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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华灯幢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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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点头,然后将手边的菜单推至姜子期面前。姜子期也没看,便将那菜单合上去,交给服务生,“我要一份一样的。”

    服务生领命而去。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清澈的湖水,湖水里映着蓝的天白的云,远处有大大小小的船往来着,看得人心情舒畅。

    对面,何可人单手托着下巴,亦静静看着窗外。有风吹进来,她的发丝在风中缱绻着。巴掌大的脸上,那一双杏核眼晶亮晶亮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我不喜欢人跟着我。”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姜子期没料到她会说这话,惊了须臾。他今天等在尹氏楼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见她。后来看她开了车出来,鬼使神差地,边驱车跟着她。

    他喝了一口白开水,才说,“抱歉。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所以今天想看看你。”

    并非是谎言。

    昨夜,他梦见何可人一人待在地下室里。无边无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独自蹲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孤立无援。

    何家同姜瑜一起放火烧了那地下室。眼看着那火渐渐吞噬了整个地下室,他拼命想要冲进那火海中,却被人死死抱住。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势越来越旺,吞没了一切,以及黑暗中那个孤单的身影。

    他惊得一身冷汗,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自己额头鼻尖都是汗珠。床头的钟显示此时才是凌晨三点。他也没办法再入睡,索性起了床,独自在客厅里喝着酒,看着东边的天空一点点露出鱼肚白。

    平日里姜瑜起得很早。他也没注意时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瑜已经站在他身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姜瑜晃了晃酒杯,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方才开口,“姜家的产业,爸爸是准备都交给你的。你该顾大局,别为某件事某个人,毁了姜家的基业。”

    姜瑜丢下这一句就走。

    姜子期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灼灼地燃烧着。同梦中那场火一样,愈烧愈旺,无法扑灭。

    “这么多年,你睡过安稳觉吗?”

    姜瑜的背脊僵住,停了一会,她才说,“良知这种东西,被狗吃掉,扔进马桶冲走都无所谓。我很少能睡安稳觉,不过是因为,我要的,还没能握在掌心里。”

    “你这一生能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副没了水分的躯壳。”姜子期看着她的背影,绷紧了脸,“同样是自私,你也比不过顾锦言。”

    “你信不信,最后得到她的,是我?”

    “我不信。我不可能会让你再做那种事情。就算拼了命,我也会阻止你。”

    “那我拭目以待。”姜瑜冷声说。

    何可人看了一样姜子期,低了头,没说话。很多时候,姜子期是温柔的,和煦的,说话时语调平和,就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是微微的。

    像极了……十年前的顾锦言。

    像极了,那时候,她还爱着的顾锦言。

    服务生将白葡萄酒和菜送了上来。

    何可人将头发拨到耳后,拿起刀叉,“我还以为你也是个愤世嫉俗来做说客的呢。”

    姜子期微笑起来,“很多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容得旁的人说三道四。更何况,有些人批判别人的时候总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可轮到自己遇上这些事,却未必能做得有别人好。我呢,没办法让自己做到尽善尽美,但是,多少还是能让自己尽量别那么不知趣的。”

    “你比我以为的,有趣多了。”她轻轻开口,声音氤氲在这碧波清池之中。

    姜子期望向她的眼里,映着这初秋最浓墨重彩的颜色。

    一见可人误终身。

    于他,这便是了。

    “这段时间忙完了,有什么安排没?”姜子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她。

    何可人握着刀叉的手停住,目光静静落在面前的盘子上,许久未动。她的眼眸里,是一片深沉的海。

    很长时间以后,她才开口,“自然是嫁作他人妇。”

    姜子期切着眼前的鹅肝,声音低沉地说,“那确实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她挑眉,反问道,“不然呢?”

    “可是我看见的你,并不开心。”姜子期放下刀叉,抬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眉眼,“或者,你需要的,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这一生那么短暂,总要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那一刻,她想起很多很多事情。

    何光耀慈爱的脸和最后渐渐冷漠的脸。

    和顾锦言手牵着手走过的道路,头顶繁盛的香樟树遮蔽了清河城的天空。手心是他的掌心所传递来的温度。丝丝缕缕,随着手心的掌纹蔓延至全身。

    黑暗而狭窄的地下室,针尖刺进肌肤的触感。

    和迟宇新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

    快乐吗?

    她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以前,她每次许愿,总说要一直快乐。那时候总以为,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愿望。可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个愿望,有多贪心。

    这世界有太多太多事情,由不得自己,无法如愿。即便是我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也可能会因为彼此太过靠近而满身伤痕。

    幸福与痛苦注定是相伴相生的。

    所以,你快乐吗?

    只要活着,就还好。

    此时此刻,她抬眼,杏核眼里是姜子期所读不懂的情绪,唇边,是妖娆的蛊着惑着人心的笑,“那我能换怎样的生活?”

    姜子期看着她,半晌,移开了目光,看着窗外的水面,“如果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怕是要觉得,你是没有心的人了。”

    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执着于有心还是没心,快乐与否这种问题,其实也没有必要。只要活着不就可以了么?”

    只要活下去的话,总有一天,能遇到自己所不讨厌的世界吧?

    即便是不能,也总会有那么一天,在那些不堪的往事冲破记忆涌上心头的时候,自己也能够淡然以对吧?

    何可人给自己斟上酒,轻轻晃了晃酒杯,低眉闻着那四溢的果香。

    姜子期看着她,一时忘了言语。

    她抬起手,轻碰姜子期手中的酒杯,酒盏相碰,觥筹交错。酒中映着她猫一般慵懒的眸子。

    “若是有一天,你过腻了这种生活,我随时,都可以带你离开。”

    她不以为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舍得丢下你爸给你打下来的这大好河山?”

    姜子期低了头,一脸的云淡风轻。那模样,看得何可人愣了又愣,年少那会的顾锦言沉思时也是这副模样。那时候,她总说,她爱的那个人,有着这世界上最沉静的面容和最温暖的笑颜。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其实,对于这种事,我没有执念。如果能够选择,我倒宁愿一直待在国外,做个小小的设计师。”姜子期的语速很慢,“有些时候,金钱到了一定时候,并不能带来幸福,反而只能带来痛苦。”

    何可人只听着他说着这些话,没说话,安安静看着他。

    这种想法,她未尝没有过。

    只是,日复一日,在这时光的洪流中,那些想法终究被彻底推翻。

    她低眉,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醇香顺着喉咙蔓延至胃里。连同心底里那些情绪,一齐在胃里灼热的翻腾着。

    “还真是悠然自得的想法呀。”她如葱白的手指轻轻扣着桌子,发出有规律的节奏声。“若是你父亲听到了,怕是要起得吐血了吧?”

    很久之前,她也曾经有着一样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抛却所有身外之事,与自己心爱之人在远离世俗之处安静生活。那时候那大约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此时此刻的何可人,眉目温柔而宁静,就连低头沉思之间都自有一股风情。河边的风温柔而清宁,闭上眼,深深地吸闻,甚至能闻见河水的气息。

    姜子期想起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往昔,一颗心浸在盐堆里似的。得发苦、发酸、发疼。恨不能捧着那颗心在雨水里冲刷。

    那时候,处在那地下室里的她,又是如何读过那漫长的每一天的?

    他想问,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任何关于那一段过去的话,他都无法说出口。安慰的话,想要抚平他伤痕的话,都不能说。一旦开口。就会触及她的伤痛。害怕一旦开口,维系着彼此平安相处的那一根细线就会断裂。

    这地方,是何可人以尹明安的名义开的。她一个月来几次,处理下大小事情,也没同旁的人说过这地方。或者,从私心里来说,她希望这一处,能是自己的一个小港湾。

    何可人揉了揉额头。

    服务生敲了敲门,推门进来,走到何可人边上,将托盘里的拉菲和一个锦盒放在她的手边,“306的先生送给您的。”

    她眉头微蹙,手指推开那锦盒,映入眼里的,是一枚手链。简洁素雅的设计,两条紫钻的小蛇相对而接。蛇,是她的属相。

    这一枚手链,同之前,她央尹明安寻的耳坠,是同一副。她的目光闪烁,久久定在那手链上,好一会,才移开了目光。

    何可人将那锦盒放到左手靠窗的位置,“同他说声多谢好意。你先下去吧。”

    服务生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问,“要开酒吗?”

    “开。”

    服务生开了酒之后便退了出去。

    何可人给姜子期倒了一杯酒,“这回可是逮着便宜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微微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姜子期看着她给自己灌酒,欲言又止。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始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说起来,你刚刚说的那一句话,可当真?”何可人的脸已经嫣红,眼眸里波光流转,映着这灯光湖水,一派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