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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赋悠怡然地徜徉在阳光之下,却突然被一群涌上桥面的人给吓到了,纷杂的耳语、杂沓的脚步声,瓜分了她的注意力、夺去了她敏锐的听觉。
她向来是靠听觉辨识方位,如果连听觉也被夺去了,她势必成为一个连走路也有困难的瞎子。
“夏五、夏六、洁儿”她娇嗓急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心里不由得惊慌起来。
夏赋悠的手顺着桥柱摸索,怎料一个踉跄,却让她直直跌落桥下
“啊!”腾空的感觉让夏赋悠尖叫。
她跌下桥了吗?桥下的水深吗?千百个念头掠过夏赋悠脑中,她无能为力地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而另一边,齐少觉几乎是出于直觉,足尖轻点、飞身一跃,俐落的身形将她迅速揽在胸前,带至桥的另一端。
“没事了。”他眷恋怀中纤细却柔软的身躯,心里因为鼻息沁入她馨香的气息而微微騒动。
好香不是胭脂水粉的俗香,而是一种自然的馨香气味。
这是齐少觉头一回闻到这种味道,仅一回,他便臣服在那股舒畅的气息当中。
然而背叛他的不只是知觉,连他的眼神也沉溺了。
近距离一看,他才发现怀里的姑娘拥有着丽质天生的倾城之姿,吹弹可破的雪肤在一双水眸的呼应下,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惊艳。
在姑娘美丽的容颜下,他感觉到心里被一股奇怪感觉席卷,这未曾感受过的悸动让他一脸震慑。
夏赋悠搧动墨睫,秀眉不解地扬起疑惑。
怎么了?为什么对方一动也不动?抱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夏五、夏六?”她轻唤一声,顺势拉开自己贴在男子硕健身躯上的身子。一张莹白小脸染着浅浅红晕,软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或许不是夏五、夏六,男子身上有着她所陌生的气息。那是一种她所无法辨识出的清冽感,揉合着微乎其微的檀香味,若有似无,却偏偏强烈地让人无法忽略。
夏赋悠惊喘一声,惶恐已由澈亮的水眸泄露出她的情绪。她轻敛下眉,完全感觉不出对方的意图,防备的紧绷了身体。
“姑娘别怕!”齐少觉察觉出她脸上惊慌的表情,心里不自觉漫着一股怜惜,连语气也不自觉中轻缓许多。
“在下齐少觉。”他因为姑娘逃避与防备的举止,心里涌上一股失落,只好紧蹙着双眉,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
“齐、少、觉?”夏赋悠扬起秀眉,红樱般的唇缓缓吐出陌生的名字,她讶然地退了几步,因为看不见,险些又被身后的石头给绊倒。
“小心!”齐少觉伸出手再一次扶住她纤若柳枝的腰,近距离瞅着姑娘,他竟莫名怔然,视线定在夏赋悠我见犹怜的容貌上。
“真对不住,齐公子。”夏赋悠强烈地感觉到,男子托住她的手有多么灼烫,这陌生的感觉让她十分无助。
除了爹与大哥外,她很少与外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移动步履,却挣脱不了男子箝在腰间的手,倏地,她莹白的小脸已染上羞人的红霞。“齐公子,我没事了,谢谢你。”
姑娘乞求似的的软语轻啼,让齐少觉如梦初醒,他清了清喉咙,恢复了惯有的自若。“姑娘独自一人吗?”
他在说话的瞬间却意外发觉,这女子的视线焦距似乎有些异样。
那一双美丽灿黠的眸子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为什么?
齐少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抹哽咽的嗓音便唐突介入,打破弥漫在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夏赋悠一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的不安骤散,转过身迎向声音来源。“洁儿!”
“小姐!吓死我了,呜洁儿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洁儿哪管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模样,她的一双眼开始从上到下审视主子全身。“痛不痛?有没有摔着?”
洁儿紧张的模样让夏赋悠感到愧疚,她扬起手,轻轻摸着她的脸,温柔地安慰起她。“我没事,你别伤心了!”
“呜”洁儿不断抽噎,心里后悔、懊恼,假如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铁定也活不下去了。
“多亏齐公子出手相救”夏赋悠转过身,但鼻息间已失去男子身上那股独有的檀香,她霍然顿在原地。
他走了?
洁儿将眸光远放,眼底尽是游园的人潮,她蹙眉不解地轻喃:“齐公子?哪个齐公子?”
“他走了。”夏赋悠失望地垂眸。
为什么走得如此仓促呢?是因为感觉到自己异于常人吗?这个突然闯入脑海的想法,让她的胸口一窒。
夏赋悠杵在原地,感受到风中那微微的清香,头一回,她为自己看不见的眼睛感到遗憾
洁儿打量主子脸上明显的失落,不禁有些疑惑。“小姐,你没事吧!”
“嗯!”夏赋悠倏地回过神,将涌进胸口的轻愁驱散,她轻扬起笑。“天气真的很好呢!”
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心里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男子起波澜,但她明白,她的生命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不该拥有的,她不会奢求!
“夏五、夏六呢?他们没事吧!”夏赋悠撇开心里的愁,淡淡地问。
不提还好,这一提洁儿的气全上来了。“哼!这该死的夏五、夏六,他们没尽到保护好小姐的责任就算了,还吓得我把刚买的冰糖葫芦全都丢在地上了!待我找到他们俩,铁定扒了他们的皮,回去向老爷、夫人请罪!”
洁儿气呼呼地双手插腰,狠话才落下,夏五、夏六便一身狼狈地由另一头钻了出来。
“洁儿,求求你饶过我们,好不好?”夏五甩去发上的水珠,委靡不振地双掌合十,对洁儿哀求着。
洁儿一瞧见两人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呃?怎么我搞错了?原来落水的是你们,不是小姐哦!”唉!谁让他们技不如人一发现小姐落水,他们也赶紧跟着往下跳,没想到小姐已经毫发无伤地被一位公子给救了起来,而他们反倒像只落水狗似的喝了满肚子水。
被洁儿这么一吆喝,喝足了水的夏六一脸哀凄。“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夏赋悠耳里落入他们的对话,抑不住地笑出声。她心里曾经掠过的轻愁,已被这有趣的气氛给悄悄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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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位美丽的姑娘真的是个瞎子!
当齐少觉感觉到她异样的眸光,又瞧见寻她的丫环闻声而至,便悄悄地退离夏赋悠的身边。
他惊觉女子对不上焦距的眸光,对于他的离开并无任何反应。
由半月桥回府的途中,齐少觉随着人们指指点点的耳语,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
这才印证了这名女子便是京城里有名的瞎眼美人夏赋悠。
其实他对瞎眼美人的事也略有耳闻,只是从未挂心罢了。
然而才仅这一回,他便被她倾城的容颜给勾去了心魂,他不懂上天怎么舍得给这样一个姑娘如此乖舛的命运?
在半月桥边,那些人说对了,瞎眼的姑娘,纵使她拥有倾城之姿也枉然。
齐少觉一思及此,他的心里不由得涌上一缕浅浅的忧愁,不知为何,他的思绪怎么也无法遗忘夏赋悠那美丽的容颜。
“觉儿!你杵在那里发什么呆?”
一抹柔嗓拉回他的思绪,他霍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已在不自觉中回到齐家大宅。
爹的爱妾们全围坐在摆满古董的大厅前,一个个正对他投以“关切”的眸光。
懊死的,他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回这个家?
他拧了拧眉问:“众姨娘们,我爹娘呢?”
“大姐和老爷在后苑等着你呢,快去吧!”
她们或许早就习惯齐少觉那冷漠而疏远的神情,话一落,几个女人又开始忙着比较谁的首饰多、谁的礼物贵重。
齐少觉头痛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光是看到这一大群女人,他的心里便不由得再次佩服起爹的能耐。
他不疾不徐地穿过回廊,脚步一抵定,他便听到屋内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齐少觉蹙起眉,懒得思索这对老夫妻又想玩什么把戏,大掌一使劲便将门扇给推开了。
许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床榻前突然一阵慌乱,待他靠近时,娘亲咳得狼狈不堪的模样霎时映入他的眼底。
“觉儿,你回来了?”齐夫人扯着破碎喑哑的嗓音,惊讶虚弱地问。
“总管说你病了?”齐少觉微扬起俊眉,语气毫不掩示地挟着一股怀疑。
“没病,只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的!”齐夫人微微蹙着眉,又是一阵猛咳,苍白的脸色下是一副随时要晕倒的虚弱模样。
“还说不碍事,你躺着休息,我和这臭小子谈谈。”齐老爷开口,猛对妻子使眼色,并命令她乖乖躺下。
齐少觉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诡异”的举止,下一刻父子俩便移到与寝房仅一墙之隔的小前厅。
“大夫说你娘她不行了。”齐老爷一脸沉痛地对儿子说。
“又”不行了吗?齐少觉表情狐疑,不愿戳破地学爹用沉重的语气反问。“娘她没事吧!”
齐老爷挤出眼泪,再一次强调:“有事!大夫说她撑不过今年”
齐少觉俊眸微瞇“强烈”感觉出事有蹊跷。
不会“又”是那件事吧!他翻了翻白眼,霎时感到非常无奈。
“这次要我成亲冲喜?还是赶紧接掌家业?”
烂剧码!年年上演一出,剧情不同,目的永远相同。
他也不知道这是爹还是娘出的馊主意,他们乐此不疲,他却早就厌倦了这种闭着眼睛也说得出答案的猜谜游戏。
齐少觉与爹迎面而坐,他单手抚摩下颚。“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齐老爷愣在原地好半晌,有些震惊,也有些气馁,他怎么也没料到儿子的反应会如此坦白。
他的反应和几年前不一样。
齐老爷心里窃喜,表现在儿子面前的却是说不出的语重心长。“为父老了,你的年纪也到了,合该是时候找个名门闺秀定下来。这冲喜的法子若成,也是你娘的福分啊!”十句不到,齐老爷的打算已坦荡荡地呈现在儿子面前。
齐少觉不以为然地轻笑出声,他被“冲喜”这二字搞得啼笑皆非。
他没大哥的绝情,做不出离乡背井、抛爹弃母的决定,因为这藏在心底深处的柔软,注定他会面对今天这样的窘境。
他知道避了好几年,也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当齐少觉发觉自己的决定时,脑海中映出的竟是夏赋悠娴静优雅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在他心里缓缓成形。
“我知道了。”齐少觉言简意赅地回答,俊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平静。
“什么?”齐老爷愣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
暗暗打量着爹算计成功的喜悦,齐少觉扬起一抹盘算过后的精明笑容,不疾不徐地开口:“条件是,妻子人选由我自己决定。”
齐老爷睁大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儿子英俊的脸庞,他的心里充满了不解。
由这句话听起来,难不成是哪家闺女捉住儿子的心了。
这可能吗?依儿子风流倜傥的个性,他不认为有哪家姑娘有如此大的本领可以拴得住儿子的心。
“你说真的?”齐老爷吞了吞口水,完全忽略儿子眸底暗藏的心机。
齐少觉蹙起眉瞅着爹,强调地反问:“娘不是不行了吗?”
呃?齐老爷傻愣在原地,完全没了在商场上的精明干练,脑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儿子答应成家了耶!他浪子般的儿子终于愿意回头了!
他与妻子的苦肉计成功了吗?齐老爷瞅着儿子,感动得老泪纵横,有股想昭告天下的冲动。他真的是太感动了,呜
“爹,鼻水流下来了!”齐少觉莫可奈何地瞅着孩子气甚重的爹,自动结束了这个纠缠多年的难题。
其实,在他潇洒自若的背后藏着一层更深的意图
夏赋悠,我要定你了。
只要他娶个赏心悦目、貌美如花的瞎眼美人,不就解决了一切难题,不是吗?
对于一个不会有未来的瞎子而言,他给她名分与安稳的生活;而她还他一如往常的自由与空间,彼此各取所需,再适合不过了。
“您选蚌日子,我好上姑娘家提亲。”齐少觉扬起笑容,为这双方皆获利的决定感到得意万分。
“究竟是哪家姑娘?”齐老爷瞅着儿子眉目含笑的模样,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心里的好奇因子不断、不断扩大。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那家姑娘如此神通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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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少觉正为未来打算的同时,京城的富豪之一夏劲廷,正面临人生中最大的考验。
夏劲廷是以茶叶贸易起家的,他在江南拥有一大片茶园,每年的产收量为他带来可观的进帐。没想到十天前长江一带的一场豪雨,将他原本想运往京城的茶叶全浸泡在水中。
运茶叶的船遭风雨肆虐半毁,几名工人也因那场豪雨而落江失踪。
这一船茶叶,可是夏劲廷每年最丰厚的收入之一。接踵而至的意外,令财力雄厚的夏劲廷也大感吃不消。
原本和乐的夏府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故,笼罩在一片沉寂当中。
夏赋悠因为接连几回找不着兄长练拳而心生疑窦。她好不容易才由洁儿口中探出了一点消息,才知道大家不愿意让她担心,便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爹,商行没事吧!”
“傻丫头,有你大哥在江南处理,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夏劲廷知道女儿敏感纤细,家里遇上这种事,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只好坦白说出了一切。
“状况严重吗?大哥几时能回家?”夏赋悠可以听出爹不同以往的忧虑,向来不过问家中经济状况的她,也不免担心起来。
夏劲廷心疼地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发丝,感慨低喃:“你是咱们夏家的宝贝,就算倾家荡产,爹保证还是会给你最好的环境。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必害怕,知道吗?”
他不如妻子的乐观、开朗,医不好女儿的眼睛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倘若让瞎眼的女儿生活在不安与穷困当中,他可真的会被自责给逼死。
夏赋悠轻敛着羽睫,一时间竟不知该哭又或者该笑,胸口充塞着一股她无法负荷的情绪。
她何其有幸能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当中!
夏赋悠将头靠在父亲肩膀上。“爹,女儿虽然眼睛看不见,无法分担你的心事,但无论发生任何事,一定要让女儿知道好吗?穷无所谓,只要爹、娘,大哥能在悠儿身边,悠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是她第二次为自己双目失明,感到无能为力。假如她可以像平常人那样看得见,现在也不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吧!夏赋悠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傻女儿!”夏劲廷握住女儿的手,他真舍不得让女儿担心、难过。
“爹,咱们去找娘,她说要去炖参汤,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夏赋悠努起唇,决定不再绕在沉重的话题上打转,她握住案亲的手,起身便要往外头走。
“好!”夏劲廷抹去眼底最后一抹酸涩,强打起精神应允。
或许当年妻子的决定是对的,双目失明的女儿在这样正常的环境下成长,并没有一般瞎子自艾自怜的心态,反而拥有一颗坚强、乐观的心,她美丽的脸庞下蕴含着平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夏劲廷竭诚希望,上天在夺走女儿视力的同时,也能赋予她更多的福分。
他凝望皎白的月,在心里恳切地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