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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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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弟弟,但我曾经有过一个弟弟,这消息是奶奶那天笑着告诉我的。我跑到屋里,见母亲安详地躺在被窝里。母亲极亲切地叫着我的乳名,极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壳,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当时只有五虚岁,两岁的妹妹在我旁边怯怯地看着。我说:“妈,我看看好吗?”母亲轻轻掀起被角,我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头贴在母亲的乳头上吮吸着,小脸小膀殷红而绵软。母亲身上温暖的气息笼罩着我,奶奶和父亲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容,我感觉自己象在做一个舒心惬意的梦。

    我想着该为母亲做点什么,母亲躺着不能动,我就去为她端便盆。到了厕所,我一眼就看见茅池上面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状的圆东西,上面爬着淡红色的网络,一端还有肠子样的肉管,周围涸着血水。我判断它肯定与母亲生弟弟有关,幼小的心灵顿时感到神秘、惊异和揪心。这地方我本不想来,但一天还得来几次。不想来的原因是母亲为我孵的小鸡有两只掉进去淹死了,因此我哭得很伤心,两天就没吃饭;还有就是黄鼠狼咬死的老母鸡和黑猫咬死的姑姑送我的鸽子,统统埋葬在此。一天来几次是为了给自家攒粪,不来哪行。我伫立良久,如过大年时看见杀猪宰羊时那惨烈情景一样,不忍看,又想看,不知不觉中小腹下面直往紧里收,好似走在悬崖边的感觉。

    放下便盆,我悄悄去问奶奶,茅里漂的是什么东西,奶奶说是孩子的衣胞,并告诫我男孩子不该看那东西。但我每去一次总要瞥它一眼的。

    后来母亲起床了,趁她干活时,我便悄悄去看弟弟,弟弟的眼珠知道盯着我,有时还笑笑,他身上的奶腥气非常好闻,叫我老想起那美丽的梦境来。

    夏天到了,母亲的小屋却又黑又熏。小屋没窗户,又喂着牲口,因而跳蚤很多。满月以后,母亲便在炕上架起一支床,下面虽有空气流通,但情况也不比原来好多少。母亲依然忙里忙外,并不计较生活中的艰难。

    我有一个表妹,是舅舅的小女儿,小我一岁,和我是村东村西,我们常在一起玩家家。她听了我对弟弟乖巧的夸赞,非要看看弟弟不可。我引着她兴冲冲地进了屋,上了炕,又费力地爬上床,跪着抱起弟弟扭回来让她看,弟弟的小胳膊小腿乱蹬一气,表妹看了也夸弟弟好。往床上卧弟弟时,一不小心,我便重重地把他摔在了床上,弟弟哇哇大哭,母亲忙不迭跑了进来,我吓得赶紧和表妹跑了。

    晚上,弟弟开始整夜啼哭,发高烧,母亲也躺倒了。父亲请来村里的医生,开了方,用了药,并不见效。后来几天,弟弟的病越来越重,我心中有愧,也不敢进去看他。眼看弟弟不行了,母亲才轻轻地叫我到她跟前,掀开被角让我再看孩子一眼。闷热的被窝里,只见弟弟小脸黑红紫赯,眼睛没睁,嘴巴也没张,我突然感到害怕而内疚,不敢仰看母亲的脸。母亲无力地嘱咐着我:“去耍吧,别走远,早点回来。”

    弟弟死了。奶奶说父亲把他埋在了地后塄。

    我原本是有一个好弟弟的,因为我的无知加鲁莽,我永远没了这个弟弟。后来,又过了十年,母亲生下了我的小妹妹,我便把双倍的疼爱加在了她的身上。虽如此,还是在后来许多许多次我单身一人孤立无援时想起弟弟来,要是他活着我真后悔自己。不知道坚强的母亲知道不知道是因了我的原因才使弟弟得的病。这个情况我一直隐瞒了好多好多年。直到母亲晚年时,我才将当时的情况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平缓地说:

    “哪是因为你跌了他,他就是那满月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