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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后元二年六月,皇帝使平阳君朱建为使者,率领使队出使匈奴。
平原君朱建接到皇帝之命,颇犹豫不知所从,张皇后召见朱夫人。朱夫人贺氏在椒房殿东殿见过了这位以宠闻名的张皇后。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椒房殿庭院中的榆树在雨水之中显的分外精神,张皇后送走了前来请安的繁阳长公主和馆陶公主,回过头来望着朱夫人。
“闻说平原君慧有口辩,行不苟合,义不取容,想来能够很好的完成这次出使任务。”
朱夫人讷讷,低头道“多谢殿下夸奖。”
张皇后笑了笑“朱夫人,你可知道陛下的用意?”
朱夫人起身,在殿中地衣上跪伏而拜“臣妇愚昧,请皇后殿下指点。”
张皇后起身,拨了拨案上供着的水仙花“猛虎勇冠山林,尚有思恤子之时,陛下此次命人出使,用意不过在楚国公主。”
朱夫人明白过来,回府之后转告丈夫朱建。“此次君出使匈奴王庭,旁的便也算了,要紧的是多去看看楚国公主。替她撑一撑腰,让她在匈奴王庭过的好一点。”
王庭青草正深的时候,朱建带着丰厚的礼物到了匈奴王庭。冒顿单于在王帐中接见了汉家使者,朱建奉上了丰厚的礼物,代替大汉皇帝表达了对汉匈两国如同青山一般的友谊的美好祝福,匈奴贵族亦对之表示了赞赏。宴饮结束,朱建表达了求见汉朝楚国公主的意愿。
冒顿笑着道。“这本是应有之义。”转身吩咐大侍者艾胡“带大使去见过宁阏氏。”
艾胡折胸应道“是”转身朝朱建笑的十分客气“朱大使请随我来。”
他领着朱建在王庭之中穿行。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高大的帐篷前。
“大使,”艾胡向着朱建屈了屈身“宁阏氏就住在这座帐篷里了,在下告辞。”
朱建向着艾胡拱手“大侍慢走。”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艾胡走远,方回过头,正逢着一个使女从帘子下头出来,撞见朱建吃了一惊。用匈奴语问了一句话。
匈奴译者在身后尽心翻译道“大使,她说的是‘你是什么人?’”
朱建拱手道“还请你让她进去转告一声,就说汉使朱建前来,特来求见大汉楚国公主。”
翻译与那侍女说了,侍女看了看朱建,点了点头,重新进了帐篷。不一会儿出来“宁阏氏请汉国使者进去。”
朱建进了帐篷,左右张看了一下这座帐篷。帐篷颇是高阔,里面铺设着朱红长毛毡毯。摆设的家具颇为精致。楚国公主刘撷坐在上面白毛毡座椅上,披着一件大红带毛颈锦袍,身子瘦的惊人。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晶亮,仿佛王庭雪夜里开着的红梅。
朱建恭敬拜道。“臣汉使,平原君朱建。见过楚国公主,愿公主长乐未央!”
刘撷点了点头“起来吧。”吩咐侍女“怡可,给大使奉一碗锺酪来。”
怡可应了,转身退下,不一会儿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锺酪,置在朱建面前的长案上。朱建开口道“楚国公主,陛下和皇后殿下对您十分挂念,这次出使,特意命下官前来探看公主。”
宁阏氏点了点头“难得他们还记得我!”
“公主在王庭过的可还好?”
“还不错。”刘撷的笑容拘起一个标准的弧度“我这儿的生活供给都是上佳的,和阿蒂阏氏相比,也差不了什么。且,自上一次汉匈大战结束之后,王庭的匈奴人对我倒要更恭敬一些了。”
怡可立在一旁伺候,闻言上前一步,笑着插嘴问道“宁阏氏,你用过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要不要来一份炙肉?”
刘撷颦着眉头似乎没有听见。
怡可忍耐的蹙了蹙眉,再度开口“阏氏,您要不要来一盏炙肉?”
这回,刘撷总算抬起头来“给我上一盏茶吧。”
“阏氏,”怡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那是汉人的东西,王庭里是没有人饮茶的。”
“我可不是汉人么?”刘撷淡淡一笑,道“所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次平原君带人出使匈奴,带来的礼物里定然有清茶,你去取一些来,给我沏一盏,也好招待汉使大人。”
怡可无奈,只得去寻了朱建带来的礼物中的清茶。
朱建端起面前茶盏,不由蹙了蹙眉头,匈奴人不善泡茶,怡可这茶叶下的多的,入口一片清苦。刘撷却似毫无所觉,啜饮了一口,叹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这样的滋味了!”
朱建讷讷。傍晚的夕阳射入,带着红艳的光芒,朱建留下了丰富的礼物,起身道“公主,时候不早了,下官该告退了!”
刘撷点了点头,嫣然一笑“大使请便!”
圆日挂在西天之际,像一个椭圆的鸡子。草原暮色苍茫的景象辽阔至极,朱建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楚国公主,楚国公主站在柱子后,剪影似成了一抹刻薄的瘦纸。在心中叹息一声,大踏步的出去了。
刘撷追着脚步的声响向外走了一步,靠在帐中柱子上,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时光荏苒,疏忽三年多时间瞬间而过,大汉后元六年,匈奴冒顿单于病重。
左屠耆王稽粥一路风尘仆仆赶回王庭,从打起的帘子进了王帐,大踏步的走到六尺青龙榻前,瞧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他闭着眼睛静静的卧在榻上,病骨支离,眼圈下青黑的痕迹重的犹如炭涂。
稽粥心中一抖,轻轻唤道,
“父王。”
冒顿陡然睁开眼睛。锐利如同苍天翱翔的鹰隼。他已经病成了这幅模样,唯有这么一双眼睛。依旧保持着盛年之时的风采。
“父王,”稽粥吃了一惊。随即放下心来,在榻前跪下,哀毁道“你怎么”病成这样?
“嚷什么?”冒顿坐起身来,对自己的生命倒并不在意“你父王我这一生,统一草原,威慑各族,坐到了这样万人高度之上。已经够本了!”
稽粥讷讷低头“可我总为你担着心。”
冒顿沉默片刻,这一生从不为儿女私情所萦,在生命即将结束的这一刻,倒为大儿子的孺慕之情而难得感动一分。
“阿父的时间不多了。匈奴的基业我交给你。左谷蠡王渠鸻坐拥雄渠草原,骁勇善战,这几年我不停的消损他的势力,若你连他都制服不了,便趁早不要当这个单于。回自己的草场放牧去算了!”
稽粥眸中射出野心自信的光芒“阿父放心。儿心里有数。”
冒顿满意的一点头“另外要小心南边的汉人。那年轻的汉主看着虽然文弱不怎么样,骨子里却是个有大志向的。你若输在了他的手上。不要怪我日后到地底下不认你这个儿子。”
稽粥淡淡一笑“父王,你放心吧!那刘盈虽不弱。我稽粥难道是孬种不成!”
冒顿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心力使用过度。已经开始不住喘气,闭上眼睛道。“你退下吧!”
稽粥默默起身,朝着冒顿深深折腰,从打起的帐帘下退出,最后看了一眼冒顿。
他坐在病榻之上,虽然病骨支离,依旧如同一头骄傲的头狼。
这个男人如同他生命中的大山,为他遮风挡雨,坚固的存在背景,却也永远将他映衬的这般渺小。如今他即将离开,稽粥难掩哀伤。但在哀伤之外,心底深处又涌出隐秘的喜悦之意。蒂蜜罗娜于他如心中永恒的圣洁女神,她为着父亲冒顿的大单于,自己便永远不能肖想她。但匈奴素有女眷父死子继之俗,若冒顿逝去,蒂蜜罗娜便自然而然归他,他便可以得到自己的女神了!
待到稽粥离开帐篷之后,冒顿复又睁开眼睛。
大侍艾胡忠心耿耿,此时侍候在冒顿身边,见状吃了一惊“单于。”
冒顿道“蒂蜜罗娜留不得了!”
艾胡胆颤心惊“单于,可是大阏氏是左谷蠡王的妹妹,在匈奴人中又素有贤名”
“正是因着她素有名声,这才留不得了!”冒顿森然道“蒂蜜罗娜野心过甚,能力又极不俗,我若在世之时,自然能压得住她。若我去了,稽粥恋慕她甚重,只怕制不住她。”他从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若她以雄渠兵力及自己威望作乱,我挛鞮氏的江山只怕都能被颠覆。”
他驰骋草原多年,身上自有威势。积威甚重,艾胡不敢辩驳,低头应道“是。”捧着冒顿一饮而尽的药碗,从王帐中退出。
冒顿欲诛杀阿蒂的消息很快传到大阏氏帐上,大阏氏的帐子金碧辉煌,带着南方汉人贵族的精巧蘼芜,是整个王庭最华丽舒适的地方。蒂蜜罗娜正站在帐中案前,目光空凝。
她面前长案上置着的是一盆小花,这一盆兰草,蒂蜜罗娜花了很多精力,方能在王庭这样的苦寒之地养活。
“阏氏,”朵娜低下头,小声的唤道。
蒂蜜罗娜闭了闭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眸中已经有了毅然之意“吩咐人将那东西放到单于药里。”
朵娜应“是”身子微微抖晃,面色惨白的如同一张纸一样。
蒂蜜罗娜的美目中水光滴落,闪过璀璨的光。
这个男人是匈奴如同太阳一样的存在,她曾经仰头敬仰着这个男人,用尽自己的心力辅佐于他,助他成就匈奴不世功业,他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男人。
如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要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