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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侯府初见,太子便对曼娘挂了心。而且之前也自表弟那里得知过,这个云小姐,是个擅琴之人,就更是对其念念不忘。
太子觉得,这个云小姐不但貌惊四座,而且琴技出众,真乃天人也。回过头再瞧瞧自己之前养的那些乐姬,一比较,只觉那些乐姬皆为俗人,连云家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于是,回府的当晚,便将那些个俗人都打发走了。然后,特地差人往云府送了把古琴。他相信,这云小姐只要见了古琴,便会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她是将门千金,若是跟了自己,自是会给她一定名分。他已经想好了,良娣之位给不了,但是昭训之位还是可以给的。自己想好之后,便跟太子妃说了此事,太子妃元氏知道丈夫不喜自己,此时又见丈夫心意已决,便就顺从着他的意思,择了个日子进宫见皇后。
太子自太子妃那里得知,今日母后会宣云二小姐进宫,于是刚自宣政殿帮着父皇批完折子出来,就往母后的仪和宫去。走到半路遇到了回宫复命的太监虞昊,虞公公称,云小姐病重,下不得床。
太子惊愕,怎生半个多月的功夫,竟是病成了这样?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立即让姬尚去准备马车,而自己亲自去了太医院,将几位医术高明德高望重的御医都给请了过来。
云盎听说太子来了,出门相迎,却刚好在大门口迎到了杨佼。
杨佼紫衣金冠,还是早朝时的装束,见云盎正带着一大家子向自己行礼,立即抬手说:“云公不必多礼,孤是来瞧云二小姐的,小姐病情如何?”
苏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惨白的,见了太子,面上恭敬,心里却恨的很,若不是他,曼娘何以会变成这样?
云盎紧紧尾随在太子身后,回道:“臣已请便了整个京城里的名医,都说不是什么病,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吃了,可也不见好转。小女整个人现在都是迷迷糊糊的,也亏得太子挂心,竟然请了宫廷里的御医过来。”说着转身朝同僚们拱手,表示谢意。
太子一进云府便脚下不停地闷着头直往里走,走了一半突然不认识路了,停下脚步,扭头问云盎:“云小姐的闺房在何处,孤该是往哪边走?”
云盎刚刚就想提醒太子走反了,奈何没有机会,此番见太子问了,立即向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太子抬腿刚准备折回去,苏氏立即走到前面,向着太子跪了下来:“太子恕罪,臣妇有话要说。”她声音沉沉的,静静的,听不出一丝起伏,“小女曼娘尚还待字闺中,自是名誉大于性命。是以臣妇斗胆,请太子止步于此,只叫几位太医大人前去为小女隔帐把脉,臣妇叩谢隆恩。”说着竟是以额磕地。
太子先是微微愣住,待反应过来,心里暗暗有些不爽。这云夫人是何意思?自己忙了一天了,可一听得云小姐病了,连口水都没喝,巴巴带着太医跑过来,不谢也就算了,竟还拒之门外?
他当然知道这云小姐尚还待字闺中,否则又怎会送她古琴,欲纳她为妃呢?
云盎瞧着太子脸色,登时火了,对着妻子低声呵斥:“你放肆!太子是明事理之人,岂容你个内宅妇人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退下!”
苏氏一点不想搭理丈夫,只是执着地跪在太子跟前,挡着他的去路。
杨佼脸皮子僵了一瞬,好不易找回点笑容,他扯着面皮假笑道:“云夫人这是作何?还不快些起来,您是长辈,这么做,真是折煞孤了。”抬手虚扶了一把,然后朝姬尚使眼色,命姬尚将苏氏扶起,又说,“若是夫人不愿,孤便不踏入小姐闺阁就是,也是孤心急了些,竟是未顾虑周全。”
苏氏这才谢恩:“太子明智,臣妇谢太子。”
太子转头对院判乔大人并一众御医说:“云小姐的安危,就劳烦众位大人了。”
乔大人行礼道:“臣之职责,请殿下放心,臣尽全力。”又对苏氏道,“劳烦云夫人前方带路。”
苏氏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又朝着太子行了一礼,然后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带着御医们便向着自己院子走去。
见众人走后,杨佼依旧扯着面皮,对着云盎假笑道:“云夫人可真是幽默风趣,云公,你云府的规矩可真是好啊!”虽是责怪之语,可太子说的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倒是叫在商场跌爬滚打多年的云盎也辨不出,这太子到底是何意思。
听不出,只能低头请罪:“臣有罪!”
太子笑道:“爱卿何罪之有?也确实是孤欠考虑了,只想着关心云小姐的安危,倒是忘了小姐的名誉,云夫人说得好!”冷眼睇了云盎一眼,“云将军,孤的意思,将军不会不明白吧?”
都是聪明人,云盎自然知道太子的意思,他也正巴不得太子亲自问出口呢。不管之前怎么着,也都是打的暗语,现下挑破了,正好。
云盎微微屈身,回道:“小女何德何能,竟能得太子青睐,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杨佼美目一眯,笑容冷了几分:“原是都知道的,那云夫人刚刚那般行为,怕是不愿将女儿嫁入东宫吧。”虽是肯定,却是语气微微上扬,存了几分质疑,故意将难题抛给云盎。
若是苏氏此时在场,怕是得承认了,哪还容得太子在这里冷嘲热讽,故意刁难?
但云盎是个想卖女求荣的人,自然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请罪:“贱内失礼,是臣之责任,臣请太子责罚。”
杨佼甩了甩袖袍,转头便继续往前走去,不想再跟云盎周旋。才走没几步,便见一片梅林。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薄雪,薄雪压着梅枝,梅花含苞待放,美不胜收。
杨佼是感性之人,懂情趣,见此美景,心情自是好了不少,也暂时将曼娘的病情抛在了脑后,只是举步往花海中走去。梅林深处,隐隐的,似乎听到有人在弹琴。
他立即停住步子,只侧着耳朵去听,这首曲子再耳熟不过了,是那首《高山流水》。弹琴之人必是与自己一样,觉得此生再找不着能够与自己和琴之人了,琴声中流露出的,是当年俞伯牙难觅知音的哀楚之情。
云盎跟姬尚尾随在太子身侧,姬尚拉了拉云盎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云大人,云小姐不是病重了吗,那在此弹琴的又是何人?”太子的事情瞒不过他,因此,他也以为现在生病了的云二小姐才是最会弹琴之人。
云盎听得出,那是大女儿韵娘的琴声,几个女儿中,以韵娘的琴技最好。
“弹琴之人,是长女韵娘。”云盎心里微微一沉,转瞬便回过了神。
怕是韵娘知晓太子前来探望曼娘,故意在此弹琴,为的就是想以琴声吸引太子,然后替妹妹入东宫。曼娘不愿入宫,为此茶饭不思,若是强逼,怕是能逼死女儿,好在韵娘是愿意进的,也好,总之都是自己女儿。
几个女儿中,他之前喜的是四女画娘跟次女曼娘,后来又觉得渐渐长大的婉娘性子沉,才是跟自己颇像的一个。可今日看来,或许都错了,最像自己最有野心抱负的,原是最不起眼的长女。
如此一想,倒是觉得韵娘更适合做自己的棋子,曼娘性格过于刚烈,就算入了东宫,怕也会记恨自己。
韵娘坐在梅林中一八角亭子里,独自弹奏着乐曲,身边伴着丫鬟沁香。
眼角余光瞥到似乎有人来了,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峨眉微微一蹙,似有恼怒之意。
太子见眼前之人一袭白衣,乌发红唇,肤白如玉,尤其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看着他的目光似是带着不耐烦,着实娇俏。刚刚他寻着琴声走来,见到韵娘的刹那,有种错觉,觉得真是天女下凡。
“这位姑娘,在下有礼了。”美人在前,虽是清高冷傲的,可男人就是贱,越是不对自己上心的,他就越觉得是块宝。
韵娘隐隐猜得眼前之人的身份,可这是她的计谋,端的不会行礼,只能硬着头皮当作不知,缓缓起身向疾步而来的父亲问安。
“爹,您不是说太子殿下来瞧二妹妹了吗?怎么您会在这里?”韵娘装得一脸疑惑,竟是将她爹也给骗了。
云盎走到女儿面前低声呵斥:“你放肆,可知站在你面前是何人?还不快给太子行礼!”
杨佼觉得此时很有趣,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如画中仙女一样的姑娘,竟也是云盎之女,顿生怜香惜玉之情:“云公不必责怪爱女,是孤的错,搅了小姐的好情趣。”又稳稳地将欲将他行礼的韵娘给扶住,笑看着她,“孤刚刚自梅林那边寻来,隐隐听着琴声,觉得弹琴者该是而立之年,却没想到,竟是一位妙龄少女。”上下打量着韵娘纤细羸弱的身子,蹙眉道,“你,多大了?”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三岁吧。
韵娘抿了抿唇,不卑不亢:“回殿下的话,臣女十五了。”
云盎见韵娘计谋已经成功,也不想将两个女儿都塞入东宫,又添了把油:“殿下,这是臣长女韵娘,韵娘没别的长处,也就琴技好。臣几个女儿中,就数韵娘最擅琴技。但臣听闻,太子才是擅琴之人,怕是韵娘,让太子笑话了。”
太子微微蹙了下眉,若说这韵娘是云府小姐中最擅琴技的一个,那曼娘呢?
姬尚旁观者清,瞧着主子脸色,也知他对眼前这位云小姐是上心的,说道:“怕是李世子也打听错了,真正与殿下您有缘的,是眼前这位小姐。”
太子又抬眸仔细瞧了韵娘,心情忽而大好,对姬尚说:“传孤的意思,务必让乔大人他们治好云二小姐的病,两位云小姐姐妹情深,二小姐病不好,大小姐怕是也不会开心的。”
韵娘微微垂着头,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心想,你不对她强取豪夺,她便立马就好了。
叫曼娘生病,也正是韵娘的计谋,不过,曼娘病倒是真病。大冬天里,冷冷的一盆水往身上泼,怎能不病?只是,要想谋事,既下了决心,不花点代价怎行?这一步步,都是在她的掌控之中的,若是没有猜错,怕是不久,皇后就得宣自己入宫了。
待太子走后,只剩下韵娘主仆,沁香问韵娘:“小姐,您小的时候不是跟奴婢说过,以后嫁夫君,不求富贵,只求一心人就够了吗?可为何,如今又愿意替二小姐入宫呢?”
韵娘没有答话,只是想到小的时候,在她发烧病危的时候,没日没夜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母亲苏氏。没有苏氏便没有她的今日,她打小也是读圣贤书的,知道知恩图报这个理。
只是,选了这条路,怕是以后再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