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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在虚无飘缈间。
“将婳姮的尸首还给我。”好听的女声说话,是胡姬。
“办不到。”文韬毫无转圈的余地。
“你们害得她还不够惨吗?”胡姬悲愤交加。“我该杀了你们替婳姮偿命。”
“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她也不会那么快命归阴府。”
一句话深深击中胡姬的痛处,她颤抖着唇。“没错!罪魁祸首是我,是我不应该”
“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来要人?”文韬冷道。
“至少我是这世上惟一真正对她好的人,”胡姬深吸一口气,当她听见文韬告诉她婳姮已死的消息,她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她的尸首放在你们那里只是徒增困扰,可是对我却意义重大,把婳姮还给我吧。”
文韬沉吟半晌,他突然开口。
“婳姮没死。”
“你说什么?”胡姬不敢置信。“墨霁那一剑明明穿透她的胸膛”
“虽没死,离死也不远了。”站得有些累,文韬在突出的岩石上坐下。
急急走至他面前,胡姬忘情地抓住他的手。“文韬,我不懂你的意思。”
飞快地甩开她的手,文韬斯文的脸一皱。
“我喂她服下续命丹,无奈伤势过重至今仍昏迷不醒,这也是我今天不远前来寒月宫找你的原因。”
胡姬不语,她静听下文。
“只要你肯用你千年的道行转嫁给她,或许续命有望,”文韬盯着她。“全天下我只知道你有这个能耐,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要她放弃千年功力她不会犹豫,只是她呢?化为微尘随风飘零吗?
读出胡姬心中的疑惑,文韬解答。
“失去道行的你,将被打回原形,恢复狐狸身。”
“我愿意。”想也不想,胡姬一口答应。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他挑眉。
“只不过,你为什么会愿意救婳姮?”狐狸天性多疑。
“婳姮与我有数面之缘,救她,不过举手之劳,”顿了顿,文韬续道:“更何况,我是受人之托。”
“谁?”胡姬眯眼。
“墨霁。”他摇头。“他求我救婳姮。”
“猫哭耗子假慈悲。”胡姬愤愤不平。
文韬没搭理她,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答应我从此不再见她,他俩就此恩断义绝,”
他转望向胡姬。“墨霁和婳姮,不再会有交集。”
胡姬平静与他相视,只要婳姮能活过来,墨霁的一切与她无关。
“婳姮会因为你的功力转嫁继续活下去,而且,她算死过一次,所以也已经不再是灭蜀妖女,她将归复平凡,她的命将由她自己开拓,没有人可以再掌握。”
“无论如何,谢谢你。”胡姬心甘情愿地道。
文韬高深莫测地淡笑。
不让墨霁和婳姮相见,纯粹是他个人的私心,不愿墨霁为她耽误大事。主上大业在望,怎能轻易牵扯儿女私情?
婳姮会彻底忘记墨霁,他不否认在续命时是他动了小小的手脚。
三年后经过不断南征北讨,三分天下己定。
墨霁斜靠梁柱,俊脸多了几分沧桑。
一直牵挂在他心的,只有那个女人。
那个曾发誓永远不忘、永不背弃他的女人。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转眼即过,心中深处的影子不曾因岁月磨灭半分,反而思念更加深刻。
不知道,她过得还好吗?
大手扒梳过凌乱的黑发,墨霁泛起讥诮的笑,仰首灌下一大口酒。
一道火辣直直灼入腹中。
人,总是在失去才知道重要。
知道她尚在人世,却不能相见的日子,对他而言是最漫长的煎熬。
“墨爷,您别喝了,你今天晚上还没用膳呢!”字文决叹气。
“无所谓,”墨霁面无表情。“你甭管我,下去休息吧!”
宇文决蹙紧眉心,将军以前是滴酒不沾的,可是自从三年前婳姮姑娘死后,他的生活就离不开酒。
他记得,墨爷曾对他这么说过:喝酒,是为了要醉。最痛苦的,是身体醉了,心思却依然清醒。心不醉,要我情何以堪?
“墨爷。”宇文决真的不知该如何劝阻,三年来,他好话坏话都说尽了。
“我出去逛逛,你先下去。”不愿再听他嗦,墨霁翻身越过矮墙。
今天是庆祝拿下荆州的酒宴,可惜,他无心。
远处,传来潺潺水声,就着月光,他来到溪旁。
所有的知觉,全在这刹那间停止。
溪旁净发的女子,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认错的人。
婳姮。
重见的狂喜淹没他,心跳得剧烈,不真实得像梦一场。
一只雪白的狐狸跳至他跟前,狡诈的银色眼眸带着诡谲难辨的光芒。
不疑有他,墨霁蹲下身子,好整以暇地打量。
突然,白狐像泄愤似的狠狠在他手背啃了一大口。
“该死的畜牲!”他抽手,疼得蹙眉。
它咬得还真用力,鲜血马上染红袖口。
“谁在那里?”婳姮闻声吓了一跳,她拨开枝桠探问。
两人视线交遇的瞬间,无法扼止的疼痛在她胸口爆开,她惨白着脸,连退数步。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过去是一大段的空白。
只能单纯的感觉到,在心中有种永远都填不满的遗憾,淡淡地缠绕心间,却又想不起任何事。
可是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掀起她情绪的巨大波涛。
“你”墨霁语塞,再次相见,恍如隔世。
婳姮猛然摇头,她转身拔腿就跑。
“婳姮!”顾不得与文韬的约定,墨霁一个箭步扯住她的肘。
“别碰我!”她奋力挣扎,这男人一靠近,她的泪水就不由自主的涌进眼眶,无止尽的莫名悲伤将她吞噬。
“婳姮!”墨霁低吼,不让她逃开。
他的声音拉回她的神志,婳姮望着他,有些激动。
“你认识我?”
心情荡到谷底,墨霁倏然松手。“你不记得了?”
她的深情、她的执着也全忘了吗?
她说过永远不忘的。
“我该认识你吗?”咬咬唇,婳姮泪眼迷蒙地问。
“不!我认错人了。”墨霁冷静下来,他想起与文韬的约定,文韬说过,她是不再记得他的。
可是他却忽略,婳姮陌生的态度,会狠狠刨了他的心。
早将她的深情视作理所当然,而今她情淡他无法接受。
尖锐的痛楚狠狠刺进她心间,婳姮怔住。
“我该认识你吗?”不死心,婳姮抓住他的衣袖。
“不!你我初识。”轻轻拨落她的手,墨霁淡道。
既然如此,就这样继续下去吧!毕竟当年逼死她的是自己,现在又凭什么要她记起所有的痴情狂恋。
他没有资格啊!
至少他亲眼看见她过得好,那就足够了。
婳姮将洗净的衣物晾上竹竿,甩甩手,不禁愣愣出神。
她应该认识那个男人的。
她几乎可以百份之百的确定!
他的气味、他的碰触、甚至连声音都那么熟悉,若真是一个无意中闯进的陌生人,她为何会如此念念不忘?
但是,该死的,她什么也想不起。
一团毛绒绒的白球在她裙边磨蹭,婳姮抱起它。
想不起自己的过往,是多么令人害怕的一件事啊!
三名相貌猥琐的男人偷偷摸摸地靠近,他们眼中泛起邪念,唇边泛着不怀好意的笑。
没想到,在这荒山僻野,还有这种上等货色。
“姑娘!你一个人住啊?”带头的壮汉轻轻出声,问了句大家心知肚明的废话。
竹竿上只有女性的衣物,又怎么会有男人?
婳姮一震,飞快的回首。
一瞧清她妖媚绝美的脸蛋,三名男人当场把持不住,这下就算屋内有其他人,他们也一定要把她搞上手。
“你们是谁?”婳姮俏脸煞白,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小白狐在她怀里张牙舞爪。
“他们是我的兄弟罗扬、罗明,”站在中间最矮小的男人自我介绍,他和身旁的两人都是四处窜逃的黄巾贼,他露出一口黄板牙。“我叫罗江。”
婳姮不想和他们多做牵扯,她薄怒地拧眉。
“有事就说吧!”
看了看四下无人,罗明伸出魔爪。
“也没别的事儿,只是想和小娘子温存一下。”
吃了一惊,又气又急地挥开他的手。“放肆!你们在胡说什么?”
“我们说的话相信小娘子应该听得很清楚了,”罗江移至她身后,阻断她的退路。
“乖乖听我的话,保证等会儿让你欲仙欲死。”
婳姮气红了眼,她咬牙切齿。“青天白日之下,还敢做出这种不要脸的勾当?”
“勾当?”三人相互对望,罗明开口。“等一下你就会爱上这种勾当。”
低级淫秽的话她再也不想听,捂住耳朵,奔向十步之遥的木屋。
“小娘子,别跑啊!”三人哄笑,罗扬更大胆的抱住她的腰。
婳姮奋力挣脱,她狠狠踹了他一脚。
“哟!这花还带刺呢!”罗扬不痛不痒,还恶意讪笑。
小白狐忠心护主,它扑向罗江,利齿陷入他的手臂。
“混帐!”罗江再也笑不出来,他甩开小白狐,将它摔向屋板。“找死!”他怒骂,尾随其余两人进屋。
小白狐挣扎地爬起,扬高漂亮的尾巴,它头一低,一跛一跛地窜出树丛。
“我遇见婳姮了。”墨霁心头没来由的一缩,握杯的手竟有些轻颤。
发生什么事了么?
文韬蹙眉,他不悦。
“你答应过我。”
“我明白。”目光调出亭外,墨霁双眸微眯。
他和婳姮也曾在八角亭内品茗,只不过,他那时只会一味的伤害她。
静下心神,墨霁苦笑。
罢了!她幸福无忧,他也就心满意足。
“聊了些什么?”文韬问道。
“什么都没说,”墨霁摇头。“她不记得我。”
“早就告诉过你。”话里没有平仄起伏,文韬掩饰自己的心虚。
婳姮的遗忘,是他动的手脚。
“我不会再去见她。”墨霁低声道。
她忘了也好,记不起,就不会痛苦。所有的苦涩他一个人担了吧!至少,这是他惟一能回报她曾深情无悔的方式。
文韬不语,就算他再去见她也无所谓,因为他对自己所设下的结界有十成把握,除非婳姮重新爱上他,不然,他们缘尽于此。
这也算了了她死前最后的心愿。
的声音引起两人注意,伤痕累累的小白狐出现在他们眼前。
冷光在文韬眸中一闪而逝,他恼怒地瞪住它。
“是你这可恶的畜牲,你不在婳姮身边陪她,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墨霁冷冷地斜睨小白狐,上次的一口之仇他还没算呢!它竟敢自投罗网?
猛地,他住口。
“婳姮出事了?”不祥的预兆跳进他心头,不假思索,墨霁脱口而出。
小白狐耳一缩,转身奔向来路。
“你要去哪儿?”文韬明知故问。
“婳姮”墨霁顿了顿,毅然决然地道:“我不放心,要过去瞧瞧。”
“不是才说不见她?”文韬冷哼。
“我要过去确定她的安危。”不想解释,墨霁回答。
无奈地啜口茶,文韬挥手。
“随你。”
墨霁不再浪费时间,他尾随小白狐来到木屋。
等他赶至,她已经衣衫零落,大半春色暴露在外。
“找死。”青撕裂空气凭空而降,墨霁手起刀落,一剑了结站在最外侧的罗明。
“你是谁?”看到同伴莫名其妙魂归西天,罗江胆寒地放开婳姮。
“送你们到地狱的修罗。”墨霁阴恻测地道,剑尖鲜血仍在滴,俊美的脸庞染上邪气。
幸存的罗江、罗扬再也顾不得美人在怀,他们落荒而逃奔出大门。
怒火攻心的墨霁没放过他们,将他俩搏杀在屋外。
凄厉的惨叫在空荡的林中回响。
久久,他好不容易敛去杀意,回到木屋推门而入。
婳姮拉拢衣襟,盈盈双眸蓄满泪水,她楚楚可怜地瞅着他。
“你还好吧?”逼自己站在门口,墨霁压下靠近她的念头。
婳姮想开口,泪珠先一步滑落。
低咒一声,墨霁走近她,将她纳入强壮的铁臂中。
“没事了。”他低哄。
她的功力全消失了,是因为她失忆的关系吗?
“他们”婳姮反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他们”
墨霁眉一蹙,有股想毁尸的冲动。
“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你,”墨霁薄唇紧抿。“你安全了。”
婳姮仰起梨花带泪的娇颜。“我认识你,对不对?!”
墨霁一僵,他微微推开她。
“我说过”
“我不要听谎言!”婳姮激动地大喊:“告诉我实话,我们认识对不对?!”
她的本质依然没变,仍是那么坚持己见。
墨霁再次拥她入怀。
“不记得我,对你而言是种幸福。”他闭眼。
婳姮震惊地望住他。
“如果可以,”墨霁柔声道:“我宁愿你不记得我,也就不会记起那些不堪。”
“听你这么说,我是认识你的。”婳姮喃道。
墨霁俯首封住她继续探问的芳唇,冰凉的四唇相触,点燃彼此心中炙热的火花,他深深吻着,舌尖挑入她口中,汲取她迷人的芬芳。
“对不起,”抵着她的额,墨霁深深叹息。“我一直想告诉你,对不起。”
婳姮怔仲,忍不住决堤的泪水。
他吻她,是否代表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为什么这么说?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错过什么不重要,”他再次吻上她的唇。“重要的是我真心认错。”
迟了三年的道歉。
一道白光闪过,在婳姮脑中炸开,她身形晃了晃,难忍突来的痛处。
一幕幕片段的画面在她眼前浮现,有她的,也有他的。
她含着泪凝眸相对。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紧紧揪住他的袍。
沉默良久,墨霁定定凝视她。
“你是我的妻。”他轻语。
这是他现在惟一的愿望,就利用她的失忆来实现。
不知道在伤心什么,反正泪水就是停不住。
她哭倒在他怀里。
“我是你的妻?”她哽咽问道。
“没错,”不想再离开她,与文韬的约定全抛诸脑后,墨霁私心里宁愿这样重新开始。“是我明媒正娶,白头到老的妻。”
婳姮看向他的眸有些复杂,她噙着泪,埋进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