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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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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龙岩镇魏府

    “昀姐?昀姐,你在哪里?”稚嫩的小女孩叫声,大声的响在后园子之中。

    正在树上翻着从书房中拿出来的书本,魏昀玑听到了她唯一的妹妹魏镯云在叫她,原本不想回应的,但想到镯云在找不到她后泪流满面的模样,不觉心软。

    “云儿,我在这里。”昀玑从树上探头,叫着在另一边的小女孩。

    “昀姐,昀姐!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你是魏家大小姐,这事要是传出去,市井间不知道又要把你说成什么样子,快下来啊!”镯云大骇,跺脚道。

    魏昀玑是龙岩镇上最具话题性的人物之一,不仅只于她是镇上首富魏家的大小姐,更因她豪迈不羁的行为举止。例如:七岁那年和镇上小孩打架,十岁时差点跟着江湖卖艺团出走,前年还扮作男子,进百花院大闹一番

    魏昀玑知道自己的言行不符闺秀礼仪,但谁在乎呢?就连拿家法制她的魏海富,都只是为了魏府名誉,而非她这个魏家大小姐。

    从有记忆开始,魏昀玑就未感受过爹娘的怀抱;在爹亲眼中,她是他人之女,容她不过是为了拉不下面子;而在娘亲心中,她是毁了自己幸福的扫把星。

    每夜,她都可听见娘亲临死前的嘶喊:日光中不圆的珠子,注定要被嫌弃,没人要的赔钱货啊魏家的冷漠、外人的嘲笑、爹亲的无情,在在都令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脱离魏家这个巨大牢笼。

    一直到小妾所生的魏镯云的小手顽拗地牵上她,冷凝的心房才吸进一丝温暖;也只有在魏镯云面前,昀玑内心的纠结才会消融。

    但也因为镯云的关系,魏海富注意到昀玑已届婚嫁之年,一年前曾将她许给欲与结盟的江西曹家,原定要在二个月前完婚,却传来曹家儿子不但以昀玑天足之由毁婚,还作了首讥笑之诗大为传诵。

    这消息一传出,龙岩镇嘴碎之人硬是让此事沸扬,每日总会有人守在魏府门口等着看魏家大小姐。魏海富对此事原就觉得脸上无光,加上镇上流言,更是雪上加霜,气得他将昀玑以家法伺候,指责她的不检点害魏家失财丢人,最后更放下话要是昀玑十八岁还找不到夫家,便要与之断绝父女关系赶出魏家。

    昀玑正为魏海富作此决定而欢快,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自由,然而此举却让一向温驯没有脾气的镯云生气了;她当刻立下誓言,要娶魏镯云者,必也要接受她的姐姐魏昀玑,否则不嫁!

    平日便对魏镯云极尽疼爱的魏海富,对温驯的镯云已没办法,对生气的她更没辙,只是嫌恶的看着昀玑,算是默认了镯云的决定。

    而自那一天起,镯云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要拉着昀玑一起。今日昀玑好不容易偷得一点空,跑到树上享受自己一个人的时间,结果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镯云就寻了过来。

    “云儿,你等一下,我马上下去。”昀玑说完,把书本轻咬在嘴边,一边将鞋子丢下去,准备爬下树。

    “啊!昀姐,你怎么可以把鞋子脱掉!你不要把失礼的地方暴露出来,而且光着脚,被下人看到怎么得了!”镯云又生气又着急的在树下叨唸着。

    昀玑翻了翻白眼,心里想着:云儿,本来可以保密的事,被你这一嚷嚷,都泄底了。手脚并用地,昀玑纯熟地爬下树,爬到一半时,因看到一旁的树丛抖动而分心,手一滑,失速跌了下去,却意外被一名突然窜出的男子接住。

    “昀姐!昀姐!你没事吧?”镯云惊见昀玑就要摔落树下,一声尖叫才落下,昀玑却毫发无伤的被圈在一个男人怀中,她赶紧趋前询问。

    “云儿,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放我下来。”昀玑冷淡的看着抱着她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风尘满面,不是魏家的仆人。而他一双眼炯炯有神地正凝视着自己。

    “啊!是,是我失礼了,魏小姐。”一听昀玑说话,男子的脸竟瞬间通红,慌张却轻柔地将昀玑放下。一双眼却不敢再看昀玑,低着头,这下又被昀玑那双雪白足踝给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已逾越礼教。

    一旁的镯云心情放松之余,自然把注意力放到那名男子身上,只见他的眼睛直盯着昀姐看。镯云心中一怒,哪里来的鲁男子?真够放肆!一定是听了外边的胡言,想趁机轻薄欺负昀姐。原本感激的眼神一转为气愤。

    镯云上前用力推开那名男子,把自己挡在昀姐和他之间,小嘴一张正待开骂,后边却是一阵人声騒动。

    魏海富刚进魏家大门,便听到镯云的惊叫声,赶紧从正厅跑了过来,就怕一个来不及,他的宝贝女儿出事。却没想到,张氏的女儿竟衣衫不整,联合不知哪来的野男子欺负他的宝贝镯云。

    一把拉过被昀玑捉着手的镯云,魏海富反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昀玑脸颊上,因力道过大又毫无预警,昀玑摇晃着身子欲倒,一旁男子见状,快手上前扶住。

    “你这贱丫头,看看自己成何体统!存心来败坏我魏家门风,一天到晚闹笑话,跟你娘一个样,魏家亏待你了吗?竟联合起外边的粗野男人欺负镯云!今天若不重惩你,难保下次就直接带野种回来,霸占我魏家!”

    昀玑推开男子的好意,冷着脸看着魏海富声色俱厉的指控,一瞬间那疯狂的眼神竟和小时候看到的娘亲重叠在一起。

    “爹,昀姐她”镯云在一旁着急的想替昀玑辩白。从她懂事后一直不明白疼爱她的爹,为什么对待昀姐就像仇人一样?同样都是流有魏家血液,差别到底在哪里?

    “镯云,爹一直太纵容你了,以后你不准跟她在一起!”魏海富打断镯云的求情,以眼神示意要一旁跟来的婢女带镯云回房。

    “爹,我不依!爹”镯云幼小的身子挣脱不开婢女的手劲,担忧地看着昀姐一边高肿变形的脸及嘴角的一丝红血,离她越来越远。

    一旁的男子不知道自己突然的闯入会替魏小姐惹来这样大的麻烦,他上前一步,准备开口向魏老爷解释。“魏老爷,这一切不是”

    昀玑伸出手制止男子,冷笑的脸此时看来带着妖异的美。“老头,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难得你还会想到,我那死了几百年之久的亲娘啊。”

    魏海富听了,怒上心头,手一扬,又重又辣的一掌,却未如预期的打在昀玑脸上,而是一旁的男子闪到她面前代为承受。

    昀玑瞪着眼前宽厚的背,虽然感激,但此时却不能好好的说声谢;昀玑伸出手轻碰一下男子背部,随即冷声斥道,并用力推开男子。“走开,多事!”

    男子一脸不解且惊讶地看着昀玑无表情的脸,而魏海富趁机要家仆制住男子和捉住昀玑。

    “好,真感人!你这贱丫头,竟也有人肯为你做这种事。来人!等会儿押这男子下去,擅闯魏府加上扰乱门风,我要他付出代价。家法拿来!这次我不抽你个皮开肉绽,传出去笑话我魏府不会教女儿!”

    “老头,你也知道市井笑话魏府?那就放了无辜的人,免得外边说魏家老头子是个残暴之人。”昀玑犹是冷脸说着讥刺话语,直挺挺的身子未因魏海富又一记耳光而动摇,握着拳头强忍痛楚,昀玑继续着刚才的话。

    “啧!这样子的伪善之家,真有人敢来提亲吗?”

    魏海富拿着家仆取来的家法,毫不留情的打向昀玑,那发狂的手劲,一旁看的人都忍不住心里害怕,可昀玑竟一声不吭,硬直着身体承受。

    “喂!喂!住手,住手!不是她的错!打我啊!有种打我,不要打弱女子啊!”男子激动地看着这一幕,不舍与懊悔袭上,只希望魏小姐身上的痛可以由他来承受。就在快要挣脱制住他的人时,另一个家仆一个重拳打在他肚上,令他痛得暂停思考。

    魏海富打得眼红,青筋浮现。硬直的身躯上一条条血痕,似乎正嘲笑着他,逼使他下一记更用力。

    “老爷老爷!不好了,二小姐上吊了,老爷!”镯云的奶娘在一旁叫得急切。好不容易这话才钻进魏海富紊乱的脑子,手中家法一抛,此刻什么事都不重要了,只有镯云,他的宝贝女儿的事是第一要务。

    “怎么发生的?!好好的为什么上吊?!请大夫没?来人!把她关在房里,没我吩咐,谁也不许接近!”吩咐完便快步走向镯云的绣阁,再不理会已经昏厥的昀玑和担心的男子。

    而等昀玑恢复意识时,已过了第六天了。因伤口未即时处理,以致发炎、发高烧,镯云在一旁担心地照料,一见昀玑清醒,除了眼泪扑簌簌直掉外,也跟她报告那一天之后发生的事。

    镯云以苦肉计将魏海富心思骗离昀玑,然后告知实情。当然,其中镯云因气愤男子的不规矩而导致这一连串事件,请求惩处他一事对昀玑隐瞒。只说男子已被送走,随即自己便到房间照顾她。镯云哭着威胁魏海富,昀玑若醒不过来,她也要跟着去,吓得魏海富不得不请来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

    听到最后,昀玑一方面因身体虚弱撑不久,一方面也知道该名男子脱困而放松心情,就在镯云声音中睡去。

    六年后

    暗黑的寂静之中,传来几声突兀的狗吠声;而在更远处,几记闷雷和闪电划开阒暗的天幕。

    四川龙岩镇上的首富,魏家大宅,除了亮着星点般的光芒之外,仍如往常般沉在黑暗之中。

    魏家小姐的绣楼此时飘进了几许微风,惹得房中轻柔的丝帐随其摆动。由床帐的缝隙看去,床上魏昀玑细致的脸蛋上淌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不,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镯云不要走!”

    昀玑从床上惊醒坐起,泪止不住的从眼中流出。昀玑伸手用力抹去泪痕,却仍是挡不住从心底流泻出的哀痛。

    吸了吸鼻子,掀被起身,赤脚走到窗边,穿着单衣的身子经风轻拂,像花朵般的微颤;此时脸上的泪痕已随风而逝,此时天却落下细细的雨丝。

    昀玑看着窗外,晃动的灯火因蒙蒙细雨而散着朦胧暖意,听到更夫正打三更的梆子声,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关上窗走到床边附近的摇篮旁。

    看着篮中的婴儿,极其怜爱的伸手轻抚他的脸蛋。想到刚才的梦境中,镯云还是一样漂亮的装扮,莲步轻移地来到她面前,抬头对她笑了笑之后,身子迅速向后退,任凭她叫,她喊,她追,镯云的身影仍是愈来愈远

    婴儿的小手伸出了被外,惊动了沉思的昀玑,将他的手放进被中安置好;她走到床边,正准备躺下休息时,突然听到人声吵杂,还有人叫:“失火了!失火了!”

    昀玑披上外衣,打开房门一看,魏府火星处处,尤其魏海富所居的“金轩”正被祝融无情地掠夺。

    “强盗抢劫啊!快逃!快逃!”

    “救火!救火!快救火!”

    “啊!不好了,老爷被杀了!”

    昀玑听着随风飘来的声音,心头大惊,双手紧握着栏杆,一脸惊愕。过了须臾,迅速地冲进房,穿好衣裳将头发简单扎成一束,将自己和镯云值钱的首饰胡乱塞进包袱,连同被子一同抱起婴儿。此时人声已愈来愈近了。

    “小姐,小姐!快逃啊!”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叫声益显急促。

    “雪儿,是你吗?”昀玑看着门外的婢女问到。

    “是雪儿,小姐别说了,快走吧!强盗就快到了,雪儿帮你收拾东西吧。”慌张地看向四周,雪儿疾步走向梳妆台。

    “不用了,我都收拾好了,雪儿走吧。”昀玑叫住婢女,抱着婴儿率先往门口奔去。

    主仆二人连忙下楼,昀玑回头望了望承载自己和镯云诸多回忆的绣楼,又看一眼魏海富所建造起来的牢笼渐渐被祝融吞噬后,便毅然地从偏门走出魏府。

    “小姐,包袱让雪儿来拿吧。”

    昀玑将包袱递给雪儿,关心地看了看婴儿有没有醒。

    二人身后的魏府被熊熊火光包围住,旁边的小户百姓都偷偷摸摸地在自己家门前看着这场大火,看这把火烧掉一切,也防这把火延烧到自个儿家,以致没人注意到有人从魏家逃了出来。

    之后,龙岩镇上首富遭劫、全家覆没,又是小市民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而其中最令人欷歔扼叹的,当属那位薄命红颜了。

    主仆二人走到离魏宅最远的一端,在那找到一间没人居住的破屋稍作休息。昀玑抱着婴儿坐下时,雪儿却不住地往门外退,两手紧捉着包袱。

    “对不起了,小姐,雪儿家中还有小弟、小妹要养,雪儿不陪你了。”说完转身没入曙光乍现的天色之中。

    “雪儿!”昀玑懊恼地对着空无一物的门外叫“只剩我和你了,小东西。”昀玑低头看着已醒来、却不哭不闹的小婴儿,喃喃道。

    屋外淅沥雨势转小,空气中隐约可闻到灰烬味,魏昀玑抱着婴儿起身,正欲跨门而出,嘈嘈杂遝声浪扑了过来。

    “老大,这里竟有一位落单的姑娘,”迎面而来的是刚从魏家大宅打劫出来的“哟!还长得白白嫩嫩的。没找着魏家小姐,也算捡到个宝;只可惜不是黄花大闺女,不然可就更对我的味了。”骑在马上虎背熊腰的土匪头子一双贼眼不怀好意地在昀玑身上打转。

    “阿金,她手上那个小的就交给你了,大的我要带回去好好享用。喂,小妞!伺候得我舒服,本大王的押寨夫人宝座就给了你。哈哈哈!”一帮土匪笑声大起,笑声中夹杂着淫秽字眼。

    昀玑双眼泛着怒气,直视着强盗头子“滚开!”

    一声娇斥在笑声中被隐没,昀玑气恼着闪躲阿金伸过来要抱走婴儿的手。说时迟,那时快,众土匪只觉眼前一花,阿金直挺挺的身子往一旁倒下,而佳人已消失无踪。更令人心惊的是,头儿的一头黑发已被削去一半。

    土匪头子不仅脖子一凉,心里更是冷得直抖,只差一点自己的小命便去见阎王了。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

    硬是稳住自己的惊骇,匪头下马趋前看阿金的尸体,一脸的淫笑还冻在嘴边,此时没了生气,更加深一丝诡谲。只见他的咽喉处有一纸黑色纸片。瞧见这,匪头感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全濡湿了。

    “走!快离开这儿!”惊魂不定的匪头下达命令后,自己也迅速上了马,其余手下见头儿如此,抬了阿金的尸体赶紧跟上回山寨。

    直到出了城门半天后,一队人马回了寨中,才有人大着胆子问甫一回来便急急灌酒的头儿。

    “头儿,我们要如何替阿金报仇?”

    “报你的大头鬼!”匪头低吼一声“你可知对头是谁啊?我们的命可都是捡到的啊!”“咦?头儿,您说命是捡到的是什么意思?”

    “武林之中,有一杀手叫‘闇阎王’听过没?”匪头话一落下,属下之中有大半嗡嗡声响起“‘闇阎王’什么来头、武功师承何处、还有长什么样全是个谜。‘闇阎王’杀人不眨眼,传言连自己的父亲都是他亲手解决的;而他的武器,就只有一张三寸长一寸宽的黑色索命符。”

    一众下属不约而同望向摆放一旁的尸体;此时阿金脸上那抹笑,就像是“闇阎王”的冷笑,大伙儿又不约而同打起了冷颤。

    “那那头儿,您的意思是是姑娘就是‘闇阎王’?”一名比较胆大的下属结巴地问。

    匪头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惶然,再灌下一口烈酒。

    ΩΩΩΩΩ

    五年后河南南阳城外

    “盼誉,教你背的诗背好没?”昀玑暂停手上的针线活,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小男孩。

    “背好了,娘。”小男孩收回一双看向窗外蓝天的眼睛,手拿起毛笔欲写时,又抬头问道:

    “娘,为什么叫我背诗?我们去溪边钓鱼好吗?”

    “等你背完诗再去。你会背诗了以后,知道以前的文人如何写诗,再来就换你自己作诗了。而且背诗只是起头,等你再大些,娘还会教你读四书五经。”

    昀玑说着的同时,手上亦不停的活动,话落下,一件衣服也正好收线。

    “我已经背好了。娘,我们去钓鱼了啦!不然适叔来的话,我又不能去了。”盼誉见昀玑已经缝好了衣服,赶紧跳到她身旁撒娇。

    昀玑捏捏盼誉的鼻子,笑道:“拿你没办法,走吧!”

    “哗!好棒!娘,那我们今晚就有鱼吃喽!”盼誉高兴地在她身旁跳上跳下。

    昀玑虽然嘴角露着笑,但内心之中却想到这几日饭桌上只有腌萝卜和一两样野菜,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寒酸了些。看到盼誉瘦小的身材,昀玑打算着要多接几件衣服、巾帕啊,回来补补绣绣,好给盼誉加菜。

    “娘,娘!在想什么?快走嘛!”

    “没事。等等!我把帽子戴上。你刚说什么?”昀玑牵着盼誉的手,走出他们栖身的小屋。

    “我说上次娘钓的鱼比我钓的大,这次我要钓一条比上次娘钓的更大只,然后,娘啊!如果钓到,能不能一天不背诗?”

    “嗯,我想想。”看到盼誉泛着恳求的小脸,那么天真可爱,昀玑的心早已投降了,但她却故意慢慢思量。

    “好吧!但是,如果你钓的鱼不够大只,诗可要多背两首喔。”

    “是,娘最好了,快!快!”母子二人一路说笑的往溪边走去。

    小花摇曳着五彩身影,微风夹着澹香,停驻在每一样东西上,天空无止境的蓝,啊!真是一个好天气。

    ΩΩΩΩΩ

    魏昀玑替梦中露笑的儿子盖了被,便放下一旁待补的衣服出了屋外。

    新月之夜,远处幽缈灯火引人发思往之情。

    五年前经恩人适容救助,母子才能在此安居;虽是生活不如以往舒适,但现在的生活却比过去更让人珍惜。

    低沉的箫声飘进昀玑的思绪,打断了她的回忆。不知坐了多久,昀玑转动因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僵硬的脖子,看向那吹箫之人。

    黑幽的树林之中,一双莹亮双瞳善意地与她对视,熟悉的旋律曲调,让昀玑放宽心地静坐倾听。

    箫声渐渐缓收,在声音还回荡在耳边时,持箫的尔雅男子已站在昀玑身旁,柔和低沉的声音含着一股担忧:“你哭了。”

    昀玑听闻,伸手一触湿漉的脸颊,才知道自己流泪。“欸!适公子,你来了。”没有特意去擦拭,只是露出真诚的笑容,欢迎这位久未见面的朋友。

    适容衣袖下的手指,蠢动着想拂去那绝美容颜上的哀伤,却不敢逾越。“事情办完了,想见你们。”

    昀玑笑容不改,邀适容进屋里。

    “小家伙睡得真熟。”适容看着晕黄灯光下盼誉的小脸,一阵平静滑过心头,让自己已然无温情的心染上一丝暖意。

    接过昀玑倒的茶水,适容的视线转移,放在一旁的衣服堆上。“会伤眼睛的。”淡漠的声音中有着昀玑习惯的关怀。

    “为了盼誉,值得的。”轻柔的回答中透露着昀玑的坚决。

    挣扎着想要表白的心,适容很想说:把一切交给我,我会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但,自己有资格吗?两人之间已习惯的静默延续,一杯茶喝完,适容站起身。“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昀玑起身送着没入黑暗的适容,在心底默默感谢着。这五年来,适容以礼相待,尽力帮助自己至今。大恩无法言谢,只求有朝一日自己能还得了这份恩情。

    ΩΩΩΩΩ

    昀玑向正在练功的一大一小身影挥了挥手,抱着满盆的衣服往溪边走。一早开门,适容便已带着笑意坐在屋前的大石上,还带来一些食粮。虽婉拒,却被他用“自己孑然一身,把盼誉和她当家人一般照顾”的理由说服了。

    家人?乍听这两字,真是令她一愣。从小到大,她能承认的就只有镯云一个,现在也只有盼誉算是她的家人,而适容竟说要当她和盼誉的家人。

    真严格说起来,适容照顾他们母子可谓尽心尽力,尤其对盼誉,更是毫不保留地要将自己所学全部传授,也许自己和盼誉内心也早把他当家人一般了吧?

    唔,这样的话,何不让盼誉叫他一声义父?这样一来,应该更像家人了吧。昀玑念头一定,决定等会回去后找个时间跟适容提提。

    昀玑顶着艳阳,专注地搓洗敲打,不一会儿,已感到汗水淋漓,虽然戴着帷帽稍有遮挡之效,但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流下,头发、衣服溼黏着肌肤。

    受不了一身热意的昀玑,解下帷帽搧了搧,又弯身掬起溪水泼泼脸颊。“今天的太阳真烈啊。”昀玑低喃,又戴上帷帽,准备赶紧洗完,回小屋躲痹漆热。

    才一弯身,昀玑眼前忽然一黑,身子晃了一晃,连忙坐正,原本拿在手上的衣服一松,随流水漂走,昀玑马上下水要捡,却已慢了一步。

    不放弃的,她撩起裙子,涉入溪中追着衣服,却总是慢了一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衣服愈漂愈远。

    “才新缝的,盼誉才穿过一次呢。”昀玑不舍地低喃。

    一脸沮丧懊恼,昀玑转身边踢水出气,边回洗衣处。心中盘算着,得再多做几件衣服,才有钱买布料,替盼誉缝件新的。

    离岸边尚有几步远时,身后传来一阵马涉水的声音。昀玑未多在意。这山林野地偶尔会有人骑马经过她已经习惯了。将身子往岸边移动,尽量的不要挡到路。

    马蹄声在身后停下时,昀玑的眉头紧皱、身子绷直,处于警戒状态;这里离屋子不远,只要她一叫,适容可以马上赶来。

    “这位大娘,请留步。”浑厚、带着威严的男声随着他踏在溪水上的脚步声传来。

    昀玑转身看去,一名身材比适容高大健壮的男子背着光站在马旁,看不清脸容,但一股强者的气息不自觉地令她想逃。

    鹰翊首先注意到是,她撩起裙子后露出的雪白小腿,匀称细致得令他心一动,几乎就要脱口赞一声“好美”幸而他及时看到她的手紧捏着裙襬,让他瞬间恢复理智。

    惭愧!鹰翊内心暗道一声,虽怪罪自己定力不够,但也着恼于眼前的女子,竟在野外裸露自己的双腿。

    昀玑不耐,等着眼前男子开口,却只感到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脚,暑意加上男子的盯视,令昀玑顿觉不快,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裙布,双眼隔着纱巾怒瞪他,原本的畏惧已被抛诸脑后。

    鹰翊并不迟钝,眼前女子由原来的不安转变为怒气,一身粗布素服,带着帷帽的她,高度不及自己肩头,却敢如此无惧地瞪视自己,令他感到惊奇,也佩服她的胆量。

    “大娘,这件小孩的衣服可是你掉的?”鹰翊将手中的衣服举到女子面前。“适才我让马匹在下游喝水时拾获,便顺着溪水寻了过来。”

    昀玑一见,自是欣喜不已,点头作势伸手要拿,嘴一开便要道谢,却没想到男子的手收了回去。

    “大娘,这话由我口中说出来也许不恰当,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大娘,这里虽是荒郊野外,不过随意袒露肌肤,却也颇失礼教,你自个儿该注意点。”

    听见这教训人的口气,昀玑只能死瞪住眼前的男子。他在说什么?惊愕让她呆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握紧着拳头,把手都捏痛了。嘴一张便想开口反驳,可念头一转,自己这一生可能只见他这么一次,忍忍就过去了。看着盼誉的衣服在眼前,一句“谢谢”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

    昀玑余气未消,伸手夺了衣服就走,不想再和这个男子相对。

    看着她如此无礼的举动,鹰翊内心也是一阵不快,原本想叫住她,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却拘泥于这种小事有失气度,只好眼睁睁看着昀玑转身就走。

    但他想不到的是,一阵清风扫除了他对她的不满。虽然纱巾只是一瞬间的翻开,但之下的清丽绝颜却令他心一悸!鹰翊震慑于这突来的心动,无法上马离去,只希望能再一次看见那张脸,确认这份情感的真实。

    昀玑觉得自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背后那两道目光,令她想也不想便抱了整盆衣服就走。不敢回头看,因为那目光紧追着自己。脚步愈走愈快,几乎想用跑的时候,前方出现了适容。

    鹰翊的视线随着那身影移动,当其中多了一抹男人身影时,像是乍然被浇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