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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听日本的樱花,心里都不免生出人生无常之感,然而,就在那弥漫着淡淡的哀伤的曲调里,却分明地有着一种生之执着,令人感觉着一种涩味。所以,我时常对人言,从樱花里可以见出日本人国民性之一斑。
读周作人雨天的书,以我个人的感觉,有着与听樱花一般的味道。周的理想是人生的艺术化,但人生究竟不能那样地圆满,虽然周的隐士气十足,可心底里总算还是挺明白他的无法超脱,只能将他的象牙塔建在十字街头了。作为思想家,周对于现实人生的方方面面是颇为关注的,但现实却“使人十分气闷”他只有躲在他“十字街头的塔”里一边咀嚼着人生的苦茶,一边追寻着“在江村小屋里,靠着玻璃窗,烘着白炭火钵,喝着茶,同友人谈闲话”的情趣,当他用了这种理想来观照人间世时,人生的苦便被冲淡了,形成了某种“涩”的味道。
说周的大部分文章,是他苦中作乐的产物,大致不会有多大问题的。“不为无益之事,何消有涯之生”是周很喜欢的一句话,从中亦可见出他对生命的执着与无奈。在北京的茶食里,有一段话很明显地表明了周的“人生的艺术”: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老实说,周的追求是极正当极平常的,然而“可怜的现在的中国生活,却是极端地干燥粗鄙”周的这样一种普通的正常人的要求在当时亦得不到满足,夫复何言,夫复何言哉!在这种环境下,对于一个有反抗的精神却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的人来说,总要用一点精神胜利法,才能维持心理的平衡而不至于精神崩溃的。毕竟,生是值得留恋的:露水的世呀,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鲁迅曾对中国的文人有一个非常精辟的评价:得意时是儒,失意时是道。而周作人,便是混和了这二者,在其中求得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周所最为服膺的思想家是英国的蔼理斯,其人生观的形成不能不说是很受了蔼理斯的影响,我们不妨引用周在生活的艺术里的一段话来结束这篇小小的文章,当能使读者诸君对雨天的书这本书的主旨与周作人其人有更深的了解:
生活不是很容易的事。动物那样的,自然地简易地生活,是其一法;把生活当作一种艺术,微妙地美地生活,又是一法:二者之外别无道路,有之则是禽兽之下的乱调的生活了。生活之艺术只在禁欲与纵欲的调和。蔼理斯对于这个问题很有精到的意见,他排斥宗教的禁欲主义,但以为禁欲亦是人性的一面;欢乐与节制二者并存,且不相反而实相成。人有禁欲的倾向,即所以防欢乐的过量,并即以增加欢乐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