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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宇新看着她的模样,一时急了,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
她点头,红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失措无助的模样,细瘦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咽喉。
他捉住她的手,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好好吃点饭。然后你想知道的,我都说给你听。好吗?”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度陷入过去的泥潭之中。
何可人亦望着他的眼,不躲不避,然后点头。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温水,将那水晶杯放到她的两只手中。他在她身边半跪着,“能记起什么吗?”
能记起什么呢?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努力的思考,明明有什么在哪里,可却忽然忘了究竟是什么。
她的身子颤抖着,手里捧着的杯子几乎要掀起大浪来。脸上的血色都退了去,瞳孔放大,猛地摇着头。
迟宇新扶住她的肩膀,倾身向前,低声说,“那就不要想了。不会有事的。我让梅姨给你煮粥。一会就上来。”
他急匆匆下了楼,梅姨见他这慌张的模样,也没敢多问。迟宇新是从谈判桌上赶过来的,他伸手将领带拽开,“梅姨,你煮点白粥。”
他掏出手机,走到露台边上,家里那两只藏獒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心里塞满了石块似的,将领带解开,扔到沙发上,他拨通了那个异国的号码。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通。
“怎么想起来给我……”
“她现在自己在努力回想那件事。又出现了过呼吸和失语的症状。这是是继续瞒着好,还是告诉她实情,再或者带到你那里?”迟宇新也不等Elijah的话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急语速很快。
Elijah也没再跟他开玩笑,“除了过呼吸和失语症,还有什么问题?”
“一直在哭。她不能说话,我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什么。”迟宇新有些焦躁,搭在栏杆上的手很用力,竭力使自己能保持平静,“问她想起了什么就浑身发抖。”
“这样,你带她来我这。我看过以后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这个是心病。与其忘记了,还不如让她解开这个心结。”
迟宇新抿着唇,好一会,才说,“好。我尽快赶过去。但这件事,我不希望再变成过去那副样子。”
“你放心。”
六年前。
六年前的她是什么个模样呢?失语症,经常性地过呼吸,甚至连记忆都紊乱了。她不肯吃饭,不肯睡觉。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之做了手术,更是出现了排斥反应。而她也不肯接受治疗。
混乱不堪的日子。
他不能容许她在走一段那时候走过的路。
王昊还在等着。他走过去,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去订两张最早飞巴黎的飞机。等会送我们去机场。”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上了楼,这楼道如此的长,长到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怎么也走不到头。
卧室里静悄悄的。何可人身子坐在沙发上,眼睛失了焦,完全没了任何神采。即便听见了脚步声,她也没抬起头来。
迟宇新在她前面半跪下来,看着她,可她依旧望着前方,好像根本没看见迟宇新一样。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里,此刻是一片死气沉沉。
他将她手中的杯子拿开,放到一边的矮桌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么小的一只手,只有他半个手大。他可以完完全全将那只小手蜷在自己的掌心内。
她还住在何家宅子里的时候,个头特别小,一张婴儿肥的小圆脸。可后来,竟蹭蹭地长高了。
那会,她还爱哭。有一回傍晚的时候,西边天空是异常的黄土色,直到晚霞褪尽了也没消了去。她一脸不解问迟宇轩为什么天会是这个颜色。迟宇轩吓她,说这是要地震啦,马上房子全部都会倒塌地上也会出现大裂缝。话还没说完呢,她就眨巴着眼睛哭出声来,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迟宇轩又忙来哄。那会宇轩总爱先将她闹哭再去哄,乐此不疲。
她倒是好哄,没几句话,就能将之前为什么哭给忘了。没一会,就能开心的笑起来,眼角弯弯的,笑声清脆。即便是旁人看着她笑,心情也能好起来。
这一晃眼的时间,二十多年,也就过去了。
当初那个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爱哭也爱笑的何可人,却是再也寻不回了。
这时光之中,我们究竟遗失了多少东西。
而追不回的,还有很多很多……
迟宇新带着何可人来到巴黎的时候,正是清晨,天蒙蒙亮,远处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路灯一盏盏灭了去。
Elijah开车来接他们。一路上,何可人未发一言,失了言语。倒让他瞬间就想起了六年前她的模样。
那会,她也不肯说话,每每开口,总是会问,“迟宇轩今天怎么没来呀?”她拒绝进食,无论迟宇新怎么哄逗没用,定是要见到迟宇轩才肯吃饭。
可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人世。她却浑然未觉。
或者说,她拒绝接受与记得这事实。
此时,Elijah透过后照镜看向后方那两个人。迟宇新握着她的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她却全然不知,木然的模样。
“先去吃饭还是先去我那?”Elijah将后照镜调了个方向,问道。
迟宇新看了一眼身边的何可人,“去你那吧。”
Elijah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叫了三份外卖。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现在要怎么办?做好决定了吗?”三个人进了屋子,Elijah泡了咖啡递给迟宇新。
迟宇新低眉,声音压抑,“恢复她的记忆吧。”
“是啊。已经过去六年了,她总该能够接受了。再说,那不就不是她的罪。”Elijah显然也是赞成这个想法。
迟宇新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六年前何可人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不肯说话的模样,到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我先去跟她谈谈。”迟宇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来,倒了一杯温水,往里间走去了。
那门是隔音的,Elijah坐在外面什么声都听不见。他握着杯子,走到窗户边上,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天空被染成了明亮的红色。
不管怎样,阴霾总会散去,阳光总会出现的。
迟宇新走进去,将温水递过去。何可人大概也是渴了,接了过去,低头喝着水。他沉默看着她,直到她将那杯水喝了大半,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他才开了口。
“我有事要和你说,关于迟宇轩的。”
何可人听到这话,才抬起眼来,看着他。那双杏核眼里蒙着浓重的雾气。
“当时需要换肾的,除了你,还有他。而且,那个肾源,同你们两人都是相符的。我们把那个肾给了你。”
“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做出的选择,也是我该背负着的罪孽。”
迟宇新异常简练的概括了这件事,语调平静的可怕。这一生,他注定要背负着这罪孽前行。
而一直沉默不言的何可人,这一刻,凝视着他的眸子,慢慢地流出了泪来。脑袋很痛,呼吸……好像被谁遏制住了。
迟宇新微微俯身,吻她的脸颊。
“我会保护你。无论代价是什么。”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这是二十年前,他曾对她许过的诺言。
皎洁清亮的月光下,一脸稚气的她仰头望着他,“那我要是保护不了自己,三哥还会来救我吗?”那双眼里映着月光和他的脸。
“好。”是未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六年前。迟宇新走进病房的时候,迟宇轩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机。天空阴霾,黑压压的一片,风刮得很大。明明已经入了十月了,可还是有台风。医院里种着的香樟树被吹折了,枝叶和树枝在风中飞旋着。
“来了?”迟宇轩见是他,暂停了游戏,“听说可人也在医院?”
“嗯。”迟宇新的声音很低,他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雨开始下起来了,大雨倾泻而下,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也不点燃,只拿在手里把玩着。
迟宇轩看着他这模样,眉头也紧锁了起来,“我还想着去看看她的。可护士偏不让出病房。她还好吧?”
迟宇新没说话,脸色跟窗外的天空一眼晦暗。
迟宇轩看着他,着急起来,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抬高了几分,“怎么回事?”
迟宇新抬头,狭长的双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肾功能衰竭。需要换肾。”
迟宇轩收起了方才急吼吼的表情,玩笑似的说,“跟我一样啊……总不会,还有一个级适合我也适合她的肾源在等着吧?”
可迟宇新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命运是不是也喜欢同我们开玩笑呢?
将每个人逼至绝境,面临着最残忍的选择。
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注定会痛苦,这一生都活在内疚之中。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也喜欢她吧?”迟宇轩轻声开口。
他说的是“也喜欢”而非“喜欢”。他的喜欢毫不掩饰,他喜欢,所以一直在她左右。可迟宇新的喜欢却如同海一般,表面波澜不惊一派平静,却不过是虚假的表象罢了。
迟宇新没回答他的问题,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我做不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他捏着烟的手指在说出这话时,止不住地颤抖着。可他的表情却是镇定的,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话。
在自己的亲哥哥与何可人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的回答如此坦率直接,即便是迟宇轩都有些呆愣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