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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姐姐请这边坐!”指着左手边第一张几案,颜宁语声清脆地招呼若瑶过去。
左尊右卑,左首第一个座位是客位中最尊贵的位子。她虽挂着候府嫡女的名头,却是最不受宠那个。让她坐首位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不说尊贵无比却性情倨傲的顾九姑娘,就是自家那个五妹妹也不会善罢甘休。
抬眸瞧了瞧一脸诚挚的颜宁,若瑶心中冷笑,她可不相信眼前这个貌似单纯的小姑娘,会在有无数惯例可循的青阳郡主府花会上,弄错来宾坐位。
即便她一时疏忽,她身后那几个青阳府的嬷嬷都老糊涂了不成?
在静若泥塑的几个青阳府管事嬷嬷脸上转了转,若瑶略一思忖便垂下头走到首位坐好。
见若瑶连礼节性的推辞都没有,就身子僵直地坐在首位,塌肩缩头一副小家子气。众人神情立刻从惊诧转为鄙夷,沈秋月已经‘嗤’的一声笑出来。
江雪冷笑道:“这就是名动京城的林四姑娘?真没瞧出来是这般风采!”
她这句阴阳怪气的嘲讽刚说出口,刘婉等人马上附和着哄笑起来。
若瑶浑然不觉,静静地捧着面前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啜了几口。
一道淡蓝的人影袅袅婷婷地走进枕菊阁,众人的哄笑声戛然而止。那人走到若瑶跟前,冷笑一声,“你也配坐首位?”
若瑶缓缓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名比她略大些的少女。上身穿宝蓝色樱花纹样淡黄滚边刻丝褙子,下面是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双环髻上插着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钗。
容长脸上秀鼻樱唇眉目如画,身段婀娜若柳枝,装束也淡雅如菊,瞧着比盛妆浓饰的诸位姑娘出众许多,只是眸中那抹孤傲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看着她的面容打扮,若瑶猜测这就是名动京城的顾九姑娘顾书玥。除了皇家公主和宗室郡主之外,本朝身份最为高贵的贵女之一。
发觉若瑶只是上下打量自已却没起身避开,顾书玥不屑的神情间更多了分刻薄,“胡奴贱婢生的东西,竟厚颜无耻地坐在青阳郡主府首位,还不滚出去!”
世家女子容貌才学都在其次,名声最为重要。未出阁的姑娘在别人家中做客,哪怕是走路的姿势不对,都会被人议论耻笑,更何况被当众辱骂。
虽然是顾九出言不逊,但人心往往站在强者一边。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没人说顾九倚势欺人,反倒会说若瑶不懂尊卑规矩,自取其辱。
西宁候府再不要脸,把嫡女送给颜家做妾也需要一个借口。凭‘名声尽毁’这四个字,大夫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打发到颜家做妾!
更何况此事关乎外家声誉,若她不出言反驳,母亲知道后情何以堪?东阁、若云以后如何在候府立足?
枕菊阁中寂静一片,众人的眼睛都盯在若瑶身上,除了几个忠厚些的眼露不忍,其余人都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林若英眼中更是一副报仇雪恨的神情,隐约还带了些得意。
众人神情尽收眼底,若瑶瞧着顾书玥,轻笑道:“顾姐姐可是跟我说话?”
气定神闲,倒让阁中众人一怔。
若瑶又笑道:“我外高祖父虽是胡人,但倾尽家财助圣祖皇帝征战四方。攻克璞阳城时,圣祖皇帝亲自携我外高祖父的手入城,并以兄弟相称。我外祖蒙圣上厚爱也封了三品皇商,为军中筹备粮草马匹。虽一时不慎误了事,但圣上深循圣祖厚待功臣的遗训,只将外祖革职抄家,却并未将全家入奴籍,怎么到了顾姑娘口中我外家竟成了胡奴贱婢?难道圣上改了诏谕,我竟不知道?还是顾大人私下揣夺出圣意,顾姐姐特地漏个口风给我?还是高祖皇帝眼中的兄弟在姐姐眼中竟是奴婢?”
揣测圣心、藐视先皇的大帽子扣下来,顾书玥脸色一白,急怒之下竟没发觉若瑶偷换了概念。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若瑶又叹道:“我小时候养在庙里,虽然孤陋寡闻但也听说‘客随主便’这句话。顾姐姐才名动京城,难道这句话竟没听过?颜家妹妹一时忘了姐姐,让我坐在这里,我也惶恐不安呢!坐这里怕夺了顾姐姐的位子,不坐这里又扫了颜家妹妹的脸面。”
说着又转脸看着颜宁浅笑道:“即然这样,就请颜妹妹再指个位子给我!”
没想到若瑶即不惊慌也不害怕,倒把矛头指向自已。一句‘忘了顾家姐姐’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被顾书玥阴冷的目光扫视,颜宁有些手脚无措,求救似地往林若英脸上瞧。
林若英马上垂下头,揉着裙带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却暗自诧异,病的半死不活的若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颜宁咬着嘴唇在顾书玥和若瑶间来回瞟了几眼,眼底泪光隐隐,完全是虑事不周的懊悔委屈表情,期期艾艾地对若瑶道:“是我思虑不周,这下如何是好?这座位……”
若瑶的眼光直直地落在颜宁脸上,深褐色的眸子淡漠异常。
凛冽的眸光下,颜宁感觉自已的心思都赤裸裸地呈现在若瑶面前。脸上的委屈渐渐挂不住了,请她让出首席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虽然林若瑶先拿‘客随主便’的话把麻烦扔到她这里,可若她出尔反尔,再开口让若瑶让出首席,谁知道若瑶又会说出什么来?
可顾九也不是她能得罪的,若非顾九主动让她,主持花会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头上!顾九不是称病不来吗?怎么又突然出现?
颜宁恨恨地瞪了一眼给她出主意的林若英,暗恼被她骗了。林若瑶这个样子怎么会是胆小懦弱的?
眼睛转了转,颜宁瞧着身后的管事嬷嬷,尴尬地笑道:“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嬷嬷们教我!”
嬷嬷们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知道这些没嫁人的贵女最难缠。可放任不管,扫了青阳郡主的面子,最终受罚的可是她们这些下人。
先前打量若瑶的嬷嬷往前走了半步,笑道:“姑娘们凑在一起玩乐图的就是热闹,又不是朝堂议政。按以往规矩,各人寻相厚的姐妹坐如何?”
原本她这话说的没错,青阳府宴请虽多,但请来请去不过是宗亲重臣豪门世家那十几位未出阁的嫡出姑娘,如何坐已经约定俗成。众姑娘只要不存心生事,自然知道要坐哪里。可如今却多了林若瑶一个人,而且平日里居客位的颜宁这会代替顾书玥主持花会,便没有规矩可依。
顾书玥刚刚落了下风,谁也不想这会触她霉头。一时阁中众姑娘都像没听见似的,谁也没动脚步。
管事嬷嬷左右逢源的话根没说一样,颜宁已急得快哭出来了。
主持花会的机会落到她头上,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人眼红呢。若连众人的座位都安排不好,她不但会成为京城贵女们圈子中的大笑话,连她的亲事都要受影响。
名门世家谁会娶个糊涂无能的女子做嫡子正妻?
虽然这事别有隐情,可谁会听她辩解?最终倒霉的还是她!
见颜宁粉嫩的小脸青白交加,眼里含了一包泪水,强忍着才没落下来。若瑶暗笑自已活了两世竟跟一个被人利用的黄毛丫头争长论短。
瞧了瞧满脸怒意的顾书玥,若瑶见好就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右手末位坐下来。
她前倨后恭的举动又引来众人一阵嘲讽,江雪冷笑道:“算她识相!”
沈秋月则是一脸谄媚的看着顾书玥,“顾姐姐不要跟那种粗鄙人一般见识,扫了兴致。”
武清儿撅着嘴受了委屈似地看着刘婉道:“今天的花会怎会请了这个不相干的人来?”
刘婉虽然没应声,却朝若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众人言语刻薄,若瑶神态安然地坐在那里,仿佛众人议论的不是她。被骂的没有任何反应,骂人的也觉得没意思,众人渐渐停了声看怪物似的看着若瑶。都想不明白,她凭白挨了骂怎么会一声不吭,更平静得跟没听见似的?
顾书玥冷笑着睃了若瑶一眼,转脸厉声吩咐下人道:“换一套新几案!”
马上有仆妇过来将若瑶坐过的几案撤掉,又在原地摆上一套新几案。顾书玥款款落座,坐下的瞬间瞥了林若英一眼,见她微微点头,顾书玥阴沉的面色才稍有好转。坐下后也不搭理众人,目光投到阁外的花丛中,满腹心事的模样。
顾书玥落座,江雪等人便选了合适的地方坐下,只有先前眼露不忍的那几位姑娘仍略有犹豫仍站在原处。
若瑶冷眼瞧着,暗中记下她们的模样。
眼前光线一暗,转头竟发现林若英已在她身边坐下。腰背挺直,神情哀戚,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神情。
刚才还在看戏的林若英怎么突然摆出这副模样?若瑶转眸扫到阁外花荫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五旬年纪的胖嬷嬷。
瞬间她已明白过来。
青阳郡主的独子早已娶亲,她一把年纪还热衷于跟世家未出阁的姑娘们交往,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有多少世家姻缘是在她办的花会上凑成的。
胖嬷嬷的穿着打扮与阁中伺候的嬷嬷们并无不同,可眉梢眼角俱微微向上挑起,虽然半眯着眼,可长年位居高位养成的凌厉却藏不住。
这胖嬷嬷定是青阳郡主暗中派来观察各家姑娘品行性情的!
难怪林若英要演这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姐姐受辱妹妹相陪这就是仁心孝悌,不跟顾书玥正面争执那就是隐忍宽厚。
这样有进有退的女子自然能撑起世家内宅。
果然是讨好世家夫人们的好手段!
若瑶垂眸不语,林若英有些小聪明却不用在正途上,早晚聪明反被聪明误。
西宁候虽然势微,必竟是一等候。此次花会没有宗室女出席,按家世排位林家姐妹虽坐不了首位,但也绝不会坐到末位。林若瑶如何坐众人并不看重,可候府长房嫡女林若英也跟着坐到末位,已落坐的江雪等人便有些不自在。软垫上像横空长出许多尖刺,扎得她们坐立不安。
江雪等人的尴尬,若瑶视若无睹。眼光扫过阁中仍未落坐的几位姑娘,她轻声自语了一句。
林若英猛地转头瞧着她,略一迟疑忽站起身笑道:“每次花会都这么坐,咱们今天来个新鲜样如何?”
手足无措的颜宁早忘了先前对林若英的愤恨,眼巴巴地瞧着她道:“林五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咱们把几案摆成圆圈,首尾相连不分主次如何?嬷嬷说的对,咱们是姐妹聚在一起取乐,又不是朝堂议政,何苦搞这些没意思的事?”
“连成一圈,每个座位即是首位也是末位。这样好!竟存了天道圆融的意思。林五姐姐果然聪慧!”站着的一位绿裙姑娘立刻附和,暗中朝愣怔的颜宁递了个眼色。
“还是林五姐姐和周薇姐姐想的周到!这样坐着,一会咱们联句也方便!”颜宁醒过神,马上吩咐下人们重排桌椅。
若瑶暗中冷笑,偷眼再瞧时,阁外那个胖嬷嬷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