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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
走进花厅,只见玉允儿一人在抄经。
“那班叽叽喳喳的丫环呢?”
“我让她们出皇宫去逛逛,别老是闷在若云阁。”
讶然。
“可以这样吗?不是进了皇宫的丫头都不许任意出去,一个月只能让家人来这儿看一回?”
“不碍事,皇宫的丫环也是人,总不能把她们锁一辈子吧?她们青春正盛,不该隔绝世外。”
“王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我会同他讲道理,说服他。”
应了声,然后把话题带到昨夜纳兰春秋告诉她的事上头。
“我听了个故事”开始娓娓道来,因是昨日才听说的,记忆犹新,陈述得特别仔细。
玉允儿静静听着,表情只在高潮处有些微的变化。
“露妍别苑是住了两位先王的妃子。”
“你见过她们?”
她点点头。“有一回天下着雨,我和小雀小莺赶着收晒在外头的被褥,那两位美人撑着伞站在远处往皇宫南侧看,好像在找着什么。”令人难忘的一幕。
“好奇怪,先王为何不干脆杀了那个害死不知多少人的坏妃子?”
玉允儿不敢乱猜,只淡淡地道:“也许她曾有过什么功劳,先王才饶她不死。”
“这后宫死过不少人,难道和风轩闹鬼与此有关?”突发奇想。
“若后宫真有鬼,应该不只是和风轩一处,所有的角落都有可能,可目前为止,也只有和风轩有古怪。”
“玉妃娘娘认为和风轩的鬼不是真的鬼?”
她也是揣测,但为了证实她的想法“下回你和纳兰将军再去和风轩捉鬼时,我也同你们一起去。”
“好呀,免得我和他孤男寡女的,没被鬼害着,反而被他给占到便宜。”她可没那么呆。
“占便宜?”
“等你见过纳兰春秋就能理解我的话了。”
玉允儿正要说什么,后宫总管万车走进花厅。
“卑职传王的命令,请玉妃娘娘走一趟如欢殿。”
玉允儿楞住了,从来都是他来见她,怎会突地宣她去如欢殿?
**
如欢殿是一处高大的宫殿,在皇宫最显眼的地方,这儿比起宫里的任何一处都要华美;花木扶疏、雕梁画栋,美仑美奂。
她并未换上正式的衣裳就来了,因为伺候她的丫环都出宫去了,所以只有万车一人陪她前来,虽自告奋勇想做陪客,可她马圉里有匹马突然难产恐有生命之虞,只得作罢。
“万总管,你忙你的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不会有问题的。”
如欢殿不同于其他地方,此处美婢如云,奴仆小厮人数之多,更是她生平仅见。
这就是帝王的生活,这么多人只为伺候一个主子。
万车指了指正殿后方。“王要在小抱厅与玉妃品茗。”
玉允儿往他所指方向走去。
小抱厅里三名丫环正伺候着茶水和一桌点心,摆满了小抱厅中央的桧木圆桌。
“好了,你们全下去,我要单独和玉妃享用。”
待婢仆退下,他掉头望向她。“过来啊。”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近,不知他有何用意。
“坐啊!”她依言坐下,不安的看着他。
“允儿,喝喝看中原产的碧螺春。”他端上梨木杯。
她接过,小口啜饮着。
“味道甘美,齿颊留香。”
“你爹托人送来的。”他说。
“我爹?”她吃了一惊。
他点点头再注满她手上的梨木杯,似笑非笑地道:“你爹关心你,可不方便来,只得托人送来碧螺春。”
“人呢?”
“走了。”
“不是要来看我的吗?”她身子一僵,有些气他的霸道,他怎么可以不让她见送茶叶来的同乡就将人给遣走?
“他看过了呀!”
“呃?”她没有任何印象。
“一早,我让万车带着他到若云阁,而你正在看书。”
“为什么我没发现?”
“因为我不让他被发现。”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雪净的美颜上布满少有的怒气,她讨厌他任意而为的态度。
“因为我不希望在你我感情尚未稳定之时,有来自于中原的亲情干扰你。”他将心中所虑诚实转述。
“亲情干扰不了我,爱情才会。”她顶撞他。
他冷笑,炯黑的眸子燃起两把莫名的炽火。“你太天真了,情爱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也不是你说要就能要的!”她恨他的自以为是,与他相识以来,他总是一副能主宰天地的自负模样。
“爱本非罪,情未必是孽,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能轻松享受情爱的甜美?”
“就像我不懂为什么男人都无法放弃对权力的追求。”
荣敬怀未料她会有此一问,略微错愕。“你讨厌的是我的人还是身份?”
她楞了一下“从小到大,我从没试过讨厌一个人。”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讨厌我才与我作对。你先是反对我攻打哈斡赤的计划,却又希望我放开你,你不觉得你要求得太多了吗?”
她拧了下眉心,不知如何反驳起。
“你不是很会教训人吗?现下我要你解释你又沉默不语,这算什么?”他面有愠色“我刚听说,你还破例让丫环出宫去,说是体贴她们深居宫中,难免烦闷,你对你的丫环就能如此贴心,可对我却是拒于千里之外,我竟比不上区区奴仆,这教我情何以堪?”
她抬起头,对于他的指控,她本不想辩驳,可自己一味隐忍并非解决之道。
“我承认我有失考虑,对你是不太公平。”
“你的本意原是好的,让丫头下人出去散散心、轻松一下也无可厚非,我不该发这么大脾气。”
“不,允儿知道是自己思虑不周。”她放软姿态。
“这么爽快的认错,可不像你。”他笑她。
她很清楚他不能忍受她的不屈服,所以她给他表相的屈服,至少他不会再因为生气发怒而再做出轻薄她的举措。
他细细地看着她,以一种研究的目光。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并不是真正的认错?”
她僵住。“什么?”
他神秘一笑。“如果你以为随便虚应几句就能对付我,可就大错特错了。”
“王”
“叫我的名字。”他有些不悦。
“允儿只是想好好与王相处。”她怯生生地道。
“证明给我看。”
“证明?”如何证明?
“过来我这儿。”他望着她绝世美颜,心中莫名悸动。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她明白他绝不可能容许她不从,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近他。
他一把扯过她,让她坐在双腿上,搂她入怀,一只手在她发间穿梭。
她全身僵硬,心跳加快,几乎无法呼吸。
他发现她面容惨白,遂略略松开了手,只将她轻轻圈在双手的空隙里。
她一动也不动地僵直着身子,下意识地,她想挣开他的怀抱,害怕他进一步的肌肤之亲。
“华冀莱没这样抱过你?”他探问,心里面燃起莫名妒火。
“我说过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她说。
他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很快我就能证明你说的。”
这种事没什么好争论的,是否为完璧,一试便知。要知道她是否于婚前失身,他自会求证。
有,她百口莫辩;没有,他会弥补她。
“让我起来。”她抖着声道。
可他不只不让,反而扳过她的身子,黑眸灼灼地锁住她,托住她小巧的下巴,俯首吮住她的唇,缠绵地吮吸她口中的甜蜜。
他生平头一次为一名女子失控,他的唇舌由她的唇瓣移向纤白的颈子,埋首于柔嫩的肩上。
茫然无所措的她只能任他掠夺。
许久后,他压抑住要她的冲动,抬首注视着她,幽黑的眼含着强烈的欲望,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与她合欢的时刻,她还怕着他,强要了她的身子,他未必能得到欢愉。
他气息粗重的道:“我说过你要适应我。”
她尚未从方才的激吻里恢复,疲乏地瘫在他怀里,美丽的面容上染着酡红。
他彻彻底底地诱惑了她。
是的,这是他的目的,他要教她沉溺其间无法自拔,也只有这样,她才会放掉弃爱绝情的鬼念头。
***
玉允儿和荣敬怀在如欢殿用膳之后才回若云阁。
“玉妃娘娘,你可回来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本来难产的马儿顺利平安产下了小马。”喜出望外地道。
然,玉允儿只是眨了眨眼,试图忘却荣敬怀加诸在她身上的奇妙感觉,她以为那是不道德的。
“允儿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耶!”
她摇摇头。“没什么,身子有些不舒服。”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吃了荤食的关系。”她胡乱搪塞。
“一定是这样,玉妃娘娘平日习惯吃素不吃肉,大概身子一时受不了才会这样。”
“休息一下就会没事。”她知道她的心也不是之前的那颗心了,荣敬怀改变了它。
她突地看见苦着一张脸。
“有事吗?”
“那个纳兰春秋刚才通知我,说今晚要去捉鬼,要是你到晚上都还不舒服,我不就又要一个人跟他去了?”
“不会的,我会陪你一块去。”她不相信真有闹鬼的事。
**
同日夜晚,纳兰春秋来到若云阁。
“娘娘要一起去?这可万万使不得,要是让王知道了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我们三人不说出去怎会有人知道?这里的丫环出去玩了一天,全累坏了,早早歇下去了,整个若云阁只有咱们三人是清醒的,谁会去告密啊?”
“皇宫里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王的耳目,一定会被发现的。”
“纳兰将军莫忧心,若真有事,由我来扛。”
“这好吧!”
三人在子时到了和风轩,云层很厚,遮蔽了月光,四周一片静默,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今晚不点火把了吗?”整个人缩在玉允儿身旁。
“火光会吓跑我们要找的东西。”纳兰春秋老神在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当他们走到和风轩西暖阁时,突地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
马上放声尖叫,才叫了一声,纳兰春秋马上将她的嘴捂住“别叫!会打草惊蛇。”
“我好怕”全身发抖的盯住有微弱火光的西暖阁。
纳兰春秋示意由他一人先行,随后推门潜入西暖阁。
忽地,一阵打斗声和女人尖叫声突地扬起。
“原来是你!”屋内的纳兰春秋讶异地吼道。
“捉到了、捉到了!”鼓掌叫好。
两人震惊极了,没想到会在如风轩看到如此奇怪的一幕,一位风韵犹存的老妇正拿着锄头掘地。
“她是谁?”问纳兰春秋。
“她就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妃子。”
玉允儿见过她,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对她却是印象深刻。“我们想知道娘娘为何会在深夜时分来此掘地?”
“别叫我娘娘,住在冷宫的女人早已失去了那个身份,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
“你装神弄鬼,弄得人心惶惶,到底是何居心?”纳兰春秋怒道。
老妇哈哈大笑。“我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都不怕鬼了,你们会怕鬼不是很可笑吗?”
“那日我见到的是你?”吞了吞口水。
“我叫你们别怕我,可你们一味的逃跑,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该怪我吗?”老妇淡淡一笑。
“您以为这地底下藏着什么吗?”玉允儿问。
老妇看向她,不屑地道:“你以为你是谁?住饼冷宫的妃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闻言,玉允儿只是苦笑。
老妇冷哼了声。
“自古以来得宠的女人都是一个样,若生下儿子更不得了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我们这些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只会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你自己心狠手辣不说,倒怪起别的女人待你不好,我看你是没救了,没有反省心真可耻。”义正辞严地道。
“你说谁可耻来着?”老妇一副要拚命的模样。
玉允儿怕吃了老妇的亏,拉住她。“别再说了,咱们回去吧!”
纳兰春秋知道老妇此举很不寻常,但他知道不必在此时与她对上。
三人回到若云阁。
“今晚的事别向王提起才好。”玉允儿说。
“瞒不了的。”纳兰春秋说完这句话后,随即离去,没入夜色中。
“怪人!”啐了一句。
**
事情果然瞒不了。
“卑职一时胡涂,才会让玉妃娘娘冒险。”纳兰春秋俯首认错。
荣敬怀摆了摆手道:“本王知道玉妃的脾性,所以不怪你,只是下回要是玉妃仍执意要去,你得告知本王,由本王陪她同去。”
“这怎么行,王是一国之君,琐碎事情自当交给属下。”纳兰春秋惶恐地道。
花剌国王待他恩重如山,要不是荣敬怀,他一家人可能死在一场大饥荒里,从那日起,他发誓定要为当时的储君、现今的王效命,至死不悔。
“玉妃不同,她是我的女人,她想冒险,我就陪她去,何况,她的心性恬淡,不管世事,这次会去捉鬼还真是少见。”
“这事是由那个叫的少女引起的,玉妃娘娘和她的交情似乎挺好的。”
“结果呢?查出是什么人装神弄鬼了?”
“回王的话,我们在和风轩见着先王的成妃娘娘,拿着锄头正在挖土。”
“成妃?”
“是的,成妃娘娘似乎正在挖掘什么,但卑职没有问出什么。”
荣敬怀笑着。“成妃娘娘不在冷宫,竟然出现在和风轩里,真是稀奇。”
“以卑职之见,娘娘可能误以为和风轩里有什么宝贝,才会趁着夜里挖掘。”
“这我倒要问问她,怎么我这个皇宫的主人竟然一无所知。”
当年先王死得突然,来不及交代什么就殡天了,即位初时,荣敬怀花了不少心力巩固在朝的地位,当朝重臣及先朝元老,也是在他拿出成绩后才慢慢全力支持他。
“王可要小心,免得中了奸计。”
“能有什么奸计?成妃娘娘在冷宫住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势力的她能耍什么花样?”自小,他就看着成妃在后宫呼风唤雨,要不是她进宫时他和敬和已十多岁,他们肯定会成为她想除去的头号障碍。
“王应该没忘记成妃娘娘从前做过的事。”纳兰春秋提醒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信成妃转了性。
“没忘!我都记得很清楚,可她现在老了,能发挥什么作用?”
“王还是注意点好。”
“对了,成妃娘娘有个妹子也住在冷宫是不?”他想起此事。
纳兰春秋应声:“听说荃妃娘娘是成妃娘娘的亲妹子,当年做的坏事荃妃也有份。”
“奇怪的是,先王为何没有赐死她俩?”多年前他怀疑过这事,后来因为即了王位,要他定夺的国家大事太多,所以淡忘了,如今成妃和荃妃的名号重入他的耳,他才又想起。
“过了这么久,当年可能知道原因的人全不在人世了。”
荣敬怀无法明白父王当时的用心,这事一直搁在心上,虽不是非得到答案不可,可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记得有个老宫女还活着,你替我去查查她出皇宫后住在哪儿,万车去年中秋时还见过她,你问问万车去,待我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再决定要如何处理冷宫二妃。”
纳兰春秋领命而去,荣敬和随即拿着一张羊皮卷走入。
“王兄,这是最新绘制完成的布兵图。”
“先搁着,一会儿再看。”
但见荣敬和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什么事?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想问王兄关于夜明珠和夜光杯的事。”
荣敬怀闻言,好奇的望向胞弟。“怎会突然这么问?”
“五天前我在边境遇上华幸葳,她一开口就向我要那两样宝贝,直说是她家的东西。”
“你应该知道那两样宝贝之所以为我花剌国所有的来龙去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两件宝物臣弟以为若无特殊作用,为何不干脆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华冀莱?”他实在不希望两方为了两件宝物伤了和气,兵戎相见。
“别忘了华冀莱曾掳走我的新娘,这会儿又只会透过旁人向我要求,没种亲自争取,那种小家子气的作法,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割爱的。”再加上他尚未确定玉允儿是否失身于华冀莱,教他如何敞开友谊之门。
“王兄分析的是。”
“为人处世不卑不亢是大原则,夜明珠和夜光杯虽无非拥有不可的理由,华冀莱想要回,也不是一定不给,可他的方式、行为,令人不敢苟同。”
“王兄一向明理。”
“我知道你心肠软,这是优点,可在处理某些事上却未必是好处,容易吃暗亏。你待人有情有义,但别人待你又如何?”
“王兄教训的是。”
“上回问你的事有没有主意了?”
“呃?”一头雾水。
“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了?”
荣敬和有些不自在的摇摇头“这事急不得,就算我真有喜欢的姑娘,人家的心意我还没弄清楚之前也不敢造次,惊动了佳人。”
荣敬怀了解的笑了笑。“需不需要帮忙?”
敦厚一笑。“我自己来就行了,要是对方没有这个意思,王兄一介入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好吧!加把劲,女人总需要男人明确的行动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