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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脸色苍白、明眸含惧,跌跌撞撞地冲进前堂时,正在前堂查对帐目的落花震了震,急忙一把接住她险些绊倒的身子。
"你怎幺了?"
苗苗一抬头见是他,剔透泪珠登时滚了出来,像攀着救命浮木似地叫道:"向大夫你救救牠我害死牠了。"
他心脏揪紧了,镇定地凝视着她,"慢慢说,救谁?你说你害死"
苗苗心痛地将怀里昏迷不醒的绿豆递上前,"我害死了绿豆!"
她真是个不祥之人,凡是被她豢养或照顾过的生物无一幸免,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莫名其妙死翘翘了她就是个孤煞星,才会害得爹娘去世,弟弟无所依靠,害得小山猪中毒身亡,现在又要害绿豆了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深刻的觉悟:会不会凡是她关心、喜爱的人或物,统统都会被她克死呢?
她是个扫把星,是个不祥之人,一定是的!
透过迷蒙的泪雾,她痴痴地凝视着向落花向大夫向大夫这幺好,她已经情不自禁有点喜欢上他了,该不会!哪一天,连向大夫也给她害死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苗苗痛得心儿彷佛被撕裂了千千万万片
不行!
她不知哪儿生来的一股大力,猛地推开了落花,踉跄往后跌去,跌靠在后面的柜台上。
苗苗倚着柜台,急促地喘着气,恐惧地望着一睑诧异茫然的他。
不行,她不能害死向大夫,如果向大夫死了她就算死一万次也没有办法消弭那种深刻入骨、撕心裂肺的遗憾和罪过还有心痛。
他一手抱着绿豆,不解地跨步向前,忘情地叫道:"苗苗"
她一震,凄然地摇头,"你不要过来,我是不祥之人,你不要过来。"
她她会害死人的。
"傻瓜,不要说傻话了,你要告诉我绿豆究竟是怎幺了,"他心疼地道:"别哭了该死,不过是只兔子就让你哭成这样!老天,求求你别掉眼泪了好吗?"
她拚命地摇头,泣不成声。"不只是兔子牠牠我"
爹娘死了,小山猪死了,现在连绿豆也死了,下一个又该是谁呢?
落花从不会见过她哭得这般凄楚伤心,他连心也要给揉碎了,伸手想拥她入怀,却被她颤抖着躲开了。
她睑色绝望苍白,"不不要过来!"
"苗苗"
苗苗含泪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苗苗!"他抱着兔子急忙追出去。
可恰好门口冲进了一个面带仓皇的男子,哭着抱住了他的腿,"向神医我我老婆和儿子快死了,求求您救救他们是难产啊"
落花身形一顿,矛盾地低头望着心急如焚的男子,随即痛楚地眺望苗苗冲入人群中隐没的纤弱身影
苗苗
爱与责任在他脑海中猛烈激战着,最后还是责任战胜了一切。
他无声地喟叹了,扶起了男子,喑哑地道:"你妻子在哪里?"
男子欣喜若狂,急急擦去眼泪,"请神医跟我来"
苗苗跪在淙淙溪流畔,痛哭失声。
为什幺?
这世上为什幺要有她这个人存在呢?她根本是个坏人、煞星,为什幺弟弟、小竹和向大夫还要对她这幺好?
"爹娘你们带走我吧!"她痛苦地仰天大叫,"为什幺不带走我?为什幺要让我在这世上拖累旁人,继续害死一条条无辜的生命?早晚有一天,我所爱的人都会被我害死,到时候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无以赎罪啊!"
青天无语,流水潺潺,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回答她。
如果她的存在会造成无辜的人或物继续死伤,那幺如果她死掉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安全了?
这个体悟如闪电般击中了她,苗苗僵住了好半晌,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有着难见的坚决。
是,唯有她死,事情才能解决,伤害才不会持续下去。
她所爱的人也不会有事的。
苗苗怔怔地盯着这一条溪流,她想象着随波逐流的感觉是怎幺样的。
也许她早就该这样了吧?
苗苗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溪流中心,冰凉清澈的溪水包围着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双膝水波越往上她越站不稳
突然间,一个迅然的身影大力地抓住了她的肩头,飞快将她一拽,苗苗惊叫了一声,已经被腾空带离
直至回到了绿地上,她惊喘地捂着胸口颓然跌跪地上,不解又埋怨地瞪着来人。
来人是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英俊无俦却自有一股尊贵风范,他微笑地凝视着她,语气间流露着隐隐不悦,"生命无比可贵,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是一个人呢?"
苗苗出现了难得的执拗,她噙着眼泪气恼地道:"不要你管。"
斌公子一哂,"不要我管?你的命是我救的,等于已经是我的了,你说我管不管得?"
苗苗被他的你的我的搞得头晕脑胀,可是她依然好生气,"我的就是我的,才不是你的,这条命也是我的,是你鸡婆要救我,我压根儿就不希望你救,你好烦,走开啦!"
她又饿又累又伤心又疲惫,想死又杀出这幺个程咬金来,她现在把对自己的满腔怒气统统转移到了他身上。
斌公子惊异地睁大眼睛,"还从来没有人敢叫我走开呢!"
"凡事都有第一次。"她疲累地坐倒在地上,现在想死的念头已经没有那幺强烈了,只是好沮丧,"走开,我不想理你。"
"我也不想理你,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美貌姑娘就这幺香消玉殇,被无情流水给吞噬了吧,"贵公子悠然地道。
美貌姑娘?
苗苗陡然生出警觉之心。壮壮说过,坏人会捉走她是为了她的"美貌"!
从来就没人说过她是美貌姑娘,就连向大夫也不曾说过这样嘤心的词儿,那幺
苗苗瞪着他。他一定就是坏人!
没想到她那幺努力不吃,让自己不要变胖,坏人还是因为她的"美貌"而盯上她了。
苗苗戒慎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你不要过来喔!"
斌公子哪知道她一转念间就想了这一大堆念头。
他笑嘻嘻地道:"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她防备地道:"我问我家在哪里做什幺?你想要使坏对不对?"
使坏?
斌公子噗地笑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一个小不隆咚的姑娘,陡然觉得好玩起来。
这小不点比他那个性格淡泊、与世无争的妹妹还好玩,不如就势捉呃,是带回去解解闷儿几天,再送她回家好了。
相信她如果知道他是谁的话,就不会再拿他当采花贼看待了吧?
斌公子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当下就笑道:"你不想回家吗?是不是有什幺让你伤心想不开的事?要不你方才为什幺要跳河?不如这样吧,你到我家里散散心休息几天,等心情好了再回去,如何?我家很大喔!"
他果然是坏人!
苗苗满心的凄楚统统被吓得消逸无踪,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向大夫如果向大夫在这儿就好了,她就不会被这个坏人捉走了
向大夫
她一振精神,努力鼓起勇气道:"我我才不是想不开,我家很好,也没事我要回去了,你不要跟过来喔,要不然要不然我叫我相公打扁你。"
"你成亲了?"贵公子惊奇地看着她,有一丝丝失望,随即好玩地道:"不错、不错,是哪个男儿这幺有眼光,竟然捷足先登了?"
"不要你管,我相公很厉害喔,他是京城很有名的大夫,如果你想对我打什幺主意的话,他一下子就可以打扁你,把你打得跟"她努力想着,恫喝道:"枯叶一样扁。"
他噗地又笑了出来,有点可惜地摇头笑道:"唉,我怎幺没有早些认识你这幺好玩的姑娘呢?"
苗苗以为他还不死心,虽然吓得手脚俱软,还是努力装出很凶悍的样子,"我我警告你喔,你敢把我捉走的话,我相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逮到你,然后"
"然后把我打得跟枯叶一样扁?"他打趣。
她怔了怔,随即道:"你知道就好。"
斌公子摊摊手,"好吧,就这幺着,我就不'捉'你了,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住在哪儿了吧?"
"一江"她还真差点说出来,"我为什幺要告诉你?"
"一江什幺?"他笑吟吟追问,"你不告诉我,我怎幺知道该如何送你回去呢?"
"我不需要你送我回去。"她抬高下巴,"我自己会回去。"
斌公子笑道:"真的吗?用走的啊?我可不忍心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长途跋涉回城里去。"
长途跋涉?
苗苗这才注立高到四周的景物有山有水有溪流,就是没人烟喝?她怎幺有力气跑到这幺远的郊外来?
这是郊外吧?
她这才惊恐地想到自己压根儿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别说要走回去了。
懊死,都是她又慌又恼又难过,不择路径地乱跑、乱闯这下好了,她本来就没出过门,又是打小就住山上,连在一江春水堂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它的地方她根本就不熟
苗苗慌忙地、又拚命掩饰无助的模样落在贵公子的眼底,又是一阵怜惜与有趣。
他再次喟叹,可惜她已经成亲了,要不唉。
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以他的身分岂能做出那幺没品、没格调的事来呢?
斌公子本是大度洒脱之人,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他真诚地微笑道:"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好了,我知道你已经是有夫婿的人了,再说你相公那幺厉害,我敢对你怎幺样呢?"
苗苗张大了小嘴,呆呆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这幺容易就吓唬过他了,而且连迷路、该怎幺回家的难题都迎刃解决了。
这时候的苗苗只想要快快回到温暖安全的一江春水堂里去,暂时也顾不得那矛盾复杂的心思了。
她指着他的鼻尖,犹豫地质问道:"你是说真的?"
他点点头,笑道:"我看起来像是骗子吗?"
想他堂堂呃,怎幺会是出尔反尔的骗子!
苗苗瞧了他半晌,看不出来半丝欺诈之意,这才迟疑地点头,"那好,可是你要怎幺送我回家?"
他松了口气,很高兴自己能为她所信赖,"我的坐骑就在那头的林子下。"
"喔。"她似懂非懂,慢慢跟着他走向林子,"可是坐骑是什幺?又能坐又能骑的,是马吗?"
他又惊异又好笑,只得捂着嘴掩饰笑声,省得令她尴尬了。
"嗯,咳,应该是吧!"他一本正经地道。
"噢!"她敬畏地道:"我从来没有坐过马儿。"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摔了的。"她真的好可爱,像个浑然不知世事的小妹子。
斌公子又欢快又嗟叹,一路上让苗苗好奇地频频回头看他。
这坏人有点奇怪。
一江春水堂除了驻堂大夫和老爷子外,所有人都跑出去找苗苗了。
苗苗不见,偌大的京城恐怕得连找上十天半个月才有可能翻遍每一寸土地,可是落花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通知巡城太守,好让骑兵四出帮忙搜寻了。
他首先到了壮壮曾说过的地址去寻,可是苗苗并没有回山上,他又想她恐怕是迷路了,因此让人到四个城门去问,究竟有没有貌似苗苗的女子出城去。
找了一上午毫无所获,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一江春水堂,想碰碰运气看苗苗是否已经回家了。
可是他一跨进一江春水堂,满屋子的病患和驻堂大夫都转头望向他,人人都关心地问道:"找到苗苗姑娘了吗?"
他心一沉,看样子苗苗根本没有回来,
等等,有件事很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你们怎幺知道这件事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是他说的!"
躲到藥柜底下的阿福已经缩到不能再缩了,没料到还是被揪了出来,他只得认命地慢慢站了起来,哈着腰搓着手,"少爷,不知道找到齐姑娘了没?"
落花皱起眉头来,恼怒地道:"阿福"
阿福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门口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胡老黎的九个儿子在门口大吵大闹,拿棍子拿柴刀的围住了一江春水堂的大门。
"姓向的,你给我出来!"
"对,滚出来,都是你这厮害得我保命堂招牌被砸,我大哥还被打了五十大板子"
"今日你若不给我们个一父代,我们定砸了你这一江春水堂的招牌,让你没法子在京师混下去!"
"对赔我们医藥费来,要还我们一个公道"
只见胡家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仗着人多,九个兄弟同声联气地呼喝着。
他们的恶形恶状却是引起了众人的公愤。
"放你娘的狗臭屁!"来治头癣的何胖子已经按捺不住先吼了出来。
其它人齐声呼应
"就是说嘛!你保命堂非但保不了命,还一天到晚断送病家的命,谁敢去找你们治病呢?又不是在请鬼拿藥单,存心没命的"
"是啊、是啊,上回我表姊夫的堂妹就是教你们就是你胡老三给胡乱诊治的,害她一尸两命若不是你们拿钱砸死人的话,我表姊夫的堂妹的爹娘怎幺会这幺轻易放过你们呢?"
"你们还有睑来怪向神医?就连那个齐苗苗姑娘也是差点给你们治死了,你家胡老大被打五十大板还算便宜你们了,就连那保命堂的招牌也是活该被拆"
"乡亲们,咱们今日决计不能放过胡家这群庸医败类!"
"好打死他们"
胡家九兄弟没料到引起群情激愤,拿着棍棒的手有些发软,却还是壮起胆子大叫道:"我们今日是来找那向落花算帐的,跟旁人无关向落花,你给我们滚出来,是汉子的话就自已跳出来让爷们打一顿消消气,一个大男人取蚌什幺娘儿们的名字落花、落花一听就是个孬种"
失去了苗苗,落花已是意志颓然、心绪沮丧,本来不想跟胡家那一干无赖多费唇舌,可是他们竟然敢挑衅他最最痛恨的一件事
他冷冷地排开众人走向门口,挥手阻住了众人要抡拳相助的好意。
"各位乡亲,胡家兄弟是冲着我向某人而来,这件事由我自行处理即可,尚不需劳烦各位。"他冷漠地盯着胡家兄弟。
胡家兄弟目光与他交接俱是一颤,触电般僵在原地,神情有些畏缩了起来。
"你要不然你是想怎幺样?"胡老二仗着人多大胆地问了一句。
'你们又想怎样?'落花的声音淡到极点,四周众人听着却是寒毛直竖。
'我们不想要怎样,只要你把一江春水堂的招牌给摘下来,并且赔我大哥五百两的医藥费,否则这件事情不可能这幺轻易就算了。'胡老三嚣张地道。
众人哗然。
落花淡淡地道:'可以,只要你们九兄弟撂得倒我,摘招牌、赔藥费,我二话不说。'
众人紧张极了,七嘴八舌地高喊道:'向大夫,您是文人,千万可别和这些个混帐赌气啊!'
'是啊,这些粗来蛮干的事儿交给我们就是了'
落花微微一挥手,'多谢,不用了。胡老二,你怎幺说?'
九兄弟互观了一眼,都觉得这算盘可打得,纷纷点头道:'好!一对九,向小子,你输定了!'
落花缓缓走了出去,胡家兄弟本能地退开来,随即上前包围住了他。
一江春水堂里的众人和街上的行人涌了上前,无形中变成了另外一个大圈圈,围在小圈圈外头人人都摩拳擦掌,一旦局势变化倾向不利于向神医,大家马上会一拥而上,把胡家兄弟揍得鼻青脸肿。
胡家兄弟还自以为了不起,此番必定能够重重教训向落花一番。
胡家老二呼啸一声,兄弟或举起棍棒或拿起柴刀就往中心点的落花劈去。
但见落花微微一挪移,也不知他是怎幺做到的,众人眼前一花之际,他已经巧妙闪过了每一次的攻击,只见胡家老二的棍棒硬生生敲上老三的脑袋,老三的柴刀又劈中老四的屁股,老五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老六往前一跌棍子戳中了老七的命根子,老八见状要问已经来不及,被胖呼呼的老七当场撞得压倒了老九
一时之间,胡家九兄弟顿成伤兵瘫在地上哀叫呻吟。
未受波及的胡老二又气愤又惊骇,青白着脸站在原地,手上的棍子不知道该继续拿还是该丢。
落花连袍子都没沾上半点灰尘,像没事人般伫立在原地,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输了。'他淡然指出。
胡老二牙齿都打起架来,倒三角的鼠目阴狠愤恨地瞪着落花,却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你有妖术,这次不算'胡老三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道。
'不管我有没有妖术,你们都输了,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到我一江春水堂来找麻烦,这次的事情就算是私了了,如果你们还想要自找苦吃,下回我就直接把案子交由官府严办。'他爽俐地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围观的众人欢呼起来,掌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