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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少白随随意意的一句话似乎在本来就微澜的湖里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韩澈握着茶碗,眉心动了动,似乎手指被热水灼烧了一下,他垂下睫,望住青花白瓷里鲜红锦鲤上的那一卷叶尖,似是出了神。
方静好也不知该说什么,若是承认,她一开始的确不知道那是求子观音,若是否认,她也的确是拜了,只怕会越描越黑。她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奶妈的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一丝喜色,笑着对柳氏道:“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如此虔诚,想来菩萨是必定会保佑的。”
葛氏白了奶妈一眼,容少弘已沾沾自喜的笑道:“四弟可是急了?不过这种事是急也急不来的。那些菩萨也不一定灵验,像我,不去庙里,老天不是照样把孩子送来了?所以说,这些都要看命。”说完似是越想越开心,又自笑了一番。
葛氏和宋氏本来一脸不安,听容少弘一说,也放下心来,心想道,无论再这么折腾,自己三房肚子里的总是容家的长子这点是变不了了。想到这里,不免也露出一丝窃笑。
柳氏脸上倒是波澜不惊,微微点头道:“只要诚心,倒也不急在一时。”
方静好这才顺水推舟般的点点头,只是有些奇怪,刚进门那几天,柳氏分明是很在意这件事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倒是提也不提了。不过她只是这么一想,便也松了口气,柳氏不提对她来说也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菊萍从厨房给宋氏端来了一小碗黄芪炖鸡,盛在青花瓷碗里,还微微冒着热气,宋氏斜睨着眼,只呷了一口,便放下了调羹,微微皱眉。
容少弘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又犯恶心了?”
宋氏作势靠在容少弘怀里道:“烫着了。”
容少弘扬起眉,提高声音道:“菊萍,你是怎么做事的?这么烫的汤拿来给少奶奶喝!”
菊萍似乎愕住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半响,才慌忙把汤碗拿到手里,用嘴吹着了一会才又放到宋氏跟前:“三少奶奶,现在不烫了,您快喝吧。”
宋氏却已一把推开,慵懒的道:“算了,我不想喝了。”
菊萍端着碗的手顿住,杵在那里不知所措,葛氏已道:“好了好了,还不下去,木头一样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去给你家奶奶点上宁心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万一你家奶奶出了状况,我为你是问!”
菊萍这才匆忙走了出去。
方静好正好抬起头,看见菊萍的背影,不觉一怔,忽然便想起了下午在慧济寺中见到的那位女香客,当时她便觉得背影有些熟悉,现在更觉得疑惑,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菊萍去慧济寺做什么呢?一般的姑娘家去拜拜菩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是求子观音,菊萍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为什么要拜求子观音?或者,跟自己一样,是弄错了?
转念一想,她便又释然了,一定是这样的。宋氏有了身孕,自己动身不方便,于是叫菊萍代为去庙里求神拜佛,求子平安。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一念之下,她便也不再多想了。
方静好收回眼神,却正好看见胡氏看着那碗鸡汤,厌恶的别过头,微微的捂了捂鼻,又飞快的放下,她又是怎么了?说起来,今天胡氏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模样,一顿饭也没说过一句话。像是垂着头吃着饭,一碗饭却纹丝不动,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胡氏在这家里,向来是有些随性的,今天的样子倒是少见。
方静好忽然便想起了方春来,心里又有了个疙瘩,只觉得头痛起来。她用手揉了揉眉心,正好被葛氏看见,葛氏笑道:“四媳妇可是累了?不就是下午去了庙里么,怎么就累成这样了,小蝶有了身子,也没见这样的。”边说边看着容少白道“少白,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可就有的忙了,说不定还要反过来伺候媳妇呢,我们小蝶和少弘夫妻和睦,倒也没什么,可有些女人没这么好相处,说不定会记着以前的事,心里有疙瘩呢。”
是说她么?方静好淡淡一笑:“二姨娘多费心了,只是三嫂现在有了身子,才应该多注意些。”
葛氏阴晴不定的看着方静好,自从方静好上次跟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本来是有些担心的,怕她去柳氏那边告密,说起蒸房那件事,可是等了许多天也不见柳氏发难,便又放下心来,心里盘算着,方静好不过是个不得丈夫宠幸的女人而已,别说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就算是有,现在自己媳妇已有了身孕,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方静好呢?她只是想保护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都不想去理会,至于一些口舌之争,她刚进门的时候还是在意的,只是那么久也习惯了,就当它是疯狗叫好了。
此刻,容少弘却从一堆菜肴中抬头道:“唉,娘,你担心什么?四弟整日混在外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那些欢场女子的心都是海底针,哪个是好伺候的?要我说,女人就不应该对她太好,否则就蹬鼻子上脸了”转眼一看宋氏正瞪着他,连忙又接了句“不过有了身子的女人就不一样了,那是家里的功臣,功臣,呵呵。”
显然容少弘还记着宋氏大闹的事,可眼下宋氏母凭子贵,当然不能再说什么,再大的事也只能忍着,方静好心底不觉讽刺的一笑,夫妻和睦?怕是厨房里的丫头都看到那日发生的事了。若宋氏现在没有身孕,容少弘会是这般低声下气?宋氏是母老虎、容少弘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妈的都说够了没有!”忽然间,脚下的椅子被容少白猛的踹开。
众人一时怔住,还未反应过来,容少白已风一样的走了出去。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葛熙冉似乎想站起来,但看了看方静好又坐了下去,就连葛氏也错愕万分。
一瞬间,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盯着方静好,方静好只觉得莫名其妙,容少白这样的态度是她没有见过的,就算是被柳氏打了耳光,也还是懒散的笑着,今天是怎么了?
此刻,齐叔正从厅外走进来,一见屋里的气氛不觉顿了顿脚步,柳氏已唤道:“齐叔,什么事?”
齐叔这才恭敬的走进来,欠身道:“太太,有些铺子的事要跟韩少说,去了竹苑,知道他来了厅里吃饭,老奴便过来了。”
韩澈的眉轻轻一扬,温和的笑道:“齐叔有什么事就说吧。”
葛氏一听是铺子的事,便来也来了劲,早就把刚才的突发qing况丢到脑后了,连忙催促道:“是啊,齐叔,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说呀,吞吞吐吐做什么!”
齐叔道:“是这样的,各房的月钱我已叫丫鬟去领了,还有一件事我们最近常去进货的那家染料铺子的楚掌柜前些日子举家搬去了嵊州,铺子也关了门,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叫人去寻寻其他可靠的铺子,别断了货源就好。”柳氏淡淡的道。
葛氏一听只是这样的事,便也没了兴趣。胡氏握着调羹,来回搅动着碗里的汤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宋氏已被人扶着揉着头说要早些休息,她现在身子矜贵,容少弘连忙扶着她回了房。他们走了之后,其他人也陆续散了。
菊苑里,宋氏正坐在黄花梨的软椅上小歇,菊萍在一边为她揉肩。宋氏一手摸着肚子,懒洋洋的回过头道:“你下午怎么人影子都不见,去了哪了?菊奴做事又不伶俐,叫那只狐狸帮我捶捶腿,她倒好哭丧着一张脸,看着就晦气。”
“都是婢子不好,婢子是去了慧济寺”
“什么?”宋氏怔了怔“你也去了慧济寺?你去做什么?”
菊萍小声道:“婢子看三少奶奶近日来总是不舒服,便擅作主张去求菩萨保佑三少奶奶和小少爷平平安安。”
宋氏的眉宇间柔和下来:“你倒有心。”她看着肚子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
菊萍笑了笑:“徐大夫说了,三少奶奶是头一胎难免心神紧张,只要好好调理便好,三少奶奶真是的,那天徐大夫不是亲自来府里看过了么?”
宋氏这才点点头,她为了想给容少弘一个惊喜,听了菊萍的话去找药材铺的徐老板诊治,徐大夫说了一句:三少奶奶这是喜脉,她便激动的要晕了过去,之后的那些交代还是菊萍跟着去结账时,去屋子里头细细打听的。她本来觉得好事来的太快,有些不真实,之后因为钱大夫出诊去了,情急之下便请了徐大夫来府里,也确定了胎儿一切正常,只是她总觉得这些日子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怎么了。
“菊萍,你说我这肚子怎么什么时候才能大起来?”
“三少奶奶,大夫说了,头三个月是看不大出来的。”菊萍道。
宋氏又喝了口炖品,觉得有些气闷,便道:“去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菊萍打开窗子,桃莲与水生正好路过,水生扶着桃莲小心翼翼的走着。宋氏瞄了一眼:“哼,我刚才听那些下人说,桃莲那丫头也有喜了。”
菊萍开窗的手忽然怔住了,望着桃莲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才道:“三少奶奶,桃莲怎么好跟您比,您肚子里的,可是容家的少爷。”
宋氏一听这话立刻喜上眉梢,只觉得心神也舒畅了许多,笑道:“那倒也是,那些个贱丫头怀的不过是个贱种罢了,我肚子里的可是容家的长子嫡孙!”
菊萍垂下眼道,不知是不是屋子里光线太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方静好回到桃苑的时候,很意外的,桃莲和水生居然回来了。好久没见桃莲,见她回了一趟乡下居然胖了些,问了缘由,桃莲羞的不敢抬头,倒是水生难以掩饰的喜悦,告诉方静好,桃莲有了身孕,本来想早些回来的,可身子一直不是很爽,便耽搁了。
“什么时候的事?”方静好也替她高兴。
“大夫说是才一个多月而已。”桃莲低眉道,那张脸饱满了,透着红光,看上去是幸福的。
方静好笑道:“那就跟三嫂差不多。”她听那些下人说宋氏也是才一个多月而已。
桃莲惶恐的笑一笑“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好跟三少奶奶比。”
“一样是做娘的,有什么不好比?”方静好道。此刻,桃心走到来道:“四少奶奶,我刚去账房领了月钱,呶对了,我刚从账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四少爷了,好像是往老夫人房里去了。”
容少白去看老夫人了?这倒叫方静好有些意外。
桃莲便问道:“老夫人身子好了么?”
桃心摇摇头:“听柏苑的人说,为了让她老人家身子硬朗些,连平日里那些药的计量也加重了些。”
方静好怔了怔,心里不免叹息一声,应该是为了寿宴的事吧?这次的寿宴非比寻常。贞节为大,守到一座贞节牌坊更是无上的光荣和显耀,所以,那样的大日子里,是无论如何也要老夫人神清气爽的,只是,老夫人像个老小孩似的,根本就不知情,这样的荣耀,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桃心、桃玉和桃莲姐妹也是一个多月未见了,自是亲热,聊着些家常琐事。桃心还不忘取笑她,让她生了孩子叫她做干娘,桃莲自是应了。水生的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自己老婆,不时嘘寒问暖。
方静好沉吟片刻,告诉桃心也要去一趟老夫人那里。依容少白的脾气,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回来,既然是约定好了的,这一个月,他虽然没什么长进,但至少门面功夫也是做了些,她便也遵照约定,把他的那份月钱还给他。何况桃莲、桃心、桃玉三个丫头好久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她在总归拘谨些。
只是,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场面。
空旷的院落里,容少白与老夫人并肩坐在石阶上,容少白侧过脸,手里抓着木梳,似乎在替老夫人梳理头发。一丝又一丝,老夫人微闭着眼,似是十分满足。
方静好觉得这个场面真的算是诡异了,她从来没见过容少白那么安静的时候,这么望过去,倒真的像个小孩子绕在祖母膝下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要么,那个根本不是容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