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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表叔数十年来一直从事国有企业矿上工作,说白了就是当几十年的采矿工,是标准的肺矽病。由于两家亲戚走得近些,从我们结婚时起每每见到他的时候,除了大把吃药之外,都能看到他张着大嘴巴、伸直了脖子,拼命呼吸的那付欲死欲活样子,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他终于在今年的元旦前夕,带着他沉重的喘息离开了人世,同时,也带着他巨大的呼吸声响、带着他一团糟麻的双肺,还有他对生活的艰难希望一起去了。
我们的社会生活正处于一个极其畸变的过程中,在经济的引诱或利益挤压之下,生存和活着成为第一需要,人性的温馨被渐渐地抛弃,衡量一切的标准都取决于成功和物质,权力与金钱成为人类之间唯一的成功标准,甚至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亲情,男人与女人之间无私的爱情,夫妻之间的温情,甚至子女与父母的感情,全部被置放于利益与得失的在平之上。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幸福是人类生命的最高利益。然而,幸福在当代却是非常的难得与稀少。
幸福有时候是很简单的,都是最基本的生存满足,一片地、一束阳光、一滴水、一粒米、一句话,甚至于是一口气。我觉得表叔的幸福,也就是能顺畅地呼进一口气。
有一个朋友在官场上混,时间长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疏远了。他在几次重大的心脏手术之后,终于明白幸福不是权力和官职,也不是闪耀的金钱和簇拥的人群,而是能从手术台上平安地走下来,能够在醒来时顺畅喘出简单的第一口气。
拥有幸福的感觉很多,要求的形式也很多。在人的世界里,幸福有物质和精神两种,物质的幸福有权力、家庭、金钱和金钱的繁衍物;精神的幸福有爱情、亲情、成功和成功所能带来的满足感。
我们不幸福的感受,最终是来自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嫉妒之情、独占之欲和霸王之风,嫉妒心最让人心不平衡,独站欲让人永远不满足,而霸王之风却让人把自己立于高空之上,永远不放弃俯瞰世界的毛病。心中有了不平静的开始,就有了一份独此一人的为大心理,就是想不仅拥有我的一份,而且还去拥有更多的那份;那怕怀抱里的这些拥有,对自己来说已没有任何的作用,这种心态就像贪官贪污堆积在家的钱财、当官不断去兼更多的权位一样。当掠夺别人成为自己的快乐,当屠戮别人成为你的欢悦,当你满足地看着穷人把他们最后的一点,也臣服奴隶般地放在你的手里时;你的恐惧之心、你的嫉妒之情、你的死亡之路就由此开始。
平静的幸福,是阻止人类坠入罪恶之渊的护栏。当一个人为自己一人的幸福,而不停地掠夺他人唯有的财富时,他造成的污染、他留下的垃圾、他带来的痛苦,以及他永远也洗不尽的污垢,将永远地阻止着他成为一颗幸福的灵魂。
我们做人的最大原则,就是要学会防止自我的放纵,这是取得幸福效果的底线。而在生活之中,人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别人能够拥有的幸福,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份呢?其实这就是一次小小的放纵。别人有的,那是别人的,我为什么要有?
幸福是一种有用的东西,放着许多没有的东西,再多也不是幸福。当代官员贪污上千万元、上亿元,拥有着各种别墅楼房,暗藏着许多的娇艳女人,他幸福吗?因为怕被别人逮住、怕被对手发现,甚至被纪检监察抓到,尽管这种概率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发后的事情,因此,拥有了许多对他没有用处、甚至只用一次的财富,他并不幸福。而他却能从楼下低矮的平房里,一次次听到孩子们咧咧的歌声,羡慕地看到了穷人的幸福。
当大贪官走上死刑之路前,他需要的是什么?说来说去,他需要的还是一口空气。
因为我们并不了解幸福的源头,于是,在这个本来就非常拥挤的世界上,学会了别人的狠劲,用无比贪婪的心态和坚定不移的欲望面孔,冷酷地掠夺着身边那些无辜的生命和有限的资源。
许多时候,人们认为拥有权力,就有了以权力而获取的中心,也就有了登高一望、四下田野、草莽人生的感叹,更加拥有了俯瞰世界、众生渺茫的成就感。
在医院手术期间,几个同室病友都非常感叹生命的脆弱。其中有一名刚感叹完生命的珍贵,然而就在不到半个小时后,他就从不经意的坐卧之间,独自一人魂归故里。还有一位年老的患者,儿子当着很的官职,虽然他病至晚期,脑子却非常清醒,他在夜里睡觉前告诉我们,别看那些人拿着礼物、金钱和食品看我,我到了这个地步,又能吃下什么?我需要的还是一口新鲜的空气。
于是,每天早晨,5号病房里我都是第一个醒来人,扶着墙壁,打开窗户,放进新鲜的空气已是我重要的一项工作。他们几个身患绝症,已经没有多少生命的时间了,他们所能呼吸到的空气和时间,也是屈指可数,我想让他们能更多地享受到早晨最干净的空气。
人活到只需要一口空气的程度,虽然恬静安怡,充满着老庄的智慧和道气,但是,对于人的生命欲望而言,却是一件残酷而又清醒的事情。
我在夜不能寐的病疼之中,听着病友发出的呼吸声,想起妻子的那位伸直了脖子张着在嘴吸气的表叔,许多感动的触角涌上心来。
是呀,谁需要一口新鲜的空气?答案是:只有活着的人,才需要空气。
那此长眠于地下的逝者们,他们需要吗?
显然,他们并没有带走他们渴望的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