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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野不知浩明城地形,抱着失血过多意识模糊的人根本是在瞎闯,好在他快绕了半个城时,那人暂时醒了过来,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再次昏了过去。
扶野按照那人指示来到一处老旧无人的居所,将他放在床榻上撕开了衣服检验伤口。幸好在文敛面前几乎比妩妩还不如的人,当孤身负有重责时还是表现得非常像一个杀手团的少主,疗伤上药一切都处理地很好。因为身上的药都是惊枭上好的伤药,见效很快,不一会儿那人便醒了过来。看到坐在一边的扶野,不像一般人见救命恩人一样感激涕零,只淡淡扫他一眼,似乎有些累,重又闭上双眼。
扶野倒不在乎他的态度,见他醒来很高兴,凑向前道:“你的外伤没多大问题,但内伤很严重,我等你恢复些体力时便给你运功疗伤,这样你会好得快些。”
那人复睁眼,看着他,语气很冷淡“你已救我一命,不必再浪费内力,趁更厉害的人到来前走吧。”
“更厉害的人?”扶野微微皱眉,确实,刚才那批人在惊枭里来说是算弱的,但惊枭的规矩向来是调查清楚要杀的人后,便会派出实力相应的杀手,往往一击成功,如果一旦失败则要重新评估对手的实力,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派出新的杀手。
那人却将他的疑惑当成害怕犹疑,转过头,看着屋顶,冷淡道:“刚才的那些人算不得高手,一旦发现我藏身此处,再来的人只怕你也抵挡不了。”说着说着语气转为低沉,夹着一丝痛恨“如果我不是受伤,何用如此藏头缩尾,便是来再多人,也有一拼之力,可恨。”放在腰间的手紧握成拳。
扶野一击掌恍然道:“原来你早受了内伤,我就说,以刚才那些人的武功怎会使你重伤至此。”
他明白了,那重伤躺着的人却有些糊涂了,他以为知道有更强的敌人后,这武功看起来不弱的少年总该有些犹豫害怕,可他倒好,听完后却只在意他何时受的内伤。终于认真地看了扶野一眼,很明显是不曾经历世事抱有太多幻想的少年,回想起自己当初,再开口时语气已不如先前冷漠“你走吧,你救我一次我很感激,不想看你在此丢了性命。”
扶野摇摇头,少年脸上是一片坚定的表情“我说过,不管你是谁我定要救,既然救了自然是救到底。”
“为什么?”他再次听到这些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扶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愤恨,斩钉截铁道:“惊枭要杀的人,我便要救!”
那人一惊之后复又一叹。“原来刚才那些人就是惊枭地杀手。可是。我说地更厉害地人却不是惊枭地杀手。你既是与惊枭为敌。方才已在他们手中救过我。接下来地事便与你无关了。你走吧。”
听到扶野救自己地原因其实只是因与惊枭为敌。他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失望。扶野听到他说愣了愣。他没想到要杀这个人地原来不只是惊枭。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那人看他表情。只是心里一叹转过头去。现在能多恢复些体力。等会拼起来时也不至死得太难看。
这样心里想着。忽然一双手过来将他扶了起来。双掌按住后背一股柔和地内力同时流转入体内。一直表现冷淡地人终于忍不住大惊失色。想要抗拒身体却不听使唤。半柱香时间后。扶野缓缓收功。那个人已经能够起身。猛回过身紧紧盯住他。扶野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来杀我地人已经不是惊枭。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狠狠地声音。倒不像是扶野救他命而是在谋害他一样。
扶野看着他笑了。“我是那样说过。可也说过我要救人绝不能半途而废啊。”
“他们随时会来。你——”他犹自气愤难消。其实到底在气什么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
扶野笑得更灿烂“我知道,可现在不是没有人来吗?放心好了,到时就算打不过,带着你跑我还是做得到的。”扶野这样说其实不仅是对自己现在的武功有信心,也是对文敛有信心。看着眼前之人依旧像看仇人一样地瞪着他,扶野叹口气,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小五跟我说过,救人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不要最后救人不成反害了人,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如果我做不到真正的救人,一开始就不会出手。我既然要救你,请相信我,我一定能保你平安。”
他听得心头巨震,尤其那句“救人不成反害人”他之所以沦落至此,全是因此而起。众叛亲离家破人亡血的教训,才让他明白了这一点,眼前的少年,二十都不到,何以竟能明白若斯?
扶野不理他发呆的表情,对于自己平生第一次救人的经历还是很兴奋的,高兴地问了一句:“我叫扶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言不发盯着他许久,扶野以为他会这样一直看下去时,一个嘶哑低沉仿佛挣破重重牢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以前的名字不必再用,你就叫我今非吧。”
扶野深深看他一眼,最后灿然一笑,唤一声“今非。”
今非看着他,露出相遇后第一个笑容。
此时天空泛白,今非说的人似乎并没有找到他。扶野想到在客栈里的文敛,遂对今非说道:“今非,我还有伙伴在客栈里,你和我们一起如何?你放心,如果你的人仇人寻来,我会帮你的。”
少年温暖的笑让死寂多时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他此时功力恢复了六成,只要再过几天便能完全复元,到时只要那些人不是全力出动,他便无忧。然而他一生经历至此,又经扶野方才无意中点醒,半生爱恨情仇俱化云烟,过去种种已随过去灭亡,从此世间再无那个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袁天方,有的,只是一个从这一刻开始的全新的今非。
扶野耐心地等他答复,却见他忽然跪了下去,低头说道:“蒙公子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愿终生随驾在侧以侍公子。”
扶野愣愣看他好一会儿才跳了开去,要扶他起身,口里不住道:“今非你这是做什么,你跟我走我自然高兴,我们作朋友便是,你怎么又跪又拜的。快起来。”
今非决心甚坚,扶野一拉硬是没拉起来“今非是一个满身罪孽的人,委身为仆尤怕为世不容,公子若执意不肯,今非唯与仇人同归于尽以谢天下。”
扶野左拉右拉拉他不起,顿感泄气非常,气呼呼站在旁边看着这个人突然之间大变样,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听了他的话不由没好气地说道:“你死不死干天下什么事,我救你之时不早说过,救了之后两不相干,现在倒好,你要以身相报做仆人。那我当初救你,岂不是害你?”
今非低着头扶野看不到他的表情,在听了少年的这番话后,那张满布沧桑的脸也不由放柔了表情,嘴角流露一丝笑容,这样的话,这样的少年,他为其仆或许还真的不错。虽然相识只短短时间,他却对这少年的心性有些把握了,所以也不抬头一力相逼,只放低了声音道:“公子,要杀我的人很多,我留在公子身边或许会为公子带来杀身之祸。如果我还是我,便逃无可逃,但如果只是公子身边的一介仆人,过去所有的一切便再与我无关。”缓缓抬头,眼里是割断过往的绝然释然与告别过去的渴望“公子,你不仅是救我性命,我是一个有罪的人,公子留我便是宽恕于我,我毕生感激。”
这一刹那扶野心头转过许多念头,他甚至想这个人是不是有些阴谋故意设计留在他身边,可是在看到那样一双眼睛时,便只剩全然的相信与——怜悯。是的,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可能有过极其悲惨的遭遇,所以才在他开始相救时那样冷淡漠然,全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心上。若非哀大心死,何以会有那样空洞的眼神和声音?即便是此时,那双眼睛也没有含着多少感情,尤其没有,对生命的依恋。他相信,他是真的想赎罪,为仆也好,与敌同归于尽也罢,他其实,并不在乎。
扶野看着他,慢慢点头,脸上一片至诚“好,但不管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我拿你,只当朋友,这一点,也请你莫要强我。”
眼里闪过刹那迷茫,最终,只是极轻极轻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