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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瑶曾听几个宫女私下议论,寇玲珑的才情相貌在这届的秀女中本属翘楚。家世虽不顶尖,一州行商之女,却也高过那几个普通人家出身的才人和良人。
罢,后宫又有何公平可言,从恩宠有加到冷若冰霜,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你甚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门前的宸道,便再也不曾落下一丝欢愉。
绮罗熬了一碗浓浓的汤药,端过来递于莫瑶。
“娘娘身体不适?”玲珑想起那些古装剧,闺秀们没事就弄点药喝喝,跟21世纪的人喝杯牛奶般寻常,这大齐的皇宫不知是否也是如此。
“我问你,采菱的绣作可好?”绮罗不正面回答,反而笑吟吟地问。
“别的尚未能一见,见过几副鞋样子,用色精妙清雅,针脚细腻流畅,别具绰约生动之情态。”幸好游历多处,工艺品店也没少逛,尚能说出一二。饶是如此,寇玲珑同志也深感搜肠刮肚得很是辛苦。
“采菱的绣作人人称道,却是咱美人娘娘的徒儿。”
“不用你说,我自己说。”莫瑶笑着接过绮罗的话头,她与绮罗之间颇有点不计尊卑的亲密。“绮罗没准就会夸张,说得人怪不好意思。采菱原本出手便好,到了我宫里,见我平日也爱刺绣,便常与我一起制些什物。”
玲珑心中却有些疑惑,从来都只见采菱坐在桌前飞针走线,莫瑶却并未出过手。
“我已久不动针线了。”莫瑶似乎看穿了玲珑所思,“脖子落了毛病。一受累便头痛难当,连累得肩背亦无法动弹。”
玲珑一听,这不是颈椎炎的症状?便问:“娘娘是否曾经感觉恶心欲吐?”
四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很有内容的那种目光。
“你如何知道?”绮罗抢着问。
“能让我摸一下娘娘的颈骨吗?”玲珑大着胆子问。
莫瑶解开衣领,云纹织锦的袍子略略从肩头褪下,露出一段雪白的颈脖。朱漆的屏风在她身后衬起一个美丽的侧影,像电影里百转千回方能迁就出的一个海报画面。
诱惑的美人,这个皇帝究竟为什么,竟弃了她。
幸运的是,她像一株茉莉,独自暗香,独自婉转,不曾因无人关注而憔悴老去。
触手之处的肌肤,细腻温暖如玉。她的身子竟然不是凉的,这和她的柔弱外表实在不甚符合。
颈脖处可感觉到突起,果然是颈椎炎的典型状态。
就在莫瑶整理衣袖的时候,玲珑却突然从她的衣领深处看到了一颗痣!
那颗痣!
她非要这么折磨自己?刚刚才从珊珊的幻影中清醒,又要将她坠入珊珊的梦境。
是的,又是一模一样!
我就将她当作珊珊又如何?玲珑悲伤地想:我以尊卑之礼待她,内心如姐妹一样爱她,又如何?
玲珑掩饰住内心的波澜,替她将袍子轻轻整理好,细声道:“娘娘,这是颈椎炎。”
“颈椎炎?治的御医都说是风寒湿邪侵袭、气血不和所致。却没听说过颈椎炎。”绮罗说。
倒是莫瑶好奇地问:“玲珑,你懂医术?”
懂,这个范围可大可小,再者,大齐王朝的医学水平到什么地步,自己一无所知,在现代社会接触的那些知识,到这里能派多少用场,很难说。做人要谦虚,不谦虚容易挨刀,那会很疼。
“娘娘,奴婢家中行商,从小跟着父亲游历过一些地方,见识过一些民间的土法,和宫中御医们的医治方法大为不同。本不敢将娘娘作为试验,只是这颈椎炎的民间治法倒不吃药,只需每日做颈椎操,不说可以根治,起码可以预防,与身体亦无害,娘娘试试无妨。”
“颈椎操?这说法好新鲜,又是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绮罗见识了玲珑的“雨中莲”,肯定会觉得她在说天书。
“是啊,向来只听说卫国的将士们要出操,还真没听说过女人们也有什么操。”莫瑶也好奇。
玲珑找了个空地站立,一边示范,一边解说。
“自然站立,放松,双目平视。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双手叉腰,缓缓抬头望天,停留十秒……”
“十秒又是何意?”莫瑶模仿着玲珑的姿势,仰着头,辛苦地问。
该死的,一放松,现代语言便随口溜出,挡都挡不住。“呃,片刻。就是片刻的意思。”好在莫瑶不是穷追不舍的好学之徒,没有继续向下问。
“好,接下来缓慢地向前胸部位低头,同时吸气,双眼看地。做此动作时,闭口使下颌尽量紧贴前胸,停留片刻。之后,再上下反复做4次。”
只听得轻微的“卡”一声,从莫瑶颈间传来,绮罗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娘娘”。莫瑶却道:“没事,原本僵硬得很,这才活动开,不疼。”绮罗方才放下心来。
这真是个护主的宫人。玲珑心中暗赞。莫瑶这数年,幸得有这样忠良之人相伴,若都像挽翠那般,真不知被欺负成啥样。
颈椎操本就简单易学,莫瑶跟着玲珑,将接下来的举臂转身、左右旋转、提肩缩颈、左右摆动、波浪屈伸一节一节地做完,竟有些微微的气喘。
“长日在宫中,倦怠少动,稍稍伸展一会儿就气喘,真是没用。”莫瑶有点不好意思。辗转之间,又觉得脖颈之间果然松动许多,不免称赞此操有效。
玲珑见她高兴,便如自己得了便宜一样也高兴起来:“娘娘日后刺绣,不可时久,每隔一段时辰便做一遍颈椎操,症状应该能慢慢缓解。“
“我还可以刺绣吗,我以为再也不能了呢!“莫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太过操劳,时间不宜久。等这个操做熟了,奴婢再教娘娘做难度更高的,效果也更好。“
“好啊好啊,这下日子便不无聊了。“莫瑶高兴起来像个孩子。
玲珑却听得心疼了。她在宫里过着多么漫长而枯寂的日子,却不牢骚不幽怨,只那样静静地按自己的方式活着。她的心里难道没有波澜?那些波澜又要用怎样的耐心去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