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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
刚才齐雨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也是为了这个事吧?可是容少白早就跑的不见了影子,锦绣织的事又破在眉梢,怎么办才好?
“齐叔,我去吧。”方静好想了想道“我也算染过布了,也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齐叔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好意思的道:“怎么好劳烦四少奶奶。”
“没什么。”方静好微微一笑“我对染布还挺有兴趣的。”
这话倒也不全是客套,自从那次染布之后,她挺有成就感的,何况容少白是在她眼前走掉的,现在人一时也找不回来了,她也不想齐叔为难。
他们匆匆而去,身后,葛氏从屋子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到了容家的作坊里,只见下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赶制一批布,硕大的染缸前,蹲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方静好愣了一下,居然是韩澈。他穿着一身和下人一般的衣裳,撩起袖子,正在染布。
方静好站住了脚步,韩澈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她想起桃心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轻轻低下头。
“韩少爷,四少奶奶说要过来帮忙。”齐叔道。
韩澈站起来,没有多说客套话,只是轻笑道:“既然这样,四少奶奶跟我来。”
方静好跟在他后头,到了一只染缸前,地上是一大堆绛紫色的麻布。
“这些布已经着了色,不过麻布要去蒸房湿蒸后才能保持颜色不退,现在我们就去蒸房。”韩澈道。
方静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弯下腰想要抱起那一大堆布,韩澈却已经拿了起来,见她怔怔的站着,轻轻一笑,阳光洒下来,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枚流动的宝石。
方静好有片刻的怔忡。
蒸房里水汽弥漫,让方静好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下人,除了她和韩澈,就只有一批批挂在竹竿上的布。
韩澈熟练的把一匹布摊开,置于蒸汽之上,方静好呆了半响,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剩下的几匹布一一放好。
其实这件活儿不难,只是要随时看着,不到火候不行,蒸过头布也会变色。蒸房里安静的让方静好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慌,而且里面的温度也实在太高了,不一会,她额头上便冒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只觉得身上的衣裳裹得难受,特别是脖子上的那“元宝领”恨不得解下几粒扣子才痛快,方静好伸了伸手,看了看韩澈的背影,又放了下来。毕竟不是在现代,哪有在男人面前解扣子的道理?何况这个男人在名义上也算是自己半个小叔子。
她正迟疑着,忽然眼前出现一块雪白雪白的方帕,一抬头,便对上韩澈漆黑的眼睛,见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韩澈扬了扬唇角:“里面温度很高,还有一会便好了。”
方静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鼻间传来一股淡淡的干净的气息,像是花香,又像是阳光的味道。她有些出神,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帕子是染了香料,还是韩澈身上的味道?
回过神来,她甩了甩头,甩开那些不太纯洁的想法,抿了抿唇道:“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韩澈只是轻笑的望着她,却没有说话。
方静好觉得气氛实在有些尴尬,张了张嘴,轻声道:“那天谢谢你。”
“哪天?”韩澈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方静好吐口气道:“拜堂的那天”
韩澈目光微微一动,敛下眼,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在容家的花园里,桃心俯过来说的那番话浮上方静好的心头。桃心告诉她,在她拜堂成亲那天,因为找不到容少白,所以二姨太便提议以柳眉镇上千年来的规矩执行,所谓柳眉镇上千年的规矩,便是如若新婚当天丈夫不在,新娘便要与一只公鸡拜堂。
刚听到时,方静好的拳头就忍不住握了起来,要她跟一只公鸡拜堂?她是人不是畜生!可是桃心接着说的那些话,又让她的心轻轻的一动。
柳氏本来对这个提议还未发表意见,只是在沉思着,韩澈却轻笑了一下缓缓道:“宗书族谱规定,男方或有病,或死亡,才能以公鸡代替行礼,不知四少爷是应了那一项?”
二姨太葛氏一愣,不满的撇撇嘴道:“那依韩少爷看,少白人影子都不见,新娘子却已经进了门,要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拖下去,让那些宾客和镇上的人看我们容家的笑话不成?老爷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我们容家在镇上也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啊。”
“就让阿澈替少白行礼吧,他是我的义子,又未成亲,也算符合规矩。”此时,柳氏淡淡的开口道“最要紧的是快点把少白找回来。”
听了桃心的话,方静好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桃心曾经说韩少爷帮过她,想来就是这件事。在作坊第一次见到韩澈的时候,她曾冷冷的质问他,不是容家四少爷却为什么要跟她拜堂?却没想到,如果不是他,她的下场会更难堪。不,不止难堪,甚至是耻辱。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韩澈道:“那次对不起,是你帮了我,我却”
韩澈凝视她片刻,目光望向窗外,看不清表情:“在湖边的那天,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即将要嫁进容家的人。”
方静好一滞,不自然的垂下眼。那天,那天如果他带她离开,现在又是怎样的情景?她不是没有想过,甚至每次看见他总有些怨气,说话间也不免冷冷的。可是现在想来,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说如果,不如说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时空,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了。
“算了,都过去了。”沉默了片刻,她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几分无奈“你不认识我,不肯载我过河也是正常的,谁知道我是不是什么土匪?”
韩澈怔了怔,不觉勾起一抹笑:“如果我是土匪头子,就一定招你。”
“为什么?”方静好愕然。
“因为谁都想不到。”韩澈笑道。
除了他,谁也没有这样的笑容。淡淡的,像一湖春水忽然泛起涟漪,虽然只是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裳,但却能叫人一眼便认出来,那抹轻笑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明明在眼前,却又有些恍惚。然后,她的脑海里忽然浮出另一张笑脸,歪着嘴,扯一下唇角的哼笑,明显的不削和轻蔑,是容少白招牌式的“腐笑”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相差的又何止是一点点?
她笑了一下道:“可惜你不是土匪头子,否则我倒情愿去做土匪,占山为王,天空海阔,自由自在。”
韩澈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没有说话。
忽然,方静好惊呼一声:“遭了,忘了时间。”她跑过去看那匹蒸汽上的布,幸好,没什么事,反而在蒸汽熏过之后,那层染料透着晶莹的色泽,看上去更妥帖了。
韩澈用手指轻轻在麻布上沾了沾:“好了,只要把这些都挂起来,让它冷却,便可以出货了。”
两个人各自抱着一匹布,方静好找了一根空着的杆子,想把麻布挂上去,可是她踮了几次脚,因为身高问题,都没有成功。
忽然,她的身后伸过一双手,拿起她手里的麻布,轻轻松松便挂了上去,她猛地转过身,心一跳。韩澈举起来的双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这么伸在她双臂之外,那姿势,像极了一个****间的拥抱,淡淡的气息飘过来,方静好凝注了。
韩澈似乎也怔了怔,却轻轻一笑带过,缓缓放下手,退后一步道:“走吧。”说完走过去开门,那一瞬间动作却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方静好走过去。
韩澈眉心动了动:“门打不开。”
“什么?”方静好伸手去拉门,用了很大的劲,门却只是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她呆呆的望着韩澈,韩澈也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丝若有所思。她立刻反应过来:门——被反锁了!
可是怎么会呢?大白天的,还有许多货正待熏蒸,谁会锁了蒸房?可若不是锁住了,这门是从里面关上的,又怎么会打不开?
方静好沉思着,只觉得头开始晕晕乎乎,刚才还不觉得,但现在蒸房内的水汽越来越浓,像是迷雾的森林,让她透不过起来,呼吸渐渐急促,而房里的温度也比刚才更高了。
韩澈皱了皱眉,用力推搡着门,又退后了几步,踢了一脚,可是门依然只是晃了晃而已。方静好缓缓坐了下去,浑身被汗水湿透。
“你”韩澈回过头,蹲了下来“怎么了?”
“好晕,像是喘不过气来。”方静好断断续续的道。
“蒸房里湿度太高,不能待的太久。”韩澈沉了沉眉“手帕呢?”
方静好迷迷糊糊的指了指怀里,想伸手去拿,却没有一丝力气。韩澈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探到她怀里,拿出手帕。方静好的身子颤了颤,那一瞬间,韩澈的指尖透过薄薄的衣襟传来一阵微凉,她的脸红了起来,闭上眼,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擦拭着,应该是那块手帕。而给她擦脸的人她已经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韩澈轻声道:“别睡过去,坚持住。”她才慢慢睁开眼。
韩澈似乎舒了一口气,垂下眼,又抬起来:“以前生病的时候,怎样才会舒服些?”
方静好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是在问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随口说道:“唱歌。”读书时偶尔生病,许怀安下了课便会飞奔过来看她,给她补上功课,然后趴在床头,给她唱歌,那个时候他正处于男孩子的变声期,声音有些粗,但唱给她听的时候,却特意变得很温柔,每次一听他唱歌,她便能安心的睡过去,病痛好像也轻了。
她沉浸在回忆里,身边却想起了歌声:“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chun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韩澈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耳边轻轻哼着。方静好依稀觉得这好像是一首什么诗词,但也听不太清,与其说他是在唱歌,不如说是低吟,嗓音带着微微的暗哑,让她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些消逝的时光里。
除了许怀安,她从未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过,不应该这样,可是身子软绵绵的,她放弃了挣扎起来的念头,迷迷糊糊的靠在韩澈肩头,虚弱中望到他的脸,微微闭着眼睛、容颜沉静,在一瞬间,她竟然不再那么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韩澈的身子动了动,方静好也醒了过来,两个人齐齐望向门口——没什么预兆,门突然打开了!
阳光照进来,方静好第一个反映便是狠狠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人清醒了不少,正想站起来,忽然门外闪进几个人。
葛氏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却又惊慌失措的道:“你们”脸色阴沉下来“四媳妇,你们这是做什么?”
方静好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正如八爪鱼一般腻在韩澈身上,这种姿势,不由得人不怀疑,她飞快站起来。
韩澈也站了起来,淡淡的道:“门不知被谁反锁了,四少奶奶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便可以这样吗?”葛氏打断道“你们难道不明白男女收受不清的道理?还是——”她语气一顿“你们早就这样了?”
“二姨娘!”方静好气结“说话要有证据!”
“证据?”葛氏眼睛一斜“是我亲眼所见还不够作为证据吗?要不是我来铺子拿些布想叫人做几件春衣,听到下人说四媳妇在这里所以不放心过来看看,我们一家子都被蒙在鼓里!”她侧脸唤道“来人啊,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听凭太太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