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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因为累了一整夜的缘故,第二日,竟是一觉睡到了未时。她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腰肢酸软四肢无力,全身真是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本来这些日子,她为了彻底清除李夙尧体内的毒素,已是累得不行了,可此番竟还被他缠着折腾了整整一夜,婉娘觉得他不仅无赖,还厚颜无耻得很,当即对他映像又坏了几分。
浮月捧着一碗燕窝粥进来,刚好见到婉娘醒了,直接将碗送到婉娘跟前:“少夫人,厨房里刚刚做的,您趁热吃了吧。”说完便用汤勺舀了一勺,然后凑到唇边吹了吹,方才送到婉娘嘴边。
婉娘瞧着浮月一脸严肃的样子,觉得好笑:“发生什么事情了,瞧你嘴巴鼓得多高!”伸手捏了捏浮月鼓鼓的双颊,然后撩开被褥,“先不吃了,梳洗一下吧,已是睡得这么晚了,怎么说也得整理一下去给老太太跟夫人问安。”转头问浮月,“现在烟姨娘有了身孕,我是否该叫着她一起去?”
浮月将碗放下,一边伺候婉娘穿衣,一边气鼓鼓地说:“什么烟姨娘,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奴婢活到现在这般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呢。”将婉娘衣服穿好,又扶着她坐到铜镜前,继续说,“昨儿个您回来之后,世子爷几乎是跟夫人吵了一架,说墨烟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碧池她们几个可是瞧得真真的。后来连国公爷都发话了,说将墨烟先关起来,等着孩子父亲来认罪,若是三天都没人来认,便就将墨烟赶出府去。”
“那后来呢?”婉娘知道,若是墨烟真受了罚,浮月必是不会这般不开心,“是不是墨烟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世子爷的?而世子爷却一直不认,此番国公府是不是正闹着笑话呢?”
婉娘还是颇为了解李夙尧那性子的,那脾气真是死轴的,若是他认准的事情,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若坚持说孩子不是他的,便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改口说是。
浮月点头:“墨烟在自己屋子里又哭又喊的,已是吼了一上午了,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李家骨血!还发了毒誓,说若是自己说谎,便横死街头。”啧啧叹道,“真是不要脸得紧,为了荣华富贵,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世子爷被她闹得烦了,跑过去要将她赶出去,她就跟疯了一样,乱咬人。现在可好,弄得府上人尽皆知,搞不好,现在怕是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
婉娘细细听着,却没再接话,只道:“给我梳妆吧。”
浮月闭了嘴,忍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又开口问:“少夫人,您难道都不在意吗?若是这事传出去,您跟世子爷的名声都会有损……。”
婉娘淡淡说:“李家的事情李家自己会处理好的,即便我在意,此番也不好做什么。一个一口咬定说不是,一个又以死相逼说是,就让他们自己争论去吧……就算墨烟做了姨娘,我也不会叫她惹到我头上来。”穿戴好后站了起来,又理了理衣裳,“先去夫人那里吧……。”
婉娘带着浮月先去了独孤氏的院子,却没想到婆婆独孤氏没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对婉娘说,李氏的族长来了,此番全国公府,上至老太太,下至几位公子们,可都在前厅呢。
李家源自陇西李氏,现任李氏的族长为仙去老国公爷的三叔公。可这三叔公已是年近九旬的年纪了,怎么不在陇西好好呆着,这节骨眼上跑来京都做什么?婉娘不得不怀疑,其中大有蹊跷。
正在婉娘神游之际,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俯身请安道:“少夫人,奴婢是老太太身边的婢女,奉老太太的命前来请少夫人去前厅的。”抬眸望了眼婉娘,给她提了个醒,“此番族长也在,正为着烟姨娘的事情发着火呢,少夫人您得小心应着……。”点到为止,她一个奴婢,下面的话也不好多说。
婉娘点头:“我跟着你去。”
李家前厅里挤着一屋子人,最外层的是各房侍候着的奴仆丫鬟,内层的才是李府的主子们。而坐在上位的,是一位留有雪白胡子的老者,老者虽年纪大,可看着倒挺精神,尤其一双眼睛,特别有神。婉娘一瞧,便知他是族长。
李夙尧跟墨烟则跪在了地上,两旁坐着的,分别是李老太太、唐国公、独孤氏并李烈的几个姨娘,庶子庶女们,则挨着各人的生母站着,大厅里静得很。
婉娘就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李夙尧身边的,她垂眸看了李夙尧一眼,然后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说:“给各位长辈问安。”
其实这三叔公自打听说李家嫡系曾曾曾曾……曾孙竟是娶了一个寒门之女为妻时,他便谋划着要进京了。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好几步,那寒门之女已是被迎娶进门月余了。
也怪这李夙尧倒霉,娶了寒门女为妻也就罢了,竟还被三叔公撞到他玩弄婢女的事情。世族大家的妾确实没有什么地位,但妾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万一是个男孩儿……
想到此处,三叔公猛地拍了下桌案,怒道:“你!”指着婉娘,虎目圆瞪,“不守妇道!”
李夙尧不乐意了,一把搂住婉娘的肩,脸色难看:“我妻子怎么不守妇道了?”
李烈想要脱靴子,但碍着这么多人在,想想还是算了,只压低声音吼儿子:“混账东西,怎么跟族长说话的?”
李夙尧腰板挺得笔直:“他骂我妻子,我怎么还不能回嘴了?”
李烈嗖地站了起来,瞪着李夙尧:“臭小子,我看你皮是又痒了。”朝外呵,“来人,家法伺候!”
一听家法,以独孤氏为首的一窝人立即蜂拥而上,将李夙尧紧紧搂着。
贾姨娘所出的长子李瑾琛则言:“父亲,不过一个奴婢爬了床怀了二弟的孩子而已,也非什么重要的事情,家法是万万不能动的。”又垂眸压低声音对李夙尧说,“二弟,你就跟族长和父亲认个错,此事也就了了,何必这么固执呢。”
独孤氏也劝:“是啊,儿啊,可不能跟族长顶着干。”又说,“许是你那天真喝醉了酒,你不记得了呢?你若是不愿瞧见她,便就叫她呆在娘身边,以后不允许她去打扰你们小俩口,等孩子生了,到时候再验也不迟!”
贾姨娘也说:“世子爷,为了此事,我们国公府已是丢尽了人,难不成还要将笑话闹到二圣跟前吗?”言下之意是,自打世族大家垮了一半后,与寒门之首联姻的李家就有些树大招风之嫌,圣上此番怕是正等着抓李家把柄呢。
婉娘知道,云李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李家名誉受损,怕是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正如这贾姨娘所说,圣上想要云李两家联姻,原为的就是毁了世族那昂贵的血统,此番目的已达,怕是得想方设法过河拆桥了!
若她不是顾及着云家,不是顾及的父母跟姐姐,她当初就会想方设法偷偷跟着九王走了……又怎会嫁给李夙尧呢?况且,就算墨烟做了姨娘,只要她不在自己跟前碍事,她也烦不着。
想到此处,婉娘便也劝说:“世子爷,便就如夫人所说,先给墨烟一个名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莫要再闹了。”
墨烟一听此事有转机,立即跪着爬过来,一个劲给婉娘磕头:“奴婢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奴婢发血誓,这孩子就是李家的骨血,奴婢打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世子爷的人,怎敢乱来?真真是冤枉奴婢了。”她一口咬定,这个孩子就是李夙尧的,不但如此,还给出了明确时间,说是世子爷在前去江南前曾经喝醉过,正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独孤氏见墨烟说得真的一点不像假的,再加上,儿子在去江南前,确实有跟丫头墨烟闹出点什么,儿子那个时候醉了,或许真做了也不一定……一想到这里,不禁隐隐期待着,要抱孙子了。
李夙尧猛地站起了身子,垂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婉娘,气得胸口直起伏,抬手便一掌劈了一个椅子,朝婉娘道:“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就是你不可以!”忽而嘲讽一笑,“这样的时刻,竟是连你也不信我了,可真是我李夙尧的好妻子!既然如此,便就如你所愿,我再不要你了……府里的算什么,外面的女人才带劲!”说着袍子一撩,长腿一迈,大步而去。
李烈喝道:“孽障东西!”朝长子李瑾琛吼,“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你弟弟拦住!简直反了天了。”
李瑾琛闻言,想去拽李夙尧胳膊,只可惜他生得文弱,根本不是李夙尧的对手,还没抓到李夙尧衣袖呢,便就被他打了一掌。李瑾琛卧倒在地上,嘴角流了血,望着李烈说:“父亲,孩儿不孝,没能够拦得住弟弟。”
贾姨娘赶紧跑过去,抽出腰间丝帕给儿子擦嘴角的血,哭道:“可得请个大夫来看看,世子爷功力好,可别将瑾琛打得断了骨头。”
婉娘低着头走过去,在李瑾琛跟前蹲了下来,淡淡说:“不必去外面请大夫了,我给大公子把个脉。”说着右手食指跟中指已是搭在李瑾琛脉搏上,良久方说,“好在世子爷是念着兄弟情分的,大公子无大碍,但还是得好好调养着。”
贾姨娘不甘心地问:“可真无碍?这都吐血了,怕还是得吃点药吧?”
婉娘说:“药自是要吃的,我替家夫赎罪,回头亲自给大公子煎药。”
贾姨娘立即说:“那怎可劳烦少夫人?使不得,这真是使不得!”
婉娘表情依旧很淡,只说:“贾姨娘是我婆婆的远房表妹,跟婆婆情同姐妹,婉娘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贾姨娘有些尴尬,咳了声说:“如此,妾身便就替瑾琛谢谢夫人跟少夫人了。”
独孤氏只淡淡点头笑一笑,未多说话,只是起身,拉着墨烟的手就走了。
族长见直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气得想要跳过来继续理论这事儿,却被李老太太拉住了。
墨烟被安排在了独孤氏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独孤氏亲自拨了几个丫鬟去侍候着,那个小院子几乎是被封闭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婉娘回到自己院子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命着浮月去厨房里弄点吃的来。浮月应着声出去了。
婉娘觉得无事可做,便坐到了窗前的书桌边,随手翻了一本书来看,这不是医书,是一本乐谱。
婉娘的心恸了一下,看着乐谱,忽而想到了曾经。
那个时候,她经常去九王府,九王吹埙的时候,她便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们曾经互许终身,也彼此坦诚过,他们曾经都说过,无论将来有多少的阻碍,也必是要在一起。
可是后来……后来不提也罢!
雪珠见婉娘一直盯着乐谱发呆,小心翼翼问道:“少夫人,您要吹埙吗?”
婉娘回过神,手指摩挲在书页上,良久方说:“去将埙给我拿过来吧。”
雪珠知道,少夫人一直珍藏着一个埙,此番听了吩咐,便小跑着过去,自一个装满嫁妆的箱底里取出来,又跑着过来递给婉娘。
婉娘伸手接过,望着埙愣了好一会后,方笑着问雪珠:“想听什么曲子?”
雪珠摇头:“奴婢不懂的,少夫人您吹什么,奴婢便爱听什么。”
婉娘没再说话,只将埙凑到唇边,吹起了那首《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首曲子,是九王教她吹的。
一曲吹罢,浮月便捧着一碗银耳羹进来,婉娘这才丢了手上的埙,想了想,又命雪珠将它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