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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婆来到大厅,只见厅堂里一位梳着妇人髻的女子端坐堂中。拜唐代风气开放之赐,女人抛头露脸乃是平常之事。
“这妇人挺年轻的”卫尚风轻浮的低咕惹来梅婆一瞪,他马上闭上嘴。
云飞雪闻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颀长的身子包裹在宽大白袍内,看起来有一点弱不禁风,她一个绣花拳说不定就可以把他打到天边。
再端看他的面容,秀气如女人的脸蛋白净斯文,剑眉飞扬,一双勾魂的丹凤眼透着戏谑的慵懒神采,嘴角还掀起一抹轻浮无礼的笑,十足十的桃花指,这人油头粉面,目光飘移不定,一看就是心术不正。
在商场接触的人面多,云飞雪看多了像这种附庸风雅,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哥。
“真是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我就是梅婆。”梅婆笑容可掬“坐坐,春儿,奉茶。”
云飞雪起身一福“云飞雪见过梅婆。”这脏嘴的家伙这以为他说那么小声,她就听不见吗?
梅婆讶异的挑眉“你是云飞雪,那应该还云英未嫁,怎么”梳已婚妇人头式,莫怪奴仆会误解。
“工作方便。”披头散发也是麻烦,沾到颜料难洗。
“原来如此,真是失礼了,家奴眼拙不识云中仙。”梅婆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陪笑的称赞道:“云姑娘年轻有为,精明能干,将天下第一染的云纺楼经营得有声有色,为女中豪杰。”
“什么年轻,都嫁不出啊。”冷不防腰侧传来撕扭的剧痛打断卫尚风的嘀咕低语。
“梅婆谬赞了,是商场朋友多多照顾。”云飞雪淡然一笑。“梅婆的大名才如雷贯耳,誉满天下,四海皆知。”
下手毒辣的梅婆佯装自若的陪笑“这位夫人不不,云姑娘,请问你是要替谁作媒?”
“我。”接过丫环的奉茶,云飞雪轻描淡写的道。
“哈哈哈我果然没说错,她果然是乏人问津才啊。”更凄厉的杀猪声从卫尚风嘴里迸出。
“老鼠目光寸寸浅,嘴臭如粪不自知,敢问梅婆这长得獐头鼠目的男人也是来找你求亲的?”放下杯子,她蛾眉淡扫。
“不这”她不肖儿。汗颜呀!
“我獐头鼠目?”他可是长安第一美男子。
“孺子可教,你挺有自知之名的嘛!看你长得人尽可妻的淫荡相,有没有人说你像是鸡穿大褂狗戴帽?”衣冠禽兽。
“什么,我”够毒。
梅婆讶异,掩袖忍俊。不是她梅婆自夸,她二儿卫尚风英俊挺拔,潇洒不羁,走在路上哪家姑娘千金不是见了脸红心跳,就算他行径轻浮放浪,恶名昭彰,还是受众家美女拥戴颂慕的,只是没有人敢嫁。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被个姑娘嫌弃。
“媒婆,就他吧!”云飞雪勉为其难的叹口气,没头没尾地吐出这一句话。
嫁谁对她都没差,就是找个男的入赘站虚位,帮她挡掉那些图谋不轨的宵小,省得三娘老想篡位。
“啊”卫尚风张大了嘴,她在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卫尚风。”呆滞中反射回答。等意识到自己的迟钝,他恨不得咬掉舌头,他干么那么乖听她的话?
“原来是有天下第一桃花美誉的卫二公子,久闻其名,名字听起来比人中用。”在商场上打滚,多少要知天下事,最新消息是这株烂桃花被公主退货,大街小巷传说他“不行”
“你这老女人,都二十有一老得没人要两道冰刃般的目光扫来,卫尚风打个寒颤。
“卫尚风,你这话是说娘很老?”她年逾半百。
“娘,你想多了,你天生丽质,走在大街上人家当你是我妹妹呢。”他赶紧奉承一番。
“算你有理。”甜言蜜语还是很受用。
“我公事繁忙,没闲功夫找对象,听闻卫二公子刚被人抛弃,而我亟需个相公”
“我才没被抛弃,是我”话转在舌尖,要给老娘知道是他搞鬼,不阉了他才怪。
“唉,虽然你是属黄鼠狼的,见人就放騒,不过”云飞雪睨看着现成人选,放下杯子优雅的以丝绢拭嘴低叹“也将就了。”
“猪不知己臭,你若有人要,母猪都能赛貂蝉。你将就,我可不想委屈,劝你别痴人说梦。”卫尚风冷嘲。
“梅婆你的意思呢?”她浅笑望着堂上梅婆。
“难得你不嫌弃我这不肖儿,送给你都没问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姑娘向来温柔亲切的卫尚风被女人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
她眼睛闪过一抹狡猾,如果能把这滞留货出清,成就一桩姻缘,赚到媒人礼还可以功德无量,最重要的是终于有姑娘家要他了。
她几乎感动得眼眶微红,忍不住再确定一次“你考虑清楚,你真的要我儿?”感谢上苍、佛祖、观音菩萨。
“娘!”他到底是不是她生的?随随便便就把他送人,对象还是个乏人问津的老女人!
云飞雪颔首道:“我没有多余时间在相亲上,管他外头谣传漫天飞,像什么贵公子素行不良,身体某些部位有残缺之类”声音顿了顿,她别有深意的淡扫了他一眼“不过现在看起来挺正常”
“欸,你这什么眼神,我全身上下都很正常”他不是没听过那些夸张言词,只是懒得澄清。
她没理会他“我个人对卫公子并无好恶,至于感情的事也可以慢慢培养,还望梅婆成全。”
“呵呵,好说,云姑娘快人快语,我这不肖儿就交给你管。”
“我们就这么说定,过几日后我会派人上门与梅婆讨论婚事,看要怎么媒聘全由你作主。”云飞雪不拖泥带水的点点头。
这下卫尚风不只是下巴掉了,连眼睛都暴凸出来。哇塞,这两个女人是串通好了吗?完全不让他有发言抗议的机会。
“阿风,难得云姑娘看上了你,你要好好珍惜这段天赐姻缘,娘会帮你张罗婚事,风风光光让你出阁说错,是迎娶。”
“娘,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不会吧,他这一生就这么断送掉!
“有人要,你就应该偷笑。”汗颜呀,有个声名狼藉、泡妓院当家住的不肖儿,好人家的姑娘光听到就吓跑了,谁敢嫁?
“多谢梅婆成全。”云飞雪起身一福“抱歉,我还有要事去办,就此告辞。春喜、如意,我们走了。”趁着来长安顺便调查一下云纺楼冒名事件,以及找寻失落的夜明珠。
“等等,云姑娘,就让我这不肖儿送你一程。你还楞在这干么,还不快去!”梅婆使劲揪起震惊中卫尚风的耳朵。
“啊,我的耳朵──”凄厉的杀猪声再次掀翻屋顶。
送走个执拗的公主,又来个精明的奸商。他这是招谁惹谁,什么时候他变那么抢手?
娘真狠!卫尚风揉着泛红的耳朵,恨恨的瞪着悠闲惬意逛大街的女人。都是她害的!
结婚有什么好?
每天对着同一个黄脸婆,久了也生厌,就算男子可三妻四妾,但家花哪有野花香,想采野花又得担心家花的反应,谁叫他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女孩子是生来给男人疼的,可是待这姑娘好又惹得其它姑娘伤心他又舍不得,干脆谁都不选,谁都不娶,他一个人生活多逍遥,偶而还可以上酒家绕绕,干么没事揽个婚姻当累赘?
“糖葫芦,快来买糖葫芦。”
“快来喔,最新的胭脂花粉。”
“新鲜的花儿,刚采来的,小姐,要不要看?”小贩迎上前。
“不了,谢谢。”云飞雪摆摆手,玫瑰唇瓣绽开芙蓉出水的柔美微笑,让人心神荡漾。
卫尚风看得眉头拧起。这老女人怎么对每个人都笑容可掬的,只对他没好脸色?他有些不是滋味的撇撇嘴。
“小姐,这花送你。”连小贩都看呆了,傻笑的把花送了一把出去,被身旁的婆娘及时发现扭住耳朵抢了回来。
顿时惨叫声与市集叫卖声交错成喧闹的景象。
云飞雪以袖掩嘴忍笑,快速离去,免得害好心花贩更遭殃。
她仰头看了下天色,时间还早,这次她安排的行程和时间都比以往充裕,难得来长安,她打算一边调查一边浏览这堪称大唐最大的留一易都市与洛阳城的不同。
看她流连的看过一个摊贩接着一个,卫尚风眉头越锁越紧,这女人不是说有要事待办,还有闲情逸致逛街?她有闲玩,他可没空作陪。
“喂,你到底要去哪?”他上前询问。
云飞雪置若罔闻,站在摊子间欣赏商品。
“小姐,眼光真好,这些珠钗很适合你。”小贩笑呵呵道。
“的确满别致的。”她取起一只有着红珊瑚坠子的银钗。
居然不鸟他!想他英俊潇洒,人称长安第一美男子,多少名门淑媛爱慕他,一路上跟他笑的女子更是数不清,她居然能对他视若无物!
“小姐,卫”春喜话才起头就被打断。
“春喜,你瞧瞧,如何?”
“小姐若喜欢,我可以算你们便宜。”小贩赶紧道。
“喂,我叫你你听见了没?”
“奇怪,怎么有狗在吠?真吵,如意,帮我赶走他。”云飞雪轻颦眉黛,若无其事的放下银钗,拿起另一只玉钗细瞧。
“小姐这”如意为难的觑了觑一脸铁青的卫尚风。
“春喜,这玉钗雕工也挺精细,你觉得怎样?”
“云──飞──雪,你够了!”被忽视到男人自尊受创的卫尚风再也按捺不住的吼出来。
“原来是卫公子,你怎么还跟在我后头,我后头又没黄金可捡?”她放下玉钗缓缓的转过身,故作惊讶的道。对付这种自命风流、自大无礼的家伙根本不需要当他是人。
他咬了咬牙“你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答应?”深呼吸,绝不能被她激怒。
“喔,你有叫我吗?真是失礼,我以为是狗在叫。”
“云飞雪,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他阴骛的咬牙,被她惹得忘了平日的修养和形象。
“不知我做了什么惹得卫公子大动肝火?”云飞雪轻轻柔柔的说,好笑的睨看着气得不轻的他。
传言中卫二少性子是公认的好脾气,对姑娘不分年龄贫富贵贱都温柔体贴,博爱多情,可是此刻的他在她看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还装聋作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会不清楚?”
“你是指你娘亲要把你送给我当入赘相公的事?”
她不提还好,一想起他火气就飘上脑门,讥笑“哈,花轿没到就放炮,你未免高兴得太早,我娘同意,我可没答应,当了老女人就要有自知之名,有人要你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这话是有点夸张啦,以他见多识广的评估,她的姿色算中上。
一张未施胭脂的粉嫩脸蛋,柳叶眉弯似黛,浓密的羽睫如双扇眨呀眨,水灿的明眸流转秋波盈盈动人,白里透红的雪腮如初绽红梅,诱人的玫瑰唇瓣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纤细的身材在女子中算高挑的,但还是矮他一截。真不知道一个女人逞什么能,干么在尔虞我诈的商场苞男人竞争,她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当个贤妻良母就好,个性那么强,难怪没人要。
见她说不出话,卫尚风出了口怨气,得意的续道:“想开一点,以你的姿色相信多相几千次亲还是有机会的,饭多吃一点,少作白日梦,我不会娶你的,更不会入赘,我娘当你的面是不好拒绝”
当他视线停在她身后聚集一大票围觐人马时,他楞住了。什么时候周围多了那么多看戏的观众,那么他被娘出卖的事不就
天哪!他没脸见人了。
云飞雪轻笑,软语呢哝“卫公子,你想太多了,我已过了作梦的年纪,我不作白日梦,我习惯实际行动,你等着过我云家门吧。”
“云飞雪!”她灿亮的笑容刺着了他的眼。
她摇头叹息“怪不得你需要多念几次我的名字,年纪小不学好,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牢,有空回私塾念念书,没有常识,也要充实一下知识,至少不要让人一眼就识破你是绣花枕头。”草包。
“你”他第一次有杀人的冲动!
“别激动,肝火一冒气血攻心,容易内虚伤脾肾。”
“你咒我?”
“你是我未来夫君,我怎么可能咒你?我相信你可以活到千岁都不成问题。”
“别以为有我娘给你撑腰就高枕无忧,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娶一头母猪都不会娶你。”
“同类相吸我很能体会,我可以同意你在婚后随你想在床上跟猪还是狗翻云覆雨,只是偷腥后请记得擦嘴。”
这一番暧昧的话惹得旁人窃笑,而卫尚风则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丑女也不揽镜自照,人老犯花痴,登门找相公也不知羞。”
云飞雪皮笑肉不笑道:“唉,不好烧的灶好冒烟,不听劝的人乱发癫,死钻牛角尖容易脑子异常。现下木已成舟,好心劝你多吃葯,吃斋念佛早晚烧香保平安,想开一点。”
“你这心邪形秽、老得没有人要的丑女。”他气得口不择言。
她不理会他的叫嚣。“虽然你的名声已经是在毛坑里腐烂生蛆,无可救葯,不过,既然要入云家门就要遵从云府规矩,在迎娶你过门的这段期间还请你自我收敛,如果真的饥渴难耐,双手万能好好善用。”
“你”他浑身颤抖,伸手直指她!
“手指抖得那么厉害,是中风的前兆,记得有瘾疾早就医。回客栈这段路程不劳伟大的卫公子相送,飞雪还知道怎么走,你还是快去看大夫吧!版辞了。”云飞雪拨开他的手指,颔首为礼“春喜、如意,我们走。”
“云飞雪!”卫尚风瞪着视他无睹转身离去的女子,发出如雷的咆哮,狠狠的扫一眼窃笑的观众,迁怒的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一哄而散。
不到午后,卫二少即将入赘云纺楼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回到了休憩的客栈已经是月上枝头,夜深人静。
用完晚膳,沐浴后洗去一身疲惫,此刻云飞雪坐在梳妆台前,让春喜如意伺候梳发更衣。
春喜、如意站在她身后,犹豫再三的由春喜开口低问:“小姐,你真的要选卫二少当我们姑爷?”虽然他长得涸啤,一双桃花眼招魂摄魄,可是他声名狼藉也是举世闻名。
云飞雪点点头,一边专注的看着手中堆积如山的账册和资料,这是位于长安城的云纺楼分店送来的。
“小姐,你根本对卫公子无意又何必”为了云纺楼,小姐连婚姻都像在谈生意。
“如意,日后他进门就是姑爷。”选蚌花心风流的相公,大家似乎很同情她,彷佛预言她婚后变糟糠。
“小姐,你这样不是很委屈?”
阖起账册,云飞雪拿起另一本,云淡风轻的道:“总比三不五时提心有鼠辈半夜騒扰偷袭的好。”有个“相公”应该可以镇住群魔乱舞,十天时间筹备她还觉得太长了。
此刻她只想把云纺楼打理好,可没那么多心神去应付婚姻小事,查出冒名云纺楼商品外流市面的事,以及整顿云府都是当务之急。
“小姐,婚姻大事非儿戏,依你的条件还有更好的选择,不急在一时。”春喜苦口婆心的劝。
“是啊,小姐,卫二少风评不佳,风流成性,你不担心他婚后恶习难改在外招蜂引蝶拈花惹草?”
“随他去,只要不影响云纺楼的声誉,我无所谓。”翻过一本接着一本,越看云飞雪蛾眉颦蹙。怵目惊心的亏损,长安分店的状况每况愈下,看来被人冒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小姐。”哪有妻子会纵容丈夫婚后在外花天酒地?
她抬头回看着担忧她的贴身丫环“春喜、如意,你们别担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我的婚事上,而卫公子要风流快活就随他,有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满足他,他就不至于来騒扰我。”她还打算进洞房前来个约法三章,订下互不侵犯条约。
“小姐”春喜和如意眉头打结。姑娘家一生最重要的就是终身大事,哪有人像小姐那样随便。
“好了,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休再提,我们此番来长安是来办正事。”解下云瀑长发的云飞雪缓缓起身,温和的眼神散发不怒而威的气势,严肃的望着欲言又止的丫环“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歇息,明早还有得忙呢。”也就是这话题到此为止的意思。
看着无意多谈的小姐,她俩也只能一福“是。”全天下也只有小姐把婚姻大事当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