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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是这样,”杭震解释道,“杭离主仆几个,若是称表小姐表少爷,多半指的是先王妃娘家,是杜家的人,而非王府出嫁的郡主膝下的儿女。”接着杭震声音一低,似乎自言自语,“只是岭南杜氏直系里,也没有叫杜染的……”
“杜染……”金昱把这个名字在舌尖上一绕,突然瞳孔一缩,嘴里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杜珃!”
书房门再次被合上,鄢霁看向金昱,问道:“玄辰可是想起来了?”
金昱狠狠一拍脑袋,懊恼地呲牙道:“想明白了,全想明白了!杜珃,居然是她!是杜珃!”
“是谁?”鄢霁皱眉,好陌生的名字。
“杜珃!杜温德的小女儿!”金昱拍着大腿,睁大眼睛对着鄢霁解释,“你小时候不在京城,回来的时候杜家就败了,所以不知道。那丫头,京城里出了名儿的小神童,小才女,杜太子太傅的掌上明珠!太子被废之前,我跟她差点儿被定了娃娃亲!她打小儿就聪明,别看我比她大了两三岁,识字背诗,处处压着我一头!连宫里的福灵福安公主都对她是羡慕嫉妒恨呐!这丫头,居然还活着!”
“所以说。”鄢霁眼睛半眯,沉吟道:“你是说杭离身后的人是她?”
金昱点点头,“八成儿是。哎,我想起来了,杜珃从小就是丹凤眼柳叶眉,与倾蝶一个模样!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追着倾蝶不放?就是因为我开始以为她是杜珃!对了,你说,要是她打着她爹的名义去见许老太师,老太师会见么?”
“会。”鄢霁一点头,笃定道:“杜太子太傅的脾气最像老师,在山上的时候,老师就常说,杜太子太傅就是他第三个儿子。若是如你所说,杜珃的颜面,或许比我的更大。”
“这就是了。”金昱一拍手,感叹道:“那丫头,命还真硬。杜府一门尽灭,她当年先是被充作宫婢,后来差点儿死在宫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宫,几经倒卖之后便彻底没了踪迹,不想现在居然跟岭南搭上了线。”
“咦?不对,”金昱把扇子一扣,看向鄢霁,道:“杜珃已经消失许多年了,而且杜家出事的时候她还小着,按理说不该对京城的局势如此清楚……”
“如果,杜珃身后还有人呢?”鄢霁抬眼,沉吟道:“比如,那些在千禧****中未被打尽的,寒门。”
“你是说……”
鄢霁点点头,“我一直在怀疑,哪怕经历了千禧****,寒门士子一派,也并不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寒门一派,尽管南派北派、清流浊流、主和主战、少壮保守各个阵营混杂,暗地里却有一根绳把他们缠连在一起,剪不断,灭不掉……”
“所以,你是说杭离背后就是这帮穷书生?杜珃就是寒门与杭离之间的一条线?”
“是。杜珃的出身,经历,再适合不过。”
金昱长舒一口气,挠头道:“若是如此,倒是不好办了……”
“这倒不一定。”鄢霁道,“我看寒门背后虽然有人掌控,却略显心力不足,否则千禧****也不会如此顺利。毕竟寒门之间诸多矛盾,根本无法调和。或许,是个契机也有可能。”
“但愿如此吧。这样的话,看来咱们的计划还得再改改。真是,麻烦呐!”
“暂且,静观其变吧。”
小巧精致的白玉熏炉里静静燃尽了最后一丝烟气,烟雾轻轻地升腾,模糊了光影。窗外橘黄的夕阳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洒在屋子里,黄灿灿的好像有赤金一样的光彩。
鄢霁金昱此时并不知道,老天,或者说他们自己,给他们下了一个多大的套子。
所以说呢,做人呐,还是简单点儿好。想的太多,真的容易把自己给绕进去。
明楚历1008年,九月初十。
启城南郊的竹林边有两个亭子,迎君亭,送君亭。
夕阳渐渐把影子拉长,纤长的竹影搭在八角小亭上,小亭子柱子上红漆斑驳,亭子里一张矮矮的石桌,一对石凳。
迎君亭旁的柳树下拴着两匹大黑马,阶下站着两道笔挺修长的人影。橘红的余晖照在靛青色的人影身上,显得绣着的毛色金黄的老虎威风凛凛。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近,只听一人“吁”地一声拉住马缰,随即跳下马背,大笑着朝着杭离走来,“总算赶到京城了!离儿,一切可好?”
“三舅舅!”杭离一脸惊喜,快步迎上走来的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杜温信枣红面色,身材中等,略微有些发福,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竟是武职出身的人。
“小五给三舅老爷请安!”魏小五笑嘻嘻地也赶上来给杜温信见礼,杜温信哈哈一笑,摆手道:“没有外人,都随意,随意!”
“三舅舅,表哥他们呢?”杭离向后一望,却不见其他人,问道。
“半道上接到你的信,他们分头打听珃儿的下落了。”杜温信一抹头上的汗珠,“诶,你信里说的也不清楚,珃儿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杭离一叹,发愁道:“一言难尽呀,三舅,咱们先进城,走着说着罢!”
“也好。”
杭离和杜温信走在前头,魏小五牵着三匹马跟在后面。三人进城寻了一家客栈安置下来。
“就是这么个情况,”杭离把如何遇见杜嫣,又如何在杜嫣的指点下行事细细说来,末了,杭离头疼地按着眼角,道,“我猜珃儿在京城这些年尔虞我诈的经历太多了,又受了太多苦,打心底怨恨上了二舅和岭南,所以不愿意认祖归宗吧。唉,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把鱼符袋塞进来的!”
杜温信一叹,反复端详着玉佩袋子,拍拍杭离肩膀,安慰道:“总归知道她平平安安的,这就是好消息。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找到的。”
“但愿吧。”
“不说这个了。”杜温信一拍脑袋,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叠文书,笑道,“别说,你提拔上来的那几个小子治军倒真有几分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