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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小楼
水晴原以为苏行刀把她安置在侯府里,多少也会抽空来探望她的;可是没想到他真只是让她在府里“吃饱、喝足、穿暖、睡好”除了衣食无虞之外,连过来走走也没有。
难道她的美丽对他丝毫不造成任何吸引吗?
她不相信,像他们这样自以为风流的绂旁子弟总是逐美色而居,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看来她要主动出击了。
这一天,水晴换上了一件雪白色的宫装,黑发绾成高髻,别上了一枚五彩缤纷的宝石花钿,轻轻巧巧地来到了风陵醉楼。
行刀正在书房里批闻公文,他英挺的眉毛微微凝蹙,看起来专注而迷人。
如果他不是杀妹仇人,她甚至有可能会爱上他的
水晴一震,挥开了心头隐隐的怦然。
她一扬下巴,露出了自认最动人的笑容“我可以进来吗?”
行刀头也不抬,请进。”
她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墙上那幅龙飞凤舞的墨字吸引住。
“意如刀转,念若剑飞,”水晴轻吟“好潇洒的意境。”
行刀有一丝讶然,总算抬头“多谢夸奖。”
“没想到侯爷能文能武,实在令人佩服。”水晴意有所指地说道“当年水晶也是因为如此才拜倒在侯爷的风采之下吧!”
“对水晶后来的事,你了解多少?”他突然问。
她微微一怔“我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感觉上,你对我似乎有诸多怨怼。”行刀冷静地探询,黑眸深邃。
她有一丝狼狈“怎么会?侯爷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行刀缓缓阖上公文,沉着地日道:“不,虽然我们以前只是匆匆见过面,并未深谈也无深交,但我记得你与水晶一样,是个性格磊落直爽的女子,可是这一次再相见,你的性情有了巨大的转变又何必事事逢迎讨我开心?”
她脸色变了变;没想到他的眼力如此敏锐,脑筋也不差,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状。
可是她不会就这样打消复仇念头的!
水晴轻轻笑了,强忍住内心的惊惶。“侯爷,假若我真的对你心存怨怼,又何必事事逢迎?”
他深黝的眸光好似可以望进她内心深处。“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她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站稳身子,勉强一笑,侯爷,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的质疑和不放心,我不如就此离开镇南侯府吧!虽然你与水晶曾是旧识,可也没有义务非收留她的姊姊不可,离开了侯府,我还是有法子活下去的。”
她故意以退为进,就是要看他作何打算。
行刀凝视着她,看得水睛坐立难安,最后才淡淡地开口“如果我对你不放心,就不会将你接进府里了,无论如何,我对水晶有一份愧疚,还有一份责任。”
当初他实在不应该一时心软,就这样放开她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再槌胸顿足也无济于事。
“侯爷这话是在挽留我吗?”她屏息。
“我从没有赶过你。”他微微一笑“我说过了,你大可以放心留下。”
他的语气虽然不温柔,却自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安全感,水睛心儿一荡,脸蛋微微羞红了。
她盈盈欠身,低低道了声谢“多谢侯爷。”
“不用那幺多礼了。”和她对谈实在艰苦,他情不自禁想念起和金兔对话时的自然畅快。
没有扭扭捏捏的交际辞令,更不用打官腔,他从以前就最厌恶和人讲冠冕堂皇却空洞不实的客套话,自从金兔出现之后,他可说是松了口气她是除了凤子丹和黎海澜以外,第一个能让他敞开心胸恣意交谈的人。
虽然她老是没大没小,气得他牙痒痒的,但是和她说话充满了生趣盎然的快乐。
一想到金兔,他唇边不由自主浮起了一朵笑意。
水晴岂会看不出他唇边那朵笑是为谁而绽?
她对他萌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又烟消云散了,眼底再度覆上冰霜“侯爷,水晴跟你还不是顶熟的,怎能放肆?”
他点点头“人各有志,罢了!你今日特意来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侯爷,我在这儿住下也有一些时日了,却一直只在香水小楼里活动,今日阳光这般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陪我四处走走?”她希冀地看着他“侯府这么大,料想是极美丽的,如果我独自一个人逛怕迷路了”
“江妈不是拨了两个丫头过去服侍你?难道她们都没有陪你出来逛逛?”他蹙眉。
“有,可是丫头们也有事儿要忙,我只不过是侯府里的客人,又怎么能任意使唤她们呢?”事实上她早就支开那两个丫头了,否则碍手碍脚,她还能做什么事?
行刀缓缓起身“既然如此请。”
她眸儿一亮“请。”
就在他经过她身畔时,水晴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目光。
镇南侯府占地辽阔,由东西南北四大宅包围着,当中还有十几栋雅致脱俗的小楼。
在小楼与小楼之间,各式妙景庭园、清脆竹林、袅袅垂柳、杏花林和蔷薇林幽然密布在每一个地方,更显得景致缤纷动人。
他们漫步在一池泛生紫色菱花的小湖畔,四周遍植了荫凉的梧桐树。
嫩绿色的心型叶片透过阳光,在绿绿草地上印出了心心相印。
水晴知道这个地方,她是故意将他引到这儿的。方才她故作好奇,问他这条幽径通往哪儿,然后伺机让他将由自己带到这片梧桐林来。
她看过这个地方,隐密而美丽,在这儿她可以使出浑身解数来诱惑苏行刀。
她无声地跟在他身边,突然停了下来,环视四周“好美的地方这个园子叫什么名字?”
“梧桐栖。”他回答。
“梧桐栖,好美的名字。”水晴热切地望着他,[是你起的名字吗?”
“是金兔。”他微笑。
她一怔,不是滋味地低喃:“金兔姑娘?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想得出这么雅的名字来?
“我们早晨才来过,她神秘兮兮地说在园子里探险有成,发现了一个到处都摇曳着绿色心的地方。”他尽管想装出严肃的样子,却止不住唇边的笑纹“她说要为这里起个名字,也不知怎的就让她想到了"凤栖梧桐"这个辞,干脆就将这儿唤作梧桐栖了。”
“原来是误打误撞,”她有点笑不出来“看来我和金兔姑娘还挺有默契的,同一日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
她和苏行刀早晨来过,可有在这紫菱湖畔戏水?可曾在那厚厚的草地上打滚?
一股没来由的妒火升上水晴心中。
“侯爷。”她唤了一声。
昂着手走在前面的行刀蓦然回头“嗯?”
“金兔姑娘究竟是什幺身份?她在你生命中好似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她故意如此问。
行刀瞥了她一眼,只是笑笑,不想对她解释太多,也不知该对她解释什幺?
金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又如何能对外人言?
她不死心地追问:“侯爷,难道我比不上金兔吗?”
他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你说什么?”
她吞了口口水,轻轻将头微偏,露出雪白玉颈和一边的肩头“侯爷莫非还感受不出我的心意吗?”
行刀眼底的惊异一闪而逝,面庞又恢复了冷漠“你们不同。”
“这是什么意思?”她比不上金兔漂亮吗?
“我的确不明白你的心意。他淡淡回应,锐利地盯着她。我也不想明白,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牵绊,如果你的心意是这方面的,那幺我不得不教你失望了。”
“为什么?是因为金兔吗?”她一个箭步向前,紧紧攀住他的胸膛,仰首祈求道:“侯爷,这些日子以来我发觉我已经不能自抑地”
行刀没有丝毫动静,沉稳如石地低头看着她“水晴姑娘,请自重。”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都已经表白得这般清楚,她的举止也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为什么没有半点受到蛊惑的样子?
她不够迷人吗?
“我不祈求能够成为你的妻子,也不奢望你的地位,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就算做妾、做丫鬓都可以,只要能这样守着你、看着你”他还是动也不动,眸光由锐利转为怜悯,语气依然冷硬“我没有趁人之危的嗜好,更没有兴致娶妻纳妾。”
“那么就让我也变成你的丫头吧,就像金兔一样!”
“金兔不一样,你也不一样,”他浓眉微摔了起来“水晴姑娘,何必要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如果你是为了我收留你而以身相许,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离开镇南侯府,你就不欠我任何恩情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这样果断!这样绝情!
“侯爷”
“如果住在缜南侯府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精神负担,甚至让你不惜献身以图报答,你不如现在就离开。”行刀轻轻推开她,就事论事地说“我会让总管为你备上千金盘缠,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至于生活困顿不济。”
水晴惊恐万分地瞪着他,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你要赶我走?”
“我最受不了以身相许这回事,很简单的两条路由你选,一是留下来,直到你择一良婿出嫁。二是离开,身携千金走天涯。无论是哪一条路,我对水晶都交代得过去,”他挑眉“是留还是走?”
他的手段太强硬了,竟没有半点转团馀地?
水晴狼狈地败下阵来,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才挤出声音“我”
他眯起眼睛“嗯?”
“我”她猛一咬牙“我还是要留下来。”
留下来,她才有机会施行她的计画看样子蛊惑这一计策行不通,她得采取必要手段了。
“很好。”行刀静静地点头“我们到下一个园子去吧!”
金兔坐在摘星小楼的栏杆上,又是一阵发呆。
“丫头!”行刀远远走进园子里,一抬头就看见她两脚晃在半空中,仅有小屁股稳坐在二楼栏杆上,一见之下、心脏差点停掉,忍不住大吼一声“你你在干什么?”
金兔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瞬间往下掉。“哎哟!”
他的呼吸蓦然停止,惨白着脸飞身跃上,恰恰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
直至日到硬邦邦的地面”行刀还是浑身冒冷汗、脑袋发晕
“你”他连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挤得出一丝丝声音“你存心吓死我吗?”
金兔小脸儿发白,馀悸犹存地拍拍胸口“我才被你吓死呢,又动不动就对我吼。吁!”
他环抱着她走进了一楼花厅,迈步间还有些脚步虚软。
天!如果他刚刚没有接住她,如果她真的摔着了他闭了闭眼睛,觉得豆大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反倒金兔替他擦了擦冷汗,笑着安慰道:“傻瓜,差点摔伤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他喉头梗住了,用尽力气也发不出声音。
老天,他不敢想象。
金兔痴痴地望着他,被他眉眼间深刻的担忧和焦急撼动住了。
“可怜的行刀,”她轻轻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水,怜惜地看着他苍白的唇“你好害怕我真的摔着了,是不是?”
行刀想迥避她清澈洞悉的温柔眸光,却又不能自己地与她眸光相触“答应我,以后绝对不再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
金兔轻轻笑了,爱娇地啧道:“傻瓜,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是”
兔子仙呀!
他紧绷着脸,表情又冷硬了起来“不要说那个字。”
“哪个字?死呀?”她天真地问。
他急急捂住她的嘴巴。“教你别说,你还说。”
她“咿咿呜呜”了老半天,拚命打着手势表明不敢了,他才缓缓放开手掌。“你还没答应我,以后不再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金兔大大吸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吁!好好好,保证。”
他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抱着她坐入太师椅内。“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成功将三颗栗子同时塞进嘴巴里去嗑。”她得意洋洋“很了不起吧?”
他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你不怕噎死吗?不准!下次也不准做这个!”
她抱怨地睨了他一眼,兀自嘟嘟嚷嚷地“还教我不要说那个字哩,自己不是讲得不亦乐乎?好奇怪,能够一次把三颗栗子放进嘴里去嗑是件了不起的创举,你非但不赞美我还要骂我。”
他啼笑皆非“这算哪门子创举?你是闲到太无聊了吗?”
“你现在才知道?”她很哀怨地瞥了他一眼“每天坐在摘星小楼里很无聊的,不是吃就是睡,下辈子投胎我可能会变成猪吧?”
行刀脸色苍白“呸呸呸,什么下辈子你这辈子还长得很,别乱讲。”
她摸着他的脸颊,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今天很紧张呢,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呀,你不必这么担心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长叹;老实说,方才那一幕的确是吓坏他了,也让他惊觉到假若她消失在他的生命里那种巨大的恐慌和痛苦就算用千年的时光也填补不了。
行刀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脸庞深深埋进了她香嫩的颈弯里,低沉地恳求道:“求求你,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身边永远别让我看不见你、听不见你”金兔一震,心头顿时涌现了万斛柔情,甜蜜和微微的酸楚感紧紧包围住她,颤抖的小手轻轻地抱住了他的头。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心疼地应允抚慰。
心头随即重重一沉,如同千万支绣花针同时钻刺起来。
能永远留下来吗?不不不,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呀!
她是广寒宫嫦娥养的一只兔子仙,与他相距何止千万里远?而且她拿到了瑰玛就得回去复命,继续在广寒宫里度过漫漫长日
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金兔心痛如绞,鼻头一酸,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不不不,她不能哭的呀,一哭他就会发现异状了,如果知道了真相,他会更伤心的呀!
金兔紧紧咬着唇,拚命咽下所有的泪水和痛楚。
她轻轻抚着他乌黑的发,痴痴地低语:“我不会离开你不会”
尽情欢笑吧,就让每一分、每一寸的相处都化为最销魂蚀骨的甜蜜吧,这样当她必须离开的时候,她就能凭籍着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支撑她继续活下去
金兔最后还是抑止不住,让泪水迷蒙了眼睛。