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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凌斐斐而言,吃饭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不过就是一种喂饱自己的行为。
所以,当她眼前摆满了盘盘碟碟的珍味时,她反而半点食欲也没有,丝毫激不起动手举起筷子的念头。
“怎么,不合你的胃口?”看她只是呆坐,双眼无神的瞪着桌上的佳肴,周绍轶放下手上的筷子,开口问。
“没有,只是还不饿。”深深地吁出了口气,她端起一旁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
她不是不饿,而且被桌上这些排场傍吓饱了。
灵动的眼珠一转,她先抬头扫了圈这包厢中富丽堂皇的装潢,再拉回视线,流转于满桌的羹食、与装盛着食物的精细器皿间。
再一次,凌斐斐感受到有钱人与平凡人之间的差异。
原来连吃个饭,排场都是如此的不同呀!
撇开雅致的装潢、食物的精致美味不谈,光看这些装着莱肴的器皿,雪白中带着圆润剔透的光泽,便知是上等的窑烧白瓷,而且一定价值不菲。
何况这些杯、盘、碗、瓢,皆是配对成套,这样的食具、器皿,奢华的程度可让她大开了眼界,也感叹人与人之间确实有阶级之差。
“这里的汤盅还不错,你可以试试。”见她仍没动静,只是端着水杯猛灌水,周绍轶起身,径自将汤盅递到了她面前。“我希望我们边吃边谈。”他言下之惠,是这顿晚餐不会太早绍束。
会意了他的语意,斐斐皱起了两道细眉。
低头看了眼面前的这盅汤,她仍旧半点食欲也没有。“对不起,我、我能请问你一下吗?”犹豫了下,扬起头来,清清嗓子,她还是按捺不住的开口问。
“嗯?”绍轶放下了手中汤匙,锐利的双眸直视着她。
“你平常吃饭都得摆这些排场吗?”她的视线在桌上巡了圈,随着眸光每扫过一道莱肴,她的脸色就增一分暗沉。
排场!?
周绍轶的眉结拢紧了几分。她竟然将他请吃饭的好意,说成是摆排场!?
拧起餐巾,他轻轻擦拭着唇瓣,审视着她的锐利眸光半分未减。“看来,这些莱好像不合你的胃口?”才一开口,他难掩微愠,似乎话中有话。
不会听不懂他的语意,斐斐昂起脸来,迎着他的视线,眸中有抹不驯。
明知他在打量着自己,她却勇敢地直视着他,丝毫无退缩之意。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暴发户,要不就是快饿死的难民。”毫不讳言,心直口快,本就是她的本性。
眸光再次下移,扫了遍桌上的食物,她露出了一脸嫌恶。
浪费、暴殄天物,这么多东西,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最后倒掉的一定比吃进肚子里的还多。这样浪费粮食,恐怕下辈子还真得生到非洲去当难民。
她的话听在周绍轶耳中,却像是有另一层暗喻。“你是第一个敢如此批判我的女人。”单手撑着下额,他的眸光转浓。
这女人真大胆、表明了是在嘲讽他像是个暴发户吗?
“我的理念一向是,在教育学生的同时,也该教育他的家长。”看着眼前这张愠怒的脸,斐斐毫不退缩,反倒是越说越起劲,末了她甚至还站起身,扬着脸阐述着自己的教学理念。
“喔,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怎么吃饭喽?”绍轶扬起一眉一眼来,脾睨着她,一脸讪笑。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道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满含着挑衅。
一向沉稳、练达的他,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一个女子斗嘴!为此,他也甚感不解,不明白为何这女人,总是能轻易地激起他的怒气?
他那挑衅的话、轻砚的眸光,螫痛了斐斐的心、刺伤她本就因家境清寒而衍生的自卑感。
“教就教,你跟我来!”她绝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作“物美价廉。”
一手捞起椅子上的背包,二话不说,斐斐转身就朝外走。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男人如此叫人讨厌,难怪会生出周廷岂那样让人头疼的儿子!
徐缓地站起身,周绍轶抬眼,看着凌斐斐那气冲冲的身影,已渐消失在餐厅包厢的门扉,回过头来,他看了眼桌上那尚末动过的佳肴。
凝神地皱起眉,他平抿着的嘴角飘起一抹笑意。
还说他浪费!?现在看来,到底是谁浪费?
摇头轻叹了下,他招来侍者,付过帐后,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台湾的夜市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物美价廉的小吃,其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绝对不比大饭店里的莱肴逊色。
走在拥挤狭小的走道中,完全感受不到初春夜里的寒气,甚至有股幽闷燥热的错觉。
走着走着,周绍轶不知不觉地抬手扯开颈子上的领带。
“你想带我去哪?”微闷的嗓音中,含着一丝不耐烦。
停下脚步,一直走于前头的斐斐,顿时转过身来看着他。“学、吃、饭!”仿佛怕他没听清楚一样,她故意放慢速度,一字字将话讲得既大声又清晰。
“你”绍轶扬眸,飞快地朝四周扫了圈,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两人后,才调回视线,愠怒地瞪着她。
“放心吧!没人会注意你是阿猫、还是阿狗的!”看他仍站着不动,斐斐干脆回头走向他。“看你腿挺长的,所以拜托你走快点,要不然等会儿东西卖完,我们就没得吃了!”
不理会他黑眸中那微愠的火炬,她干脆向前直接拉起他的手,带着他一同穿梭在人群中。
她这无心的突来动作,令绍轶胸口一颤,视线不自觉地落于她紧握着自己大掌的小手上。
那纤柔的小手给人舒服柔软的触觉,而那触觉仿佛是千万道电流,触及了他。一头的某道警铃,警铃一响,使他一向自恃聪颖的大脑,顿时失去了运作能力,那长期冰封、冷沉的心,似沁入了一道初春的暖阳,他茫然地任由她扯着手,拔腿飞奔于人群中。
就这样,两人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中,跑了将近百来公尺,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庙,庙旁有家小店,小店的招牌上,用红色油漆刷着“蚵仔面线”几个大字。
“到了。”斐斐终于停下了脚步,扬起头来看着他。“这家店已经做了四代,不好吃、不用钱!”她沾沾自喜的说得很有自信。
睥睨着招牌上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周绍轶深深吁了口气,皱起了眉结,抬起一手,将领带由颈子上扯了下来。
他的神情,她已纳入眼中。“喂,别小看这东西,真的很好吃喔!”一脸纯真的她,单手一比,指向一旁电线杆边一长列的人群。“看吧,已经排那么远了。”
她微噘起唇,往前一瞥,仿佛是在抗议他的脚程跑得不够快。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视线扫向那排成一长列的人龙,他眯起眼,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嗯。”很认真的点头,斐斐完全忘了她的小手,还紧握着他的大掌。“一天只卖五百碗喔,卖完就没了。”
他任由她拉着走往那排成一列的人群。“通常要多久的时间,可以将五百豌完全卖完?”他提出问题拉开了她的注意力,上掌一翻,反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
偏头想了下,斐斐努力的在脑中计算着平均值。
“通常是从晚上七点左右开门,然后卖到十点、或十点半,这样算来,最多不超过三个半小时。”
“每天只营业三到三个半小时?”脑筋一亮,他眯起眼来计算着。
那平均在每个小时可以卖出一百四十几碗,而每分钟则约是三碗。这么一算,这数字确实插吓人的。
“对!”看着他,斐斐又点了点头。
“如果一碗以五十元计算,三个半小时的营业额就是二万五仟元。如整天不眠不休,店开二十四小时的话,一天的营业额则是六十万,而一个月则是一仟八佰万,一年则是二亿一仟六佰万。而且这还不包括搞连锁。”
她略顿了下,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重眼镜,骄傲的扬起脸来。“你说,是不是比大餐厅还好赚?”
所以东西好吃、生意好,不见得一定得是大餐厅,或是大饭店。
而且通常这种小店的老板,反而可以做得有个性、有自主性。像这家店一样,每日只卖五百碗,逾时不候、明日请早。
“或许是吧!”轻轻地哼了声,绍轶的嘴角微微地掀开一抹笑。
第一次,他有了无法反驳别人话语的经验。
看着她,他不得不佩服,她竟能将数字算得如此精准,她不从商,还真是可惜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随着人群缓慢地移动脚步,直到冗长队伍前端的人群渐渐地消失,终于轮到两人可以端着热腾腾的蚵仔面线,进店里去大恰朵颐一番时,凌斐斐才注意到两人紧握着的手。
“啊!”惊呼一声,她懊恼地赶紧抽回手。“对不起!”她嘀咕着,自己居然大胆的让他一直握着手。
“该说道歉的是我。”瞄了自己空出的手掌一眼,周绍轶心头陡升一股怅然。
这十年来,他从没再握过任何女人的手。而今晚,为何会是她?让他自认为早已死寂、冰封的心,有了刹那间的裂痕。
抬起头来,斐斐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却望见了周绍轶那一身看来与这场景完全不协调的打扮。
笔挺的西装、价格不菲的丝质衬衫、纯手工的高级皮鞋,他看来何其的突兀啊!
他跟这个夜市,真的好不搭!
基于某种传统的观念,所谓绅士的坚持,斐斐无法拒绝周绍轶的好意,只好让他一路护送着她回到住处。
初春的夜晚冬意未敛,阵阵寒风伴随着空气中微微的水气,使夜里的气温骤降了许多。
窄小的巷道中一如往常,两旁住户的门前,早已摆满了随意停放的汽、机车,使得原本就窄小的巷道,顿时成了临时停车场,阻碍了一般行人的正常通行,更别提要将车子驶入巷道中。
“我到了,车子开不进去的。”望向车窗外窄小的巷道,昂起头来道过谢,斐斐侧身准备开门下车。
“等一下。”绍轶忽然侧过脸来唤住她。
“还有事吗?”推了下鼻梁上的厚重眼镜,她一手悬于车门上,不解的问。
一整晚,利用两人一同闲逛于夜市里大坑阡颐的时间,她已大概将这半年来,周廷容在补习班里的学习情况,和学?锢鲜x运峁那樾危肌蛔觯┝艘裁煌思尤胨约旱囊饧?br>
总之,就是希望他在百忙之中,也能多抽出时间来陪伴小孩。
因为通常聪明的孩二,会比平庸的小孩,更需要父母的关心。一般来说,他们会较细心、学习能力较强、领悟模仿能力也较高,所以可能因大人的漠不关心、或稍加不注囊,而伤了脆弱的心灵,培养出扭曲的人格。
“我送你到门口。”望了眼车窗外的暗巷,绍轶发亮的黑眸中噙着坚持。
“不用了,车子开不进去的。’视线撇向车窗外,他以眼示意,毫不犹豫的开口拒绝。
“你等我把车停好,我陪你走进去。”脸色一沉,不知为何,他意外的坚持。
“我说不用的。”看着他,她再度拒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这巷子对她而言,纯熟的程度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回到家。
“我发觉你很罗嗦!”撇过头来,口气一沉,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掀动。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她的拒绝!打从心里深处的不喜欢!
他已忘了有多久时间,不曾再在意过任何一个女人,对他而言,她们不过就是一些与他擦身而过的女性动物,一群不值得信任的人。
那为何,今夜他又会在乎?
下一秒钟,他脚踏油门,迅速地将车子驶入路旁正好空着的停车位。
“下车吧!”车子停妥,他径自拉开车门下了车。
被骂得莫名其妙,斐斐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车,为他的坚持感到无端气愤。
“往那走吗?”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他转回头来催促她。
没回答他的话,斐斐撇开脸,越过他径自往前走。
她自认为是个不常生气、而且可算是亲和力极佳的人,但为何由遇见他开姑,她的胸口就像是蓄存了几百万吨的炸葯,只要是他随意的一句话语、一个举动,都可成为引爆那难炸葯的导线,让他怒火直飘,最后丧失理智的口出挑衅的话。
“谢谢,我到了。”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的步伐来到公寓前,斐斐才抬起头来,撇着嘴说。
“不请我上去坐坐?”停住脚步,他随口一问,抬眼睨着她。
“不方便。”她拒绝的相当直接,除了气他方才的口吻外,还有另一原因。夜深了,她当然不方便邀请他上楼。
就算是在白天里,她也不该邀请他上缓,因为他是学生的家长,更是个有妇之夫!
所以,就算平日里她的个性再怎么大而化之,也知道避嫌这两个字的意思。
“你还在为我方才无心的话生气?”他当然知道她气恼着他方才无心的话。
其实他会执意送她到门口,也是因为这巷子太过昏暗,一个女子走在这暗巷中,无法不让人为她的安全担心。
“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低头由背包中掏出钥匙。
她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确实在乎他的口气、他的身份,不过更令她自惭形秽、不敢让他上搂小坐的真正原因,则是因为自己简陋的住处。
“既然如此,我认为你不至于连一杯咖啡都没有吧?’他看着她,唇畔飘着淡淡的笑,继续使着激将法。
前一秒钟他说想上去坐坐,其实不过是随口问问。
但,现在,他是真的想上楼去坐坐,因为他差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件让他百忙之中抽空、由今日下午起即守在咖啡馆外等她的事。
明知不该上当,但斐斐却无法否认自己不禁一激。
“如果你不在乎一会儿见到的是个小狈窝,喝到的是最便宜的咖啡,我不反对你上楼来!”几乎是冲口而出,她就后悔了。
所以在打开大铁门后,她片刻也不等他,径自举步往上走。
看着那傲如小鲍鸡的背影,绍轶唇瓣的笑不觉深绽。“我记得你的论调,是便宜也有好货,对吗?”扬起头来看她,他正巧又对住她扫过来的瞪视眸光。
莞尔一笑,他反身推上门,神态自若地跟上她的步伐,一步步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