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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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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朝静园。(!

    再次回到静园,景容止伸手摸着明净的桌椅窗台。自打他登基之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回到这里。或许是习惯使然,他在这里被幽禁了一十七年,终于脱出樊笼,却才惊觉这座他十七年来时时刻刻想逃离的园子,却融合了他毕生美好的回忆。

    景容止走到书桌后的一处椅子上坐下,这个地方是娉婷所钟爱的位置,她每次来静园找他,总是习惯坐在这里。他坐了下来,随意环顾了一下,恍然知道了娉婷一直钟爱这个位置的缘故。

    只因,一抬头就能看到书桌旁的他。

    轻轻勾起唇角,这种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的心绪,他也时常有:最美不过庭前坐,除却有你不需多。端看书桌上那厚厚的一层画作便知道,娉婷曾经有多次成为他的美景。

    今日是七月七日,天下女子乞巧之日,却也是他的生辰。景容止没有着司礼司隆重准备,甚至没有让御膳房准备一顿像样的膳食,都只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她曾在这里亲口许诺:无名,你的下一个生辰,我一定亲自为你操办庆祝。到时,我们备下好酒好菜,我定当亲口祝你生辰快乐。

    "娉婷呐娉婷。"景容止看着眼前的空气缓缓道,"你我二人都是空口许诺的骗子。"对彼此做出的承诺,都因种种缘故而从未能够兑现。

    骗子与骗子,就如同当时的毒酒与毒蛇,不管何时,他与她总是意外地相配。

    刚刚来时特意还是从她当初意外撞见自己的小佛堂里穿过,景容止还记得当初自己头一遭在这里遇到了钟离泽以外的人。一个身着白裳的女子,脸上虬结着刀疤,一副精致好看的轮廓,令他徐徐叹道——白璧微瑕。

    微微闭起眼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皇帝的重担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沉重,他渐渐懂得父皇死前对他所道的抱歉,父皇一生贵为九五之尊,但临到头了,却未能保住他的母妃他的一姊一妹,当年母妃到底缘何身死,而他的父皇为他到底牺牲了多少人,他终于也没能知道。

    摊开手掌置于扶手之上,轻轻地拢了拢,隐隐约约想要握住些什么,却最终只握了个空。景容止的心里轻颤了一下,最终也只是紧闭着狭长的凤目。

    逐鹿王宫。

    珈蓝只觉得奇怪,为何王后忽然要亲自下厨。王上虽下令不许王后擅离光明殿半步,但是也并没有其他限制。而且,回想起之前王后即便身在冷宫,依旧还能扳倒敦王妃霍姝,珈蓝便着人抬了简单的食材和器具到偏殿里来,看着王后甚为殷勤地操持了几样简单的小菜。

    夜姬将几样小菜安置好,又请珈蓝为她寻来一壶酒,都摆放在矮桌之上,特意取了两副筷子,然后她才依着矮桌坐了下来。

    "王后,您怀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合该当心着,这酒"

    夜姬伸手将酒接到手中来,淡淡笑道:"无妨,只是想小酌一杯而已,本宫不会多饮。"朝容惯十着。

    珈蓝讷讷地将酒壶递了过去,然后看了一眼矮桌上的两副碗筷,咬了咬唇,终于是说道:"王后,您是不是记挂着出征的王上?"

    王后自从王上不再来后便看起来沉寂寡欢,又在七月初七这种天下女子都祈盼能得一白首不相离之人的时候,忽然张罗着做了一桌清淡小菜。

    夜姬微微沉了沉眼眸,淡淡笑道:"我是在挂念一人"却并非朔夜。她所挂念的人,他的名姓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沉在自己的心底。

    珈蓝不解其意,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夜姬。

    "你们不用在本宫身边伺候了,本宫想独自待一会儿。"夜姬挥挥手,遣散了周遭的众人。她为景容止操持的生辰,不想被别个人所破坏,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履行自己的诺言。

    瞧着矮桌另一侧空落落的,夜姬还是轻轻卷起一个明媚的笑颜,宛如窗外的亮丽的夏,明晃晃地:"景容止,生辰快乐。"

    无人听到,更无人应答。

    夜姬却犹如听到了回应,独自点了点头。她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她此刻还陪在他的身边的话那该有多好。

    闲庭小园,花前树下,他仍叫无名,他唤她作娉婷。她依旧可以挑一处能轻易看得到他的地方,而他无须特意做什么,也许只是低头作画,也许只是握书细读,在她眼中皆是风景。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夜姬轻轻念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瞧着矮桌后的徐徐暖风扶起的柳绿花红,想起自从来到逐鹿之后,从她身中曼珠沙华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开始,就一直一直在反复做着的一个梦。

    在梦中,她还不曾逃离出钟离府宅。仍旧是那个背负着生母不洁的恶名而努力生存的钟离娉婷。如同故事的开端一样,她被大夫人丢进了小佛堂,遇到了景容止。

    不同的是后来,她在他的帮助下终于有了以一已之力而生存的能力,带着他逃了出去,寻了一处别人找不到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17070226

    正如她曾经留给景容止的书信中所言,她远离这些纷争,找了一处山高水长之地,隐居下来。只不过,她不是孑然一身,她的身边还有他。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常在黄昏为他操持一桌清凉小菜,然后两人盘坐而食。他们亲手栽种的桃花树迎风拂动,有些凋零的花瓣簌簌地落下。他就坐在这样的美景之中,白裳乌发,如玉如冰。

    他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轻轻笑道:"深秋邂逅,三生有幸。"

    眼角处酸涩了一下,夜姬就觉得有一滴什么冰冰凉凉地划过了唇角,丝丝渗进她的唇里,沾在舌尖儿,微微泛着苦味儿。

    她所憧憬所向往的生活,因了他是景容止而再也不可能了,他和她注定要在诡谲变幻的风云里打滚儿。他居一座城池,她居另一座城池,遥遥相望不相闻。

    斟满了一杯清酒,夜姬弯了弯唇角,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笑道:"生辰快乐。"然后一饮而尽,和着那滴泪,和着她在逐鹿王宫里数月来的所有。

    将杯盏搁下,夜姬将手轻轻握住,然后安放在身侧,好似有人轻轻将她的手微微拢住一般。珍而重之,想而念之,却诀而不见之。

    珈蓝守在光明殿偏殿的门口,王后在里头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她不让人伺候,她也不敢走远,只能站在偏殿门口这么守着。19cke。

    直到——

    "三王爷!"珈蓝看到王上的一位兄长琅夜忽然前来,不禁有些吃惊:门口的侍卫怎么会放他进到光明殿来,人所共知王后居于此,三王爷怎么可以无诏就擅自闯入呢?

    "王后在哪儿?"琅夜看到珈蓝二话不说就问道,走到珈蓝眼前不偏不倚地挡住了珈蓝的视线。

    珈蓝被他逼到了墙角,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唯唯诺诺地答道:"王后在偏殿内休息,三王爷有何事?王上临走吩咐,任何人无事不得擅入。"

    琅夜高大英俊,比起朔夜的风流艳丽,更符合北疆男子的粗犷而不失英气的样貌。他咧嘴呵呵一笑:"本王正是有事同王后商议。"说着就一把推开珈蓝,往偏殿内走去。

    珈蓝和几个宫人正要阻拦,就听到几声拔刀的锐响,脖子上就架上了冰冷的刀刃。琅夜看着珈蓝道:"你最好别喊,小心惊着了偏殿里这位金贵的王后。至于外面嘛,本王既然能进的来,你便也该猜得到,即便是你喊了,也只能惊动本王的人。"

    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偏殿去,他倒想看看迷得朔夜死去活来的女子,到底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夜姬正在自斟自饮,突然手中所举的一杯清酒被人横空夺了去,她抬着迷蒙的醉眼循着那人的身躯往上看,就看到一双惊艳了的黑眸。

    "你是谁?"她带着酒气问道。

    琅夜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半醉半醒间的美人儿,肤如凝脂,面似秋月,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他所见过的无数美人儿,在她面前都只是没了灵气韵味的死物。

    端起从美人儿手中夺过的清酒一饮而尽,琅夜轻轻低头嗅了一嗅,这酒杯上似乎还带着美人儿的玉手留下的清香。难怪朔夜甘冒非议而将她留在宫中,甚至不惜任由她处死了跟随他多年的王妃霍姝,琅夜看着夜姬舔了舔唇齿,如果是这样的绝色当前,他也会忍不住的。

    "你,你是谁?"夜姬看着忽然闯到自己面前的陌生男子,再一次问道。

    琅夜嘿嘿一笑,一把将靠着矮桌坐着的美人儿拎起来抱在怀里,低着头一字一句道:"本王是朔夜的王叔,你可以叫我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