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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照进门槛,廊下飘起一角素衣,夏初音脚步轻盈,像梦游一般凄婉迷茫地走过长廊。
窗帘在暗夜的风中飘动,银璃月色流泻过走廊,一个清臞瘦削的颀长身影站在走廊尽头处,环抱着双臂,似乎在伫立等待着她的到来。
她身子一震,停住了脚步,轻声唤道:“日恩。”
黎日恩缓缓回过头来,琉璃般的月色朦朦胧胧地照着他瘦削俊雅的容颜,冷冷遥遥的。在水银般的月光里,他幽忽清冶的身影像是一抹月的倒影。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夏初音搓揉着双臂,虽是盛夏的夜里,身着无袖连身洋装的她仍然感到微微的寒意,挟带着夜间露水的风仿佛在她肌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我睡不着,有些话想和你说。”他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笑容里,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懮伤。
“下午看到夜熙回来,我很开心,因为他终于肯踏进家门,我好像放下一桩悬在心窝上十六年的心事。”黎日恩望向窗外的靛蓝星光,轻轻一声叹息。“可是看到他,我才明白我和他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像烈火,而我,却是死灰。”
他回过身来望着夏初音。
“我和夜熙,是上天注定的两种极端他眩目如日,我幽晦如夜,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真该互换才是。”
夏初音静静聆听,不知该如何搭腔,心中一股疑惑涌上来,她不知日恩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些?却又偏偏探问不得问了,倒像是显示她的心虚和在意。
“今天看到夜熙,不知为什么,我真有些嫉妒他嫉妒他的健康、嫉妒他的活力。”
他低柔而沈郁地说:“他有着好长好长的未来,有着如阳光般源源下绝的生命力;而我,却只能在死神的凝视下行走,过一天便像是捡到一天,每天晚上睡去时,永远不晓得自己会不会睁开眼醒来?有没有明天?”
一股寒气直砭肌鼻,夏初音鼻中一酸,抑不住心中的酸楚,热泪便冒了上来。
黎日恩低头,看见夏初音大大的眼睛里,像星河汹涌的夜空,泪珠儿银闪闪的一直往下流往下流。
“这泪,是为我流的吗?”黎日恩缓缓伸出手,似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缩了回手,仿佛他和她之问,有着永远不能接近的距离。
“最近我老想起过去的事。”他感伤而幽忽地笑。“还记得你七岁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唱了很多歌给我听吗?那时的你,真像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小天使。你说你的名字是夏天里的第一道声音你知道吗?对我而言,你不但是夏天里的第一道声音,也是我灵魂里的第一道声音”
他俯首,温柔深情而悲哀的凝视着夏初音,低低说:“而现在,我已经很久没听你唱歌了我的天使,哑然不歌了吗?”
夏初音摇头,泪水滚滚流下面颊,哽咽着不能说话。
“和你结婚,一辈子守护着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梦想,不过我也明白老天往往是不从人愿的。”他深郁而懮伤的眼瞳黑幽幽地望着夏初音。“也许你和我之问的缘分,不在今生,而在来世。”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们就要结婚了。”夏初音深吸一口气,抹去泪水,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什么今生来世的?那不过是电影或书上写来骗人的东西,你也信这一套吗?”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都会信!”黎日恩淡淡笑了,静静眄着她的神情却是认真而严肃的。
“初音”他迟疑着,绷紧了神情,眼神中有着祈盼的光芒,犹豫地伸出手,沉哑地道:“初音,我能不能抱抱你?
夏初音全身一僵,不言不动地看着他,一抹惶惑跃上她的眼。
只是一个拥抱,她都吝于给他吗?她只觉得一颗心惶惶几欲崩裂,揽住自己的双臂,想抑住那止不了的颤抖。
没理由的,没理由她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他只是想到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夜熙,想到他那炽烈而火热的拥抱,她就无法向日恩定去。
“算了,当我没说。”黎日恩僵硬的垂下手臂,笑容有些勉强。“晚了,你去睡吧。”
望着他转身走开,在月光里显得落寞而凄凉的瘦长身影,夏初音喉头哽咽起来,心中绞着莫名的疼痛,那瞬间,她有着一股想追上去的冲劲是的,给他一个拥抱,给他一点儿温暖,如果他想听她唱歌,那就唱给他听
可她,犹豫着,终究没有移动脚步,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处。
而她不知道这一刻的迟疑,竞成了日后她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银色头纱上的钻石皇冠变幻着流动的光芒,在黑夜里璀璨地闪着光。
夏初音坐在床边,静静望着放在梳妆?上的婚纱,感觉疲倦而害怕。
这一袭婚纱,像是已经成为她生命里一场白色的梦魇。
叩门声轻轻响起,惊醒了她恍惚的神智,这么晚了,谁会来敲她的门?
“初音,是我。”黎夜熙低抑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焦灼而渴盼的。“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夏初音的心脏在胸腔中狠狠擂击,她捣住耳,不想听他的声音,不想再让他来扰乱自己的心。
“我不想和你说,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她翻身,倒在床上,拿枕头捣住脸跟耳。“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说清楚了,我却没有!你开门,我还有话要说。”黎夜熙发怒的、不死心地敲着门。
夏初音死命捣住耳朵,却捣下住那一下又一下执着的敲门声,一声声,都叩着她的心扉。
她咬牙,丢开蒙住脸的枕头,伸手打开了床头的d音响,刻意让音乐声盖过那越来越急促大力的敲门声。
浑厚明亮、充满感情的男高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弥漫在黑寂的房里,正是由帕华洛帝所演唱“杜兰朵公主”歌剧里的公王彻夜未眠。
敲门声骤然静寂,门外再没有任何声响,夏初音心冷了,知道他应该是死心离去了。
夜,围拢沉默的痛楚,帕华洛帚高亢缠绵的歌声回荡在室内。
无人能睡,无人能睡,你也是,纯洁的公主。在你冷冷的闺房,遥望着星空,它闪烁着爱情和希望
泪水凉凉流进夏初音的耳朵里,她在黑夜里无声的哭泣着,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咸咸苦楚。
夜,在泪水中悄悄流逝,月的光华终于完全散尽。夏初音睁着干涩的泪眼,看见窗外墨蓝色的天空,那是夹在黑夜与破晓之前的奇异色彩,黎明最幽闾的形态。
或许是流了太多泪的缘故,她只觉口渴得厉害,下了床,打开房门,想到厨房倒水喝。
一打开房门,两道进洒的光芒陡然震慑住她,她对上了一双深灿炯亮的瞳,在黑暗中,熠熠辉烁地望着她。
她屏住气息,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只能呆愣愣地望着正对她的房门、靠墙而坐的黎夜熙,在他粲然生光的眼里,泛着一夜没睡的血丝和疲倦。
他,在她房门口等了一夜?
夏初音只觉神魂俱摧,心痛得没法儿说话,好不容易干了的眼泪又再度簌簌流了下来。
她转身想逃回房里,黎夜熙却迅如捷豹般地跳了起来,伸手一勾,攫住了她的腰,扭身将她锁在门板和强健的双臂之间,夏初音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落入他灼热炙烫的怀抱里,再也挣不脱了。
“你不见我,你真能一辈子不见我吗?”他俯首,抵着她的额头,浓烈激狂的气息烧灼着她的脸。“初音,你太低估了我的耐性,也太低估了我想要你的决心,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日恩会怎么做我不放弃你,这一辈子,我绝对不放弃你!”
夏初音软弱无力的挣扎着,低嚷道:“放开我,这里不是意大利,你这么乱来会被人看见的。”
“那就被人看见吧,我不在乎!”黎夜熙激烈的说,低下头来,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在他狂野、撩人心魂的热吻中,夏初音感觉迷乱而惊慌,却又无力挣扎,只能和他一起沉沦在这狂热得几近绝望的缠吻之中。
他深深地吻着她,舌探入她的唇中,纠缠着她,吞没她的理智和喘息。
“我要你,要得我心都痛了。”他在她柔软嫣红的唇瓣中喘息低语。“我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我没法子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日恩逃吧,初音,和我一起逃吧,逃开这场你根本不想要的可笑婚礼,逃开这注定绝望的未来,你和我一起回意大利吧!”
夏初音陷落在他疯狂炽热的吻中,迷失在他溢满狂情痴爱的眼里,两人沉溺在绝望般的缠绵拥吻之中,却谁也没发现到走廊尽头处那一抹清瘦修长的身影。
黎日恩看着房门口那一对相拥纠缠的美丽身影,一股尖锐的疼痛窜过了他的身躯。
他抓住自己的心口,昏乱的、痛楚的、激荡的感受到那狂焰,焚烧着的心完全燃炙在巨大的伤恸当中。
尽管早已预料到,也早已知道了夜熙和初音之间必然互相吸引的情愫,然而亲眼看到,仍然敦他难以忍受。
他重重喘息,却发现自己的心跳急促错乱得完全不能呼吸。
懊放手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让他的蔷薇盛开,让他灵魂中的声音自由高歌他捂住疼痛万分的心口,尖锐的疼痛攫住了他,然后他感觉麻痹,像盲了一般。眼前陷入一片沈合如大海的黑暗,同时,所有的意识迅速自体内抽离,一切都在瞬间静止!
他缓缓,缓缓,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闻到院子里的栀子花香。这年夏天,栀子花开得特别癫狂,浓郁的香味蒸腾着,天地之间仿佛都弥漫着那浓得化不开的香气
他闭上眼睛,意识飘走之前,他听到初音凄厉的惊叫,夜熙惊恐的吼声,还有栀子花落的声音
他知道,他再也听不到下一季栀子花开的声音了。
急诊手术室门口上方的红灯始终触目惊心地亮着。
夏初音缩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身子蜷成一团抖瑟着,无法抑制的抖瑟着。
黎夜熙紧紧抱住她,想止住她的颤抖,却连自己也抑不住的狂颤着。他想支持着几近崩溃的夏初音,却连自己都给不了自己力量。
罪恶、自责、歉悔与内疚凌迟着他的心,他知道他必须承担起所有的罪责与惩罚是他,一手造成现在的局面!如果下是他执意纠缠,就不会造成这难以弥补的悲剧过错。现在他只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昨日如果能让他重新选择,他绝对不会回来台湾。
而现在,只要日恩能够活着平安度过这一关,他一定马上对夏初音放手,转身回意大利,从此不再回来、不再见夏初音!
他怔仲望着手术室门口上端亮起的灯光,等待的时间,每分每秒都漫长难挨得像是一种永无止尽的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诊手术室的灯终于啪一声地熄了,紧闭的自动门开了,神色疲惫的傅医生和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面走了出来。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了力。”傅医生神色灰白,不忍地注视着夏初音和黎夜熙。“日恩心脏病猝发,导致心肌衰竭,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他摘下眼镜,拭去眼角的泪光,担任了黎日恩三十一年的专属医生,却眼看着黎日恩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消逝,这种沉痛,就算是对于早已看惯人间生离死别的他来说,也是一项难以承受的打击。
“夏小姐,黎先生,你们要节哀。”
轰!夏初音觉得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开了,碎掉了、拢下住、救不得她开始猛烈颤抖起来,拚命把身子往后缩,缩回座椅里,尖锐的痛楚,使她忍不住尖声狂叫出来。
黎夜熙茫茫然放开了她,感觉自己沉入了比黑暗更黑暗的绝望里,世界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吞噬了他,他坠落下去了,不知哪儿是底?
这不是真的日恩不会就这样走了,连一个忏侮补救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凌迟着夏初音的心与灵魂她崩溃了似的狂叫吶喊出声,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她捣住脸,像朵受击的蔷薇般在剧恸中痛哭起来,声嘶力竭的哭泣声显得破碎而狂乱。
“夏小姐,你要镇定,你这样哭会伤到喉咙。”
暗医生扶住声音已有些嘶哑的夏初音,她因哭得太激狂而岔住了气,呼吸一时转换不过来,剧烈地咳嗽着。
“周护士,帮夏小姐打一针镇定剂。”
夏初音听到傅医生要护士为她打针,发狂般的叫了出来。“不,我不要打针,我要见日恩我要去见他一面!”
“那你必须先镇静下来,你这个样子,日恩就算走了也不能安心!”傅医生安抚着她狂乱的神智,说道。“你先深呼吸,慢慢的,来,吸气好,现在慢慢吐气,别太用力,当心又岔到气了。”
夏初音按着喉咙,在傅医生的导引下,终于慢慢调匀了呼吸,渐渐镇定下来。她抬起眼睛,凄惋欲绝地看着黎夜熙空洞绝望剧恸的眼,冰结的泪珠在她眼睫之间抖颤着。
“你知道吗?我现在好后悔,好后悔当初去了意大利,好后悔遇见了你”她紧咬着下唇,唇齿间渗出了丝丝红血,衬着她惨白异常的容颜,就如同染了一抹血痕的白玉,有种灭绝般的凄艳。“如果日恩可以活着,我愿意一辈子不见你,甚至不爱你,只要日恩可以回来”
她咬牙,几乎泣不成声的再也无法说下去,她摇摇晃晃地走过黎夜熙身边,再不看他一眼,向手术室走了进去。
黎夜熙将激颤的身躯靠在墙上,夺眶而出的热泪濡湿了他的脸,他捂住面孔,将悔恨而暗哑的啜泣声闷在了掌心里面。
夏初音走进手术室,看见了躺在手术台上的黎日恩,护士揭开了覆在他脸上的白布,只见他双眼紧合,神情宁静安详,面孔一如生前般苍白俊美,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夏初音心恸欲绝地扶起他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身躯,紧紧,紧紧地用双臂环抱住他!
这是他生前欲求而不可得的一个拥抱,夏初音只觉自己的心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再也缝不合、拾掇不全了。
“你不要这样惩罚我日恩,我求你睁开眼睛,不要这样惩罚我”她轻抚着他死寂灰白的俊美容颜,灼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颊上。却再也无法温暖他的冰冷。她不敢相信这具没有气息、没有生命的寒冷身躯就是自幼疼她宠她,总是用温柔眼光追随着她一举一动的黎日恩。
她偎着他的脸,泣下成声的呓哺道:“我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只要你肯睁开眼晴,我会抱你、吻你、唱歌给你听我会做一切事,只要你肯醒过来!”
她吻上了他的唇,无声的泪一滴滴落在他冰冷的唇上这是她和黎日恩之间,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个吻
黎夜熙从手术室门口看着这-切,感觉到-种嚎叫不出的悲哀狂恸,知道自己的生命从此有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一切,都难以回头了他和夏初音,一起落进了地狱般的炼火里。
下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照射进来,变幻着迷离的淡淡光晕,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即将枯萎的白蔷薇,馥郁幽甜的香气衬得屋内寂静异常。
黎夜熙坐在床边的椅上,怔仲凝视着在晦暗光线中沉睡着的夏初音,望着她苍白异常的脸色和纤细瘦削的身躯,自从黎日恩去世之后,她便急远消瘦下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在憔悴瘦削中却有种令人惊心的脆弱和凄美。
她一直强橕着,和他一起料理打点黎日恩的后事,直到黎日恩的丧礼过后,她才整个人松懈了似的,再无法支橕地垮了下来,大病了一场。
他握着她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中,心恸至极的落着泪。
他滚烫的泪水惊动了睡得极不安稳的夏初音,她侧过身,紧闭的眸中淌出晶莹皎洁的泪水,滴落在她雪白透明的颊上。
“日恩,我在这里”她模糊地呓语着。“你不要走,我在这里”
黎夜熙握紧她的手,知道她正作着梦魇。
“醒醒,初音,你在作梦。”他轻拍她的面颊,低声道。“醒一醒,初音。”
夏初音惊醒过来,痛楚地喘着气,颊上全是泪痕。
“你梦见日恩了?”他低声问。
夏初音昏昏沉沉地看着他,仿佛不认得他了,深邃飘散的黑瞳里充满了空虚和迷惘。
半晌后,她终于缓缓清醒过来,迷离而恍惚的看着黎夜熙。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我梦见日恩丢下我走了。”她痛苦得攒起眉,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流下。“这场噩梦,怎么好像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感觉?”
“初音,你明知道这不是作梦日恩是真的不在了。”黎夜熙灰黯而悲伤的注视着她,伤痛地道。“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我们就不会这么痛苦,你明白的,是不是?
“我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我怎能相信日恩突然间就这样消失了,连活着的痕迹一点儿都没留下?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他、看不到他、摸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她颤抖着说,泪水涌进眼眶,顺着面颊,汩汩倾流。
“我奸希望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日恩,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个玩笑,只是一场梦日恩这么爱我,他不会丢下我的,他只是故意吓我,故意躲起来了。他不会丢下我不管,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黎夜熙凄伤地紧紧拥抱着她,无法安慰她,也无法安慰自己。
看到夜熙惨恸凄厉的神情,夏初音突然感到一种痛彻神魂的悲伤,她再不能支撑,哀哀痛哭起来,泪水不能遏止的奔流着。
“他就这样走了,要我如何原谅自己?”她哭倒在夜熙怀里,几乎是崩溃的狂泣着。声哑了,心碎了,泪却仿佛永远也流下干。“他要我一辈子痛苦,一辈子都活得不安心”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就算有错,也是我,是我逼死了日恩!”黎夜熙的心被悲哀捣碎了,决堤的泪水滚落,那是自肺腑肝肠倾泻而出的伤痛,痛不欲生。
“是我的错我爱你,而我的爱竟成了一种盲目和自私,以为自己有资格借着爱的名义夺走你,我眼中只看得到自己,却看不到日恩的痛苦和脆弱”他说,喉中梗住了欲泣的酸楚,哽咽下能成声。“我不愿去正视,不愿去面对,更不愿去承认日恩对你竟是这般痴,痴到不能接受我们两人相爱的事实”
夏初音落着泪,看到夜熙憔悴疲倦的容颜,她知道他同她一样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不能吃,不能睡而他的自我折磨甚至更甚于她的,因为他自觉是他逼死了日恩。
黎夜熙咬紧牙龈,用双拳抵住前额,冷潭般的眼泪滚烫地烙过了他脸颊他知道只要他活着,他永远下能从这个噩梦里出来了。
“我买了今天晚上的机票回意大利,待会儿我就得走了。初音,答应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沉痛而喑哑的说。“我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直视着他,但眼神涣散如在梦境,一颗磨成灰、碎成粉般的心麻木得再也感受下到任何痛楚。
一切都已离散崩溃了日恩死了,而现在,连夜熙也要离开她,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对收拾下了的伤痛与残局。
黎夜熙将脸挨着她的脸,颤抖着吻去濡湿她脸庞的泪水。
“我不能忘记日恩是因我而死,我这一辈子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初音,你知道的,我们再不能在一起了!”他痛楚而绝望的凝视着她。“否则我们两个人都要一起毁了,毁在对日恩的愧疚与自责里!”
夏初音痛苦的闭紧双眸,泪水顺着她瓷般无瑕的面庞下断滑下,她知道,当日恩死的那刻起,她和黎夜熙的相爱即成了过去而现在,是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分手,是两人唯一的救赎救赎两人不至于一同毁灭。
“如果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为日恩的死负责,为他痛苦一生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黎夜熙捧掬着她的脸,眼里有着巨大的痛苦,像有把刀正在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心窝。“你要记住,你没有错自始至终你都没想过背弃日恩,是我死命纠缠着你,不肯放手!”
他一径儿将所有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希望能减轻夏初音心里的歉疚和痛苦,他不愿让两人的一生就毁灭在这个无法挽回的悲剧里如果要沉沦,他一个人沉沦就够了!
“你没错,所以你要设法忘记这一切,奸好过生活!”他哽咽,亲吻着她的额头,泪水濡湿了两人的脸。
这一生,他再不能好好过了,所以希望她能好好过生活她知道,她懂得!
不懂的人是他这辈子,她怎能再好好过下去?
黎夜熙吻着她的额头、她的泪水、她的面颊,最后在她唇上烙下了一个缠绵而深恸的吻,然后起身,头也下回的走出了房间。
如同她从未向他说过再见-般,这-次,主动转身离去的黎夜熙也没有开口向她说再见!
凝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她茫然若失如陷入了永远没有黎明的子夜里她知道这一生,她的生命中再下会有阳光、有白天了。
她泪雾迷蒙地望向窗外的院落,只见原本灿灿飞舞、芳香满树的栀子花,在一夜夏雨过俊,全化做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