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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祖荣这个搞建筑出身的人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他要把握姜松岩这个人,成为他能够用得上的人,就要找到他发迹的地方,从那里开始摸起,弄清他的一根一底。
在网上找一份姜松岩的简历并不难,顺着他的经历,可以找到他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找到相关的地点和相关人。韩祖荣在泊州有很好的人脉,他给这些人打电话,寒暄几句,迂回地问一些与姜松岩相关的问题,很快就大概了解了姜松岩的过去和现在。就他感兴趣的环节,他再找人去做深入了解。
姜松岩出生于a省平江市农村,家里很清贫,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上大学在合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平江市环保局,研究生是工作以后在职读的。在环保局中层干部位置上他被时任平江市市长的夏中天看中,步步高升。姜松岩在常务副市长干了一年半以后,得到来平江市视察的龚老赏识,龚老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命运,被交流到龚老故乡泊州市任职。在泊州市姜松岩从代市长做到市长、市委书记,再以后调国家环保部做副司长、司长。再再后来被中央选派到z省担任省长助理、副省长。
对姜松岩求学经历和直至平江市环保局工作的经历可以不去注意,这段时间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影响他、帮助他。在姜松岩的仕途生涯中有两个人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夏中天,一个是龚老。
当初是市长任上的夏中天慧眼识珠,提携和培养了姜松岩。要不是夏中天,姜松岩在环保局中层干部岗位上摸爬滚打不说,要上位与竞争对手血拼或厮杀也在所难免。在基层往上爬的过程就是一场博弈,有时候不讲规则,有时候无规则,有时候潜规则。这中间要有上天眷顾什么人,就是不行也行,何况小有能力已经冒尖的人。要不是夏中天,姜松岩即使是使出吃奶的劲,说不定也只能到副局长,至多局长的位置上。
龚老对姜松岩有再造之恩,他一句“我家乡要是有小姜这样的父母官多好。”让陪同他的a省领导心领神会,不到一个月姜松岩就成了泊州市的代市长。因为龚老,当时的姜松岩几乎不用再去面对他深恶痛绝的官场潜规则和让人焦头烂额的“通关”也因此,姜松岩往后的道路是顺畅的,他个人的政治面貌也是整洁的。
稍作了解,韩祖荣就知道姜松岩和夏中天关系微妙的传闻。除了姜松岩多年不回平江市,没有人们认为该对夏中天有的报恩之举外,看不出姜松岩和夏中天有多大的矛盾。仅仅以姜松岩不回老家,不报恩,就断定他与夏中天有矛盾;听信有关苏可可和夏中天的绯闻,那些谁也没有看到和证实的事情,韩祖荣是不会轻易这么做的。他的生意能够做到今天的地步,凭的是常有与众不同的想法和思路。
他想弄清楚春风得意的姜松岩和病入膏肓的夏中天两个人之间过去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恩怨,现在真实的关系是什么样子的?
龚老是高不可攀的,韩祖荣觉得暂时可以不去考虑。
姜松岩的亲属呢,能不能在他们身上做做文章?
姜松岩在家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和岳父母都逝世了,除了妻子苏可可和一个读研究生的儿子,在数的亲戚便只有内弟苏迪南和小姨子苏怡怡两家。
姜松岩没有惧内的传闻,苏可可家里家外做不了姜松岩的主,这是认识苏可可,和苏可可关系很好的人说的。苏可可最多利用姜松岩的影响力替弟弟、妹妹办一点事。她很聪明,做事不显山露水,也就没有太大的不良影响。再说,像她这样级别的干部家属,替家里人谋取个好工作和好岗位,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是个什么事了。
看起来,苏迪南和苏怡怡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他们最多只能与姜松岩在电话里或者饭桌上说两句家长里短的话,谈不上亲近。姜松岩位高权重,他们不畏惧这个姐夫就不错了。
韩祖荣的判断,对苏迪南是准确的,对苏怡怡不准确。也难怪,他不可能了解到姜松岩家庭内部的一些不外言传的事情。
对于一个省部级领导来说,姜松岩的经历和人际关系显然是非常简单的。因为这种简单他是整洁的。身家清白、干净使他与地方势力没有瓜葛,也没有与既得利益集团的抱团。
姜松岩真的很难接近,韩祖荣真的很难下手吗?
2
姜松岩赴任z省新职前在北京拜望了龚老。
在泊州市做市长和市委书记期间他多次出入龚老家,这对于其他省市想接近龚老的厅级以至省部级干部来说是梦寐以求和无法做到的。姜松岩进京开会、学习可以去,从泊州专程来京更是不用说。泊州市驻京办和龚办有着热线联系。龚老的警卫长姓厉,一个五大三粗的山东汉子,平时满脸凝霜,一丝笑容也没有。见到蔡未末主任,马上喜笑颜开,称蔡未末小蔡妹妹。龚老非常愿意抽时间接见这个他选中的家乡父母官。他不仅满意姜松岩的政绩,也赞叹他对角色的投入,对泊州这座文化古城历史和现状的深刻、细致的了解。在龚老面前,姜松岩总是有问必答,从来没有支支吾吾过。为此姜松岩下过大功夫,阅读了无数泊州的档案资料,对泊州的历史掌故如数家珍。到后来,泊州市志办主任最怕的就是姜松岩请教他,对泊州的历史,市委书记比他知道的多,他这个市志办主任都觉得快做不下去了。
姜松岩见龚老大多是向他汇报家乡泊州市的情况,或者听取他对家乡建设的意见。龚老对家乡是非常关心的,泊州是他于宏观之外的一处重要的微观关怀,具体到泊州的基本建设和一些细小的民生问题。
姜松岩任上泊州通了火车,有了直达北京的快车;建了跨江大桥;泊州临江机场项目也已立项;古城泊州旧城区得到了妥善保护和修缮,新城区的建设在a省是最有规模和具发展眼光的。沿江、沿海的绿色生态开发让泊州的经济发展有了突飞猛进。说一千道一万,龚老对姜松岩做的最满意的一件事,是疏浚了泊州有五百多年历史的护城河,修复河流生态31公里,将填平的一段进行了恢复,与一条蓄水丰富的内河贯通,使之常清和畅流。
姜松岩是在征求了龚老的意见后采取修古复古的方法,保护了护城河两岸的明清建筑。而姜松岩的前任却要填平这条臭烘烘的护城河,拆掉那些所谓的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搞“世纪花苑”房地产。对姜松岩前任的这种做法,龚老提出过批评,不是在公开场合,是在得知姜松岩改造老护城河遇到阻力的时候。
龚老说:“要对一座城市的历史负责。有历史的城市不是白纸,不需要搞新美如画。”
护城河项目完成的时候,龚老已退了下来。姜松岩拿着请央视拍的专题片去请龚老看,二十分钟的dv龚老看得全神贯注,不时地说一两声“是这个样子!”
在龚老的要求下,有的场景回放了四五次,龚老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这些地方和他儿时生活的关联。指着一处青石码头,龚老说他母亲每天都在上面淘米洗菜和汰衣服。他甚至满怀感情地背诵了一段他上小学时所做的名为夜听护城河的作文。这是一篇词藻华丽而又感情丰盈的文章,很难相信出自一位十一、二岁少年之手。泊州市档案馆保存着写有这篇作文的泛黄作业本。姜松岩对这篇作文是能够倒背如流的,他却没有接龚老背下去,一是出于礼貌,二是他看到动情的龚老有泪光在眼镜后面闪了一下。
姜松岩到环保部工作以后,去过龚老家一次,陪接任他的泊州市新市委书记丁荣发去认龚老的门头。那一次龚老话不多,几乎很少涉及泊州。倒是说到他自己的近况,他在著书立说,圆自己几十年前的梦。
“有时间了,却发现来日不多。所以,干革命只争朝夕!”说这话时龚老还是很乐观的。他问姜松岩“你知道我退下来之前有过什么打算?”不等姜松岩回答,他告诉大家“我最想的是到清华去当一名教授。但,由不得我!”说完,爽朗地笑了。
一直说不上话,这时候觉得是机会的丁荣发说:“那我第一个去报您的博士生。”
龚老不笑了,指着姜松岩说:“小姜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对龚老说的这句话,丁荣发事后一定会有很多想法。丁荣发以后多次到龚老家就再也没有邀请过姜松岩。这个书记只干了一年多一点就调走了,是在泊州待得时间最短的市委书记。
离京前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龚老?姜松岩考虑过,为此事他有过犹豫不决。他有很多不去打扰这位老人的顾虑。最后倒是苏可可的话让他下了决心。
苏可可认为龚老都退了,可去,可不去。
姜松岩去见龚老前给蔡未末打电话没有打通,就直接与龚办进行了联系。龚办第二天通知姜松岩,下午四点的时候龚老有一段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可以见他。但龚办要求姜松岩最好将见面的时间控制在十五分钟内。
姜松岩怕堵车,下午比约定的时间早半个小时到了龚老住处附近。他让司机将车开回去,等到三点四十五分到了龚老的住处前。门很快开了,厉警卫长亲自来接姜松岩。
警卫室里有一个对姜松岩的简单安检,这当儿厉警卫长告诉姜松岩,下个月他要转业了。姜松岩说他也即将离开北京到z省工作,这次是来向龚老辞行的。
厉警卫长说只可惜他不是转到z省,倒是希望姜松岩再高升时能够到山东去。当兵的说话总是很爽直,姜松岩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从警卫室出来由龚老的秘书接待,他带姜松岩进入一个僻静的园子。园子虽不大,但由于山、竹、石、树、池布置适宜,消弭了南北房严正相对的感觉。园子里假山在东边屹立,山一旁有亭立于石上,亭边松竹参差,不远处有古柏亭亭如盖。山另一边是一座荷花池,石桥跨池。过桥拾级而上,一处貌似画舫的西厢房便是龚老的书房。
龚老站在书房门口,和姜松岩握手后指着外面笑呵呵地说:“我这地方——书房池上居,涟漪返日影,摇漾椽眉间,颇具画舫趣。”
姜松岩连声称好,龚老的秘书对姜松岩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后退了出去。一个年轻端庄的女工作人员给姜松岩端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坐到沙发上的龚老做了一个用手掌从前往后撸头发,和紧接着扶眼镜的习惯动作。
只一年多没见龚老,精神矍铄的他苍老了很多,头发一下子由乌黑变成了灰白夹杂着枯黄的颜色,似乎也消瘦了一些。在龚老这个年龄,头发这样其实是正常的。在任时出于形象的考虑而染发,这时候他一定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形象的差别使姜松岩对龚老又有了当初那种神秘陌生的感觉。那种感觉姜松岩在经过多次的与龚老近距离接触后,在对他有了十分仔细的观察后才消失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姜松岩主动地对龚老说,他是来辞行的,要到z省去工作。龚老说z省的经济发展较快,要可持续性发展,必须加强这方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