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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人事已分。
迟宇新将迟安然送回去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迟安然穿的少,被冻得唇色都发紫。守在客厅里的迟太一眼见着,慌忙安排佣人备热水。
迟太拿了毯子替迟安然披上,握着她的双手,“你这丫头,是要将我们气死才好?”
说这话时,俨然已经红了眼圈。
迟宇荣拍了拍迟太的肩膀,“人回来了不就好了么……”他看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低着头始终不肯说话的安然,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挺直了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破绽的迟宇新。这个弟弟,自小就是这样,但凡是他想要藏住的情绪,旁的人怎么都无法看明白。
说话间,热水已经放好了。
迟太也顾不得埋怨迟宇新,随着迟安然往她屋里去了,一路上还不忘念叨着,“长这么大了,一点都不听话。”
待两人走开后,迟宇荣转了身,看着迟宇新那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现在爸还在医院,安然也弄得这副模样,你非要全家都搭进去才肯罢手?”
迟宇新抿紧了唇,目光暗的像是一个黑洞,将周围所有的光明都吸了进去。
“这话,你问错人了吧?”
迟宇荣愣了愣,“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你多少也要为现在还活着的亲人考虑考虑吧?”
“在我这,这些事从来没过去。”
迟宇新的话,阴沉得像是自地狱而来。
迟宇荣努力定了定神,“没有忘记没能过去的话,又能如何?只因为这一件事,就要让所有人活在阴影之下?”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该背负起这路上所有的罪孽。”
“宇新!”迟宇荣冷声开口,几乎是责问的怒斥,“你要怎么做,我无权指摘!但是,爸妈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以往,你就一定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垮下去吗?无论做过怎样的事情,那毕竟是给了你生命的父母!”
“所以呢?我该怎么做?”
“和何可人分手,彻底撇清关系。除此之外的事情,无论你要做什么世俗无法认同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参言半句。”
“唯独这一条,我不能答应。”
迟安然在屋子里洗澡,迟太将睡衣拿过去,嘱咐了几句,便出来了。刚一出房门,迟太就听到了这对话,于是,要迈出去的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无法前行。
她在门边立了许久,却终于还是走了回去。
总有些事,完全无法面对。
即便无数个日夜都已经过去。
唯独那段记忆,清晰得恨不得想将储存那段记忆的大脑剜了去。
迟安然洗完澡出来,只看见迟太坐在单人沙发上,神色恍然,脸色发白。这样的时刻,她突然意识到,母亲是真的老了。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动让母亲着急了,她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握住迟太的手,“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迟太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也抓住迟安然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着,“你呀……从小到大,总叫人跟着操心……”
“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晃着手,仰着脸看着迟太,嘟着嘴,撒娇卖萌。
迟太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些。
迟安然这才站了起来,拉着迟太往一楼客厅里去。“我们喝点红茶再睡,好不好?”
说是喝红茶,其实,也不过是想和迟宇新在一起。
刚一进客厅,迟安然就察觉到这屋里的氛围不对。她权当不知道,招呼佣人煮了红茶端上桌来,拉着大家坐下。
迟宇荣缓了缓方才的情绪,坐在来。
迟太想了想,缓缓开了口,“宇新,你自小就宠着安然,对她好,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和可人分开,同安然结婚吧。你爸那边的工作,我来做。”
迟安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拉着迟太的手,娇憨的模样,“还是妈最好了。”
只是对面,迟宇新的目光,却是渐渐暗了下去。
就连那些许的光亮,连闪烁都不曾有,便彻彻底底的暗了下去。
“理由呢?不能接受她的理由。”迟宇新的回答,却是这样一句。
被安然握住的迟太的手慢慢攥紧,攥得安然疼得要流泪。
她从来不知道,妈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我们迟家需要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交际花。”
迟宇新站起身来,“但我需要她,无论她在什么境地,她做过怎样的事情。”
迟太因为呼吸急促,胸部迅速地起伏着,“宇新!”
“无论需要做什么,牺牲什么,我也会和她结婚。”
这世上,想看着他抛弃何可人的人,大有人在。
想看着他与何可人能相守的,却连一个都未必有。
可他偏偏要做给世人看。
“我先回去了。”迟宇新拿起一边的大衣,往外走去。
迟安然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连点滴的希望,都不再有。一颗心惶惶然的,失去了知觉。直到听见门被轰然关上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一张失了魂丢了魄的脸茫茫然看向窗外,然后也不管自己此时此刻只穿着睡衣,冲了出去。
她穿着拖鞋追到院子里去,“三哥!”
看着迟宇新停下脚步,她猛地停住脚步,停得太急,差点没站住脚而跌倒。她稳住脚步,看着迟宇新,“我想知道理由。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理由。你爱她吗?”
迟宇新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半晌,才回答,“我需要她。”
“所以说,你不爱她,仅仅只是需要她?即便是要放弃我和爸妈还有大哥,你都要和她在一起,就只是因为这需要?”迟安然追问着。
无论怎么想,都无法理清这其中的逻辑。
都没有办法,却接受这个解释。
迟宇新却沉声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也只是曾经,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并非是不能够斩断和你的羁绊。我还有更重要的羁绊。这解释,够了吗?”
难得的,说了这么多字。
却让她如同跌进了万丈深渊。
直到迟宇新的车绝尘而去,只有耳廓还回响着发动机起动的声音。迟宇荣从屋子里出来,替她披上外套,“回去睡吧。”
迟安然定定站在那里,没肯动。
好一会,她才抬头看着迟宇新,“哥,我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虽说迟安然是迟家的养女,可迟家三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娃。自然是得到了迟家上上下下的宠爱。
迟宇荣好一会,才说,“你不该现在回来的。也许等这些事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回归原位的。”
迟安然只觉得委屈,有很多话在心里,这一刻,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迟宇新再度回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在爬到山的一半时,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这晚上的树林幽幽的寂静,偶有鸟雀飞起来,惊得枝叶簌簌地响着。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就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才看见,投影仪依旧在放着,却并不是电影,而是歌曲MTV。音量被调得很低很低。
迟宇新听了一会,才发现,这首歌是在循环播放中。他的眸光渐深,走上前去,待走近了,才发现,何可人还窝在藤椅上。她浑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巴掌大的脸,微微侧着头,呼吸绵长而均匀,显然已经睡着。
迟宇新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她的脸颊在光与影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分明。睡着的她没了平日里的妩媚和跋扈,安安静静的,温和而平静。
似乎只有在睡着时,她才不会刻意的去演着自己该演的角色。
迟宇新蹲下来,手指抚上她的脸,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游走,慢慢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和唇形。
何可人刚睡没多久,她醒过来,睫毛微微颤了颤。犹豫了一会,却没睁开眼,装作还处在熟睡的状态。
很多话,很多事情,清醒的时候,彼此无法坦然相对。
于是,即便是触到了真实的边缘,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能够发生过。
就像这么多年,他和她的相处中,即使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她也觉得,他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好一会,迟宇新才起身将她横抱起来,外面气温很低,她只盖着薄毯,身上凉凉的。他抱着何可人进了卧室,替她盖好被子,却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沉默地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