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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永远都是夏川那张冷傲的面孔。明明他是帮了他的,但云错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他总觉得夏川很嚣张,很冷酷。他跟他解释书包不能带进阅览室的神情充满着严肃,他帮他拾书并归好类的样子显得傲气十足。云错就不明白了,一个图书管理员有什么可拽的,居然带着那副表情。心中对夏川怀着一层朦胧的敌意。
虽然自尊有些受伤,但云错仍旧固执地每天跑一趟图书馆。他是了解自己的,越是觉得难的事越是想要做好。
每次去文学书库,每次都能见到夏川。虽然那人很冷很讨厌,但是每次有问题夏川总是帮得上忙的。无论那书有多生僻,有多罕见,只要这个图书馆里有,夏川都能帮他找出来。正常的场景,夏川倨傲站在一旁,看云错根据电脑提示在一个区域里翻找。某个抬头的瞬间,夏川随意一指,那个方向就有云错要找的。虽然每次都是得到帮助的那个,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夏川的指尖闪烁着轻蔑。那个亮丽的弧度刺痛双眼。两个同是自尊又自信甚至自负的人在一起,总是难堪的。
其实也就只有云错感到难堪。
云错以为他就是一个那样与世无争,骄傲自负的井底之蛙。但是随着而来的一系列变故让他大跌眼镜。
快期末的时候学校里举办了一场讲座,邀请了国内一个知名学者。那个教授在讲坛上风生水起,言辞幽默,颇得学生的欣赏崇拜。云错在学生会里筹备了那么多场讲座,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没有人在讲座上睡着,这绝对是一个奇迹。然而更奇迹的是,讲座接近尾声时那个老教授满面红光,对着话筒简约的一句,“夏川呢?”
静默一秒后人群轰动了。通过话筒传达的教授的心声引起了共鸣,大家纷纷猜测夏川是谁。
院长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不知为什么那种身居高位的人遮掩尴尬的手段那么拙劣。
老教授颇得民心的一点就在于很能迎合大众,和蔼宣布散场。学生走得差不多了,云错也开始走向讲坛收拾电线话筒,就听到了教授和院长的对话。
“吴肃啊,夏川在你们院吧?”
“呃,是啊……呃,他是在……”
“那他一定知道我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呃,老师,夏川他……他挺忙的……”
老师?云错一个错愕,呆呆看了一眼老教授。教授本来专注在院长的表情上,被云错吸引来了注意力。
难道是那个夏川?云错更加错愕了。
来不及缓过神,一股不好的预感冲击着头颅。“这位同学,你们夏老师呢?”
云错本来想装作没听见的,但现实情况决不允许,硬着头皮假装无辜,“夏老师……呃,我们院好像没有什么……”
看到院长复杂的目光探照灯一样射过来,云错暗叹不好,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什么,没有夏老师!”老教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随即便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摆摆手,老教授很风度地让云错出去了。关门的一瞬,就听到教授排除和蔼的威严,“夏川怎么说也是你师弟,他什么性格我知道……”
渐渐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云错有种不良的预感。
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图书馆去,在门口就碰到了夏川。理了理被北风吹乱的发丝,云错有些惊异,“你怎么在这?”
“不在这该在哪?”
夏川的语气里毫不掩饰着戏谑,云错瘪了瘪嘴,自诫不要惹事生非,打算闪身进馆了。却被夏川扯住了臂弯,虽然隔着一层冬衣,那力道仍是不可小觑。
“干吗?”
灰色风衣的男子盯着云错,“李教授的讲座?”
“是是是。”云错勉力点头。
他分明看到了万年冰山的脸庞有一丝邈远的痕迹,冷峭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东风诗社”要举办一场四校联谊的诗坛比赛,云错忙得焦头烂额。作为社长实在抽不开身去上课。正好周三下午就一节古代文学。想想不上也罢,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去院里开张请假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揉着疲惫的肩膀,拖着身躯回到宿舍,就想往床上一滚。
“云错!”
胖子一屁股坐在云错位子上。
“哎哎,赶紧起,没力气爬床!”
胖子不理他,诡异的一笑。脸上的肉挤在一块,就把眼睛挤没了。“你完了!”
“嗯?怎么了?”云错卸下书包,随口一问。
在网游里“漂浮”着的萧然忽然像回过神来,大声附和,“云错,你完了,你完了!”
停下舒展运动,云错推了一下王亦程,“回自己位上去。怎么回事?”
胖子笑着起身,“你知道咱古文老师是谁么?说出来你都不信!”
“谁啊?”
“你猜啊!”
“滚你一边去。”
“夏川!”
“夏川?”
云错真觉得有盆冷水当头浇下,满脸狐疑,“你开玩笑的吧?”
胖子笑得更加诡异,“真的真的。而且,他让我们给你带话,让你交一篇关于魏晋文学史的论文,角度不限,字数不能少于2万……”
云错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止住想要裸奔泄忿的冲动,“条件呢?让我做这个总归有理由吧!”
“聪明!”打了个指响,萧然很不地道的欢呼“如果一个星期之内不交,你这个学期的考勤分就gameover了!”
云错只觉眼前一黑,两万字!悲叹有余哀。
眸光一闪,刚想起补救措施,胖子很义气叹道,“孩子啊,你就认栽吧。他说了你去开了假条他也不认的。而且……如有下次,家法伺候!你……安息吧!”说完还作假哭状。
所有的困倦感消失无踪,云错感到脑门发凉。入眠的前奏,整个宿舍都在云错低低的咒骂中度过。
讲坛上灰色风衣的男子长身直立,薄唇勾起浅浅的笑意。同在图书馆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的身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清华的气度。
有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那时的夏川就给人这种感觉。
云错到很久之后才知道,夏川曾经是J省的文科状元,最得老师器重的学生,他的傲气是有资本的。蛰伏在图书馆的两年,他的傲气依旧不减。但是那个会面的夜晚,烈酒入喉。血红的四目对视,白发苍颜的导师语重心长叹道,你这一生想要有作为就先要懂得收敛傲气。
许是这句凝结的珍重,夏川慢慢的有了改变。
他的傲气并不与生俱来,然而现在到了真正收敛的时刻,他又似乎做得游刃有余。至少在外人看来,图书馆的那个夏川老师已经不见了。
“下面请上节课没有来的同学上台为大家阐述一下理由。”
夏川富有磁性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别有一番清冷滋味。当众让他出丑,云错的怒意已经冲上了眉梢。
可是他没有任何言语,甚至凝练了表情,默默上台。短短的几步,短短的一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子压抑。整个教室的温度降了下来。
褪去班长发言时的慷慨激昂,云错勉力平息着胸口的起伏,淡淡开口,“忙着社团的事没有来上课,我感到很抱歉!”
他甚至勉力鞠了一躬,刚毅的唇边抿起了深刻的情绪。
压抑着心中喷薄欲出的怒气,云错走下讲台。没有走出几步,夏川朗声道,“今天晚上我值班,你来文学院办公楼二楼报到。我的办公室在左转第一间。”
脚步略有停滞,云错知道大家各让一步便可息事宁人了,也不再多说,安静回到位子上。
夜晚似乎来得特别早。春寒料峭,夜风凄惋低吟着,路上的人少了。紧了紧衣领,云粗抬首。
灯火通明的二楼办公室,云错的目光紧紧聚焦。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从容的步伐,云错上楼,敲门。听到波澜不起的回音,进来!
老师,我来了。
听得出来他勉力压抑的情绪,夏川点了点头。进来吧。
语气很淡,但云错感觉到了一丝凝神静气。
坐那儿吧。夏川指了指他背后的办公桌,转而埋首专注于他手头的事。
云错觉得万分茫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桌上,赫然的几本厚实的书。简略翻了翻,全是关于魏晋时期的文学史略,氏族演变。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背对着他。坐着,背影依然伟岸。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云错永远记得那刻的震撼。那是在波谷时分莫名被冲击到峰巅的震撼。他本做好挨批受骂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他。
什么意思?云错略微忐忑问道。
看不懂的再问我。夏川简约的回答,头也不曾抬一下。
似乎这样的一问一答是经历过岁月的磨砺而渗透生活的,不带矫饰,不感尴尬。淡淡的一句,恍若多年前就听过那般顺耳。云错的心中有一抹微亮的光芒渐渐燃起。
云错俯首,完全沉浸在魏晋气质风华的年代。埋首间的时光匆匆流逝。隐约觉得有些异样,抬头间只见夏川专注看着自己。
怎么了?云错茫然。
到时间下班了,楼下要锁门了。
云错的精力从书里抽出,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手忙脚乱收拾着书,就听到夏川说,书拿回去看吧,周末理一下思路,争取下周把论文交给我。
云错慌忙点头,恍惚间似乎看到夏川的唇边荡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抹笑意,那抹笑意似乎带着一点点温馨的鼓励。一定是错觉吧,云错走在路上告诫自己。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温润的笑意,哪怕只是浅淡的笑意。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样,想要跟他和解?
那一晚云错轻微失眠,脑海中回旋着他的背影。
灰色风衣的领口高高竖起,给人一种利落的英挺感。他的背稳重而不呆板,发型干净而不颓废……
云错懊恼反省着自己的思绪,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昏昏沉沉中,窗外几支度过枯萎的虚竹沙沙作响。伴着风声,云错缓缓潜进梦中。
斜挎着单肩包,云错走得有些急促。他根本没有审视自己为什么这般期许,心中早已满怀期待了吧。
他渴望得到赞同。
夏川随手把云错递上的论文夹进了自己的书里。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份论文一眼,只是吩咐云错把那几本书还到图书馆。
云错眼中写着掩抑的失望。那一节课,他听得很混乱。整个人像坠在云雾中,虚无的不安全感充盈心间。
漠视,总是最大的伤害。
许久,他终于释然。也许从一开始夏川便只是想要折磨一下他,小小惩戒一下他,事情便无波流过了。云错心中浮起一缕凉凉的若有若无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