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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过无际的黑暗;新月倒勾,斜挂在边陲的山空。
晴日如镜的这片湖,阴风吹吼下,波涛暗涌,自湖心深处一直不断卷涌推拱到湖畔,惊涛裂岸,拍岸碎浪。
我静立在楼阁前,离湖畔不远;深沉的黑,浓浓将我包围。
微湿,微冷,感觉陷在真空。
这处湖泊和这幢楼阁,曾屡屡出现在我的幻影中,而今驻立在这当中,独矗在这黑冥中,它会对我的遭遇,释解出什么镜头?
它是否曾于某段我已遗忘的生命中,扮演过我命运分际的转捩角色?
掉陷入这不可思议的遥远古代后,我总隐隐有种感觉只要来到了这湖畔、这楼阁,一切的答案就会浮现,我就能明了所有的疑惑与不可思议包括平空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与记忆。
而今我来了,独自在这黑暗中,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等待所有的答案?
阴风飒飒。我回头朝黑暗望了一眼。
黑暗深处会有追兵围来吗?
我离开王宫时,惊碎了墙上的夜光,引起了墙头枝桠一阵騒动。不过,所有的人都已沉睡,天地间只有我映在墙头的一帧甭影。
王宫守卫森严“云舞殿”四周自也布满守卫巡夜的卫兵,但宫殿实在太辽阔,我悄悄的攀墙而走,沉睡的世界没有人会察觉到那“悄悄。”
在王宫待了六七日,除了严奇和随侍的宫女,我深深感觉到四周潜伏的危险、诡谲的气氛。周旁涌满暗潮,悄悄、邪恶地向我游来。
这几日,严奇每日伴着我游赏王宫各处,期望我能因此触动内心深处的记忆,想起一切。他以同样的深情、同样的温柔,耐心地陪伴我;眉宇间却锁着烦心的愁,即使在笑,也只是强颜欢笑。
我明白他心头的沉重是为什么。
严奇事母至孝,鲜少违拗太后的意旨,凡是太后决定的事,他几乎不曾反对、或有任何意见过。
但是,为了所谓的“银舞公主”他竟前逆太后要他纳妃传嗣的期望,后抗太后欲逐“银舞公主”出宫的命令。
尤其为了后者,他们母子间的关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冰点中。太后这些日子来拒不见他,也不接受他到“长生宫”的请安。
太后摞下话,只要我这个“妖女”还在宫中一天,她就不见他。
为此,他苦恼了许久,屡次移驾“长生宫”长时等候,却一直等不到太后的回心转意。
是以。当今日过午,太后召见严奇时,他神情豁然开朗,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眉开眼笑,欢天喜地的领旨前去“长生宫。”
他并且一再高兴地向我保证,太后肯见他,就表示肯接纳我的意思了,要我别着急,静待好消息,他很快就会过来。
我没表示什么,有些残忍没心肝地觉得事不关己的漠然。
我什么也不是,既不是什么“银舞公主”也不是什么嫔妃,王宫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能不能得到太后的认同留在宫里,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
这些时日我会待在宫里,只是想藉此思考往后我该怎么做,从那里开始着手,以解答所有的“错变”而回到属于我的年代。
严奇前去谒见太后不久“长生宫”就差人送来一碗燕窝。
小筑高兴地替我接过,端到我面前;我摇头,要她先搁着。
谁料,那宫女却非得见我喝完燕窝才肯离开,说是上头的吩咐交代。
她态度很恭敬,声音也很细柔。
我听得反感极了,难道连“不吃”的自由也没有吗?故意将燕窝打翻,不理小筑在一旁惊慌。
爆女退开后,我自回内殿,不再管善后的事。拢上了窗,犹听得窗外风声吹咻得像呼唤,不假思索就越墙离开,顺着暗色的气流,一路到了波碧湖畔。
我静立在楼阁前,并不确知该如何,只是在等待。
浓密的乌云吹来,遮去了残月的勾角,风吹得更响,卷起我早已散乱的发丝。
我抬头望着渐没的残月,波碧湖水波潮泅涌不断,浪花激石,屡屡侵向湖畔来,似乎想将我吞噬。
每一次浪花激起拍落在湖岸,在碎浪四溢成泡沫中,我总仿佛看到银光在闪亮,许多破碎的印象随着浪花在翻搅乌云、风、缺月、模糊的人影、湖边祝酒我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地被触动我往前跨了几步突然间,一股大浪猛向我卷来,夹着闪光拍打在我身上,几几乎将我吞没。
巨浪吞没我的刹那,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所有的遗忘也在这刹那间都回到我脑海!时光逆流七月既望湖畔祝酒月蚀宗将藩啊!那一切那一切喝了孟婆的汤,我竟然遗忘了宗将藩!
但,因为感情太深刻的缘故吧?以性命相许的爱,穿过时空的阻隔,回荡在天地中不断对我呼唤狂浪拍碎在我脸上,和着我的泪碎成珍珠。乌云已完全将月掩没;太初混沌的力量,自湖心卷涌出一轮深邃的漩涡,如涟漪一般朝我扩卷而来。
它在呼唤我!踏进了那个漩涡,落入了那个坠落,一切就可以回到最初的开始。
“是这样吗?”我茫茫地朝湖心走去。
“银舞”
是谁在叫我?是风吗?
我茫然地回首,无所谓身后卷供的巨浪即刻将我吞没。黑暗里蓦然有个人情切地将我拦腰拥到岸上,急促地在我耳旁说道:“银舞,你别丢下我离开,别再让我痛苦的等待,看看我啊!我是宗将,你忍心再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去吗?”
宗将?
我心头一震,猛回身过去,狂热的抱住他。
“宗将!宗将!”我搂着他的脖子,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不断亲吻着他。
“银舞”宗将藩喃喃唤着我,脸上浮现出带点感伤的幸福的笑容。“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你终于想起我!”
“是啊好久”我只是痴痴望着他。
他轻轻拥住我,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吗?银舞等酒过三巡,你就要成为我的王妃”
说到此,他猛然顿住,无言的望着我。他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宗将王爷。
“宗将,你既然没死,为何”我轻声问,却没将话问完。
“那夜喝了丽妃所斟的毒酒后,我自以为必死无疑,谁料我竟然又清醒过来。救我的是我旗下一名小将领。他于那隔日清晨,于另一处湖畔发现我。”
“后来我才知晓,我足足昏睡了七七四十九天。原来丽妃叫我饮下的,并不是鹤顶红,而是一种毒性奇特的毒葯,人体饮下后,情状与中毒无异,但它并不会夺人性命,而是使人呈假死状态,非得过七七四十九天方能醒来。我醒来后,早已人事全非。京城内外早已传遍我驾崩的消息。当我听说你为我殉情,自沉波碧湖时,简直痛不欲生。部将见我死而复生,以为是神助,不断促我复位,但你已不在,我万念俱灰,不再有心于帝业。而后我见严奇常于望夜独驻湖畔。听见他对天的呼唤,方知那夜我‘死后’,你是自刺身亡,他将你我双双沉入波碧湖,深信你必不死,将再回来。”
“我放弃一切,静静地等。等了七年,你终于回来了!”宗将藩说到此,捧着我脸颊说:“银舞,我已不再是昔日雄霸天下的宗将藩了,而仅是一名凡夫,但我对你的爱,全然不变!”
“宗将,”我扑进他怀里。“我爱你!不管你是谁雄霸一方的帝王也好,平凡野夫也好,我爱你,我愿意跟随你一生一世,随你到天涯海角!”
“真的!”我感到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慢慢离开他的怀抱,面对着他,静静与他相对。
在我眼前的,是一名丰采俊逸的俊男子,神态虽冷,却充斥着一股王者之风;且英气逼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比诸天地的气魄。
然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深深地爱着我。
“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他轻轻又问,管不住话里的微微颤抖。
我认真、坚定地点头。点头以后,代表的不只是我愿随他到天涯海角,一生相守的决心;更表示了我将彻底抛弃我的世界,抛弃二十世纪;永远与他相守在这遥远的古代的承诺。
然而他并不明白,他只是拥紧了我,似哭似笑,狂喜又激动,勾勒着未来美景说:“银舞,让我们远离这一切,你我两人成双同心,游历天下,探访三川五岳,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为了爱,抛弃山河;而我为了爱,抛弃了二十世纪。这份深刻,我们必定在佛前求了几千几百年,才得以如斯相守。
“我最大的幸褔就是依偎在你身边!宗将,不管你到那里,我都会跟随你”我正待许下诚心的诺言,极突然地想起徐少康、老奶奶和更达。
他们因为我或许正在试凄,不知是吉是凶,而我居然忘了他们!
“你怎么了?银舞?”宗将藩担心地问。“你脸色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苍白?是否”
“宗将”我猛然抓住他,太急了。声音不禁地发抖打颤。“我现在还不能随你去!我必须回王宫去!我一定要回去,我不能”
“为什么?”他根本不解,急切地打断我。
“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自己一走了之!”
“他们?谁?”
我匆匆说明,难过道:“我欠老奶奶和更达一份情,不能如此丢下他们不管。还有少康宗将,我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你就是我的全都,我爱你,所以我决心抛弃我的世界,与你长相厮守,随你到海角天涯。但少康不同!他有他的人生、生存的价值和意义,必须回去属于他的世界!”
“回去?你是说”
“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说明才好!总之,少康不是属于这时代我的意思是,他和我一样,因为天地变化出了差错,才会错入这个天空之下”
“你毋需再说了,我明白。”他神色释然,低说道:“但你独自一人回宫,我如何能安心?”
“宗将,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
他沉默一会,方问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们在波碧湖畔见。”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他郑重地答应,握紧了我的手,却再不舍得放。
我抽回手,掌尖在唇瓣轻触,印到他的心口并以此为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