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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到了蓝玉国老皇帝出殡的日子。从莫言以孝子的身份接受各方的吊唁,到老皇帝的灵柩被钉死,朱棣脸上的表情始终是隐忍的,那种想痛却不敢痛的状态看的紫萱一阵阵心疼。因此在老皇帝的灵柩被抬出皇宫的前一刻,紫萱突然趴上去失声痛哭,那些真情假意为逝去的老皇帝留下一点泪水的嫔妃皇子或者公主们,似乎不好理解一个旁支的小公主为何会在送走老皇帝之前流lou出毫不作伪的哀恸。
泪水滑落过脸颊,多半为了朱棣,朱棣没有立场表现的过于悲伤,她便替他悲伤,朱棣没有立场恸哭,她便替他恸哭,朱棣没有机会尽一次孝子应尽的义务,她便替他尽一次。总之朱棣,既然来到这里,我就不会让你再留下任何遗憾。
从陵墓折回皇宫已经到了晚上,紫萱突然想起整个出殡的流程中并未出现莫迪的影子,虽然可以从莫迪登基做皇帝出发推断出莫迪大概犯下了什么天地不容的罪行或流放或被贬为庶民,然则老皇帝出殡,按照例律前来吊唁还是被允许的。
向莫言问起,莫言只幽幽地叹口气。蹙眉道:“不是我不允许,只是你看他的样子,还有办法在人前出现么?”
紫萱不解,莫言便拉着她和朱棣穿过一段杂草丛生的地界来到一座偏僻的宫殿跟前,外表破破烂烂的宫殿长着一副欠拆迁的样子,远远不是皇子寝宫的级别,紫萱不禁愕然,莫迪住在这里?凝眉朝朱棣问道:“这里也是蓝玉国皇宫的一部分么?怎么以前没听说还有这么一个鬼地方!”
朱棣的确比紫萱更了解蓝玉国皇宫的布局,没费多大功夫便想起这座宫殿的名字,眉头微蹙,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冷宫。”
紫萱心中一惊,只听说皇帝驾崩之后除太后之外的其他嫔妃都要打入冷宫或送往寺庙,哪听过皇帝死后皇帝的儿子也要被打入冷宫的?再说刚刚在皇帝的葬礼上还有除莫言之外的其他几个皇子,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莫言神色复杂地朝破开几个洞口,斑驳着青苔的窗户瞟了几眼,蹙眉道:“二皇兄他受不了父皇将皇位留给我的刺激,疯了。”
又是一惊,紫萱大着胆子走过去,透过窗户的洞口看到了几乎可以让她永生难忘的震惊一幕。
七月天,在热的可以捂蛆的天气里,长袖加身的莫迪所在角落里紧紧抱着一支火炉暖手,紫萱与他目光交接,身子不由地一阵,顿了顿却发现莫迪并无再进一步的反应,可见已经认不出曾经拿迷药和情药整蛊他的紫萱了,只是呆呆地朝这陌生女子望了一阵,忽地咧嘴一笑。说出一句让紫萱哭笑不得的话来:“呼呼,好冷——”
事实证明,他真的疯了!
紫萱皱眉回到驻地身边,看吧,这就是夺嫡之战的终极结果,在重洋之外的大明,一场夺嫡之战正要上演。
几人劳累了这些天,都已身心俱疲,莫言做主将莫萧“生前”的寝宫“借给”朱棣,紫萱住进清芳斋,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刚要入睡,却有宫女从外面传话道:“珍妃娘娘召小公主珍秀宫觐见。”
回到蓝玉国,紫萱便恢复了小公主的身份,换句话说,比她高一级别的珍妃娘娘是有权利对她下旨召见的,不由地眉头紧皱,所有的嫔妃当中最不想见的当属这个珍妃娘娘。身上的疲惫是一方面,最重要的,珍妃是四皇子莫萧的生母。
若珍妃这一趟为的是弄清朱棣的身份,那不用说。消息一定是从名义上的儿媳南宫嫣然那里得知的。
一路想着如何应付珍妃娘娘的盘问,行至珍秀宫门口,有太监传了话,紫萱迈着小碎步进殿给珍妃行了礼,一抬头,身子猛地僵在原地,对面的朱棣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中带着一分意外,一分丝惶恐,剩下的八分却是只有在儿子见到母亲时才能流lou出的感情。不得不佩服这个珍妃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不但召了她,更直接越过她的关系将朱棣传了过来。
相比之下紫萱脸上的表情倒是淡定不少,毕竟朱棣现在的外貌与前世的莫萧完全属于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类型,是再高明的易容术也不能比的。就算珍妃可以像莫言和淸蝶那样凭借气质判断出朱棣的身份,只要他本人抵死不认,谅她也找不出任何证据。
老皇帝的离开似乎并未给珍妃带来太多的打击,容颜自然被岁月蹉跎出了几分苍老,气质却仍是高高在上的,现朝紫萱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本宫未经你这层关系便擅自做主将大明朝的燕王召见过来,还望你不要怪本宫行事霸道。”
“娘娘严重了,我与朱棣都是晚辈,被长辈直接召见也是应该的!”紫萱不温不火地回着话,心说反正他是你儿子,你爱召见就召见呗!
珍妃原本也只是说句客套话,紫萱这样说倒很符合她的胃口,微微挑眉,淡淡笑道:“什么长辈晚辈的,你这丫头倒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很会说话了,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就都别站着。”
随即吩咐宫女看座,等二人坐下之后又屏退殿内所有下人,稍稍缓和的气氛一瞬间又变的微妙起来。
相对沉默片刻,珍妃终于轻叹一声,朝紫萱开口道:“以往我与你有些看不过眼,也不赞成你与我们萧儿有过深的交往,然而今日见你与这位燕王郎情妾意的情景,倒是不自觉地想起我逝去的萧儿,或许本宫当初的决定就是错误的,若能将你留下,萧儿也许不会离开我”
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珍妃以手帕遮住脸,紫萱与朱棣对视一眼,见朱棣一脸的心疼却无从表达,心知这事儿又得落在自己身上了,起身走到珍妃身旁,拉起珍妃的手安慰道:“逝者已矣,娘娘还要节哀保重身体。”
珍妃反手拍拍紫萱,有意无意地朝朱棣瞥过一眼“听说这位燕王是开国皇帝的第四子,刚好我们萧儿也是蓝玉国的四皇子,不怎怎么。我今日在葬礼上见到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我们萧儿,若萧儿还在,一定也能胜任以为跟他一样优秀的王爷吧!”
紫萱心下微惊,摸不透珍妃这一番话到底是出于真正的感慨还是隐晦的提示,尴尬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棣突然开了口,起身朝珍妃娘娘拱手道:“娘娘过奖了,听娘娘将自己的儿子与我相比,着实不胜荣幸,若娘娘不嫌弃。我甘愿被娘娘收为义子,虽不能日日陪在身边,总能抽空回来尽些孝道。”
一席话不禁说愣了珍妃,就连紫萱也有些意外,朱棣之前虽然也想找什么借口看望珍妃,却并未向她提起过认珍妃做义母的意愿。转而一想便也觉得理解了,朱棣已经承受了没有立场向逝去的父亲表示哀恸的遗憾,再也不想接受没有立场向在世的母亲尽些孝道的悲哀了。
珍妃娘娘眼眶有些潮湿,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确认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认我做义母?”
朱棣没再说话,而是起身拉了紫萱,在珍妃面前齐齐磕下三个响头,以行动更加明了地回答了珍妃。
“乖孩子,快起来”
珍妃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从她的表情上,紫萱几乎确定珍妃其实是知道朱棣身份的,只是出于某种立场没有点破,或许不想承受被朱棣否认之后的失望,或许在点破之前被朱棣先下手为强地认作义母,便不想再打破这种求知不易的平衡。在宫廷斗争当中一路攀爬到这种地位的女人,其智商足以明白即使朱棣承认自己就是莫萧也没有办法日日陪在她左右这样一个残酷事实,与其点破,不如退一步享受另一种意义上的母慈子孝。
亲自赴紫萱和朱棣起来,珍妃紧紧拉着紫萱的手,如一个母亲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他心爱的女子一样,一半舍不得一半不放心地叮嘱道:“燕王既是我的义子,你便是我的儿媳,你二人以后要互相体贴,彼此好好照顾。”
紫萱郑重地点头,那是一个儿媳对婆婆最正式的承诺,珍妃欣慰地点点头,转而拉起朱棣的手,哽咽道:“乖孩子,我想亲眼见你拉着紫萱的手,亲耳听你叫我一声母后。”
朱棣听话地牵起紫萱,二人皆表情庄重地行了礼,郑重地道了一声“母后”珍妃听了潸然泪下。
三人坐下来聊些家常。未知觉殿外的南宫嫣然将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尽收眼底,结局太圆满,越觉得孤单,南宫嫣然伸手抹了抹眼角,凄然lou出几丝含义复杂的笑意,或许这一直是莫萧想要的,也是自己一直无法得到的。
从珍妃殿里出来,紫萱忽然伸手拉住朱棣的手,低头道:“对不起。”
朱棣明白紫萱话里的意思,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莫萧就不用死,珍妃也不用这么伤心。伸手摸摸紫萱的脑袋,牵唇笑道:“母后给了我二十年,我要照顾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