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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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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归何处?寂莫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

    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一曲唱罢,座上数十名酒客哗地热烈鼓掌叫好。

    这儿是杭州城里一家名叫日日欢的酒楼,唱曲儿的是一名身段窈窕、面色黝黑的姑娘,一旁拉琴的是一名驼背的白发老翁,酒店里的伙计们向来管他叫秦

    老爹,还有一名手上捧着钱碗的小姑娘,同唱曲儿的姑娘一样面色黝黑,只听得秦

    老爹唤她:小倩,赶紧同各位在座的爷们讨赏钱去吧!是。小倩应了声,捧着铁碗走到席间,却有座上的酒客嚷道:还听不过瘾呢!让兰欣姑娘再唱一曲吧!其余众人也在一旁大声吆喝、鼓噪,无非是想要那名叫兰欣的唱曲儿姑娘,再多唱支曲子。

    兰欣姑娘如黄莺出谷的婉啭歌喉,可是杭州城里远近驰名的。而且她人长得清丽柔美、我见犹怜,只可惜肤色黝黑,脸上还有许多芝麻点子,若白净些,以她出色的五官、楚楚动人的气质,肯定是个倾城的绝色佳人。

    秦老爹咳了两声,站起身来同众人拱了拱手道:对不住得很,各位客官若要听兰欣唱曲儿的,明日请早,今日咳咳今日老朽身子不适,所以咳咳咳说着说着,秦老爹一阵巨咳,兰欣连忙上前换扶,小倩也顾不得讨赏钱,连忙奔回兰欣和秦老爹的身边。

    茵欣姐,老爹他茁欣摇摇头,要小倩不可慌张。

    老爹,先坐下歇着,当心又岔了气了。兰欣伸手抚着老爹的胸口,而她那双纤细的柔夷也是黝黑的。

    老爹点头坐下,仍不住地咳着。

    众酒客虽觉得扫兴,大半没再多说什么,就此作罢,但却有那一、两个好欺负人的,反倒恶声恶气地嚷了起来。臭老头!咱爷们到这酒楼是寻开心的,捧这丑姑娘的场可是给你面子,你敢扫爷们的兴?!边说还边摔筷子。

    就是!咱们是捧丑姑娘的场,谁管你病不病、死不死的!听另一人这一说,众人倒哗笑起来。

    你小倩气不过,正要同那欺负人的汉子理论,兰欣却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忍下。

    各位客官,承蒙诸位捧场,兰欣不胜感激。说着便福了福身。今日老爹确实身子不适,各位客官既然还想听兰欣唱曲子,不如兰欣清唱一曲。献丑之处,就请客倌们多多包涵了。众人一听兰欣姑娘肯清唱,霎时间一片震声叫好,这可是头一回无琴声佐伴,而能听到兰欣原始纯净的嗓音。

    等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兰欣凝神调匀了气,正准备开唱,突然酒楼门口传来一阵吆喝:去去去!全都给我走人!周大爷今日包下这家酒楼,谁敢在这儿多耽搁一刻,周大爷就让他吃不完、兜着走!就见七、八名高头大马的汉子簇拥着一名臃肿痴肥,浑身里着绫罗绸缎的矮胖男人,大摇大摆地来到兰欣面前。

    小美人儿,怎么又不听话啦?周哥哥我不是叫你别再出来?头露面地卖唱,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娶你回周家当阔少奶奶周大爷,咱们欠您的钱会想法子尽快还清的。兰欣退开两步,避开周豪伸过来的肥手。

    见兰欣刻意躲他,周豪皱起两条毛虫般粗的黑眉,嘿嘿笑了两声。谁说要你还钱的,区区三十两纹银我周豪还看不在眼底,今天我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周豪这几句话,引起酒楼内十数名大着胆子未走的酒客们的窃窃私语。敢情周豪这恶霸的胃口变了?竟然称这唱曲儿的丑姑娘叫小美人儿?杭州城里谁不知周豪只爱白白嫩嫩的小娇娘,如今竟会看上这肤色黝黑,又满脸芝麻黑点的丑姑娘?

    你这人真不要脸!小倩再也看不过去了,尽管兰欣拉着她,她仍然忍不住上前一步瞪住周豪。也不想想你这副矮胖痴肥的德行,咱们兰欣姊若嫁给你,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活活要给熏死、臭死了!小倩的大胆引起在场十余人一致的抽气声,在杭州城里,可没人敢得罪财大气粗的周家。

    果不其然,周豪闻言立刻狞起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可转头一见到小倩那双灵动的大眼,一张狞脸旋即出乎意料地化成一脸淫笑,狎侮地说道:你这丫头的嘴巴倒利!好得很,我就一并娶了你们姊儿俩,到时我就等着瞧你这俏丫头的小嘴还敢不敢这么放肆!在场众人又是一番奇怪,怎么周豪要了个丑大姑娘不够,还要个丑小丫头?

    呸呸呸呸一声不够小倩还要连呸三声。“你说这话不嫌嘴臭,我都要连吐三回了!”

    周豪瞪大了眼,他在这杭州城里是个土霸王,几时受过这般屈辱来着?何况对方还是个小丫头,竟三番两次地羞辱他!

    贱丫头,你找死周豪扬起肥手,眼看着就要一巴掌打上小倩细嫩的脸颊,却被小倩一闪一拐,反倒是周豪自个儿跌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这招就叫“肥猪翻身”!小倩拍手叫好,不亦乐乎。

    周豪不知小倩懂得点拳脚功夫,才会欺她是弱女子,不料一出手便吃亏。

    这时,酒楼里的客人知道事情要不好了,依周豪惯以恶势欺人的性子,岂能容忍别人犯到他头上?更遑论是个娘儿们!

    小倩这一招,虽替在场曾吃过周豪亏的人出了口恶气,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众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逗留,早在周豪摔个狗吃屎时,已纷纷夺门而出。

    顿时酒楼里的客人一哄而散,兰欣三人也别想讨赏钱了。不过倒有两桌客人未走,各占定左右两边角落,仍然旁若无人地饮酒。

    贱丫头,你敢耍本大爷!周豪恨恨地使个眼色,要身后的七、八名保镳团团围住小倩三人,不敢再自个儿出手。

    周大爷,咳咳小丫头不懂事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千万别怪罪咳咳秦老爹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赔罪。

    哼!要我饶了你们也行,只要兰欣从这一刻起,别再?头露面地卖唱,乖乖待在家里等着三日后上花轿,当我周豪的九姨太,那大爷我就大人大量饶了这贱丫头,另外你们欠我的那三十两银子也不必赔了!周豪嚣张地说道。

    好臭、好臭!真是肥猪发大梦,癞虾蟆也想吃天鹅肉!小倩不怕死地顶了回去。

    周豪的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他确是想吃天鹅肉!

    若非酒楼老板娘暗地里告诉他,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两个黑姑娘,其实皆是肤白赛雪,美若天仙,脸上的黑肤与芝麻黑点不过是为了走唱方便,才涂上黑炭、墨点,掩人耳目罢了!

    贱丫头!看来今日大爷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是学不乖了!周豪吆喝道。周大,好好给我教训教训这贱蹄子,看她往后还敢不敢逞她那张利嘴!周大嘿笑着逼近小倩,正要出手之时,兰欣却突然冲出,挡在小倩之前,周大的巴掌不偏不倚地打中兰欣。

    一伙人全愣住了,小倩猛地冲过去推了周大一把,周大一不提防,照样摔了个狗吃屎。周大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恼羞成怒之余,又要出手去打小倩唉哟!痛死我啦!周大突然鸡猫子叫喊起来。

    谁知平空射来一支竹筷子,呼地一声,射穿了周大那只扬起的熊掌。

    是谁?是谁有天大的狗胆子敢跟我周豪作对?周豪恶狠狠地转过身,轮流瞪视酒楼里,分峙左右角落的两桌客人,其余的酒客早全走*光了,想也知道出手伤了周大的只可能是这留下来的三人之一。

    只见左侧角落独坐的一人嘴角掀起冷笑,举起酒杯来一口饮尽,跟着一掷酒杯,准准地打落了周豪两颗大门牙。

    顿时七、八名保镳乱成一团,周豪捂着满是鲜血的嘴巴哀哀地叫着,比手划脚地要他们上前去抓人。

    七、八人转身一拥而上,还没完全围上去,就听见周豪对着另一个角落的两人喝道:看什么看!再不走人,等本大爷报完仇,就来挖了你们那两对眼珠子!放肆!两人之中,做随从打扮的那人喝道。

    周豪这时已是恶胆斗生,又听那人胆敢骂他放肆,不由得怒火冲天,估量两人一个做贵公子打扮,另一人不过是名随从,便一个人冲上前去想逞凶打人。

    谁知周豪也不过近那贵公子三步的距离,就被一阵快得教人眼花撩乱的掌风打到三尺远,另外辽附赠数颗打落的下门牙。

    周豪又是一连串哀哀呼痛,正想叫唤手下过来助阵,抬头望去,却见七、八名保镳全给左侧那人打得倒在地上打滚。

    还不快滚!那名随从喝道。

    周豪见情势不妙,同周大等众保镳,连滚带爬地夹着尾巴逃出酒楼。

    这时,秦老爹和兰欣、小倩等三人也一齐过来,秦老爹先同左侧那名独行客拱手道:多谢这位大侠仗义相救。谁知那独行客半点响应地无,对秦老爹的致谢置若罔闻,仍是自顾自地喝酒。

    秦老爹在酒楼卖艺已数十寒暑,见识过的人形形色色,因此也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地转身同右侧二人道;这位公子和小哥,方才多谢你们出手,替咱们打发了周豪那仗势欺人的恶霸。好说。随从道。

    那贵公子则是冷淡点个头,目光梭巡的瞬间,触到兰欣水柔的眸光,他两眼一瞇兰欣亦是一抬眼,不期然望入一双冷峻犀利的男性眼眸!

    跟着老爹在外卖唱已有不少时日,来来去去的地方不外是些酒楼、茶馆的是些汉子们才会光顾的地方,兰欣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却不曾有任何一人的眸如此撼动她的心弦。

    那是一双犀利、似会看穿人心思的眼睛,虽是矜冷清淡、无心无意的神色,却合上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很难不教人将那寓意模糊的淡笑深深镌刻板上。

    兰欣匆匆移开眼,敛下眸子。

    虽是惊鸿一瞥,她已留意到他的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该是出身自她连作梦也难以描绘的人家,而自己只是名卖唱女,一直以来,她也知晓自己的身分。

    再抬眼,男子已移开了目光。

    纵然兰欣因莫名的渴切,荒唐地安慰自己再投去最后一眼,只此一眼,别后不再眷恋,而寻触到的却也只是男子的英挺侧颜。他的目光,并不留伫在她身上。

    请教恩人真姓大名?秦老爹问。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贵公子道,灼亮的目光盯驻在秦老爹脸上。

    恩人客气了

    公子!那名随从突然大喝一声,焦急地唤着主子。

    就见左侧一道人影飞掠远遁,那名独行客已趁隙离去。

    那贵公子立刻起身,和随从一同尾随独行客追去,显然他二人留在酒楼的原因,是为了盯住那独行客。

    恩人秦老爹的呼声未歇,而三人俱在霎时间不见踪迹,已然远去。

    兰欣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当真厉害得紧,我跟着老爹和你在外卖唱这几载,从来也没见过这般穿戴而功夫又这么厉害的人物。小倩把玩着发辫,张望着三人消逝的方向。

    兰欣笑了笑,不语。别说是小倩,她自己又何尝见过如那公子般贵气且又身手如此不凡之人。

    瞧那公子的口音和谈吐,想必是自京里下来的吧!秦老爹喃喃地道。唉,这会儿咱们也得赶紧收拾收拾,早些回家去,免得周豪那厮又回头找咱们的麻烦!老爹说的是。兰欣姊,咱们快回家去吧!说不定秦大哥这会儿也干完活回到家,正喊着肚子饿呢!小倩笑着道,粉嫩的桃腮上浮现两个甜美的梨涡。

    兰欣点点头,收拾了三人的物品,同酒楼老板打过招呼后,和小倩一块儿搀扶着秦老爹出酒楼而去。

    离开酒楼之时,兰欣不觉再望向那公子离去的方向,脑海里又浮现他那双冷峻精锐,似要穿透她灵魂深处的犀利眸光!

    三更天。

    搁下手中刚完工的绣帕,兰欣槌槌酸疼的颈子,复拿起绣帕,在幽微的烛光下仔细检查帕面的绣工,确定一针一线皆完美妥当,才收拾一些针术的工具,将完工的绣帕小心地摊平在粗糙的桌面上。

    这绣帕是王员外家吩咐明日要的,疏忽不得。

    在帕子上绣花样是她和小倩卖唱之外的另一项生计,所赚的银子虽不多,可对这个家,对医治老爹的病所需要的花费,也不无小补。

    这个家,实际上该说是老爹和秦英秦大哥的家,她和小倩都是老爹收养的孤儿,不同的是当她还是个婴孩就被老爹在河里捡到,抚养长大。而小倩却是直到十岁大,才由老爹收养。之前小倩一直在四处流浪,是个人人嫌脏、嫌臭的小乞儿,只能勒着肚皮,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直到老爹发现她时,小倩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若不是老爹,她和小倩恐怕早已不存在这世上。

    吹熄烛火后,兰欣拖着累了一日的疲乏身心,呵着早已冰冷冻僵的两只手,走回床边放下帐子,畏冷地钻入温暖的被窝内。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身心虽是疲乏的,可兰欣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她回想起傍晚周豪又上酒楼来闹事,回想起那双撞疼她心窝的炯亮眸子。

    低叹了声,兰欣强迫自个儿入睡,真的别再痴心妄想了。

    兰欣合上眼,深吸了口气,她试着阻断纷乱的思维,久而久之,因为白日卖唱,夜晚又熬夜绣帕子,实在是累了,渐渐地沉入睡乡。

    半睡半醒间,似梦又似真,兰欣感到屋顶上彷佛有人正来来回回地踩踏,屋上砖瓦甚至发出破裂声。

    兰欣猛地自床上坐醒,才发现原来是作了一场梦。她呼了口气。笑自己这梦作得太无稽,正打算再睡下时,突然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兰欣一怔,跟着低呼出声。

    黑衣人立即上前几步摀住她的嘴,且低声道:别出声!听声音显然是名女子。

    见这陌生女子似无伤害她的意思。兰欣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被摀住的嘴,示意女子可放开她,她不会再呼叫。

    女子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放开手。

    你受伤了。发现女子右臂上淌血的伤口,兰欣低道。

    不不碍事。女子咬着牙道,分明很痛。

    兰欣不再多言,立即下床从衣箱内翻出一条干净的旧巾,小心地细缚在女子流血的伤口之上。

    多谢。女子拱了拱手,十分感激,她亦拿出金创药来,敷抹在伤口上。

    兰欣这时就着月色才看清楚,这名女子年纪约莫四十来岁,是个相貌清秀的中年妇人。

    怎么受伤的?兰欣柔声问,扶她在房内唯一一张简陋的桌旁坐下。

    那女子眸光略闪,顿了会儿才道:被仇家砍伤的。想来她是不愿自己多问了。兰欣轻轻点头,表示已明白,不再多间。

    那女子也细细瞧了兰欣一回,见她对意外闯入又身负刀伤的自己不慌不惊,也甚感奇特。姑娘这般好心,大恩不言谢,可否告之姓名,此恩来日必报。”

    老爹都叫我兰欣,你若愿意,也这么叫我便成了。实则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让姓什么。至于什么恩不恩的,就别放在心上了,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女子笑了笑,眉头舒展开来。姑娘真是性情中人,我虞三娘今日就交了你这朋友。那么,就别再叫我姑娘,改口唤我兰欣吧!兰欣笑道。

    是呀,兰欣,那么你也唤我三娘便成。”虞三娘爽快地道。

    兰欣替虞三娘倒了杯水,见她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于是轻柔地解下系在虞三娘臂上的手巾。

    这伤口虽不再流血了,可刀伤颇深,明儿个一早还是得找个大夫来瞧瞧。不必了,我不过借你这地方避个风头,等会儿我便要走了,你别为我费心了。虞三娘见兰欣非但不赶她走,还要留下她替她请大夫来诊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兰欣听她说立刻要走,关心地间:这样成吗?你这伤受得不轻呢!虞三娘道﹕不碍事的、只要别流血,等我回到师父那儿,她老人家自然会给我医治。原来令师识得医术。兰欣这才放心。

    是呀,我师父非但医术一流,武功更是独步天下,江湖上的人听到她老人家名讳,无不竖起大拇指称好,就连嵩山少林寺的主持方丈也得尊称我师父一声神尼

    一说起自个儿的师父,虞三娘不觉眉飞色舞。

    神尼?三娘姊,你的师父是位方外之士吗?是呀!师父她老人家法号上慧下印,江湖上皆尊称她为慧印神尼。虞三娘得意地道。

    兰欣点点头,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引起她心脉一阵狂促。

    你师父果然是慧印,那么我就没找错人了!跟着一道白色的人影自窗外飞掠而入,姿态俊逸俐落,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定在两人跟前。

    顿时兰欣只觉得两眼一花!

    他他不正是白天那位公子!

    冷峻的眼对上兰欣清柔的水眸宣瑾两眼一瞇,眼前这对似水的眸子竟似曾相识,但他绝不可能见过她,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者,这女人美得教人想忘也难!

    他冷酷的唇角勾出一笑。微微领首。

    兰欣教这一笑摄去了呼吸依旧是这般令人猜不透的笑容,可为何他那寓意模糊的笑,总能刺穿她的心坎?

    宣瑾将眸光调向虞三娘,虽仍是笑而未语,但那抹笑却已变质转冷。还不把东西交出来。宣瑾冷道。

    你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虞三娘已拔出腰际的剑。

    她心底已有最坏的打算,可就怕会牵连兰欣,方才她实在不该为了躲避追捕,冒失闯入民宅的。

    “你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宣瑾瞇起眼,冷笑。

    我我岂知你要什么东西!虞三娘眼珠一转。话说回来,你和那随从先是跟上我师兄,后又在杭州城外一路追着我进城,还出剑伤我,我倒要问你这是啥意思?宣瑾一径冷笑,冷例的俊颜瞧不出表情,却慑人地透出一股邪佞的意味。

    跟我装蒜?他轻轻地道,低柔的嗓音温柔得教人听不出威胁。

    下一瞬他骤然出手,一掌击向虞三娘小心!兰欣就站在虞三娘的身遏,察觉宣瑾的意图,她一洄身,挡在虞三娘之前,她的反应全然是下意识的。

    在掌风即将击向兰欣之时,宣瑾瞪住她那双无惧的澄柔眸子,硬生生地截住推进的掌风。若他执意出手,这一掌可就要了兰欣的小命。

    虞三娘乘机破窗而出,并非她不顾兰欣性命,而是她身怀反清之士的名册,这名册关乎百来条反清弟兄的性命,万万不能从她手上丢失。在破窗远逃之时,虞三娘不胜感激地瞥了兰欣一眼,才转身奔离。

    兰欣见虞三娘已走,她又飞身扑向窗前,挡住宣瑾的追路。

    大胳!”宣瑾沉声怒喝。你可知道自己放走了什么人?兰欣睁大柔亮的眼,楚楚可怜的小脸仰望向他。你别再为难三娘姊了好吗?

    她已经受伤了废话!他冷然打断兰欣的请求。让开!兰欣用力摇头,织细的身子挡在窗口,直觉不愿见他伤人。

    幼稚!你以为这样我便出不去吗?宣瑾冷笑。

    兰欣无语,只是睁大眼,静静瞅住他。

    宣瑾突然觉得一阵心烦。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她仍无动静。

    你不怕我出手伤你?他瞇起眼。

    你你真会随便出手伤人吗?”她不信,他曾在酒楼救过她,不是吗?

    你说呢?他倏地出掌,击向兰欣左肩。

    啊!兰欣痛呼。为什么不避开?他沉下脸,盯住她痛苦的表情。

    这掌他只用了一成功力,还特地放慢了速度,没想到她竟然笨得连避也不避!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对我出手兰欣疼得眉心都打结了,只儿得左肩似要散开一般,剧痛难当!

    宣瑾挑起眉。你凭什么这么以为?他走近她,轻率地捏住她织小的下巴,挑起她饱含痛苦的小脸,玩味地审视,已放弃追赶虞三娘。

    喀隆他的随从,早在窗外守候,自有他会去追人。

    顺着他蛮横的手势,兰欣仰首,柔柔地睇望他。白天你曾出手救了我,所以”

    是吗?我何时曾出手救人,我自己竟然不知道!宣瑾的目光慵懒地梭巡着眼前粉嫩细致的小脸臻首蛾眉、秀挺的鼻梁、粉嫩诱人的美唇、柔媚含春的秋眸美,真是美!

    或者应该说,是你出手打跑了周豪,救了我和老爹、小倩三人。兰欣并不知道宣瑾此刻心中所思,认真老实地回答他。

    他挑起左眉﹕你是酒楼那名卖唱女?嗯。卖唱女三字微微刺痛了兰欣,忽而,她褪去眼中迷雾,能认到嘲笑她的现实,她微微别开脸,挣脱了他手指的箝制,也挣开了某种隐晦的亲密。

    情势却不由她主宰,宣瑾向来不容人拒绝。

    他再度伸出手,这回却是直接抚上她粉嫩的两腮,另一手依旧定住她的下颔,这回用了劲,不许她再避开。

    原来你洗干净了脸,竟是天仙般的绝色!难怪周豪要强娶她!

    我兰欣正开口要说些什么,宣瑾却突然俯首封住她的小嘴,兰欣在极度惊愕下,傻傻地怔住砰砰砰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敲门声,兰欣回过神来,吓得一把推开宣瑾。

    兰欣,怎么回事?刚者我听到你房里传来呼叫声拍门的是秦英,他后头还跟着也急急忙忙赶来的老爹和小倩。

    我没事。兰欣想上前开门,宣瑾却不为所动地杵在她房里。

    突然,宣瑾握住她的织腰,使劲一带将她再次卷入怀里,占有地含住她白嫩的耳坠吮吻之后,他火热的唇放开她,炯炯的目光灼烧她的双眸与心灵。

    兰欣却只能怔然地回望宣瑾,过度的震惊与流窜在两人暧昧不明姿态间的某种亲昵煽情,让她忘了该反抗。

    你为什么吻我?许久,她只能傻傻地问出这句。

    为什么?他挑高眉,一副像是她问了有趣的话似地笑了。你有张诱人的小嘴。是他的回答。

    佣懒的嗓音、露骨的言辞,让兰欣红了脸,可她直觉他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她心跳如雷鸣,可一双小手下抵着的硕硬胸膛里,他的心跳却沉缓稳定。

    突来的认知让兰欣推开他他轻佻的举止,无疑表明她是不被尊重的女子。

    请放开我。她虚弱地挣扎。

    闻言,宣瑾一笑,放开了她,对手中秾纤合度的娇躯无多留恋。

    宣瑾的掠夺确实是不经意的,他对兰欣诱人的美色忽地动了一份心,因此吻她,别无原因。

    而眼前的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依宣瑾的性子,他向来惯于掠取,只要他看上眼或想要的,从不顾忌迟疑。

    他吻她的偶发欲念,仅仅是欲念而已。

    兰欣姊,你快开门啊!这回换成小倩在门外呼喊。

    兰欣猛地惊醒。请你快走,我的家人,他们话尚未完,宣瑾已倏然转身,如来时一般自窗口掠出兰欣怔怔地望着洞开的窗口,突然间难以适应他走时的那般绝然无情。

    开开门啊,兰欣姊!门外小倩开始焦急地拍门。

    兰欣猛然回过神,赶紧关上窗,点亮烛火,上前打开房门。

    “兰欣,怎么了,你没事吧?”秦英第一个冲进来,一脸焦虑地询问。

    兰欣姊,方才你房里怎会传来呼叫声呢?不待兰欣回答,小倩又急着问。

    没事想是你们听错了,那只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夜枭啼声。兰欣回答,突然又意识到左肩的痛楚,她咬牙忍着。

    是这样吗?怎么差那么多?小倩狐疑地嘀咕着。

    兰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秦英注意到异状,关切地问。

    有吗?兰欣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也许是熬夜绣帕子的关系吧!补足了眠,明早起来就没事了。秦老爹听到这儿点个头,说道:咱们也回房去歇着吧,明天一大早,你们都还要干活儿!秦英粗犷的脸上现出一缕凝重的神色,略一沉吟,他开口道:阿爹、小倩,你们先回房去睡吧,我还有些话要同兰欣说。秦老爹咳了几声,约略也明白秦英要同兰欣谈些什么,他点点头叮嘱道:那我和小倩先回房歇下了,记着别聊得太晚,明儿个一早你还得出外干粗活儿。知道了,阿爹!秦英答。

    秦老爹和小倩这才各自回房安歇。

    秦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兰欣吗?老爹和小倩走后,兰欣轻声问秦英。

    我秦英略一踌躇,才又说道:我听小倩说,今天周豪又上酒楼去找你的麻烦了?他原来想说的并非这个。

    嗯。”兰欣点点头,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都怪我,当初我实在不该上周豪的钱庄去借那三十两银子,还签了字据,否则现在他就没理由借着这事来强逼你了!秦英忿忿地握紧双拳。

    别再这么说了,秦大哥。若不是为了医治老爹的病,你也不会上周豪的钱庄去借三十两银子。她柔声安慰秦英。咱们没钱给老爹看病,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就算你不去,我也会上钱庄去借银子的。秦英听兰欣说这话。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周豪那贼厮从哪儿听得的消息,想必他早已知道你和小倩都是易了容,才会动了邪念,想讨你回去当九姨太,我呸!他恨恨地暗咒,凭周豪那副德行,小倩说得是:癞虾蟆也想吃天鹅肉!

    兰欣不语,黯然低下头。

    欠周豪那笔钱,在周豪口中仅是区区三十两纹银,却是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干活一整年也挣不来的大数目呀,他们是注定没法子立即还出钱的。

    难道她真的得当周豪那恶霸的九姨太?

    兰欣,秦英顿了顿,语气突然不自然起来。周豪那恶霸无恶不作,如今他看上了你,只怕不到手他不会罢休。我倒有个法子就不知道你肯不肯了。”

    你说说看,秦大哥。是这么着,我想咱们自小青梅竹马,虽以兄妹相称,但你和小倩却与我同老爹无血缘关系,所以我想我是想秦英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

    兰欣睁大眼,不明所以地望住他。

    咳,我是想不如咱们俩立即成亲,只要你成了我的妻子,这么一来,周豪就再也不能强逼你了。他终于一股作气脱口而出,不觉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要摆脱周豪的说法也可说是个借口,秦英从小看着兰欣长大,在两小无猜的孩童时代,他早已认定了长大后要娶兰欣当妻子,及至年长,他更是爱慕着兰欣。

    秦大哥兰欣太震惊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净发生些教她料想不到的事?她一向视为亲哥哥的秦

    英居然开口向她提亲?

    呃当然,我突然这么说肯定吓到你了!你考虑、考虑再回答我!说完,秦英便急急忙忙地开门要走。

    秦大哥?兰欣茫然地唤住他,整个人还是处在一片震愕之中。

    夜深了,你快歇下吧,明日再说。秦英匆忙走避,他其实是害怕兰欣会拒绝。

    此时他对周豪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若非那贼厮逼娶,他也不至于莽撞地开口

    求婚,等不及先让兰欣爱上他!

    秦英走后,兰欣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回想今日一切一会儿后,她感觉到两眼针扎般的酸涩,这才起身,重新铺好凌乱的被褥,吹熄烛火上床。

    今日发生的一切已教她乱了方寸,全都是些理不出头绪来的事。

    宣瑾灼热、压迫的热吻似乎还逗留在她唇上她能分辨得出他笑容里的自信与狂傲,能分辨得出他满不在乎的眼神今夜一别,往后再也相见无日了吧?

    环视自个儿小房内的寒伧,合上眼,兰欣强迫自己别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