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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文解明突然朝着门外说道:“小五,都听到了?进来吧。”
文敛从门边慢慢移了进去,刚才的那些话,她听的有些茫然。什么暗月教、问道者和千流大人,从没看到过,也没听说过。
她走到爷爷身边,李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烛火摇曳下,面容看不真切。文解明一指身侧椅子让她坐下,问:“刚才的全听见了?”
文敛点头,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文解明捋须微微点头,转了话题“三年前给你的那本书,看完了吧?”
“是,孙儿看完了,确实是本奇书。”文敛在文解明面前并不多做掩饰,而文解明对这个孙女的一些奇异处也似习以为常。
“哦?奇在哪里?”
文敛想不想,道:“虽然说的是神话故事,那美猴王打的多为天庭跑出的妖怪,孙儿以为,书的作者其实是对当时的权力分配,并不赞同。”
在文敛进来后,李漾白本是一直低垂着头,似在思考着什么。听到那番话,李漾白猛地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满是惊异之色,文解明也很吃惊——不为她年幼能说出这番话,而是其话直指当年真相。
文解明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写下此书的作者,便是现在所谓问道者的开创人及精神领袖——万千流大人,那是在青越国立国之初的传奇人物,与开国皇帝尊一帝并称当世双奇。当年他作此书时,曾对身边的人说他其实只是抄录而已,书的作者另有其人,甚至还说出那人叫做吴承恩。但想来那是千流大人的谦逊之辞,因为尊一帝派人遍寻天下,阅尽书册,也没有找到一个叫吴承恩的人。”说到这里文解明沉默片刻,似是遥想起当年那个笑把万户比糞土的不世出天才,然后叹息一声,语气渐为低沉“只是千流大人的一些思想,尊一帝并不喜欢,所以渐渐疏远,最后在流放途中病逝。死后不能立碑,尊一帝还下令将所有记载千流大人的书册与千流大人所著书稿,统统焚毁,并严令青越国内不得谈及此人。当时有数千太学生与许多大学士对此抗议,尊一帝一怒之下将所有人捉拿下狱夺去功名,以高压手段平息此事。所以现在,万千流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无人知晓了。”
文敛安静听完,看了看李漾白,轻声问:“所以,先生其实是问道者?”李漾白点头,文敛继续问“那么,暗月教也是跟那位千流大人不和?文府和问道者有什么关系?”
李漾白看着那个八岁孩子。慢条斯理问出事件地两个最核心之处。对那个预言不由更信了几分。遂对文敛地态度也更郑重起来。不再把她只当作一个八岁地孩子。因此略微沉吟后道:“道尊说暗月教是邪教。专事蛊惑人心骗取钱财。甚至伤人性命。因此曾对尊一帝建言。极力阻挡暗月进入青越境内。甚至若有可能将其灭而除之。尊一帝采纳其议。并将之放入青越律之中。因此。四百多年来。暗月教始终只能在南般与癸丘发展。不得突破青越。上北获更是空想。自然也就对身为道尊追随者地我们。有着彻骨之恨。而我们秉持道尊意志。也不能让暗月众跨国境一步。如此数百年下来。积怨之深。非要一方彻底灭亡才会休止。至于文家与我们地关系。当年道尊身边有一个极好地商人朋友。便是姓文。”
李漾白说到这里停下。看向文解明。文解明脸现沉重。点头道:“那是文家地先祖文省三。也是多我文家不世出地经商奇才。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最后也不得善终。”说完看着文敛问。“今日与你说这些。可知是什么原因?”
虽然能隐隐猜到一些。文敛还是摇了摇头。
文解明地表情开始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十八年前。海途大师占地一卦。说天下大乱到来时。我文家出一文、一武、一商佐其君。这似乎要应验在你三个哥哥身上。然而。福祸相依存。文家最为鼎盛之时。也是灭顶之灾到来之日——‘上善王。文氏亡。星辰变。命轨迁。’这是千流大人留下。海途大师解出地预言。文氏命运地转变则应在一个变数上。”说到这里。定定看向文敛。一字一句。“而这个变数。就是你。”
文敛在听到那个预言时。心里一惊。上善是当今国姓。文家地命运竟是与上善皇族背道而驰吗?
“小五。不管你怎样聪慧。现在总还是太小。”文解明看着文敛深深叹口气。“今天给你说这些。是因为一直隐在南般地暗月教已经开始行动。你二哥地事。很有可能便是他们所为。在暗月教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文家后人将助青越一统天下!这是他们不愿看到地。而那句预言。其实谁也说不明白。是说上善皇族称霸中原后会将文氏灭族。还是我文家献身统一大业身死族灭。现在无人得知。我已经老了。或许在大变到来之前已随先祖而去。那文家地命运便是掌握在你们手上。当年千流大人与我文家先人省三。费尽心力才使我文氏一族保全至今。若是在我手中毁了。我文解明还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下地列祖列宗。”
文解明沉沉叹息一声,就此不语。另外两人也不说话,一时房中陷入沉默。
果然是难有平静啊。文敛垂着头,心里激荡不已。她没想到今世的背景更为复杂,几百年的事影响至今。一直以为握在手中的幸福,其实是那么不可靠,随时有覆灭的危险。这跟她前世的逃亡生涯又何其相似——性命都已危如累卵,何谈其他?
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这双手,这样小,看起来这样柔软无力,有什么,是她可以抓住的呢?
“那种情况,我不会允许的。”低低的声音从垂着头的文敛口中说出,带着稚气的童音听起来软软的,此时却有了一种奇妙的味道,仿佛说出来的字化成了一个个符咒,在室内盘旋一阵,直指苍穹!文敛蓦然抬头看向文解明,眼里有一种叫做坚定的光芒“不管那个变数说的是不是我,我都不会让那个预言成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小小的、只有八岁的身子,却有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文解明和李漾白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怔忡,慢慢地,脸上却都露出笑意。
此时已是深夜,庭院虫寂无声。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天上月朗星稀。
曹芝方站在院子中间,没有走近书房,虽然里面的人看不见,依旧低了头恭敬地禀报:“太老爷,二少爷的毒解了,三位大夫现正在配一些调理的方子。”
文敛闻言一喜,这是她当下最挂心的事,此时喜色已控制不住浮上脸庞。她站起身,望向文解明。文解明亦心情愉悦,含笑捋须点头,笑道:“你去吧。”
“孙儿告退。”文敛急急说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往文离处赶去,管家也跟着出了院子。
李漾白此时看着门外若有所思,道:“小姐是个重情的人。”
“小五很看重家人,这点很好。”文解明点头表示赞同,说完这句却神情一变,沉下脸来“重情却未必是好事,当年我文家先祖全了朋友之情,换来的却是毒酒一杯。”
李漾白忍不住叹息一声“当年的事情,现在也只能权作推断,无从查证了。道尊说过一句话:狡兔死,猎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功遂身退,才是天下之道。道尊查知了身边人的命运,及早做了安排,只是,有些人最终没有逃离出来罢了。”
文解明脸色不见好转,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