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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闹大了。
华家大小姐在西安城是何等名声,却收留敌对童家的那个痴呆少年,而华家向来冷静严谨的骆大总管竟在大街上痛揍诋毁小姐名誉之徒,力道之大、狠绝程度,教现场旁观的民众心有馀悸。
谣言虽说止于智者,但它却有一千个声音,蔓延的速度快得教人难以想像。才几天,城中的酒肆茶楼、街头巷尾都传来纷乱的议论,再也没谁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了,他们心中已埋下怀疑的种子,认定无风不起浪。
所以,当一个心存恶意的人要去捣毁一个最完美的形象时,那是再简单不过的差事。
这些日子,静眉尽量避免抛头露面,当初在朱雀大街引发那场冲突时,她心中早有准备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谁也不能掌控的人言。不出门,并非自己闺誉蒙尘心中难受,而是讨厌外头那些好事者的眼光,如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乱烦人的。
棉田和厂子里的办公都交给了骆斌和展煜,她现下的角色倒像华家总管了,既不出门受人指指点点,那就在家中熟悉一直归骆斌所掌的职务。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接触过后,才弄懂华家大总管所司的范围多广、多杂,她不禁好奇,以往骆斌怎能处理府中之务,还兼顾厂子那头的事?心想,学过管理手法果真不同,等她与他平顺下来了,定要缠著他学几招。
今夜月圆,骆斌策马由厂子返回,经过一日的繁忙奔波,身躯是疲惫的,但精神却无法安逸,为了什么?
他放慢马连,下意识望向遥挂天际的玉盘,这么清亮温润,似是笑着,如心中女子秀雅的面容。
心中女子他体会著,微微怔然,冷僻的心燃起一把火,不炽烈、不激猛,而是柔软的温热。
多少年过去了,他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长成,而这份情怀却能如何?
他心底还有一个极深的秘密,那捏在指尖的棋迟疑太久,下与不下、往前抑或是放弃,他内心挣扎纠结,一团迷乱,不单是因自己对她动情,其中还牵扯到这些年在华家所感受到的恩义,磨损了他复仇的狠劲。
接下来的路,该何以作决?
他陷入思索,作了决定又推翻所决,竟信马由缰,根本忘记要操控方向,任由坐骑寻找回家的路。
“骆总管,您下马不下?”
不知何时已回到家门口了,守门的华忠上来扯住马辔,迟疑地仰脸打量。
骆斌终于同神,随意应了一声,俐落地翻身下马。他朝里边走了几步,忽又顿下,侧头询问正要牵马往马厩方向去的华忠。
“小姐她她今天怎么样了?”
华忠愣了一下,眨眨眼。“她没出门,整日都在后院,还让人送了帐本过去,然后我听李妈说,舞儿收回来的饭菜剩了很多,小姐吃得很少。”
骆斌脸色微沉,略略颔首,再次举步踏进。
月夜寂静,见大厅灯火未熄,他自然地朝厅里步去。一进厅,瞧见展煜好整以暇地放下瓷杯,温和牵唇,那模样好似专为了等他。
“夜色已沉,煜少爷还不歇息?”
“正是等你。”展煜爽快坦承,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骆斌深沉地眯了瞪眼,选择桌子的另一边落坐。“什么事?”
展煜倒了茶,将杯子推到他面前,油灯里的火蕊忽地窜燃起来,瞬间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清明。片刻,展煜启口,神色一贯的从容温和。
“想跟你谈谈,嗯静妹和你的事。”
骆斌面无表情,他总是这个皮相,只要心受震荡、一慌乱,总是面无表情的。
见他不语,展煜继而道:“朱雀大街那件事已过去一个多月,整座西安城都在谈论静妹的名节问题人就是这个样子,本能地捕风捉影、加油添醋,外头的传言一日比一日炽盛,所谈的内容一次较一次可笑。”
这些人、这些事,骆斌比他更一清二楚。
那些人不敢在华家的人面前放声屁,却在背地里尽其所能的搬弄是非,成为茶余饭后的娱乐。
骆斌沉吟著,仍不说话,等待展煜说明本意。这个男子他并非才识得一天、两天,会深夜等他回府,语带玄机,背后定挟著一件要事。
展煜单眉微挑,喝茶润喉,还是慢条斯理的。
“这些天我过去探望静妹,她嘴上不说什么,但眉宇轻锁,总这么郁郁寡欢。人言可畏呵她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足不出户,我担心这样下去迟早要熬出病来。”他的话半虚半实,经过言语温和地叙述,更加强了关切和可信度。
骆斌咬紧牙关,一阵心痛,回想起那日由大街回来,静眉隐忍不住对他哭诉的话语。
若是谣言,她或者不会那么心伤难受,正因是事实,让许许多多的人以口相传著、质疑著、讥笑着,如在伤口处撒盐,她才会如此疼痛难当吧!他兀自做出判断,却不知静眉那日贪求两人之间少有的温存,没将事情真相说明,教他设定了最糟的想像。
“此事必须有个了结。”展煜拂了拂袖,调整更写意自在的坐姿,两眼舒缓地看住对座男子。
“煜少爷意欲如何?”骆斌回视,目带评估。
少顷,展煜绶笑,精锐的光辉在眸底一闪即逝,斯文而坚定地道:“让静妹成亲。”
嗄!?
如川剧变脸,骆斌面色瞬间苍白。
两潭寂静的黑瞳深不可测,而血丝正以迅速无比的速度攀爬在眼球四周,他的轮廓整个刚硬起来,棱角突现,薄唇微微颤动,嘴角却抿得死紧。
这样的效果让展煜极为满意,甚至有些自得意满,觉得自己才道出一句话,就能搅得对方天翻地覆,实是本事中的本事。
“这决定是必须的。要人们遗忘一件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制造出另一件更大、更耸动、更新鲜的话题。何况,静妹已双十芳华,寻常女子到这年岁早已出嫁生子,选在这时候完成她的婚姻大事,一举两得,最好不过了。”他顿了一顿,静静询问:“骆总管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骆斌直勾勾瞪住他,喉咙紧涩难当,喉结上下蠕动著,他心中一团混乱,脑中如灌入泥浆,不知过去多久,才僵硬地挤出话来。
“我觉得尚有、尚有其他方法可行。”
“喔?”展煜挑眉“有什么方法比这个更好?”
骆斌一时间说不出来,所有的精明干练、修理分明在听到静眉要完婚时,全都成为灰烬,智力退化到连小宝也及不上,哪里还能编出一个好方法?
他与她,从开始就注定矛盾,让他由纯粹的恨掉进暧昧不明的情仇,岁月过去,这长久的时间带著麻醉作用,他的痛苦恨怒在不觉中被一次次地撞掌冲刷,蓦然惊醒,竟发觉那个姑娘在他心底。
见他神色不定,仿佛快要晕厥,展煜暗暗一笑,声音持平道:“我斟酌许久,认为找不出第二方法。咱们这场婚礼必定要办得轰轰闹闹的,不只西安城里,整个关中的名门望族皆列入邀请,我会发帖给陕甘总督和四川督办,江南和两湖几家大户都会收到华府喜帖,定要大手笔、重排场,我要华家大小姐出阁之事成为最轰动的话题。”
“煜少爷可曾询问过小姐?她是当事人,得尊重她的意思。”骆斌静默下来,目中的光彩转淡。
闻言,展煜薄唇微掀,竟呵呵笑出,斯文的笑法俊逸至极,他一掌搭在骆斌肩头,边笑边拍打著,倒像哥儿们一般。
今夜捉弄得是够爽快了,该到挑明的时刻。
“一开始我不就说了,今夜要谈你和静妹的事。我正是在询问当事人啊,要不,你以为这么晚了,我特意在这儿等你回来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先一步徵询你的同意。骆斌啊骆斌呵呵呵,你以为静妹欲嫁的对象是谁?莫非你不愿意娶她?”
骆斌有些恍恍然、昏昏然,有些理不清虚实,宛如身坠梦境。
梦境中,一场极具奢华的婚礼。
他身穿锦袍,脚踏黑锻软靴,头顶戴住新郎倌帽,很多人簇拥著他,一张又一张的脸面,有些在商场上有过几面之缘,尚留印象,有些则见也未曾见过,但不管识得不识,他们动作相同,全拱手对住他,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梦境继续著,他好似不愿醒来,见著华夫人雍容华贵地端坐在大厅正位,笑吟吟地望住四周的喧闹杂攘,而后可亲的视线与他接触了,笑意加深。
他不能自主地回给华夫人一个笑,但他心底知道,自己的嘴角牵扯得十分僵硬,正微微紧张著。
忽地,鞭炮声响彻云霄,锣鼓齐鸣,他想,他知道紧张的原因了。
那个姑娘凤冠霞岐,一张美颜隐在珍珠串成的帘后,让许多丫鬟扶持著,盈盈来到他的身边。接著,不知是谁将喜彩递到他面前,他下意识接过,目光仍难以由那花嫁娘身上移开。
这个梦好真实,又好虚幻,如在云端,而踩踏的每一脚却又坚固实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他随著旁人的簇拥,以喜彩牵引著身边的女子,往一个方向去,头抬起,瞥见那名立在众客中的男子,对方朝他扬扬眉,别具深意地笑。
你以为静妹欲嫁的对象是谁?莫非你不愿意娶她?
不点头、不摇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还能瞒著多久?这么多年过去,你看她的眼光啊完全是男子看着自己心仪的姑娘家时才有的模样,你敢否认吗?
你对她的关心已远远超出主仆之义,别再说些欺人的话,你心中有数
呵呵,你欺人就算了,为何连自己也欺?骆斌,这太可悲了
为了静妹开心、为阻断那些伤人的流言,这场婚事势在必行。
你若不愿娶她,我也无话可说。你不娶,我娶,我要静妹做我展某人的妻子,我会爱她、敬她,但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以一个兄长的情义待她。
这一辈子,我和她的婚姻只会有名无实,绝无异性情爱。
你心里喜欢她,却不敢迎娶她吗?
骆斌,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你心里一点感受也没有?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别再自欺欺人!
原来,非在梦境。
那一夜一场缺话,攻击得他毫无招架之力,深沉的渴望赤裸裸地横在眼前,他终于顺遂自己,带著深沉的秘密,与那名女子结为连理。
豪门大户的婚礼最是注重传统礼俗,讲究每环细节,更何况“华冠关中”的静眉小姐出阁,所嫁之人又是华府大总管,也算是双喜临门。
这场婚事未演先轰动,到了成亲这一日,整个西安城里,达官政要、富豪望族云集,还听说华家要包下整条朱雀大街,从冲头到街尾摆上长长的流水席,宴请所有西安城百姓。
美丽雅致的华大小姐配给了那名严峻冷漠的骆大总管,这样的结果真是大爆冷门,不仅是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连府中长年相处的家丁奴婢知道此消息都要倒退三百步,跌碎无数个下巴。
而更教人不敢置信的还在后头。
整件婚事的主导和事程安排正是华家的煜少爷,那名呼声最高、行情最好的翩翩佳公子。而今,众人又开始揣测,华家双黛的二姑娘尚未出嫁,瞧这状况,原来展煜的目标是在华二姑娘身上了。
熬过冗长繁杂的婚礼习俗,夜终于来了,月娘露出脸来,含笑地瞧着朱雀大街上的杯盘狼藉、瞧着开怀醉倒的西安城百姓,瞧啊瞧着,淡淡地望往华家宅第里,那株古老的、沉静的、看尽人间生死的大榕。
榕树下立著今日大婚的新郎倌,一身的锦袍尚未换下,而那顶冠帽已随意弃在草地上,他抬起单边臂膀,掌心稳稳地抵住榕树身干,粗糙而温热,仿佛感觉到它的生命。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缩回手,身躯猛地旋过,直勾勾盯住来人。
“我沐浴好了,出来没见到你,想你肯定在这儿。”那姑娘长发披垂,眼瞳如星,唇边的笑静谧可人。
骆斌心中一动,那姑娘啊,如今是他的妻子。
“我出来走走,酒喝多了,怕要熏坏了你。”
静眉咯咯轻笑,今夜的她有些不太一样,扫除前些日子郁郁寡欢的阴霾,一张秀气小脸上只有欢愉,单纯而强烈的欢愉。
她弯身拾起那顶冠帽,轻轻朝他走近,一手主动地拉住他的大掌,诺气轻松“你还要我喊你骆总管吗?”
没料及会有如此一问,骆斌唔地低喃,掌心里的小手好软好腻,有一股电流悄悄传递,他下意识收缩手劲,目光瞬也不瞬地睨著她可人的容颜。
静眉在他的注视下羞红双颊,她清楚这个男子为何答应娶她为妻,煜哥把一切都说明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煜哥瞧在眼里,心中业已明朗,而他仍旧默不作声,不懂回应她的情意。
这算是当局者述吗?抑或是他还记挂一个远久的仇恨?
见他将自己瞧痴了,她唇瓣轻努了努,柔声地唤著:“骆斌”
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这场婚姻正是赌局,她孤注一掷,输与赢、仇与情、幸与不幸,端看这一把。他对她呵迟早要坦然以对的,只是事实真相一旦揭开,他失去惯有的保护色,两人间的关系又成了什么?她心中,始终有了他。
“骆斌,我”男性的指忽地压住她的唇,截断话语。
“为什么你会答应?”他问,声音低低哑哑,眼底闪烁著探知的渴望。
静眉眨眨明眸,不太了解他欲得知什么。
“我。”他进一步说明“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会答应这桩婚事?我以为以为你想嫁的该是少爷,他很适合你”最后一句酸意颇浓,有些落寞地让指腹离开她的唇。
他在吃醋吗?喔他真的是在吃醋。静眉陶醉地微笑。
“煜哥他”歪了歪头,她在思索最简单易懂的解释。“我和煜哥是单纯的兄妹情义,他很好,可是他心中应有喜爱的姑娘了,而我我心底,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来了一个人,我只能喜爱他,不能再爱谁了。”
唉静眉早已体会,若要得到他的回应,自己就必须先“抛砖引玉”反正矜持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主动、大胆、勇敢向前,才是策略。
骆斌屏息以待,全身肌肉僵硬得如同岩石,喉结又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蠕动,与胸口中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心跳相和相应。
“骆斌,你说我该怎庭办?这么久的岁月里,他总是不理我,没将我放在心里,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主子、是他的小姐,若没了这层关系,他根本不来和我多说一句。骆斌我怎么办?我只能喜欢他、只能爱他,谁教我心里偏偏有了他的影儿,我该怎么办?”这完,她双眸轻轻合上,原想对他指引出自己心上人的真实而目,没想到当问出那句“我该怎么办”时,她的心顿时又酸又涩、又甜又苦,热潮直冲上眼眶,就要哭泣。
她不想哭,今天是成双成对的好日子,努力克制著,深深呼吸,她缓缓睁开眼,却瞧见那张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眉心锁住,目中跳动著火焰,那样的感情似是怜惜,正悸动著、荡漾著她咬住唇,泪还是滑下了。
“我、我小姐静、静眉”他能说什么?再说亦是多馀。
他叹了一声,再也无法忍住,垂下头吻住了她。
那张唇比想像中还要柔软,微凉,如蜜,他舌跟著探入,在檀口中寻找她的香舌,交缠、追逐、缱绻柔情,两人的气息都乱了,尝到彼此炽烈的回应。
许久、许久,月娘羞涩含情,半隐在云端身后,新郎倌帽又“咚”地轻响落在地上了。
静眉双臂环在他腰后,螓首紧贴在他胸口,身子受过狂潮冲刷,仍轻轻颤抖。
他待她毕竟有情,只是藏得很深。唉幽幽地,一声叹息。
两人都珍惜著这刻,夜风意冷,他收缩臂膀紧紧抱住她。
“骆斌”静眉轻唤,鼻尖嗅到他混著酒的气味“我有两件事想告诉你。”
虽说春育一刻值千金,但两人都在熟悉彼此的体温、适应著新婚夫妻的身分,对骆斌来说,能抱住她、亲吻她,是以往想也不敢多想的梦,他与她之间的阻隔太宽太大,一半是自己矛盾的心理,在情仇里游走,一半是彼此个性的差距,像她这样的姑娘需要呵疼蜜爱,他连怎么安慰人都不懂,如何养一朵让众人供奉在掌心的清莲!
但,阴错阳差地,他们却结为夫妻,一种人世间最奇妙的关系。
“骆斌,你听到我说话吗?”怀里的姑娘又问。
“你要告诉我什么?”在这大榕下,他的心绪很平静。
“我说了你发誓不生气?”
片刻,骆斌才回答,略带笑意。“我不生气。”
得到保证,静眉跟著笑出来,她赶忙把脸蛋压进他胸怀,声音模糊地逸出。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说”她微微拾起头,两只兔儿似的眼往上瞄,盯住他的下颚。“第一件事是,我想跟你谈谈那回被劫持的事。”
骆斌一怔,心绞痛的感觉再度升起,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颊,低哑地道:“把它忘记,我不要你记得我知道你心里会怕,我们、我们先熟悉彼此,等你适应了一切再说,好不嗯,你说什么?”
捂住脸蛋的小手略略移开,朝他无辜地眨了眨,把话再重复一次。
“我没事。只是吓著了,后来小宝救了我。”
骆斌挑了挑眉,两眼微眯。“你是说,那天你故意耍人?”
“我说的是实话,那个童老爷他、他舔我这儿”她指指脸颊和颈项“我真的很害怕,我想踢他、打他,可是手脚都被绑著,你又不来,煜哥也不来,我、我我没有说谎”
骆斌又是长叹,低头以唇堵住她,衔住那点醉人的柔软,将她脑中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毁得一乾二净。
“骆斌你答应不生气的。”她的脸蛋迅速酩红,在月光下更觉可爱。
“我没有生气。”
她没有受到那严酷而残忍的伤害,他怎可能生气,反倒要感谢天地神灵。这样的月夜、这般的情怀,她将心迹表明,一切的美好教他沉醉,即便想生气,也找不到理由。
“谢谢你。”静眉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她轻轻推开他,让彼此能清楚地瞧见对方。
今晚,是个好时机吗?她也不太确定。
但她不想两人在成为夫妻后,还有秘密横在之间。
今晚,或许是个好时机。毕竟月娘这么美,温柔了他与她的心房。
“静眉?”他疑惑地唤著,仿佛察觉到她的犹豫。
她对他露出笑容,静静的、谧谧的,有安抚心灵的力量,柔声道:“骆斌,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我告诉你的那件事?关于这棵大榕树下曾发生过的惨事,还有爹爹临终前对我说过的真相?”
骆斌深刻地瞧着她,直觉向来奇准无比,不知怎地,有股诡异的不安感。
“当然记得。”他应声。
静眉继续轻语:“爹爹告诉我许多,但我没有全部对你坦白。”
“你毋需对我说明,那是你和你爹爹之间的谈话,没有义务要对谁坦白。”
“要的,我要告诉你。”她扯住他的锦衣红袖,觉得不够,又进一步握住他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著。
“你知道的,当年马家四口只遗一男,那孩子不知流落何方。那些年,爹爹他老人家运用许多人脉,大江南北、东三省,甚至出关往西域方向,明里暗里、不停地托人寻找他的下落你是华家大总管,自然知道华家想动员的力量有多庞大,各行各业、江湖武林都会给著几分薄面。”她眸光似水,没来由又泛起轻雾,善感多情地瞅著他。
“爹的用意是想找到他,把他带回华家来,尽一切可能地弥补他、栽培他,想减轻良心上的苛责。要在这么广大的地方找一个不知是死是生的孩子并非易事,本来该绝望了,爹爹却得到了正面的消息。”她稍稍停顿,眉眼俱柔。“那个孩子尚在人间,让洞庭广陵庄一户前来西安城游玩的夫妇从河中救起,他们带走他、认他为养子,那孩子天资过人,才十岁就”
“别说了!”骆斌忽地低低一唱,神色僵硬,灼灼地瞪住她。“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回到这儿来的目的。”她勇敢地迎视著,温暖对上他的幽深。忽地,牵起他的大掌偎在自己脸颊上,她笑,这么柔软、这么纯洁,带著满满的怜借,全是情意。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那一年,那一个夜晚,一样是在这大榕下,我告诉过你,若我能找到那个孩子,我一定要待他很好很好,一辈子都要待他很好很好,不让谁欺负他。骆斌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记得吗?”
然后,不等回答,她扑上去紧紧圈住他,小脸抵在他颈上,温热的珠泪直接而热烈地熨著男子的肌肤,跟著嚷起:“骆斌,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终于找到那可怜的孩子,终于将他抱在怀里,永远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