想想,也就明白啦!”
说到这里,那道特大的扶梯,已经平稳地放了下来,并传来那关主的语声道:“杜公子请循这扶梯上来。”
“好的。”
杜少彬同答一声之后,即由马背上取下行囊,循梯拾级而登,宋三郎并向他躬身施礼道:
“杜公子,小的告辞。”
杜少彬扭头笑道:“辛苦你了,再见!”
这扶梯,足有百十来级,杜少彬登上那峭壁半腰的平台之后,扶梯又徐徐地收了上去。
不错,那平台显然是用人工弄平的,平台与峭壁连接处,还有二十来级的石阶。登上石阶,一个左拐,又经过一条百十来丈的人工磴道之后,才到达一座气势雄伟的城门之前。
这座城门,乍看之下,委实是一座城门,不但城门上有着“百灵城”三个斗大的泥金大字,而且,也有着八个全付戎装的兵勇,分列两旁。
显得既雄伟,又庄严。
但仔细瞧瞧,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这一座蛮像那么回事的城门,竟然是开在另一座峭壁下的一个隧道入口。
这隧道入口,显然还是一个天然石洞,经人加工以修饰而成,因而那巍峨而又壮观的城楼,事实上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空中楼阁。
同时,由于这儿地势较高,以致使像吴伯同那种世外高人,能于远处看到这儿青山翠谷间的一角红墙或绿瓦,其实,于远处所看到的一角红墙或绿瓦,也就是“百灵城”这一道装模作样的城门而已。
杜少彬是由那第二关的关主陪同前来的。
那第二关的关主,对杜少彬虽然执礼颇恭,却不但不像第一关那位宋三郎的那么巴结,甚至于连话也懒得说一句。对于杜少彬所问的话,他能用两个字回答的,绝对不用三个字,因而杜少彬也懒得问他甚么了,两人相偕由第二关走到第三关的城门口,杜少彬只不过问出了对方是姓司,名更生而已。
到达城门口时,司更生才向杜少彬笑了笑道:“杜公子请稍待,让小的先到里面去招呼一声。”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不必客气,司兄请便。”
司更生恭敬一礼之后,才独自向城门内走去。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工夫,司更生偕同一位几乎与他同等高大的灰衫老者,快步走了出来,人还没到,已抱拳长揖道:“未知杜公子驾到,不会远迎,当面恕过。”
杜少彬一面还礼,一面歉笑道:“关主,太客气了,小可冒昧造访,打扰关主清修,深感不安。”
那位司更生却向着他抱拳一拱道:“杜公子,小的任务已了,就此告辞。”
灰衫老者抢先说道:“司老弟请便,这位贵宾,由老朽负责接待就是。”
目送司更生离去之后,灰衫老者才向杜少彬歉然一笑道:“杜公子,很抱歉,老朽职责所在,还得查验三小姐的令符。”
杜少彬一面掏出“珠花令”给对方查验,一面笑道:“请关主过目。”
灰衫老者接过珠花,略一端详,又还给杜少彬道:“多谢杜公子,咱们走吧!”
相偕进入城门,约莫十来丈之后,甬道又向左边拐了过去,而且迎面是一道有着儿臂粗铁条的铁栅。
虽然有着关主陪同,但却仍然要经过查验“珠花令”的手续之后,才启栅放行。
这甬道,由于是由天然石洞改装而成,其内部情况,显得颇不规则,尽管每隔五丈,就装置有一颗夜明珠,但里面的光线,却是相当幽暗的。
杜少彬边走边问道:“小可还没请教关主贵姓台甫?”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老朽姓贝,单名一个琏字。”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贝老人家。”
接着,又注目问道:“贝老人家,这隧道还有多远啊?”
贝琏含笑答道:“还有十来丈,就走完啦!”
不错!这一条隧道,总共也不过有十来丈长。当他们走到出口处,又通过一道铁栅时,虽然时已薄暮,也感到突然之间,眼前一亮。
原来走出隧道,迎面就是一个广袤达数里方圆的大湖,湖的对岸,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湖中更显得多采多姿。
此外,却因暮色苍茫中,已看不到尽头。
他方自呆得一呆之间,贝涟已含笑说道:“老朽前头带路,杜公子请随我来。”
杜少彬笑道:“偏劳贝老人家了。”
说话间,两人已循着环湖青石大道,向那灯火密集之处走去。
晚风习习,湖水粼粼,垂杨袅袅,此刻的杜少彬,如非是前头还有一位贝琏在带路,几乎认为自己已到了世外桃源了哩!
走在前头的贝琏,似能体会到杜少彬的心境,竟然扭头笑问道:“杜公子,这地方还不错吧?”
杜少彬禁不住脱口赞道:“很好!很好!算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
贝琏含笑点首道:“这话,倒是可以当之无愧的。”
杜少彬接问道:“贝老人家,这里面的范围,一定很大吧?”
贝琏笑道:“不大,不大,方圆也不过十来里而已。”
杜少彬一怔道:“如此大的范围,防守起来,可不容易啊!”贝琏神秘地一笑道:“说来,杜公子也许不相信,这偌大一个百灵城,除了你杜公子所经过的那条通道之外,别的地方都不设防。”
杜少彬一怔道:“难道四周都是天险?”
贝琏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
盏茶工夫过后,走到临湖的一幢精致小楼之前,贝琏神色一整道:“杜公子,这是本城接待特别贵宾的宾馆之一,请!”
随着这一声“请”字,小楼前小花圃的柴门“呀”然而启,一位三旬上下的青衫文士,迎着杜少彬,抱拳长揖道:“百灵城总管朱千里,奉令恭迎杜公子侠驾。”
杜少彬连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可夤夜打扰,尚请朱总管当面恕过。”
这两位互相客套之间,贝琏却向杜少彬恭敬地抱拳一拱道:“杜公子,老朽就此告辞。”
杜少彬连声歉笑道:“辛苦您了,多谢!多谢!”
朱千里已挽着他的臂膀,向里面走去,一面笑问道:“杜公子心中,一定有点奇怪吧?
人还没来,我这儿就已经知道了。”
“是啊!”杜少彬笑道:“小可正想请教哩!”
朱千里笑道:“事情一经说明,也就没啥稀奇啦!”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不瞒杜公子说,那是杜公子你由第三关起程时,在下就已接到贝琏的飞鸽传书了。”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说话间,已进入二楼的小花厅中。
小花厅中,已摆好了精美的酒菜,但朱千里却将杜少彬带入起居室中,并含笑说道:
“杜公子请先行盥洗更衣,三小姐待会就来替杜公子接风。”
杜少彬连忙歉谢道:“贵城对小可如此客气,小可深感不安。”
这时,门口出现一位美艳侍女,向着杜少彬,嫣然一笑道:“杜公子,洗澡水已准备好了。”
杜少彬怔了怔道:“多谢姑娘我自己来。”
那美艳侍女抿唇媚笑道:“杜公子请莫折煞奴家,奴家叫春桃,您就叫我春桃好啦!”
杜少彬心中苦笑道:“春桃、春桃,这妮子,可真有桃花般的妖艳”
朱千里沉声说道:“春桃,你得好好伺候杜公子,不可有丝毫疏忽!”
春桃连声恭应道:“是、是婢子记下了。”
朱千里这才向杜少彬一笑道:“杜公子不论有甚么事,只管吩咐好了,在这儿,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样,一切都不用客气。”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朱总管!区区非常感激。”
朱千里笑了笑道:“在下暂时告退。”
说着,又抱拳一礼之后,才转身走出起居室。
朱千里一走,春桃却向他娇笑道:“杜公子,请随我来。”
杜少彬一怔道:“去哪儿啊?”
春桃笑道:“去洗澡呀!”
在春桃的指引之下,杜少彬穿过一条甬道,进入洗澡间,但他刚刚进入洗澡间,俏丫头春桃也跟着挤了进来。
这情形,使得杜少彬一怔道:“春桃姑娘,你”春桃截口媚笑道:“春桃就是春桃,不用加‘姑娘’二字。”
杜少彬苦笑道:“春桃,你挤进来干吗?”
春桃媚笑如故地道:“给杜公子你擦背呀!”
说着,并顺手将房门也关上了。
杜少彬连忙说道:“不!不!我不须要有人擦背。”
春桃掩口媚笑道:“别紧张,杜公子,奴家是奉派来伺候您的,只要您不嫌我笨手笨脚的,要如何,便可以如何,擦擦背,又算得了甚么呢!”
杜少彬又是一叠声地说道:“不,不,不,我不习惯有人擦背,姑娘还是请便吧!”
说着,自己拉开房门,连送带推地,将春桃送了出去。
当他洗完澡,换过衣衫,回到起居室时,春桃向着他媚然一笑:“杜公子,将门虎子,少年英侠,想不到却是一脑子冬烘思想。”
杜少彬苦笑道:“春桃,别说笑了,还是去小花厅吧!免得朱总管久候。”
春桃笑道:“对了,三小姐也在小花厅恭候了哩!”
杜少彬刚刚坐下,又立即站起道:“那么,我们赶快走”
不错!小花厅中,除了朱千里之外,已多了一位全身上下,一团玄色的绝代红妆。
这位玄衣女郎,就是这“百灵城”中的三小姐。
前此,当这位三小姐与“碧云山庄”的银衫令主东方明交手,以及送那枝“珠花令”给杜少彬时,脸上是蒙着一块纱巾的,因此,当时的杜少彬,虽能于对方那婀娜多姿的身裁上,判断出对方是一位绮年玉貌的姑娘,却还不敢十分肯定。
但目前乍见之下,却不由地使他心头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原因是:这位三小姐实在是太美了,美得没法形容,也没法比拟。
这刹那之间,他的心中有一个奇异的幻想,那就是,如果可能的话,他将建议这位姑娘,凡是在有男人的场台中,都必须戴上幛面纱巾,那样一来,对与在一起的男人而言,那将是一种无上的功德。
他这里微微一怔之间,那位三小姐却已含笑起立,嫣然一笑道:“杜公子请坐!”
作为主人的三小姐,都已起立相迎,那位总管朱千里,自然也是起立相迎呀!
杜少彬连忙向着三小姐抱拳长揖道:“小可冒昧造访,有扰三小姐清修,请当面恕过。”
三小姐娇笑道:“哪里、哪里,杜公子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宾呀!”
朱千里也含笑说道:“杜公子莫客气,请坐,请坐。”
双方分宾主坐定之后,朱千里亲自把盏,含笑举杯道:“杜公子,在下先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应有的寒暄过后,杜少彬才目光在对方二人的脸上一扫,正容说道:“三小姐,朱总管,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是”
朱千里含笑打断他的话道:“杜公子,今宵不谈公事。”
杜少彬一怔道:“可是,区区却是因公事才来的呀!如果贵城对接受武林同道的委托,也算是公事的话。”
三小姐淡然一笑道:“那当然算是公事,而且,对于杜公子与吴大侠所委托的事情,本城已经在着手办理了。”
杜少彬禁不住目光一亮道:“三小姐,不知是否已有眉目?”
三小姐娇笑道:“很抱歉!杜公子,这事情,不是我所经手,进行情况如何,没法奉告,纵然我略知一二,这场合,我也不会说。”
杜少彬苦笑道:“那要甚么时候才能说吧?”
三小姐道:“等你见到城主时,由城主亲自向你说吧!”
杜少彬道:“小可要几时才能晋见城主?”
三小姐道:“城主因公外出,只等他一回来,就会接见你的。”
杜少彬殊感失望地轻轻叹了一声,嘴唇翕张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三小姐美目深注地问道:“杜公子好像有话要说。”
杜少彬挣了挣,才洗目问道:“三小姐,如果区区问出稍嫌冒昧的话时,你不介意么?”
三小姐似乎有点感到意外地、一怔道:“我不会介意的。”接着,又抿唇微笑道:“不过,我要声明在先,如果有所不便时,我有不回答的自由。”
“那么。”杜少彬含笑接道:“我先问第一个问题了。”
三小姐道:“我正恭聆着。”
杜少彬注目问道:“三小姐的尊姓芳名,能否示知?”
三小姐歉笑道:“这个,目前还有所不便”
一旁的朱千里截口笑道:“三小姐,姓名先告诉杜公子,我想,不致有甚困难吧!”
三小姐苦笑道:“朱总管有所不知,这是太上的意思。”
杜少彬笑了笑道:“区区不过是为了称呼方便,才有此一问,既然三小姐有所得难,那就不说也罢!”
他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现在,我问第二个问题:三小姐与城主是怎样称呼?”
三小姐娇笑道:“你猜猜看?”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我想三小姐是城主膝下的千金?”
三小姐笑了笑道:“过去是的,但现在不是。”
杜少彬一怔道:“此话怎讲?”
“因为”三小姐含笑接道:“现在的城主,是我的大哥。”
杜少彬禁不住一“啊”道:“那他的年纪一定很轻的了。”
三小姐道:“今年二十一。”
这位美姑娘如此一说,无形之中,也等于报出了自己的年龄。
因为,老大的年龄是二十一,那么,她这位三小姐有多大,也就不难想见啦!
杜少彬意味深长地一叹道:“那真是少年英杰,比较起来,区区是大以惭愧了。”
三小姐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家兄是靠先人余荫,他目前的地位,并非是靠自己的本领挣来的。”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道:“如此一来,我那第三个问题,就毋须再问啦!”
三小姐笑了笑道:“杜公子原本打算问些甚么的?”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还是不说也罢!”
三小姐一蹙秀眉道;“杜公子是否还有甚么要问的?”
杜少彬沉思着问道:“现在,我只问一件事情,那就是方才三小姐口中的‘太上’,是否即为老城主”
三小姐点首笑道:“不错,不过,名为老城主,但事实上,她老人家可并不老。”
接着,又“格格”地一笑道:“我要是同她老人家走在一起,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她老人家是我的姐姐哩!”
杜少彬又“啊”了一声道:“原来三小姐口中的‘太上’,也就是令堂”
但他心中却在暗笑着:“怪不得她还要命儿子具名,为自己的婚礼,大事铺张”
三小姐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杜少彬举杯浅饮了一口,才接问道:“三小姐,如果我今宵请见太上,可以么?”
三小姐一楞道:“杜公子何事要请见太上?”
杜少彬正容答道:“区区来此途中,有一位落拓文士托我带一样东西,要亲自交与她老人家。”
那位落拓文士托杜少彬所带的一条金链和半块玉佩,本来仅说明是带给城主的,但杜少彬衡量目前情况,那位落拓文士,决不会跟目前这位年轻的城主有甚交情,而必然是要送给这位太上城主的。
杜少彬有了这一构想之后,也不管自己对与不对,就决定这么作了。
三小姐闻言之后,似乎殊感意外地,讶问道:“那是一件甚么东西?可以给我瞧瞧么?”
杜少彬歉笑道:“很抱歉!那位托付我的人,虽然并未说明不能给第三者看,但他却是一再叮咛,必须亲自面交”
三小姐嫣然一笑,截口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这人为甚么这样死心眼,既然那托付你的人,并未说明不许别人看,为甚么不给我看一看呢?”
三小姐那一份罕见的美,本已令人心醉,如今,再加上这佯嗔薄怒,可就更令人没法拒绝她的要求啦!因而使得杜少彬讷讷地道:“三小姐,我我是担心万一会会”
三小姐两度截口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婆婆妈妈的,还是快点拿出来给我瞧瞧吧!万一有甚问题,太上面前,由我一肩承担。”
杜少彬只好点首苦笑道:“既然三小姐一定要先行看看,区区敢不遵命。”
一旁的朱千里插口笑道:“好教杜公子得知,咱们这位三小姐,是整个百灵城中最具权威的一位,她的任何要求,连城主、太上,也从来不打折扣。”
杜少彬笑道:“怪不得我持有三小姐的‘珠花令’,一路上都获得非常隆重的礼遇。”
说话间,已由怀中取出那条金链与半块玉佩来,双手递与三小姐道:“三小姐请瞧。”
三小姐对那条金链倒并不十分注意,但对那半块玉佩,却是全神贯注地,仔细端详着,而且美目之中也放射着异样的光彩,口中却在低声自语着:“奇怪?难道说?”
但她的自语,并未说出甚么名堂来,随即话锋一转道:“杜公子,那托付你的人,是一位怎样的人?”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那人年约五旬上下,身裁修长,同字脸,五官端正,三绺花白长须,但双目之中,似乎有着浓重的隐忧。”
三小姐注目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杜少彬歉笑道:“我问过,他不肯说。”
“作何打扮呢?”
“是一位落拓文士的打扮。”
三小姐蹙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杜少彬道:“可能还在‘高平’城中,也可能已经离去。”
三小姐蹙眉沉思之间,杜少彬也注目问道:“三小姐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二一小姐轻轻一叹道:“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我总觉得这两样东西,对家慈可能会有重大的影响,尤其是这半块玉佩。”杜少彬接问道:“此话怎讲?”
三小姐道:“因为,我曾见到家慈手中,也有着同一形式的半块玉佩,而且,每当她老人家把玩那半块玉佩时,脸上总有着奇异的表情。”
杜少彬注目问道:“当时,三小姐没问过令堂?”
三小姐苦笑道:“问过,但她老人家不肯说。”
杜少彬蹙眉说道:“那么,三小姐之意,是否该转禀令堂呢?”
三小姐沉思着一挫银牙道:“是的,不论有何后果,我都应该告诉她老人家。”
接着,将金链和半块玉佩送还杜少彬手中,起身向朱千里说道:“朱总管,请陪陪杜公子,我去向家慈禀报一声。”说完,也不等朱千里的答覆,迳自勿匆离去。
朱千里起身关好房门,回到原座,重新斟好酒,才含笑举杯道:“杜公子,在下再敬你一杯!”
“谢谢!”
双双举杯一饮而尽之后,朱千里才神秘地一笑道:“没有娘儿们在座,我们说话也可以轻松一点。”
杜少彬笑问道:“三小姐此去,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朱千里道:“至少也得半个时辰。”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含笑接道:“杜公子将门虎子,少年英侠,而且,又长得倜傥风流,我想,应该已有不少红粉知音了吧?”
杜少彬笑道:“事实上,我一个也没有。”
“那必然是你眼界太高。”朱千里一顿话锋,将语声特别压低道:“杜公子对咱们三小姐的印象如何?”
杜少彬正容接道:“国色天香,当可当之无愧!”
朱千里笑道:“我的意思,说的可不是这个。”
杜少彬蹙眉讶问道:“不是这个,那又是甚么呢?”
朱千里神秘地一笑道:“我是说,杜公子对咱们三小姐,有没有好感?”
杜少彬苦笑道:“我对她有好感,有甚么用呢?以目前情况而论,三小姐等于是中天皓月,而我却连月边的那颗寒星的地位也比不上啊!”朱千里笑道:“别说得那么可怜,杜公子,接我这旁观者的看法,只要你不嫌弃她,这事情是大有可为。”
杜少彬笑问道:“何以见得?”
朱千里道:“咱们三小姐是经常在外面走动的,当然,她所认识的武林侠少,也不在少数,而甘愿拜倒她的石榴裙下者,更是大有人在。”
杜少彬截口笑道:“是啊!这情形,又怎能轮得到我这位‘末路王孙’式的人物哩!”
朱千里正容说道:“杜公子,话不是这么说,据我所知,她那紧闭着的心扉,还不曾有任何男人叩开过。”
杜少彬笑道:“照阁下这说法,好像我已经叩开她的心扉了?”
朱千里点首接道:“事实确是如此。”
杜少彬笑问道:“区区愿闻其详?”
朱千里含笑接道:“请恕我托大叫你一声老弟,老弟台,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三小姐的‘珠花令’,算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此话一出,杜少彬不由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朱千里又含笑接问道:“杜老弟,这是意味着一些甚么呢?”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朱兄既然叫我老弟,我也就索性高攀一下,叫你为朱兄了。”
“理当如是。”朱千里笑道:“不过,这‘高攀’二字。却应该由我说出来才对。”
杜少彬故意岔开话题道:“朱兄,咱们换点别的谈谈好么?”
朱千里笑道:“老弟想谈点甚么呢?”
“比方说。”杜少彬漫应道:“有关太上大婚的事情。”
朱千里神色一整道:“这问题,还是不谈为妙。”
杜少彬说问道:“为甚么?”
朱千里道;“因为太上不许有人背后谈及此一问题。”
杜少彬笑道:“目前,江湖上全都知道了,而且已有不少贺客正在赶来此间,却为何不许人家谈及呢?”
朱千里笑了笑道:“江湖中事,往往是不能以常情去衡量的。”
接着,他也岔开了话题,一顿话锋,注目接问道:“杜老弟,你那位监护人吴伯同老前辈,为何没来?”
杜少彬淡淡地一笑道:“他老人家因事不克分身,我想,在太上大婚盛典之前,一定会赶到的。”
外面小院中,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语声道:“朱总管,三小姐有口令传到。”
朱千里推窗扬声说道:“我正听着,你说吧!”
那清脆语声道:“三小姐说,大上正在行功,三小姐要守在旁边,不能回来,请朱总管转请杜公子早点歇息,一切明天再说。”
朱千里扬声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顿住话锋,目注杜少彬,半响之后,才欲言又止地,轻轻叹了一声。
杜少彬蹙眉问道:“朱兄好像有甚么话,得难出口?”
朱千里又叹了一声,才以真气传音说道:“老弟台,这地方,你实在是不应该来的。”
杜少彬一征道:“为甚么?”
朱千里传音答道:“究竟为甚么,我也没法回答,但我直觉的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好地方。”
杜少彬也传音说道:“朱兄身为这儿总管,地位不低,难道对这儿是好是坏,还分不清楚么?”
朱千里传音苦笑道:“总管,说起来好听,说穿了,不过是一个高等听差而已,很多机密大事,像我这等身份,是不够资格参与的。”
杜少彬默然沉思间,朱千里又轻轻一叹道:“但愿我这种想法,是杞人忧天就好了。”
杜少彬传音问道:“朱兄是如何到这儿来的?既然发觉这儿不理想,为何不及早离去?”
朱千里苦笑着传音说道:“这是两个问题,我先回答后面的一个:凡是百灵城城主的手下人,除非你已打入他们的核心,是许进不许出的。”
“这是为甚么呢?”
“我也不知道。”
杜少彬含笑问道:“那么,先说你为何到这儿来的原因吧?”
朱千里忽然幽幽地一叹道:“为情颠倒,不能自已而已。”
杜少彬低声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其是之谓欤?”
朱千里苦笑道:“我一肚子烦恼,你老弟还好意思寻我的开心。”
接着,抬手指着自己的面孔,含笑问道:“杜老弟,看看我的‘贵庚’,有多大了?”
杜少彬笑了笑道:“约莫二十七八岁。”
朱千里笑道:“老弟年纪轻轻,倒是世故得很,居然也学会了逢人减寿的道理。”
杜少彬讶问道:“难道我猜错了?”
朱千里苦笑道:“你没猜错,是我这张面孔,‘表错了情’。”
杜少彬笑问道:“那你老兄的贵庚,究竟是多少呢?”
朱千里道:“除了你老弟,猜我是二十七八之外,所有不明底细的人,都说我至少是三十一二,但实际上哩!我今年才二十四岁。”
杜少彬呆了呆道:“是甚么原因,使你看起来比较苍老呢?”
朱千里苦笑道:“前头已经说过,为情所苦呀!”
杜少彬笑道:“据解,因爱情所带来的苦恼,其中是带有甜味的,此话确否?”
朱千里笑了笑道:“确实不确实,你自己就会慢慢体验到啦!”
杜少彬含笑问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嫂夫人是谁呢?”
“能不能成为你未来的嫂夫人,现在还难说。”
“那究竟是其么人?”
朱千里讪然一笑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能笑话。”
杜少彬正容说道:“你老兄把我杜少彬,当作甚么人了。”
朱千里连忙陪笑道:“是是愚兄失言。”
他,一顿话锋之后,才有点不自然地一笑道:“是太上身边的一个侍女,名为秋香。”
杜少彬截口笑道:“秋香,那朱兄就是现代的唐伯虎呀!”
朱千里笑道:“愚兄一介武夫,怎能同山川灵气所钟的江南才子,相提并论哩!”
“才子?”杜少彬微微一笑道:“才子有甚么了不起,严格说来,他还经不起朱兄一根指头的力量哩。”接着,又笑问道:“朱兄,你们的结识,是否也是起缘于三笑?”
朱千里道:“虽然不是起缘于三笑,但大致说来,却也有点近似。”
杜少彬接问道:“你们相识已有多久了?”
朱千里道:“已快三年了。”
杜少彬笑道:“快三年的时间,头发都等得快要白了,那位秋香姑娘还没点头,不是太狠心了么?”
“不!”朱千里连忙接道:“秋香姑娘是已经点头了。”
杜少彬道:“既然已经点头了,为何方才又说,还不一定会成为我的嫂夫人呢?”
朱千里苦笑道:“因为,因为太上还要继续考察我。”
杜少彬蹙眉传音说道:“这也真是,她自己等不及的还要再醮,对手下人却偏要那么刁难。”
朱千里轻叹一声道:“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
杜少彬注目问道:“朱兄,为何不请三小姐代为说项呢?”
朱千里道:“我不但找过三小姐,也找过城主,可是,太上所回答的是两个字:‘不忙’。”
杜少彬低声笑道:“别人的不忙先忙她自己的。”
接着,又传音问道:“嗨!朱兄,太上再婚的对象,是甚么人啊?”
朱千里蹙眉说道:“这些,你最好是暂时莫问。”
杜少彬传音说道:“这儿,就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又是以真气传音交谈,有甚么关系哩!”
这二位,也许是惺惺相惜,也可能是年龄接近的关系,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连三小姐派人传言,要他们早点歇息的话,也完全忘到九霄云外去啦!
朱千里挣了挣之后,才传音答道:“我只听说,是本城中的一位太上护法,详情却不清楚。”
“那位太上护法,是何来历?”
“不知道。”
“人长得怎样?”
“五短身裁,长像猥琐。”
杜少彬蹙眉说道:“你们太上城主,也煞是作怪”
他的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宾馆中是甚么人?”
朱千里脸色微变,扬声答道:“是属下朱千里,和杜公子。”
紧接着,却向杜少彬使了一个眼色,传音说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外面那苍劲语声道:“那一个杜公子?”
朱千里道:“回太上,是以往‘无极派’杜掌门人的令孙,今宵是三小姐的特别贵宾。”
“唔!”那苍劲语声接道:“让我瞧瞧。”
话声未落,人已穿窗而入,烛影微摇,室内已多了一位黑衣老人。
不错,此人长像,一如朱千里所说,五短身裁,长像猥琐,年纪约莫五旬上下,除了一双精目,显示他是一位武林高手之外,算得上是貌不出众“望之不似人君”
朱千里连忙起立,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太上。”
杜少彬也行礼如仪:“小可杜少彬,参见老人家。”
黑衣老人目注杜少彬,冷然问道:“听说吴伯同是你的监护人?”
杜少彬点首接道:“是的。”
黑衣老人道:“吴伯同为何没来?”
杜少彬道“我吴爷爷因尚有俗事待理,可能来得晚一点。”
黑衣老人“唔”了一声道:“听说你武功很不错,是否是吴伯同传给你的?”
杜少彬谦笑道:“老人家过奖了,小可恩师,是另有其人。”
黑衣老人注目问道:“是谁?”
杜少彬正容说道:“他老人家自号‘无名叟’,真实姓名,据说已经遗忘了。”
黑衣老人哼了一声道:“故装神秘,能瞒得了谁!”
杜少彬讶问道:“难道老人家已经知道家师是谁了?”
黑衣老人道:“我与令师连面都不会见过,又怎能知道他是谁,不过,我只要同他交过手,就准能说出他的来历来。”
一旁的朱千里谄笑道:“太上胸罗万有,学究天人,自然是任何人都难逃您的法眼啦!”
黑衣老人向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我还要与这娃儿,单独谈谈。”
“是!”朱千里垂手恭应着,躬身退出之后,黑衣老人才注目问道:“娃儿,对于当年‘无极派’于一夕之问,冰消瓦解的往事,你已知道多少?”
杜少彬正容说道:“小可仅仅是由吴爷爷口中,听过一些当年的片断而已。”
黑衣老人道:“就你所知道的那些片断,说给我听听看?”
“好的”
当杜少彬将获自吴伯同口中的当年往事,据实复述一遍后,黑衣老人才注目问道:“据你这么说,你吴爷爷,当时也没看到那一场大屠杀的进行,当他赶到时,已经烈焰腾空,连现场的尸体,也没法辨认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黑衣老人道:“据你吴爷爷推测,造成这惨案的人,一半是内奸,一半是外敌?”
杜少彬又点点头道:“不错。”
黑衣老人道:“吴伯同是否也曾说过,你们杜家,除了你之外,可能另外还有人逃生出来的?”
杜少彬道:“这个,他老人家可没说过。”
黑衣老人略一沉思之后,才起身说道:“好了,你早点歇息,我要走了。”
黑衣老人离去之后,杜少彬脑海里却萦回着一个问题,久久不能解释:“我杜家,可能还另外有人逃生出来这话是甚么意思”
门外,传来春桃的娇笑道:“公子爷,已经快三更天了,您还在想甚么心事啊?”
杜少彬一怔道:“啊!春桃,你还没歇息?”
春桃掩口媚笑道:“奴家是奉命伺侯公子爷的,公子爷还没歇息,奴家怎敢先”
杜少彬起身向起居室走去,一面截口笑道:“我这就去睡了,你也请使吧!”
可是,他一走进寝室,春桃也如影随形地,跟了进来。
这情形,不由地使得杜少彬一愕道:“你还进来干吗?”
春桃媚笑道:“进来伺候您呀!”
说着,并自作主张,将房门也关上了,一面并嫣然一笑道:“公子爷,您好像很讨厌我?”
杜少彬蹙眉说道:“我怎会讨厌你哩!”
春桃媚笑如故地道:“既然不讨厌我,为何蹙着眉头,对我避之若妖似地?”
杜少彬苦笑道:“姑娘,实在是因为夜大深了,我这里又没甚么须要帮忙的,还是早点回房去歇息吧!”
春桃笑道:“这儿,也就是我的房间,公子爷,您要我回到那儿去啊?”
杜少彬一楞道:“是你的房间?方才那朱总管不是说过,这是接待贵宾的特别宾馆么?”
“是的。”春桃含笑接道:“这是接待贵宾的特别宾馆,奴家我是附属于宾馆的一部份,所以,这房间,也就等于是我的房间。”
杜少彬蹙眉苦笑道:“春桃,别胡扯了”
春桃截口笑道:“公子爷,奴家说的,可是规规矩矩的话,一点也没胡批。”
杜少彬道:“如此说来,那我只好要求朱总管另换宾馆了。”
春桃俏脸一变道:“那么,我希望死在公子爷的手中。”
杜少彬讶问道:“姑娘何出此一言?”
春桃长叹一声道:“这是本城的规矩,凡是住到特别宾馆来的贵宾,只要是男人一定要侍女侍寝,杏则,就是这个侍女没尽到自己的职责,而必然处死。”
杜少彬一怔道:“会有这么严重?”
春桃幽幽地一叹道:“公子爷不相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杜少彬眼看对方那一付楚楚堪怜的神态,只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儿吧!
不过,我们话说明白,你睡床上,我在一旁打坐调息就行了。”
春桃这才绽颜一笑道:“这怎么行,您是贵宾呀!”
媚目一转,又掩口媚笑道:“我看,奴家就在旁边搭个地铺吧!”
接着,又挨拢他身边,以最低的话声说道:“看在你方才不忍看我处死的这一份好心眼儿上,我也投桃报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杜少彬低声问道:“甚么好消息?”
春桃神秘地一笑道:“有人要我带一个口信给你。”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是三小姐?”
春桃娇笑道:“你呀,念兹在兹,心中只有一位三小姐,就不曾想到,这儿还有一位,比三小姐更关心你的人。”
杜少彬注目问道:“那是谁?”
春桃俏脸一整道:“论辈份,你该叫他叔叔,此人姓吴,名世玉”
俏丫头春桃,也真会利用机会,她语声越说越低,人却越靠越拢,而且在最紧要关头,她却故意不说下去了。
杜少彬蹙眉接道:“就是那位‘太原’府的知府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