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段永贤文集 > 野
笔趣阁 www.bqgx.cc,最快更新段永贤文集 !

      小时候看戏,对那披盔挂甲者甚为好奇,尤其是那头上的两根翎毛,软时如风摆柳枝,硬时象雨戏松梢,灯光下还不时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异彩来,不知其为何物。还是奶奶告诉我说那是野鸡毛。后来村里一个打坡的老人一日背着个五彩斑斓的大鸟路过门前,被我等小伙伴追着摸弄了好大一阵,方才明白了它就是翎毛的来源。于是想,它活着一定比死了更美吧。后来,每当外出野跑和小伙伴们念着“青灰蒿,里外蒿,弹锣圪柝雉鸡杪”时,便很盼望拥有几支这样的翎毛。

    有一天,刚下过一场小雪,我进到院里,靠墙跟的篓子居然盖着一只个子不大的活野鸡。母亲告诉我,是哥哥上地时在高粱杆堆里逮住的,已经冻得不会飞了,要不然的话,人是空手逮不住这天上的飞禽的。

    我谦恭地蹲在篓边儿,透过孔隙观赏着这只天生尤物。它从头到尾,羽毛都不相同,虽说亮如虹彩,却又及其自然。我小心用手把它卷曲的尾羽顺好,它一摆身就又将它弄弯。特别是那明丽的头颈,一伸一伸的,灵美极了。“要是能象春天的圪灵那样,喂熟了,养在家里多好。”妈妈却对我说:“天生是空中飞,云里叫的东西,哪会在咱俗人的手心里活动。”怀着对它亲近和怜悯的感情,我又按时上学校去了,只是在课堂上不时地开起小差来

    下午放学晚归,母亲端给我一碗汤面。呷了一口,咦,今天的晚饭好香呢。第二口遂咬住了一片又鲜又嫩汁水醇香质地精细的东西,比过年吃的猪肉味道美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口气就喝了它三碗多。末了,我问母亲今天饭里那象肉的东西是啥,母亲才说就是那只冻僵了的小野鸡,由父亲宰杀了它,做了这大半锅稀汤面,要不又非过年过节的,哪来这口福。我心里咯噔了几下,放碗的手老大一会儿没处放它。带着九分满足又带着十分缺憾的心情,我又寻到搁篓子的墙前。篓子已不在了,在的是地上未凝的血迹和还未扫净的细软羽毛。我默默地站在那里,顺着墙根抬起头来,朦胧中看见有几支翎毛挂在墙上,仿佛是一支头朝上鸣叫呼唤其父母同伴的野鸡。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欲得到的东西啊,不知怎么,想举的手却抬不起来。

    我的眼前突然强烈浮现着小野鸡美丽的身影,跳跃着毛蓬蓬的圪灵,舞动着满台生辉的翎毛肉体的轻松和思虑的沉重交织着,对母亲的感激和嫌怨对流着,旧愿的满足和新愿的失落碰撞着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轻轻地走过来一手攥住我的手,一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珠,温和地唠叨着:“去书房走吧。那小鸡没了妈妈是养不活的。”

    野鸡虽死,美味犹存。它留给我那温饱之需美学之求的哲学问题虽是后来滋生出来的,但我还是准备将来写篇东西论它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