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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第二天柳老师让课代表捎话给柯易平,要他到办公室去一趟。柳老师一见到柯易平就告诉他周六有时间,叫他约几个同学中午的时候去她家,不过范围不要大。她还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他。
喜出望外的柯易平装着这件事不存在,和两个同学聊柳老师和鸭血粉丝汤,说能不能小敲柳老师一下,到她家尝尝她做的“鸭粉”私下里,男生们将鸭血粉丝汤叫做“鸭粉”也有叫“鸭屎”的。
“做梦吧!”马上就有人讥笑他。柯易平装着不服气,说宁愿为这件不可能的事情与同学打赌。
打赌就打赌,为这件事他们赌五十元的输赢。柯易平的同学觉得他赢的希望不大,因为规定的时间很短,只一周的时间,逾期就算输了。话说回来,即使柯易平赢了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就当作花五十元钱去柳老师家吃一顿饭。
柯易平用赢来的五十元钱买了一个漂亮的花篮,又带上了班上的课代表一起去。四个同学,三男一女,不多不少。人多了吵闹,少了又难有气氛。
柳老师没有只让他们喝鸭血粉丝汤,特地做了酸菜鱼、肚肺煲等好几样南京的特色菜。柯易平似乎只钟爱鸭血粉丝汤,对那几个菜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尝。肚子被汤灌圆了的柯易平说汤做得是好,但如果将粉丝换成粉皮味道会更好。柳老师脸色立即就变回到课堂上去了,不知趣的柯易平还继续说下去,说他们家乡有名的土特产水晶粉皮泡软之后切宽条,和煨烂的甲鱼一起炖,味道在甲鱼之上,有素裙边之称。如果将粉丝换成粉皮
柯易平像是极不知趣,同学都用脚在下面踩他了,他还说个不停。
鸭血粉丝汤里面没有粉丝哪行?柳老师觉得这个农村学生真是土包子,怎么想得起来的事情。
柳老师总归有些不高兴,到过了几天,柯易平将一包老家快寄来的装有粉皮的包裹给她,并附了一张纸的说明,详尽地介绍了粉皮的如何浸泡、如何煨制。
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为这个学生的用心所感动。
柳老师大概也是要换换口味了,觉得粉皮比粉丝是好吃一点。鸭血粉皮汤好吃,粉皮放在肉汤或者鸡汤里味道口感也不错。改变了单一食品元素的柳老师面色红润,表情也生动起来,估计是神清气爽,生活里出现了新的体验而且是越来越美好的味觉,全身的气味都好像从雅霜换成了妮维雅。做完专业实验道路检测,柯易平工作的事情也落实了。柳老师对学生哪这么好过?有人自然想到男女关系那方面去,编排一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和一个长相性格都不怎么好的半老徐娘老师的绯闻是很吸引人的。但柯易平和沙红霞的恋爱堵住了那些人的嘴,那段时间里沙红霞往林业大学跑得很勤,大饭堂里他们用一把勺子吃饭。沙红霞虽说长相一般,但在女大学生的青春朝气之外还加上了半熟女郎的甜美,一头浓密长发顺滑乌亮,身材最是一等好,前凸后翘,腿颀长腰细软,再朴素简单清爽的打扮也掩饰不住得天独厚的曲线。吃完饭,他们牵手搭肩走出饭堂,让人眼馋。前面的男生转过来看她身后,身后的男生疾跑几步回头看她前面。
柯易平毕业前去沙红霞家,未来的丈母娘对他提的要求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何去何从曾经让他十分为难。到泊州固然好,有一个当市委书记的椅背可以靠一靠,只能算椅背吧?他仔细地问过沙红霞,知道姜松岩并不是他们家的亲戚,也没有过多的来往。做柳老师的工作花了很大的心血,副厅长那头也答应了,最主要的是他还通过了那里的公务员考试。要是驼子跌跟头,两头不靠实怎么办?年少时的姜松岩到沙家做客,小女孩沙红霞对吃她家饭又借她家钱的姜松岩横鼻子竖眼睛,姜松岩怕是不会忘记。人都有自尊心,特别是到了他这种地位的人,巴不能将过去生活中的不愉快、不体面和尴尬处境都忘得一干二净呢。想到这一层,沙红霞也坚定不移地支持柯易平的决定,愿意随他回去。
柯易平说毕业后找工作等于第二次投胎,很重要。他有一本名人名言录,柳青的一段话对他很有启发:“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他年轻的时候。”他最关键的一步踏在鸭血粉丝汤上,代价还不算太大,结果算是完胜。
柳老师的那位副厅长学生确实替柯易平帮了忙,他最后进的单位是市环保局。虽说专业不太对口,但总归是到了家乡的省城,柯易平还是很满意的。
第二年沙红霞毕业,还是那位副厅长帮忙,考进了市气象局的气象台。副厅长帮忙是一方面,沙红霞的专业好是重要的原因。再第二年他们结了婚,新房是沙红霞单位的福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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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易平在环保局的工作刚开始时是在执法支队,他仗着能吃苦和头脑活络得到领导的喜欢,这种喜欢也仅仅是将一些棘手的、琐碎繁杂的事情让他去做,在他吃了苦以后适当地表扬一下,或者偶尔带他上不怎么重要的饭局作为鼓励。
两三年下来,柯易平还是一个成天坐着标有环境执法字样的依维柯,到处查处违排的一般工作人员。其实,有时候他宁愿成天在外面跑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在外面他是执法者,到区县的基层单位吃香喝辣连用带拿不说,他还可能被恭维成市局领导,心情很是舒展。
早在柯易平上中学的时候他父亲就当上了村支书,他每次从县城的中学放假回家,在村里都会领略被人巴结和恭维的滋味。这样的待遇刺激着他,这是父亲在村里的地位给他带来的好处。当官,哪怕是当一个不入品,没有级别的村官也是有实惠的,就像他送给柳老师的两麻袋粉皮,是父亲让两户人家连夜赶制出来,又着人开着农用车跑了一天送到南京的。
美国哲学家约翰。杜威教授认为,人类天性中最深切的动力是“做个重要人物的欲望。”柯易平上大学时知道了杜威教授这个理论,也由此明白自己拼命考大学,一心想离开农村,离开土地,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地位和威风。
柯易平的父亲开导过他:“共产党的权比钱厉害一万倍。”
他由衷地佩服父亲,这一个一辈子和种地打交道的老农民简直就是最能提炼和总结思想的哲学家。如此朴素的社会经验,简洁而又铿锵有力。他经常用此来提醒自己,也继承和发扬,总结出他的进一步认识:权可以做钱办不到的事情,而权的取得又和钱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柯易平苦于缺少钱,就像一个想做大生意的人缺少本钱。他觉得有了钱才可以巴结领导,才可以打通关节,铺平前进道路,垒砌晋身的台阶,笼络人心和搞好群众关系。作为一个村支书的儿子,本质上的农民子弟,他的目光不免狭隘,思想也有着局限性。他只看到权钱关系而忽略了权权关系,不知权利在当今社会虽不世袭却是衍生的。站在地面上的人,只想往高处拔,光看见纵深里的高度差,而没有宽阔的视野,体会不到左右逢源横向编织网络可以用来帮助他发展的高妙。
而他的丈母娘,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沙老太,在这一点上似乎要比他明白得多。
沙老太让柯易平很有压力,这种压力不是经济上的,是无形的来自精神上的。沙老太过来和他们生活的两三年里,平时在家里并不多说什么,只要求女儿不要拖丈夫后腿,让他一门心思用在工作上。沙红霞贤内助做得累的时候,难免有牢骚怪话,沙老太会安慰和教育女儿不避女婿,她直言不讳“女人要想丈夫有出息就要多吃苦。”
沙老太只在春节的时候“紧”一下女婿,大年初一柯易平给丈母娘拜年,祝她健康长寿时,她恰到好处地祝他步步高升。第一年柯易平没有在意丈母娘的用心,第二年她居然教才会含混不清喊妈妈的外孙女琥琥,对她爸爸一字一顿地来一句“步步高升”
柯易平不由得脸红心跳。步步高升是他梦想的,为之努力的,可他在单位是一步也不升,连升的迹象也没有。一年又一年地就这样过去了,他也着急。有什么办法呢?这样一来,每逢春节柯易平就很郁闷,也很怵这个老婆子,内心里不敢小觑她,但又很憋屈。
2009年底柯易平和沙红霞的矛盾多了起来,夫妻俩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搞摩擦。有一天还动了手,柯易平的脸上被沙红霞挠了三道红红的指甲印,沙红霞身上肉多的地方则被柯易平捣了好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